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建木之樹
她的替身草人扎得好。
青河覺得現在的情況很詭異。
就好似那溫泉池裡特殊的能夠滋養元神的靈氣。
「蘇竹漪?」他喊了兩聲,對方卻沒有回答,心中隱隱有了一些不安,讓秦江瀾臉色都凝重了幾分。
莫名其妙的悲傷讓蘇竹漪一時有些彷徨無措,然而那眼淚流得久了,她的心也越來越冷了,若是遇到困境絕境,哭就能有用了,哭能解決問題?悲傷無法控制,憤怒卻能隨之而來。
為何她能進去?
「蘇竹漪,秦川……」
建木?難道是傳說中那個建木之樹?生天地之中,高百仞,眾神緣之上天。也就是說,建木之樹位於天地中心,是溝通天地人神的橋樑,若是修士飛升成仙,就可隨建木而登仙界。
主動祭祀和被動的區別?有人記得和無人記得的區別?
按理說這麼是沒什麼問題的,小鳳凰的元神也的確在逐漸衰弱,卻沒想到,她這個倒霉鬼會直接撞了進來。莫非是天道故意把她丟進來送死?為何那男人能爬上建木之樹,而她連碰都碰不到?
「一旦他滋生怨氣,影響了流光鏡里的死靈,那整個鏡子里都會充滿怨氣,到那時,流光鏡就會徹底墮落成魔器。」
「我回到了建木下層的修真界。」
「你不要騙我。」小鳳凰看著蘇竹漪,哀嚎地吼道。
這隻是感覺,秦江瀾也說不出來為什麼。曾經有隻小鳳凰,一直記著真靈界的一棵梧桐樹。
蘇竹漪注意到她眼睛里包著的淚水,忽地心頭一跳,目光微閃。
「那個時候,才無比懷念曾經為了追尋所謂的大道長生,毫不留情割捨過的那些東西。」
他想的是,流光鏡一旦現世,他就會從魂器中蘇醒,再次掌控流光鏡。卻沒想到,這麼一等,等到了天荒地老,元神都消散了。
沒時間想這些了,眼看性命不保,蘇竹漪尖聲道:「我知道真靈界在哪兒!但我現在神識不夠,你得幫我,我需要你的眼淚!」
秦江瀾略有些緊張地盯著聚魂陣內,就見陣法當中的人影漸漸聚攏凝實,漸漸能夠看出身形輪廓。
想到蘇竹漪身上的那些秘密,青河覺得,她可能不只是魔修奪舍那麼簡單了。當年天雷次次劈歪,他其實也覺得有些奇怪,如今想來,難不成,她遊離于天道之外,所以被天道不容,於是天雷才會歪倒她頭上?也正因為此,所以現在才能進入這結界?那秦川呢?青河想到了落雪峰那塊刻著秦江瀾三個字的額石碑,蘇竹漪說秦江瀾是她的再生父母,這之中,到底有何關聯?
「沒有靈氣重生了?」
那個鳳鳥也是個殘魂,蘇竹漪又從哪兒抓了個殘魂來祭鏡?
蘇竹漪眼睛一熱,她道:「真靈界就在那裡……」
就好像體內的水都變成了淚,她的血液,她的靈氣,都變成了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把體內的生氣都要流幹了一樣。她靈氣流失,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只覺得渾身冰涼,周圍混沌一片,根本找不到出口。
梧桐樹恢復了寧靜,然而不知為何,秦江瀾覺得那梧桐樹有些不同了。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時間不可逆,而她要破道,便能從此入手。
中年男子靜靜地看著秦江瀾,微笑著問他,「你想不想離開這裏,回到原來的天地間,跟心愛的女人在一起?」
「若我將那些想要重回過去逆天改命之人帶回從前,他們若能改變命運,並影響了天地,是不是我就能夠破道而出了?」她想了很久,坐在建木的枝椏上問,「你說這樣可以嗎?」
總有一種,他曾失去過師父的錯覺。
為何他能進去?
