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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莫連之後，我是想陪你一段時間的，但是那天我出去買菜，撞見坊正帶著官差來問戶籍，我只好匆匆離開。那時候我還不識字，也沒辦法給你留話……對不起。」

李琭卻一瞬不瞬地凝睇著她。

「她很聰慧，她真的太美好了，是不是？」說著，白三秀的眼睛又盈滿了淚光，「可是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發現她不對勁。她其實有些先天不足，她自己也說自己很笨，反應很慢，很多人和事都記不住。識字讀書，都是她的夫君一點一點慢慢教的。」

白三秀忍不住笑了。

「什麼都瞞不過你李司直。」

「永泠m.ｈｅtｕｂｏoｋ•ｃｏｍ.coｍ是被他們強擄來做祭品的。她看起來和我年齡相仿，當然，其實我比她老很多了。她不像其他人那樣渾渾噩噩，也沒有驚恐哭鬧。她和我說了很多外面的事，也許你覺得稀鬆平常，但在我聽來，卻很新奇，很鮮活。」

「獻祭那天，是滿月。大巫把她押去祭壇，我只能跟在後面。儀式剛開始，我聽到風中遠遠傳來吵鬧聲，還有馬蹄和嘶鳴，是豫王帶兵攻進來了。當時我真的很高興，想著這下永泠有救了，能回到她夫君身邊了。」

「我離開了那裡。那時我很茫然，不知道該去哪和-圖-書，要做什麼，直到我想起幾天前教中抓的那個行商，也就是你父親，想起他們拷問出的地址……我就決定趕去長安。不過長安真的好遠，我一路走一路問，花了差不多兩個月才找到地方。在路上，我聽到人說長生教被豫王剿滅，頭目全部斬首，我還想著莫連也許不會對你家下手了……後來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她說，雖然人都是要死的，但是在那之前，還是活著好，活著才能感受陽光、風雨。她說看到日月輪轉，季節變換，聽到鳥鳴，聞到花香，都會很快樂。她還讀過些書，說我笑著好看，所以給我起了和_圖_書『宜笑』的字。」

聽完這漫長的百年歲月里，她的喜怒哀樂，孤獨漂泊，李琭心潮起伏，充溢著他自己都說不清的萬般感受。最終，他輕輕地，深深地吻上她的眼睛，千言萬語，只匯成最簡單的一句話。

偎著李琭替她拭淚的手，白三秀緩和了許久，才繼續道：「現在想來，其實那個地方，應該就是長生教神樹的所在地，只是不解開秘法，普通人看不見。」

「她說從小到大，都是那個人照顧她，保護她，為了她低頭去做很多事。我想，那個男人一定深愛著她吧！她被長生教抓來，他肯定急瘋了。我很想放了永泠和*圖*書，可是我打不過那些守衛……」

「謝謝你來了。」

「後來，我輾轉了許多地方，替永泠去看她沒看到的風景。也慢慢學會了讀書寫字。直到大前年，我聽說長安有神醫做什麼長生不老的藥丸，就回來一探究竟。還好那只是訛傳，是一幫騙子搓的什麼養神丹，號稱包治百病。」

「也就是回長安的途中，我認識了秋霽小姐。」

從來只有帝王將相見於史書，她們這些普通人，都是身死名銷。只剩那單薄紙頁上的寥寥數語，能證明那個姑娘存在過。

「你不必道歉。」李琭啞聲道，「後來呢？」

她閉上眼，兩行清淚滾滾而落https://m.hetubook.com.com。

李琭知道了，是文光九年，長安西郊九鄉河那個案子。

「誰知大巫禱詞也不念了，直接刺了永泠心口一刀，就把她扔下了祭壇！」白三秀止不住渾身顫抖，「我跟著跳了下去，就看到她躺在厚厚的草葉間，渾身是血。之後無數藤蔓從地下冒出來，纏住她，很快她就不見了……這二十年間，我經常會想起那一晚。如果豫王爺再早一天來該多好？就差一步，只差那麼一點點，永泠就不會死了……」

「我猜，你所說的她對你有恩，是找人幫你做了過所文書吧。」

白三秀哽咽著，有些說不下去了。她深深呼吸，才在李琭的無聲撫慰下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