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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不說，煉罡境界的修士，可是至少也有四百載壽元的，比忌前輩多了三分之一以上。如果綠姬能夠更進一步凝成真元，甚或明了本心還丹有成，壽元還要大大增加——更不要說最重要的那件事，渡劫飛升！

徒弟們有向道之心，這當然是好事。身為師傅，他自然希望徒弟們能夠積極上進，能夠在仙路上不斷向前。

秦靜的思路得到了很多將領的贊同，以至於雖然他其實一天都沒上過戰場，卻也得到的「知兵」的美譽。

但吳解並不贊成這種做法，半人半魂終究不是正道，就算可以繼續修鍊，未來的前景也實在談不上光明。

地洞不算很長，一會兒功夫就走到了盡頭。它的盡頭有三件東西，一條懸浮在空中的半透明藍光，一片種植著珍貴藥材的靈田，還有一塊擺放在藍光下方的巨大冰塊。

「話不能這麼說啊！」吳解勸道，「自願犧牲，那是高尚；犧牲別人，可就不對了啊！」

雖然很敬佩這樣的人，但這樣的人生，他不能接受！

「這裏真像是幽冥世界——」吳解的話音突然停住，瞪大了眼睛，驚訝地注視著那株彷彿早已枯萎的巨樹。

「吳解拜見前輩！」吳解心中暗暗感嘆，腳下卻向前走了一步，朝著玄冰中的忌前輩行了一禮——忌前輩對他有指點之恩，理應受他一拜，「不知道前輩喚我前來，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吳解看著被封凍在玄冰之中，眼看身體就要崩潰，卻依然還想要為大楚國爭取一線生機的忌前輩，自然就想起了多年辛苦積勞成疾，眼看不久於人世，卻還在奮筆疾書的林麓山。

「知兵與否，我並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什麼時候能夠把這職務給交卸了。」當吳解跟他說起這事的時候，秦靜有些苦惱地回答，「我少年時代的理想是成為武林高手，現在實現了。但我已經看到了更高的境界，自然要去繼續努力追求……禁軍總教頭的工作實在有點耽誤時間，我希望可以早點辭職，專心修鍊。」

「咦？這裏真的通往幽冥世界！」他忍不住輕呼，「將幽冥和人間溝通，不會有什麼問題嗎？」

吳解聽說過不少關於忌前輩的事情，知道他雖然境界不是很高，戰鬥力卻非常強，雙劍之下斬殺了不少煉罡飛仙，甚至於連凝元境界的大宗師都曾經死在他的劍下，儼然是一個縮水版的劍神棄劍徒。

就在她抬頭的一瞬間，吳解和她的目光相對，只覺得那雙紫紅色的眼睛彷彿帶有勾魂攝魄的魔力，似乎只是對視一眼和-圖-書就能使人的生機斷絕，更讓人覺得生命無常，不由得生出了斷此生的荒謬念頭。

「那是長公主殿下。她是我們大楚國皇族之中極其罕見的天生通靈體質，從小就能溝通陰陽，後來便順理成章地入道修仙。只是天妒紅顏，熊嚯之亂的時候，她施展秘法和殺手們同歸於盡，魂魄被這死亡之樹吸引，從此就成了被鎖在樹下不能離開的一縷幽魂。」綠姬的話音之中有顯而易見的同情和難過，大概她和長公主的關係不錯吧。

「那是誰？」他低聲問，「很厲害啊！」

吳解微微點頭，卻並不贊成忌前輩的想法，反而勸道：「前輩啊，須知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您已經守護了這個國家三百年，已經仁至義盡了，不要再給自己更多的負擔了！」

「我可以在大楚國遇到危險的時候稍稍幫他們保住一些元氣，但我不能將自己的人生全都投入到這件事情裏面來！」他對著玄冰之中的老者，斬釘截鐵地說，「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忌前輩沉默了一會兒，很緩慢卻很堅決地回答：「為國效力，無暇顧身。薪火相傳，後繼有人！」