秦江瀾帶著小骷髏快速返回聚魂陣處,他將那寶石直接放到了聚魂陣中。這是鳳凰血精,對養神有奇效,他最近找的那些養神聚魂的東西,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這麼小小的一塊寶石。
她必須破除這迷障!蘇竹漪閉上眼睛,那眼淚仍舊流個不停,她心中好似騰的燃起了一把火,那火苗越燒越旺,一時間憤怒都大過了悲傷,她打起精神,一劍劈出,喝道:「誰他媽在那裝神弄鬼,哭,哭有屁用?」
「你要帶我找家嗎?」小女孩又問。
興許是感覺到了蘇竹漪打量的視線,小女孩忽然抬起了頭,她長得很可愛,眼睛紅彤彤的,卻沒有黑眼仁兒,像是鑲嵌著兩塊紅寶石,看著就不應該是人類修士。是個修得了人身的妖修?那其實力必定很強了。
「建木之樹在哪兒呢?」她身後的分明是棵梧桐樹,蘇竹漪不會連梧桐樹都認錯。
蘇竹漪握著那隻眼睛,只覺得分外燙手。在獨眼鳳凰的注視下,她緩緩地將神識注入那紅寶石當中。本是想緩緩吸收的,哪曉得壓根控制不住!
那眼淚給她的氣息很熟悉。
「若我能勘破天道,制定法則,我就讓你離開這裏,隨我去開闢新的天地,你看如何?」
真靈界,就是修士飛升后的界面,也就是傳說中的仙界,但並不是什麼得道飛升可去,只要實力到了,渡劫成功,便可進入真靈界中,繼續修行,與天搏命,求大道長生,最終破道而出,凌駕于天道之上,不再有生老病死,不再受規則束縛。
傷心、難過、悲痛、絕望?
而在小鳳凰撞入流光鏡的那一瞬間,流光鏡內,秦江瀾和悟兒一和圖書齊抬頭看天。
她看到天地間一片混沌。
蘇竹漪很少哭,準確地來說是很少真心實意地哭,眼淚對於她來說,很多時候只是迷惑別人的手段,是武器。
只是從來沒聽說過誰飛升了,上輩子最有機會飛升的就是秦江瀾,他也住在了所謂的望天樹上,好似居於天宮雲海之中,可最後,依舊沒有飛升成仙。
蘇竹漪聽到那個聲音在問,她抬頭,卻沒發現任何人,任何氣息,那聲音憑空出現,好似從她心底響起,眨眼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剛剛沁入骨髓里的冷從眼神里透過來,讓丹雲頭皮發麻,上下牙齒都開始打架了,磨得咯吱咯吱響。
蘇竹漪回過神,忽覺有些不妙。
青河沒說什麼,他後退兩步直接盤膝坐下,坐在那裡打算等人出來了。這地方,連龍泉邪劍都無法破陣,就好像,這裏本不存在於天地之中一樣。他沒辦法進去,只能等她出來。
他說到這裏,神情稍稍恢復正常,眸子里也有了些許溫柔,「午夜夢回之時,我會問我自己,后不後悔,若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如何選擇?」
蘇竹漪微微皺眉,那小女孩不是活物,應該是縷殘魂。可說她是完全的殘魂也不對,裡頭好像有真實的氣息,給人的感覺有些奇怪,跟小骷髏倒有點兒類似,蘇竹漪一時說不清楚,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然他只是猶豫了一瞬,那鳳凰就徹底消散,好似化作一陣清風消失了。小骷髏獃獃地看著,隨後咧嘴一笑。他是山河之靈,他知道,剛剛那時候那隻鳥兒很高興,她身上本來有很多怨氣的,可是也在繞著梧桐樹飛翔的時候消失了,所以,他應該為她高興才對。
「後來有別的人得到了流光鏡,殺了無數生靈祭鏡回到從前,一心想要改變命運,可是,天道在無形中撥亂反正,他們依舊什麼都改變不了。」
那小女孩愣了片刻,紅著眼睛接過替身草人,道:「我,我爬到建木上玩,回去的時候,就沒有家了。」
然自盤古開天闢地之後,天地間,再無神的傳說。
「真的嗎?」
蘇竹漪一開始進來的想法是撈點兒能夠增強神識的靈泉,哪曉得進來之後卻發現裡頭居然藏著建木之樹,這實在是太過震驚,叫她都有點兒回不過神了。不是說只有能夠飛升的修士才能看到建木之樹,那她現在為何就能看見了?因為她身上有流光鏡?還是說因為她不在天道中?
