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至暗時刻
第341章 優雅,永不過時
鄭修暫時沒理會冒險跟著他擠進鬼蜮的其他人,看著眼前「陌生」的風景,皺著眉問。
這時,從他們進來后,一直沒表現出鬼蜮應有的詭譎兇險的城市,地面猛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安妮與鄭修同時心有所感,抬頭望向上空。
鄭修眯著眼睛,他的語氣在「沒時間」三個字上落了重音,安妮大人臉色微微一變,想起被拖入此處的【帝王】,頓時讀懂了鄭修話中「威脅」的意味。她目光幽怨地白了鄭修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著始亂終棄的渣渣公貓般,令旁人浮想聯翩。
「換言之,吾乃一切的起源,吾乃你們的……造物主。」
這時,一隻只色彩斑斕的蝴蝶從四處飛回。鄭修剛落地時便隨手畫了上百頭往外飛,查探地形,如今回來時只剩寥寥幾隻。
外界,一片瘡痍。鄭修在和尚的腦門上開了一個洞。
安妮大人:「這就是『污染』的本質!這也是為何我對你說,若得不到『帝王』中的『密匙』,你會死,我會回溯,我們沒有未來。」
沉默片刻,鄭修的口吻中多了一絲絲難掩的疲憊,問:「人類,在『你們』眼中,到底是什麼。」
「你知道我想問什麼,長話短說,我擔心沒時間了。」
鄭修身形一動,笑眯眯地捏著貓咪柔軟的後頸肉,整條貓提起,一人一貓的臉幾乎貼在一起。
「換言之,」安妮大人見鄭修沒發飆,暗暗鬆了一口氣:「在『原本的設定』里,他的外灘,毗鄰最外緣,就是很容易遭到入侵的地方。不如說,這裏本來就是故意讓『別的』進來的地方!」
「呸!吾不屑隱瞞!只是沒來得及說!」安妮仍被鄭修捏著後頸肉提在手中,此刻她歪著嘴,兩爪抱在胸前,一副拽拽的樣子,哪裡還能和「優雅」扯上半點關係?她哼了兩聲道:「吾從前早已與你說過,這個世界,需要『形形色|色』的人。」
「赤王!貓要跑了。」
鄭修縮小的瞳孔漸漸放大。他想起了一次次輪迴中或瘋癲或正常,時不時在深夜中自言自語、與其他人格對話,在屋頂上打坐、雙手合十被人視作異類的背影,神情一點點平靜下來。
「……」高傲的安妮大人語塞片刻,道:「在『原本的設定』中和_圖_書,外灘實則是異人的心象風景。他內心的渴望,他的想象,他的憧憬,會在外灘中顯化,化作千奇百怪的景色與建築,甚至是生物。」
鄭修與橘貓的一番對話,在旁人耳中都被屏蔽了,他們無法聽見,只看見一人一貓時不時變幻臉色在討論著什麼。
正常而言,鄭修不可能出現這般「錯覺」的。除非,黑色海洋的另一邊,存在著某種「生命」,或是一種純粹的「視線」,才讓鄭修下意識地浮現出這種念頭。
「吾並非有意隱瞞。」
鄭修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字。安妮又道:「吾不明白已經誕生出一點點神性的你,為何無法理解此事。人類圈養牛羊,屠殺雞鴨,種植稻穀,湖養魚蝦,天道循環,不過爾爾。萬物終會化作『源』,而『源』,同時也會演變成萬物。這便是『規律』,你,應能理解。」
鄭修皺眉:「就這?」
安妮心虛地縮了縮脖子,旋即鼓起最後的倔強,硬著尾巴道:「你該稱呼吾為偉大的安妮大人!」
更有甚者,是一片蠕動的「卵」,猙獰的肉須與血管組成牆壁,粗暴地組合成一個個類似於「房子」的結構,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怪物「蜂巢」,壓在世界上。
「不是說讓你們呆在外面嗎?」
鄭修搖頭:「能理解,但無法共情。」他又自嘲般笑了笑:「或許是因為那點神性又縮回去了吧,莫名地為人類這種生物感覺到悲哀。」
「【外交官】!或者稱為『使節』,總之是差不多的東西!」安妮大人小心翼翼地看著鄭修那難看的臉色,說到底,和尚的「病」,他的「人格分裂」,他的「瘋」,皆因安妮大人在回溯前所設定的「形形色|色體系」,她設定了規則,世界遵循她原來設定的規則而運行,和尚恰巧成了這麼一種「角色」。
「主宰?什麼層次?」
我特么一直以為你是「玉足之主」。
安妮大人喵瞳劇震,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喜兒的話再次被打斷。
「公正???」
她知道鄭修在無數次的扭曲與輪迴中,定是有曾經一次,進入過和尚的「七心鎮」,他來過這裏,發現了不對勁。
