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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莊子里敲響了鑼聲，莊戶老少婦孺們都跑了出來，將狹窄的鄉道擠得水泄不通。

「你們，必須要知道普通百姓每天在幹什麼，吃的是什麼，用的是什麼。放下你們高貴的身段，在莊子里踏踏實實當兩年農戶，這段日子必將使你們終生受益。」

眾人攔在馬車前，紛紛朝李欽載的馬車行禮。

「從你們依然清澈又愚蠢的眼神里，我發現了一個事實，這一年來，你們的學問真是一點也沒長進。」李欽載第一句話就開啟了嘲諷技能。

李素節愕然道：「先生，為何呀？」

看著烤得冒蜜汁的番薯，李欽載突然問道：「今年過冬，莊戶們的儲糧如何？」

大丈夫當如是。

李欽載揉了揉倆小子的腦袋，笑道：「是的，咱們到家了。」

「先生不在，弟子們有惑而不知解，學問只好停滯不前。」李素節壯著膽子回道。

弟子們被踢進了學堂宿舍，別院的下人們將主人和主母小郎君們都安頓下來，院子和廂和_圖_書房仔細清掃一遍，廚房開始起鍋燒油。

李欽載笑著朝眾人招呼，部曲推著輪椅緩緩向前，莊戶們紛紛讓開一條道，輪椅所至，皆是虔誠躬身行禮的人群。

李素節等弟子們跟在李欽載身後，不自覺地昂首挺胸。看著李欽載被莊戶們敬仰追崇的畫面，弟子們不由冒出一個念頭。

從戰場下來后，好像越來越變態了呢……

一想到可以肆無忌憚抽這些混賬，李欽載忍不住露出了瘮人的微笑。

「賀五少郎凱旋，大唐萬勝！」眾人齊聲道。

崔管事點頭一一記下。

一草一木，夢裡曾見，男人的心中同時住著百萬雄兵和田園牧歌。

馬車行進片刻，突然聽到外面有莊戶大喊。

見李欽載這副虛弱的樣子，莊戶們紛紛紅了眼眶，這是為國征戰的無形勳章。

懶洋洋地推著輪椅來到課室內，李欽載環視眾人。

李欽載笑了：「檢查作業是其一，還有就是，從這個學年算起，學堂增開一趟農學和*圖*書課。」

「可你們現在這模樣，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不知人間疾苦，若任為官員，頻頒惡政，對百姓來說便是天大的禍事。」

隨著李欽載的回來，別院的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運轉起來。

……

「五少郎受苦了！」一位老者上前泣不成聲，竟是久違的老魏。

老魏年歲已高，李欽載出征時不忍心帶上他，便囑咐他留在莊子里。

「檢查作業……」契苾貞沒精打采地回道。

一行人上路，師生加上各家的部曲隨從，浩浩蕩蕩竟有數百人。

李欽載表情嚴肅起來：「學當致用，知行合一，別人倒也罷了，你們在座的不是皇子便是權貴之子，未來不大不小都會任官赴職，造福一方百姓。」

「五少郎回庄了，五少郎回庄了！」

儘管先生對他們很嚴厲，動輒打罵嘲諷，可不知為何，他們還是覺得李欽載是天下最好的先生，能拜在先生門下求學，是他們此生最大的幸運。

眾人立馬惶恐起身，連道和-圖-書不敢。

李素節等人這才恍然喚醒了回憶。

李欽載躺在廂房裡，身旁生了一隻大炭爐子，通紅的爐子上烤著幾隻番薯。

此心安處是吾鄉，這裡是他的歸宿，當初在戰場上被戰馬撞飛的那一剎，李欽載腦海里的最後一個念頭，便是希望魂歸此處。

先生上課向來隨心隨意，而且必須睡到自然醒才會有好心情。

話是好話，李欽載聽得有點膈應。

「再讓大家沒事多養養豬和雞鴨，如今大家主糧不缺了，付出一點成本養養家禽，負擔不算太大，逢年過節吃頓肉，或是拿肉給家裡換點油鹽布帛什麼的，日子總歸要有個奔頭。」

等到中午，眾人正要散去吃飯，李欽載終於姍姍來遲。

「我不希望當你們為官之後，當百姓吃不起飯時，你們會說出『何不食肉糜』這樣的蠢話。」

「所謂農學課，就是春播之時跟隨莊戶下地幹活，墾土，插秧，除草，間苗等等，莊戶幹什麼，你們跟著幹什麼。」

這一年和*圖*書來李欽載在外征戰，師生間太久沒交流了，導致這些混賬居然敢糊弄老師。

「爹，咱們到家了！」蕎兒撅著屁股望向窗外，指著遠處的別院興奮地大叫。

我在家的時候難道狗就有食慾了？我在狗眼裡是一根骨頭棒子？

李欽載欣慰地嗯了一聲，又道：「番薯這玩意兒，可以當主食，但不能吃得太多，你明日跟莊戶們說一聲，最好是跟主糧搭配著吃。」

懷著激動的心情，弟子們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李欽載卻遲遲不至。

崔管事笑道：「今年年景還算勉強，沒啥大的天災，雖比不了豐收年，但畝產不錯，尤其是番薯，莊子里的荒地都種上了，產量有點嚇人，每家都存了兩三千斤，反正絕對不會餓死人了。」

趕到甘井庄時已近傍晚，馬車行至村口，看著不遠處起伏的山巒，和低矮的莊戶房屋，還有飄入鼻端的炊煙氣息，李欽載不由深深吸了口氣。

車簾掀開，李欽載被部曲抬下馬車，坐上輪椅。

李欽載緩和-圖-書緩道：「雖然快過年了，但今日也算是開學之日，開學之日要做的第一件事，知道是什麼嗎？」

第二天一早，學堂的弟子們已端坐在課堂，等候李欽載上課，每個人臉上洋溢著微笑，久違的授業求學生涯，終於又恢復了。

「是我的錯，我給你們磕頭賠罪好不好？」

旁邊的弘壁呵呵傻笑，嘴裏含糊地念叨：「家，家……」

終究還是自己太天真了。

甘井庄野雞學堂的辦學宗旨，其中有一條就是蠻不講理。

崔管事站在李欽載的身側侍候著，嘴裏絮絮叨叨一些莊子里的瑣碎事。

這會兒先生怕是還在高卧床榻打呼嚕呢。

眾人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幸好當時沒帶，否則烏骨城外一戰那般慘烈，老魏很難活下來。

還真是驗證了那句話，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回到別院，下人們早已在門外等候，崔管家迎出門外，一把鼻涕一把淚，向李欽載傾訴別後相思，五少郎走後，家裡的看門狗都沒食慾了，活活瘦了兩斤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