鳳凰泣血,再也不能涅槃重生,元神力量彙集在眼中,化作淚水湧出消散,最終,徹底消亡。
「所以我想回到過去,彌補遺憾,於是我想盡辦法,煉製出了能夠讓歲月回溯的流光鏡。」
「我一覺醒來,時間的確逆流了,我回到了萬年之前,卻不是萬年前的真靈界。」
「卻不是為自己,為了別人重回千年前?」
「我找不到家了。」小女孩依舊坐在樹底,嚶嚶哭泣。
這就是道器啊,那個煉製流光鏡的人能夠將一個仙界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會是什麼修為呢?蘇竹漪都覺得已經無法想象了,她一直覺得自己要是修為恢復元嬰期,元神感覺到流光鏡存在後,就能想辦法將秦江瀾放出來,如今卻覺得她想得太過簡單,她的想法簡直太天真了。
「那人發現千年前的天地之中沒了你,還跑去祭奠你,而你又機緣巧合招了個死物過來,還跟那人建立了聯繫?」
因為蘇竹漪一直想著他,不願意別人取代他,她做出了一些干預,以至於秦江瀾的人生並沒有那麼快的被流光鏡吞噬,同樣,秦江瀾自己也意識到了不妥,他甚至發現了這裏頭的秘密,他沒有渾渾噩噩地死去,甚至心中還有了不願意忘記的執念,滋生了怨氣。
這是一個中年男子,他目光漸漸清明,好似恢復了正常。他站在陣法當中,忽地仰頭看了會兒天,隨後又凝視著秦江瀾,仔仔細細地看了許久,忽地哈哈大笑起來。
根據剛剛那些零碎的畫面,蘇竹漪對這裏發生過的事情也有了個大概的了解,小女孩被騙過一回,所以她現在不能用同樣的方法脫身了。
他笑得癲狂,最後才道:「不瞞你說,這讓歲月回溯的鏡子是我煉製的。」
秦川飛撲過來,將蘇竹漪抱住往一側滾落。
對,因為真靈界被流光鏡直接吞噬,所以她找不到家,這麼一想,倒是說得通了。
那一瞬間,蘇竹漪覺得自己無路可逃。卻在這時,一個聲音高喊,「當心!」
「在建木之樹的頂端,在真靈界。」她答。
那梧桐樹跟建木之樹很近,她經常在建木之樹上爬上爬下,遊玩嬉戲。然而有一天她出去之後,就發現真靈界憑空消失了,她回不去了,只能往下走,結果一直下到了建木之樹的底端,出現在了修真界里。
元神如果強過肉身太多,肉身會無法承受元神的力量!這也是為何她重生后元神會被封印的緣故,流光鏡既然將她帶回了一千年前,自然不會讓她直接撐破了肉身死掉,所以才會封印她的元神,算是一個維持她重生的一個附帶效果,而現在,那湧入她體內的元神力量直接衝破了她的封印,就好似身子都快被撐破了一樣。
「沒關係,我給你祭品。」
他從前並不過問這些,不管她身上藏著什麼hetubook.com.com秘密,是正是邪,是好是壞,只要她聽師父的話,青河就不會為難她,只要她還是師妹,他就會一直護著她,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秦江瀾看到那紅寶石大喜,他拍了拍悟兒的頭,道:「這石頭很有用,謝謝你。」
「而你,也要想盡一切辦法,不要讓秦江瀾有怨。」
從小女孩口中聽到建木兩字,蘇竹漪覺得自己好像窺見了另一片天地。可她身後這樹分明是棵梧桐木,並不是建木之樹啊。
「蘇竹漪。」一個聲音突然從腦海中響起,但那聲音很溫和,有些像樹葉沙沙的聲音。
光影起伏,在他身上明明滅滅,好似歲月停滯,時光凝結,他處於時間的洪流當中起起伏伏,身不由己。
他低著頭,將一顆紅彤彤的寶石攤在手心裏,「我感覺這個好像對聚攏元神有好處,是之前那隻鳥身上掉下來的……」
小女孩大眼睛里蓄著淚,就那麼獃獃地看著蘇竹漪。
「哈哈哈哈哈,那面鏡子真是了不起,它把整個真靈界都吞了。真靈界成了祭品,真靈界都沒了,我回到從前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當時修為已至天下第一,壽元無限綿長,幾近化神,然而我站在高處,卻覺得萬分孤寂,心若死灰。」
「你是主動祭祀流光鏡的?」
可它也違規了。
隨著小女孩的尖叫,蘇竹漪腦海之中又出現了一些零散的畫面,讓她頭痛欲裂。
他瘋狂大笑,明明是個殘魂,眼睛里卻流出血淚,「因為,它還在天道之中,哪怕回到從前,整個天道軌跡並沒有更改。」
歷經千萬年,流沙河成了山河之靈,她銀髮皎皎,赤足站在建木之樹底下,問:「為何我能有靈智,能化為人,而你,還是一棵樹?」
那是建木之樹和流沙河?