「呃……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蝴蝶沖入和*圖*書書頁中,撞上人皮書頁的剎那被綻得粉碎,成了墨汁,在人皮書頁上留下成片斑斕。墨影在人皮上蠕動著,漸漸地變成了一幅幅清晰的「地圖」。
「惡童」融合了【文人】詭物后,鄭修嘗試將【畫師】與【文人】組合成的「探圖」功能。
安妮心想自己那偉大的馬甲掉了、暴露真正的身份,此刻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破罐子破摔般,一股腦將實話道出:「這裏便是他的外灘。」
良久,安妮大人震驚地說出兩個字。
鄭修一愣,其他人卻露出茫然的神色。似乎沒聽見安妮的話。
鄭修點頭:「你死要臉,我懂,繼續。」
喜兒弱弱舉手:「我覺得吧……」
鄭修問。
鄭修低頭,望著被分解去的一塊,城市邊緣維持著不規則的形狀,如被侵蝕了一般,坑坑窪窪。每時每刻,一點點地隨著黑色海洋的侵蝕而變化。
「優雅之主。」橘貓連忙道:「優雅,永不過時!吾乃『優雅』的化身!」
喜兒話還沒說完,便被怒沖沖的老神醫司徒庸打斷,他上前惡狠狠地揪著君不笑的衣襟,怒髮衝冠,白髮簌簌下掉,道:「你他娘的把臉貼那麼近,擋別人道兒了不踢你踢誰?」
她攤開爪子:「這便是主宰與神的差距。」
兇手的鞋印有著小小的鞋跟尖尖的靴。
對此鄭修沒說什麼,右手人皮一片片地剝開,每一片薄如蟬翼,他的右臂竟變成了一本書。
絢爛的陽光在天空中折射出五彩的霞光,層層疊嶂,在天上交錯著。
他撅起腚指指身後,那位置衣衫上赫然有一個清晰可見的泥腳印。
所有人的身軀都在止不住地顫抖,他們震驚地望著鄭修手中的橘貓,他們無法察覺到更深奧晦澀的「東西」,甚至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麼,但他們卻彷彿本能地感覺到,彷彿有一隻無形的腳,從天而降,毫無感情地蹂躪著自己的人魂。
他忽然嘆了一口氣,將橘貓放在地上。
轟隆隆——
「原本?」
鄭修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說,這些風景,是……祂們的東西?混在一起了?」鄭修沉思片刻,忽然搖頭,瞪著安妮:「不對,為何偏偏是和尚?你還隱瞞了什麼?」
安妮解釋道
和_圖_書
:「沒有神性的凡人,連直面吾之名諱、或內心臆想吾之存在,都會受到難以想象的衝擊。唯有如今的你,才有資格稍稍提及吾之權柄。」「那這裡是怎麼回事?」
咚!
「外灘中每一種風景都有著獨特的『象徵』,譬如這凌亂的建築,就是光頭心中住著不同主人格的顯現。」
無邊無際的黑色海洋,風格割裂的城市,被腐蝕的邊緣。眼前的景色,讓鄭修臉上流露出少許驚訝的表情。
這座城市分為許多個風格迥異的區域,光是眼前那黑白分明的方塊房子便已讓其他人驚得瞠目結舌。他們從前一直生活在大乾王朝中,不懂天之廣地之闊,更不知世界之外有著其他世界。眼前的建築風格遠遠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疇,以至於都看傻眼了。
高低起伏的建築鱗次櫛比,沒有門窗,如方塊一般堆疊著,鄭修一行人眼前的建築表面塗有黑白分明的牆漆,或純黑,或純白,有的牆漆剝落,黑的牆漆剝落後露出慘白的底色,白的牆漆剝落後露出黑烏烏的內里。
鄭修進入了名為【七心鎮】的鬼蜮,其他人一咬牙,也跟著進來了。
「這……」安妮不肯定。
「原本是隨之破碎的『副權柄』。」安妮大人道。
「安妮,你就沒什麼想跟本王解釋的?」
叮叮叮叮。
君不笑的聲音聽不出喜悲,面具倒是喜慶,他呵呵笑道:「看戲唄!看戲不靠近點怎麼成?」
唰!司徒庸掏出六把殺豬刀中最具殺氣的兩把,交叉錯在君不笑的脖子上:「你看戲?成!那你把老夫拖進來幹什麼!」
「是吧?」蛇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甚至有幾分雀躍,她的脖子上纏著一條通體泛著熒光的白蛇,白蛇時不時吐出血紅的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白蛇目光靈動,望著四周,與蛇一樣,露出同樣好奇的目光。
不久前。
鄭修聞言,瞳孔一縮:「那和尚是……」
「可在外力的影響下,結合世人的『願望』,所誕生出新的『東西』。它們被賦予了新的能力與特性。」