「師父沒有說，他只讓我來請您過去一趟。」綠姬低著頭，白色的短髮在陰影中似乎散發著微微的光芒，身上那股和人間不是很協調的感覺則讓吳解暗暗皺眉——又是一個半人半魂，忌前輩為什麼要把這種道統傳下來呢？傳下劍法就可以了吧！

吳解對於楚國是有所關心的，但這種關心不會超過他的求道之心。徒弟們願意為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自然不會反對，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希望徒弟們跟自己一樣，為國家做一些事情就足夠了，沒必要學林麓山那樣，把一生全都搭上去。

「可我想要的不是眼前的利益，是讓大楚國熬過未來這段困難歲月，並且完全成長起來，再次出現一個開明盛世！」

或許這就跟大楚國一樣，乍看上去似乎還很繁榮，但其實充滿了兇險，隨時都可能爆發出這種危險來，讓身處其中的人們苦不堪言。

這些年來，靠著林麓山等人的犧牲，這棵名為「大楚國即將滅亡」的死亡之樹沒有能夠害人，但林麓山快要死了，他們這一代人快要逝去了……

「我們也知道不是正道，但後悔也遲了。這個時候，她發現自己和死亡之樹其實是一體的，便想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將自己封印在樹下，把那種能夠誘惑別人送死的力量封印在自己的身體裏面……」綠姬深www•ｈｅtuboｏｋ•cｏm•coｍ深地嘆了口氣，「這些年來，真是辛苦她了！」

他沉思了許久，最後握緊了拳頭，狠狠地搖頭。

看著徒弟們你一言我一語，吳解笑而不語。

他略一思索，便接受了忌前輩的邀請，跟在少女身後，朝著長寧城皇宮角落走去。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二師兄說得對！人間的權力地位，乃至於名聲什麼的，其實都沒多大意義。真正值得追求的，只有長生不朽和超脫凡塵啊！」林孝連連點頭，對秦靜的說法大表贊同。

「忌前輩要見我？」酒宴之後正準備返回宰相府的吳解微微一愣，對那位站在陰影裏面的少女問道，「他老人家有什麼事情要囑咐嗎？」

這位當初一起追殺熊嚯的少女雖然已經踏入了先天境界，但先天武者的體質是根本承受不住幽冥陰風侵襲的。如果偶爾接觸一下的話或許還能硬扛，但她顯然經常要出入這片人間鬼蜮，所以只好將自己轉化為介於生死之間的存在，這樣不僅可以不被陰風侵襲所傷，反而能夠藉助陰氣修鍊，可謂一舉兩得。

這個地洞很寬敞，足以讓他抬頭挺胸地在裏面前進。洞壁每隔一段路，便鑲嵌著一顆散發微光的夜明珠，珠子被半透明的水晶包裹，透出的光線不算很多，使得地洞裏面很有一些陰森森的感覺。

吳解沉默了一下，看向正在靈田裡面忙碌的綠姬——不用問也知道，她一定是願意犧牲的。

忌前輩沉默了很久，最終深深地嘆了口氣。

九州七國之中，能夠擁有這麼一支禁軍精銳的，原本只有大漢，現在則多了一個。

玄冰之中沉默許久，一個彷彿連思想都被凍結了的意念緩緩傳出，在吳解心中蕩漾開來，化為一個清越蒼老的聲音。

吳解注意地觀察了一下藍光，從裏面感覺到了旺盛的生機，一種欣欣向榮的氣息正在不斷從裏面散發出來，滋潤著那片靈田，也滋潤著玄冰之中的劍老人忌前輩。

因為，那是一處「死地」。

他有心反駁，卻又怕太過激烈的言辭讓忌前輩難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眾人的想法不同，綠姬無怨無悔，不代表別人也是如此啊！」

就算綠姬能夠修鍊到忌前輩那個境界，終究也只有三百年歲月，而且如果得不到人道加護的話，只怕還遠不能活這麼多年。但如果她按照道門正宗之法修鍊的話，以她的心性和資質，堪破見性通幽的關卡，乃至於積累而踏入煉罡境界，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沒和*圖*書有想過送她去轉世輪迴嗎？」吳解眉頭微微一皺，問道，「以大楚國皇室的能力，送一個幽魂轉世輪迴，應該不難吧？」