他看著秦江瀾微笑,「除了煉成之時吞噬掉的真靈界,只有你是主動獻祭的,其他的人獵殺生靈獻祭,重生過後,自然不會記得自己殺過的那些生靈,哪怕記得,也不會時時刻刻去想,去祭奠。」
蘇竹漪臉上滿是淚水,她覺得自己很悲傷,卻不知道悲傷從何而來。
我為什麼哭?
蘇竹漪感覺大量氤氳靈氣猛地湧入她丹田識海,衝破了元神的封印,與此同時,巨大的撕扯力量衝擊身體,使得她的肉身頓時苦不堪言。
她不能就這麼哭下去了!
「你不能嗎?」小女孩又問,她身上好似有了火焰熊熊燃燒,那火光,讓蘇竹漪反應過來,她覺得自己好似要被烤焦了。遭了,這小女孩已是怨靈,一言不合就會出手殺人。
但實際上,這棵樹並不是梧桐樹,它就是建木。在小女孩點破了真相過後,蘇竹漪看到的也就是建木之樹原本的樣子了。
眼前是那棵樹,樹下有個小女孩蹲在那裡,她抱著膝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那悲傷的情緒,就是她傳遞出來的。
這個小女孩跑到建木上玩,恰好逃脫了流光鏡的吞噬,她本是幸運的,卻又是不幸的。
她化身為流光鏡,尋找命定之人。命定之人,必須是在歷史上留下了印記的人,是時間長河裡舉足輕重的人。一開始的時候,流光鏡並不需要祭品,她以自身力量扭轉乾坤,使得歲月回溯,然天道會撥亂反正,無數機緣巧合重疊在一起,重生之人,並沒有讓她破道。
「她不能墮為魔器。」
聽到這個回答,蘇竹漪頓時一愣。
「流光鏡里的生靈吞噬並非她本意,除了自己獻祭的秦江瀾,其餘生靈,都不是她想要的。」
「你家在哪兒?家裡還有誰?」定了定神,蘇竹漪腦筋一轉,又問。
蘇竹漪按捺住心頭的激動,甜甜一笑,讓自己語氣顯得和藹可親,她柔聲問:「小姑娘,你是誰,你為什麼哭?」身上沒有什麼小玩意兒,蘇竹漪掏了個替身草人出來,遞過去,道:「送你個小娃娃,別哭了啊,有什麼事情跟姐姐說。」
「流光鏡每一次現世,都會被天道削弱,現在的它,已經沒什麼本事了。」
她不知道小鳳凰看不看得到,這會兒卻是別無他法。
「一個魔器,又如何能規避天道規則,凌駕于天道之上呢?」
「你家在哪兒?」一個誤入此處的男人問道。
上輩子她娘剛死的時候,蘇竹漪天天哭,眼睛都哭瞎了都沒任何用,眼淚不會給她任何幫助,還會惹來更多的嫌棄和麻煩。
小女孩繼續抽噎地道:「真靈界,家裡還有我的伴生梧桐樹啊,沒別的人。」
「它吞了真靈界,依舊沒有成為道器,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最重要的是,一旦這裏滋生了怨氣,而這裏的怨氣擴大到無法控制,那它也不會成為道器,而是墮落為魔器了。」
她眼睛里流出的淚,就是溫泉池中滋養神識的靈氣,當年四大宗門的其中一人也遇到了這隻鳳凰,那時候她已經成了地縛靈,然怨氣卻沒有現在這麼重。他沒辦法找到真靈界,就騙了她說出去幫她找,且離開后封印了此地,用她的眼淚和紅葉造福了後人。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祭品一旦被吞噬,就再也不存於天地間,而流光鏡也從原來的山河之靈,變成了天地不容的邪物。那大能重生之後,因為沒有了真靈界,在修真界那靈氣貧瘠之地,根本無法修行到原來的境界,最重要的是https://m.hetubook.com.com,他出生於真靈界,在修真界里還會受到天道壓制,於是,他根本沒有活多久。他算是對抗天道裡頭,最可笑的那一個了。
因為這些,所以哭?