安妮大人沒好氣地吼道:「看清楚!瞪大你那渺小且無知的雙眼看清楚!吾指『無限』!無窮大!遙不可及!不可觀測!不可衡量!不可度量!」莫名的,和_圖_書說出「無限」二字時,安妮心中泛起奇怪的寒意,一絲絲,甚至還沒等安妮仔細琢磨,便悄然散去。
一老一少開始了高強度的熱身運動。
橘貓哭嚶嚶地捂著額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可憐巴巴地說事情:「吾乃偉大的……」
「我見你娘親!」
回頭望,鄭修發現自己正站在世界的「邊緣」,這是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城市」——如果說無限遙遠的「深淵」、那呈前後左右上下混亂流動的黑色流體,能看作一片「海」的話。
「你當年設定的這些詭物,又是什麼?」鄭修端詳手臂上的人皮地圖,一邊隨口問。
君不笑笑嘻嘻地說抱歉。
安妮大人剛才想跑,就是因為猜到了鄭修會問「這裏」是怎麼回事。
鄭修屈指用力在橘貓額頭一彈,咣一下,巨大的力量讓橘貓下巴揚起。
喜兒心虛地移開目光,袖間攥了兩大捆絲線,手中有線,心中稍穩,乾咳兩聲,裝作與自己無瓜的模樣,淡然道:「喜兒認為吧……」
「說事就說事,別放神性。」
殷青青將鄭修視若親父,重若泰山,發現安妮異樣,二話不說舉手指著正準備開溜的橘貓。
安妮想了想,兩爪虛捏,間隔半寸:「這是偽神與神的差距。」
鄭修臉上驚訝的表情淡去,回頭望向跟進來的幾人,沉著臉:「你們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果然。
「把多餘的前綴去掉。」
「天平?」鄭修忽然望向橘貓,兇巴巴的,他以為橘貓又藏了小九九。不料橘貓此刻的神情比鄭修更驚訝,貓瞳先變成了豎狀,很快又成了心型,最後變成圓形,定格不動。她張大喵口,口腔中粉色的黏膜劇烈地震動。
「囚者呢?」
安妮的尾巴頓時萎了,低著頭道:「好叭!吾坦白,正如你所猜測的,吾原本正是這一切的主人,曾經吾所說的,那位偉大的隕落的存在,便是吾自己。」橘貓那兩顆如綠寶石般晶瑩剔透的貓瞳泛著幽綠,在說出這番話的剎那,她從前那不經意間露出的喵里喵氣消失無蹤,一股可怕的氣勢從那張毛茸茸的臉上油然而生,正在努力干架的君不笑與司徒庸突兀地停止了動作,毛骨悚然,彷彿身後藏著一尊龐然巨物。
「資源……」
「一部hetubook.com.com分。」安妮搖搖頭:「主宰即便回溯,也不可直呼完整真名。」
沒人願意坐牢。
鄭修又點頭:「我知道這一點,我從前來過,是挺亂的,有一個范謠,一個花痴,一個悍匪,還有別的躲著不肯出來,但風格好歹是一致的,絕不會……亂到這般地步。再說,這些風景絕不是和尚的視野所能想象的……這根本就是『外來』的東西!」
葉看著二人打架,面帶微笑,環目四顧。她時不時將一根葦葉纏蔥白的指尖上旋著,待司徒庸流著鼻血怒罵君不笑敢打他臉時,葉才悠悠開口道:「這裏……竟是鬼蜮?」
「漆黑的海洋」形成浪潮,向這邊拍來。鄭修連忙後退一步,他腳下的「地面」,隨著黑色海流的靠近,無聲無息被分解去一塊,地面先是被分解成一塊塊半透明的虛幻方塊,小小的方塊旋轉著,匯入黑色的海流中,黑得深沉,就像是一片撥不開的濃墨,凝望久了,鄭修恍惚間有種面對一隻……不,一群潛伏在黑暗中的生物的錯覺。
君不笑拍拍衣服上並不存在的塵土,舉止優雅沉穩地戴上一副「微笑」的面具,笑嘻嘻地回頭看了其他幾人一眼,說了一句:「誰他娘地一腳將老子踢進來了?」
一尊無比巨大的、流光溢彩、顯得異常高貴的「天平」虛影,于城市上空若隱若現。
安妮大人抬起貓頭,被鄭修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心中下意識地生出幾分不快。可她仍是答:「一種,資源。」
君不笑怒喝一聲掏出剪刀:「我生氣了!」
鄭修又屈指。
「當年?」安妮對「當年」這個名詞露出了片許的納悶,但很快便理解了什麼是「當年」,她與鄭修又一次重修舊好,跳上鄭修的肩膀,時不時用腦袋輕輕撞著鄭修的耳朵,似乎在用這種如貓兒般的舉動表示自己不生氣了。
「真名?安妮?」
鄭修瞪著安妮沒說話。
你說主宰有多麼牛逼鄭修不清楚,但此刻的安妮大人,命運系在鄭修身上,被鄭修拿捏得死死的。
往更高處看,高處的建築同樣凌亂堆疊,卻呈現出與眼前建築截然不同的風格。有的是殘垣斷壁,有的是威嚴莊重的中世紀哥特風歌劇院,有的是東方古代的亭台樓閣、橫橋飛拱。
一老一小滾到角落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