「能保護他們一些也就很足夠了。」他透明的身影浮現在吳解面前，也向吳解行了一禮，「這一拜是替大楚國謝過了。哪怕只有一線生機，終究也是生機啊！」

一番感嘆之後，吳解便隨著綠姬走進了位於死亡之樹下面的一個地洞。

「禁軍不外乎兩個用途，一個是在戰場上作為整個國家的最強軍隊，發揮關鍵性的作用；另一個就是維護皇室的安全，防備諸如熊嚯之亂那種情況。前一個用途，只要好好提升隊伍的紀律和勇敢就可以完成；后一個用途，則需要一批紮實可靠的高手！」

秦靜秦勉之現在已經是大楚國的禁軍總教頭，麾下七名類似當初熊秋夜那樣的後天巔峰高手。不過他這個總教頭基本不管事，將各種雜務都交給了部下，除了加強自身修鍊之外，就是在忙著教導精英。

他麾下有百余名精英，每一個都是功勛子弟，世代為國效力，忠誠可靠。而且他們不僅僅忠於國家，也兼具天分和刻苦，訓練的時候從不叫苦叫累，武功提升得很快。

但忌前輩再怎麼厲害，終究還是限於境界，不僅壽元有限，也沒有更進一步甚至於超越凡塵的機會。

「損一人而利一國，有怨有悔又如何？」

然而凡事總有例外，太過留戀紅塵的修仙者，的的確確是存在的。

他看向忌前輩，只見正如蕭布衣所說，這位昔年手持雙劍斬盡姦邪的強者，此刻身上已經布滿了裂口，如果不是被堅冰封住的話，只怕他的身體早就已經四分五裂，完全崩潰了！

前方明明有路，自己卻不能走，這是何等悲哀無奈的事情啊！

從那時候到現在，差不多已經過了三十六年，當初那個懵懵懂懂的少年吳解，已經是名滿天下的道門高手；而當初洒脫和強大的忌前輩，卻已經變成了眼前這隨時可能徹底崩潰的模樣。

誰能想到，這樣一棵大樹，竟然是會招來死亡的可怕煞星呢！

冰塊裏面隱約可以看到人影，想來那就是把自己冰封在這裏的忌前輩。

按照秦靜的構思，他希望這群人能夠成長為大楚國未來禁軍的種子，就算日後自己不繼續擔任禁軍總教頭，他們也能夠按照既定的方略一代代成長下去，保持禁軍的強大，以此威懾國內國外各種敵人，為國家立下功勞。

至於凡間的功名富貴……當它們是浮雲就好了。

秦靜住在京城已經十三m.hetubook.com.com年，但他正式成為朝廷官員才只有五年，擔任禁軍總教頭則只有短短的三年時間。可就是這三年時間裏面，他已經將那批原本除了熱情和決心之外沒什麼基礎的青年人，訓練成了一批差不多都踏入了後天境界的高手。

這群精銳們並非只懂練武的武痴，他們經常在秦靜的安排下從事各種任務，巡城、緝盜、剿匪……他們甚至於還經常化妝成尋常的鏢師，跟著商隊一起遠赴其它國家增長見識。

他們再向前走了一段路，只覺得天地元氣漸漸濃厚起來，雖然顯得過分厚重，但至少十分充沛，甚至於可以輕易地吸收。

吳解微微點頭，他現在已經明白綠姬為什麼要轉化成半人半魂的體質了。

在那個曾經是院落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株龐大得超乎想象的巨樹，這棵樹沒有葉子，鐵灰色的枝條光禿禿的，透出金屬的光澤。

「您自己付出了這麼多，無怨無悔，可別人呢？難道大家都無怨無悔嗎？」

「你可問綠姬，問她是否有埋怨，是否有悔恨？」

時間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好在吳解修為深厚，一瞬間就重新控制了自己的心志，將那種奇異的錯覺排除了出去。