有道可循,並非毫無生機。
「我回到了從前,真靈界沒了,所以我什麼都沒做。」就好比建木之樹,修真界才是建木之樹的根基,真靈界雖然消失了,但只要根基還在,只要底下的修士繼續修鍊,他們總能再次走出修真界,再次建立起真靈界,所以歷史的進程,並沒有被更改。只不過是少了一個界面而已,而修真界的那些人,本來就不知道真靈界。
她找不到家了,因為年紀太小,還並沒有父母管教,所以驚恐不安之下,就掉了眼淚。傳說中鳳凰一族都是不能流淚的,因為哭過的鳳凰就會喪失涅槃重生的機會,沒人告訴她,她在驚恐不安下哭了,所以她無法涅槃重生,才會成為地縛靈。
只是秦江瀾都能意識到自己是被困在鏡子里了,當年真靈界的人居然一點兒沒意識到,一點兒怨氣都沒?這中間的差距在哪兒呢?
她陷入沉思,一時都忘記了周遭。
就好像,蘇竹漪記著秦江瀾一樣。流光鏡里的生靈並非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還有一個生靈知道,然而,它只是一棵樹。
蘇竹漪一臉驚愕。小鳳凰看到了?她居然能看到流光鏡里的世界?
小骷髏都當娃娃玩,還照著她扎的草人自己編了新花樣。可惜身上沒小骷髏的那些小玩意兒,不然還能拿出來哄哄殘魂。既然是小孩子的樣子,應該會比較好騙?
它被雷劈死了嗎?
他一字一頓地道:「我可以幫你。」
四時行,萬物生,道法自然。
「若我騙你,你再殺我也不遲。」蘇竹漪板著臉,義正詞嚴地道:「我不會跟那人一樣,沒幫你找到家,我就不離開這裏。」
眼前出現了師父的影子,卻淡的好似水中倒影,一陣微風吹過,就能將師父吹散了揉碎了。青河伸手想去抓,什麼都沒抓到,那空落落的感覺,像是在他身上硬生生地挖掉了一塊肉。
這是那隻紅鳥的東西。
既然眼淚止不住,生氣會順著眼淚不停地往外流,眼看她越來越虛弱,蘇竹漪把心一橫,直接拿斷劍往眼前一劃,既然靈氣流逝是通過眼淚流出去的,她無法控制住眼淚,她把眼睛戳瞎了總行了吧?
她還看到了秦江瀾和小骷髏,秦江瀾盤膝坐著,小骷髏蹲在地上好似在用一根木棍撥動養魂燈里的火苗,他們面前是個聚魂陣法。
現在,他依舊會護著她,然而他也想知道,她到底隱瞞了些什麼。這些,只有等她出來了才知道了。
轟隆一聲巨響,那閃電落在了建木之樹上,那屹立於天地間的巨樹轟然起火,熊熊烈焰燃燒,猶如一條火龍,將天都燒成了緋紅色。
他好似卡在結界處,明明周圍什麼都沒有,卻好似有海浪一浪接一浪的沖刷在他身上。
「你能詳細說說真靈界嗎?」
小骷髏緊張得骨頭都好似發燙了。
反正這是幻境,就算不是幻境,眼睛受傷了一顆靈氣丹藥也能複原。
「所以,我要它吐出去啊,讓它把真靈界吐出去啊!」他聲嘶力竭地吼,神情又幾乎癲狂,嚇得小骷髏攥緊了小叔叔的手。
他看向秦江瀾,問:「你,想不想離開這裏?」
她還看到了一棵位於天地中心的樹,還有樹下那潺潺流淌的河。
他們將小鳳凰的殘魂封印在了結界之中。等到她的眼淚徹底流干,元神徹底消耗乾淨,殘魂力量完全削弱過後,這地縛靈也就自然而然地會消散在天地之間。
「我們樹木生出靈智很晚,那棵梧桐更是普通的梧桐樹,然而,因為小鳳凰長久的泣血思念,在流光鏡里的它沒有徹底消亡,反而有了淡淡的怨氣,我將你引入此地,將鳳凰送迴流光鏡的真靈界里,目的是為了化解梧桐的怨氣。」
好在她醒悟得早,否則的話早就餓死了。現在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悲傷,卻也明白,她的心情應該是被什麼鬼東西給影響了,這是那梧桐樹里的悲傷,就如同幻境一樣傳遞到她身上,想讓她感同身受?因為悲傷從而絕望,因為絕望,而失去生機……
「青河?」掌門段林舒伸手拉了青河一下,在他眼裡,就是青河突然站在原地不動了,身上的氣息都好似消失了一般,讓他覺得有些奇怪,故而伸手一拉。
曾經那鏡子光亮,鏡面猶如寶石,那是她的靈氣充裕,而到後來,寶石失去光澤,鏡面都有了斑斑銹跡。山河之靈靈氣幾乎耗盡,她沉睡千年,落入了真靈界一位幾近化神的大能手裡。
建木之樹,就是連通修真界和真靈界之前的橋樑,修士飛升後會前往真靈界,而真靈界的修士要返回修真界卻是非常困難,會受到天道限制。小女孩是只年幼的鳳凰,從小沒見過父母,算是個孤兒,獨自棲息在一棵梧桐樹上。
那小鳳凰好似很開心,圍繞著梧桐樹又飛又轉,哪怕因為這樣的動作,殘魂越來越微弱也渾然不懼。
秦江瀾此前不是說他在的地方叫真靈界。可那個界面在流光鏡里啊?
破道者,神也。成神后,便能開天闢地,再造世間萬物,制定規矩法則。
而它要成為道器,就會制定屬於自己的天道規則和_圖_書。整個鏡中世界都在它的天道法則當中,它自己也得遵守自己的道。於是,它哪怕看秦江瀾不順眼,卻也沒辦法直接抹殺他。就好像天道很想滅掉蘇竹漪那個重生的異類,卻也沒有直接一道天雷將她轟死一樣。
看著明明像個殘魂,卻能輕易握住替身草人,要麼是元神無比強大,要麼就是她有實體依託,蘇竹漪看到小女孩把草人拿在手裡,心頭暗道。
她心中震驚,伸手去碰了一下建木之樹的樹榦,卻發現,這樹榦是虛影,並不能被她碰觸到。並且,在她接觸到建木之樹的那一剎那,整個空間好像扭曲了一樣,她的手都變成曲曲折折的,好似這一段空間都被擠壓過一般。
他有點兒緊張,怕小叔叔罵他。小叔叔和小姐姐都很擔心那個人的元神會消散,他也很擔心,所以他感覺到這石頭能夠增強元神過後,就撿了起來,捏在了手裡。
這就是傳說之中的建木之樹。
流光鏡要成為能夠抗衡于天道的道器,自成天地,那它也得遵守自己的規則。它想滅掉秦江瀾,只能藉助于其他的力量。
「我一遍一遍問自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本來堅定的心,也開始動搖。」
誰有那麼大的本事,居然能把整個真靈界都祭了鏡子?難怪說流光鏡是道器了。不是仙器,不是神器,而是道器。然這麼想卻也不對,如果是煉製之時祭的真靈界,就好像龍泉劍當時那個鑄劍師讓全族投入熔爐鑄劍一樣,這樣的話,流光鏡的怨氣應該比龍泉劍更重,除非,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死了……
「他也不能,你也不能,你們明明說過要幫我找到家,為什麼就把我扔在這裏不管我了?」小女孩陡然化作一隻燃燒的鳳凰,它怒視著蘇竹漪,道:「你們這些騙子!這次我不會放你走了,要麼帶我回家,要麼死!」
「我想回到從前,為的就是彌補遺憾,可它把整個真靈界都吞了,天地間再無真靈界,我如何能彌補遺憾?」
小女孩說到這裏又嚎嚎大哭起來,雖然哭得很傷心,眼眶裡蓄滿了眼淚,但眼淚卻依舊沒有流出來,只聽她道:「我找不到家了。」
結界內,蘇竹漪茫然睜開眼,入目一片混沌。
「只是它後來脫離了我的掌控,它直接吞了整個真靈界,它還想吞了我。」他伸出手指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它有了自己的意識,它想成為道器。」
「那鏡子想要成為道器,就得有人能夠真正的扭轉命運才行,所以它還要現世,還要引誘其他人認主,施展這歲月回溯的重生之法。」他呵呵笑了兩聲,「我一直想要毀了它。」
上界生靈到達下界,本身就會承受很強大的壓力,她又累又怕,蜷縮在建木之樹的底端哭泣,最終隕落在這裏,成為了地縛靈一樣的存在……
每一次施展,她的力量就會被削弱,到最後,她已經不再有逆轉乾坤的威能。
蘇竹漪覺得自己心口發燙,好似那面鏡子,在輕輕晃動,她神識再也支撐不住,直接昏了過去。而也就在這時,外頭有人進到結界來了。
沒有聲音回答她了,只有樹葉搖晃沙沙的聲響,她猛地睜眼,就看到一片青葉落了下來,與此同時,轟隆一聲巨響,天上烏雲密布電閃雷鳴,金色閃電猶如一柄利劍,從天而降……
因為小女孩想家,於是這棵樹就成了梧桐的樣子,小女孩雖看似個殘魂,元神力量卻比蘇竹漪要強得多,因此在她的影響下,蘇竹漪看到的樹也就變成了梧桐樹了。
建木之樹,唯飛升修士可見。這是天道制定下的法則。