樹下不遠處有一間小小的屋子，屋子裡面一個身穿藍紫色紗衣的女子正在看書。她遠遠地感覺到了吳解的目光，抬起頭來看了看他，眉毛略微揚了一下，便又重新低下頭去。

吳解也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那棵雄偉的大樹。

「那麼……你呢？」忌前輩終於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無論一個人怎麼強大怎麼厲害，不能飛升，終究是未得超脫。比方說當年的太虛祖師，明明已經天下無敵了，但始終就是沒能跨出那一步，最後只能坐化，將飛升的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來生。

「我可不能在你面前自稱前輩——相比當年天下無敵的火神子，我算什麼見鬼的前輩啊！」忌前輩的話語裏面很有點開玩笑的意思，「我之所以請你過來，主要是有些事情想要拜託你……」

「迄今為止，還沒有出現問題。」綠衣白髮的少女回答，「因為陰風並不會吹出來，而是按照陣法繞著死樹旋轉，轉了一圈之後就又回到幽冥世界去了。結果就是造出了這麼一片人間鬼蜮，如果沒有足夠的修為，光是走進來，吸入了陰風，就會大病一場。」

酒宴之中當然也有吳解真正意義上的晚輩，就是他的二徒弟秦靜和三徒弟林孝。

看著他的樣子，吳解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自己剛剛賣掉參王的時候見到他的情景。那時和圖書候他是何等的威武和洒脫，活脫脫就是前輩強者寶刀未老的最好實例。

大楚國皇宮裡面有很多地區都是禁止外人踏入的，但其中有一塊地區最為奇特。就規矩來說，這裏並非什麼禁地，任何人只要有權進入皇宮，都可以到這裏來；但實際上，這裏卻是有名的禁地，宮女太監們幾乎聞之色變，只有一些最勇敢的侍衛，才會在迫不得已的時候踏入那裡。

以它為中心，周圍大概五十丈的範圍里陰風陣陣、寒氣逼人。更聽到很多幽怨悲哀的話音從不知名的地方傳來，叫人毛骨悚然。

「唉！難辦啊！那秘法來自於一份殘缺的古代秘卷，她當時其實也沒能研究透徹，只是憑著一知半解施展而已。結果沒過多久，法術的副作用就出現了——這棵死亡之樹不斷吸引人們來送死，最多的時候，一天就有十個人莫名其妙跑過來，自己投身於樹下的幽冥之中，化為一律亡魂。」

看來這地洞深處也不能算人間，而應該算是洞天福地了！

「前輩，我不可能一輩子留在這裏照顧東楚國熊氏的！」吳解立刻就猜出了忌前輩的意思，立刻勸道，「前輩您想要找人幫忙看顧楚國，以楚國現在的情況，願意幫您看顧楚國的人比比皆是啊！」

這是因為地洞深處隱藏著一條靈脈，靈脈的力量將陰風擋了出去，所以雖然外面是鬼蜮，這地洞裏面卻是人間。

吳解一驚，忍不住批評：「這法術太邪門了！不是正道！」

吳解注視著封凍在玄冰之中，彷彿隨時可能整個身體四分五裂的忌前輩；看看正在田裡忙碌，看不出半點強者氣息的綠姬；又轉過頭去，厚厚的泥土，想象著那位枯坐在樹下讀書的長公主。

修仙者畢竟是世外之人，太過留戀紅塵，終究不是好事啊！

未來的大楚國，不知道會有多少腥風血雨！

但地洞並不陰森，吳解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當他踏入地洞的時候，周圍那股陰風突然消失，空氣重新變得清爽起來。

他一邊暗暗感嘆，一邊跟著綠姬在人間鬼蜮裏面緩緩前行，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巨樹的下面。

「對於一般的禁軍來說，只要令行禁止就足夠了，打仗靠的是紀律和勇敢，個人武力屬於錦上添花的東西，有固然好，沒有也無妨，不值得花費太大的成本去追求。」年近五十的秦靜已經蓄起了兩撇小鬍子，看起來成熟了很多。對於禁軍的管理，他有著和過去歷代教頭們截然不同的看法。

在巨樹的根部，有灰色的氣息不斷溢出。這是他很熟悉的氣息——幽冥世界的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