「你們怎麼樣了?」
「哇……」蘇竹漪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頓時委頓在地。她忍著疼,不斷地用靈氣修復身體,不停地往嘴裏塞丹藥,與此同時,將神識鎖定藏在她體內的流光鏡,那一瞬間,她甚至看清了流光鏡里那混沌之中的城池,猶如墳墓一般死寂。
那小鳳凰繼續哭,可她的眼淚千年才會真正落下一滴,她又急又怒,隨後竟是學著先前蘇竹漪的樣子,將自己的一隻眼睛給挖了出來,她將那血淋漓的眼珠遞給蘇竹漪,用僅剩地一隻眼睛盯著蘇竹漪,道:「沒有眼淚了,眼珠給你。」
……
「她不是邪物。」
等待了這麼久,她終於回家了。她太高興了,連小骷髏都能感覺到她的喜悅,那種喜悅,好似不能被打攪。因此他明明發現小鳳凰元神越來越虛弱,卻不知道要不要上去幫忙。
那個男人上了建木之樹,許久之後,他又返回樹底,道:「上面什麼都沒有。」隨後他坐下,開始念咒,想將地縛靈超度。然他並非小女孩對手,最後只能道,替她出去尋找,只是他出去之後,就找人將這附近全部封印起來。鳳凰的殘魂太強,當今天下無人能消滅超度這個地縛靈,所以只能將其封印,竭盡全力阻止人靠近。這樣的地縛靈若是吸收了足夠的怨氣,害了更多的人的話,就會成為凶煞的鬼物,到時候就難以控制了。
他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好似元神脫離了肉身要飄向天地間,就要乘風而去,卻又隨著浪頭打下而沉入身體,彷彿陷入泥潭,就那麼一拉一拽的拉扯著他,讓他有些茫然無措。
「就是這個啊。」小女孩站起來,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身後的樹就變和*圖*書了個樣子,蘇竹漪登時明白,這個幻境是跟這小女孩有關的,因為小女孩傷心難過,所以她一進來就哭個不停,小女孩可能無心害人,只不過她已經死了成為了地縛靈一樣的存在,既然是鬼靈,都會不由自主地控制他人心神,若是蘇竹漪一直沉浸在這幻境的悲傷里無法自拔,她最後就會成為這小女孩殘魂的養分了。
丹如雲被他看得腿腳發軟,話都不敢說了,嘴也壓根兒張不開,上下兩片嘴唇好似被冰給凍住了一樣,她只能低頭含胸縮在那裡,戰戰兢兢地點了下頭。
他和小骷髏返回聚魂陣,路上的時候小骷髏忽然緊緊抓著小叔叔的手,他壓低聲音道:「小叔叔,我,我剛剛撿到了個東西。」
「你是誰?」腦子裡迷迷瞪瞪的,蘇竹漪只覺得頭昏腦漲。
流光鏡想要成為道器,就不能讓怨氣滋生,否則它就可能變成魔器。
她只想回家,回到那棵遮風避雨的梧桐樹上。
他什麼都彌補不了。那些曾經愛過、恨過、傷過的人和事都一齊消失了,就彷彿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他連續問了三個問題,每說一句話聲音都會變得更強,到最後,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還哈哈大笑了起來,「天意啊天意……」
小鳳凰稍稍一愣,隨後興奮地啾了一聲,她看到了,看到了梧桐樹,看到了家,小鳳凰興奮地啼叫起來,隨後它一頭撞進了流光鏡中,她真的消失不見了。
流光鏡藏匿於天地之間,大能想要將其找出來,成為流光鏡的主人,一次重生不行,可以屠殺生靈為祭品再次重生,他可以在時間的長河裡暢遊,最終達成所願。然而他卻一直沒有找到流光鏡,於是他臨死前將流光鏡的消息傳向了修真界,最後,他生生將自己煉成了魂器。
蘇竹漪是個狠人,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她直接用劍在眼睛上劃了一道,隨後就發現周圍的迷霧漸漸散去,混沌散開,那種莫名悲傷的情緒也消失了,她抬手抹了下眼睛,就發現眼睛沒有傷,也不再有淚水湧出了。
也並沒有受到任何痛苦折磨。所以流光鏡里才有個真實存在的真靈界?
若她被小女孩的情緒影響,那就會直接死在那裡,被小女孩的死靈吸食掉生氣。然而她沒有,她看破了那迷障,在小女孩眼裡,她就是個很有本事的人,覺得哭沒有用,要想別的辦法解決問題,所以小女孩就提出了第二個要求,要她帶她找回家的路,問題是真靈界在流光鏡里啊,她去哪兒找給她?
天氣濛鴻,萌芽茲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啟陰感陽,分佈元氣,乃孕中和,是為人也。首生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雲,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嶽,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里,肌肉為田土,發髭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身之諸蟲,因風所感,化為黎氓。
「真靈界的生靈並不知道他們已經死了,所以沒有靈氣,但有一個是不同的,在那此前,這隻小鳳凰,一直思念著裡頭的一棵梧桐樹。」
青河微微一顫,他回神,慢慢退後一步,隨後看向身側丹如雲,「這裡有結界屏障,使得你無法進入其中?」
……
那眼珠子就相當於一塊紅色的靈石了。難怪這小姑娘看著像個殘魂,卻又不似殘魂,因為她還有一雙眼睛是存在的,她隕落之後,身體化為灰燼,一雙眼睛卻留了下來。而這眼睛,就是能夠滋養元神的大補之物。
建木,青葉,紫莖,黑華,黃實,其下聲無響,立無影。憶起書上所載,此番得見,一一證實。
一想到失去,他渾身冰冷,從頭到腳都冰封住,那冷都浸到了骨髓里,那一瞬間,青河覺得自己都已經死掉了一樣。
「我通過建木艱難地爬上去,卻沒有看到真靈界了。」
「咦,有隻鳥飛進來了。」小骷髏驚呼道。
從小女孩斷斷續續的描述當中,蘇竹漪對真靈界也有所了解了。
小骷髏緊張兮兮地抓著秦江瀾的袖子,「小叔叔,我們,我們要幫那隻鳥嗎?」
小叔叔會不會怪他亂撿別人的東西?
上一輩子,那魂器無人發現,裏面的殘魂最終徹底消散,到最後,他都沒有再遇到流光鏡。
……
「蘇竹漪又把什麼弄進來了?」秦江瀾稍稍一愣。接著,他就看到那隻鳥猶如一團火焰從頭頂飛過,所過之處,空氣都好似灼熱了許多,他目光一凝,緊隨那火鳳而去,就看到那鳳凰撞到了一棵梧桐樹上,那本來毫無生機的梧桐樹在那一瞬間好似有了生氣,樹葉搖動,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隨著她的撞入,蘇竹漪身子再也撐不住歪倒在地,她側身倒下,卻沒有落到地上,身後的建木之樹上落下一片青葉,那葉子好似一葉扁舟,載著她順著時間的長河流淌,讓她去往了未知的遠方。
鳳凰其實又叫不死鳥。
一個稚嫩的聲音道:「你,你為什麼哭?」
女子赤足站在建木之樹的枝椏上,她想了許久,終於想到了破道之法。
難不成那特殊的靈氣還是這小女孩的眼淚,而一千年才出現一次,是因為她的眼淚要流一千年才真正落下一滴來?
「因為天道讓你站在這裏,做一座溝通天和地的橋樑,所以你就只能站在這裏,一動不能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