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個條件
蘇振聲沖許望秋點點頭，對身邊幹部模樣的人道：「這是我徒弟許望秋，也是《媽媽再愛我一次》的作者。」又向許望秋介紹道：「望秋，這位是我們峨影廠的袁廠長，是專門過來跟你談劇本的問題的。」
說完，謝春紅翻箱倒櫃，去拿許望秋父親平常捨不得喝的好茶。
在電影廠改稿是一件非常舒心的事，白天大家在樓下閑聊，交流創作心得；晚上則各自在房間里改稿。生活悠閑愜意，比四十年後做編劇舒服多了。
那天晚上，平常很少喝酒的許著文喝得酩酊大醉。許望秋和許望川扶他回屋的時候，還不依不饒地叫嚷著：「別攔我，今天高興！繼續喝！」
蘇振聲看了眼通知書，滿意地道：「你考上北電很正常，要是考不上才不正常。」不過老頭還是很高興：「我進城去買幾個菜，晚上我們好好慶祝一下。」
除此之外，北影等老電影廠比較保守，題材稍微新一點他們就不敢拍。相反，像峨影廠這種相對年輕的電影廠，就沒那麼多顧慮，膽子比較大，也比較敢拍。再加上師父蘇振聲是廠里創作室的負責人，在峨影廠許望秋可以大展拳腳。
在這個時代電影要立項，必須電影廠的兩道關卡，一個是藝管會，一個是黨委會。這兩個會都通過了，那電影就算立項，可以正式開拍，而編劇的工作也就完成了。
現在來看峨影廠是最好的選擇，但三四年後有沒有更好的選擇也難說。許望秋不敢把話說死：「我願意到峨影廠，但不敢打包票，國家有可能把我分到其他單位。」
許望秋一怔，問道：ｈｔｔｐs://wｗｗ•heｔuｂｏoｋ.cｏm•coｍ「什麼條件？」
在修改劇本期間，許望秋真的收到了北影廠和上影廠文學部寄來的信。兩家電影廠都對《媽媽再愛我一次》感興趣，邀請許望秋到廠里去談劇本，一切費用由電影廠出。
許望秋在峨影廠招待所改了將近一個月，《媽媽再愛我一次》終於通過了廠里的審查，他也順利地從財務科領到了一千五百塊稿費。
許望秋一怔，沒想要袁小平的條件是這個。如果可以選擇，許望秋還真願意到峨影廠，北影、上影、以及長影條件比峨影廠好，但這些廠老革命特別多，水特別深，新人出頭困難。上一世田壯壯和陳凱歌都留在了北京，以他們在電影圈的人脈都沒能在北京獲得拍片的機會，田壯壯第一部電影是內蒙古電影廠的，陳凱歌第一部電影是廣西電影廠的。
文革對電影廠破壞非常大，現在各個電影廠都在努力恢復生產，而最大的問題就是缺劇本，尤其缺好劇本。一篇小說只要稍微有點影響力，就會有幾家電影廠搶。《媽媽再愛我一次》故事足夠出色，北影和上影感興趣是非常正常的事。
……
許望秋聽到師父來了，趕緊放下書，出來問好：「師父，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許望北知道哥哥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來了，馬上坐公交車把信給許望秋送了來。
看著「許望秋」三個字和大紅的公章，許望秋臉上有了笑容，通知書終於來了，也不知道老吳他們拿到通知書沒有，他把通知書放到蘇振聲面前：「師父，我考上
htｔps://wｗｗ•ｈeｔubｏok.ｃｏm•coｍ北電了！」
第二天上午，許望秋收拾好洗漱用品，搬進了峨影廠招待所。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坐在房間織毛衣的謝春紅放下手中的活，起身開門。外面站著兩個中年男人，一個是許望秋的師父蘇振聲；另一個襯衫筆挺，手裡提著公文包，一看就是幹部。
許望秋和蘇振聲不光討論劇本怎麼改，還討論電影怎麼拍，以及演員的問題。在這個過程中，許望秋提出《世上只有媽媽好》這首歌是電影《苦兒流浪記》的插曲，拍的時候一定要用這首歌，最後乾脆把曲子寫了出來；而女主角的人選，他推薦了潘虹。
袁小平當然也看出來了，心想老蘇這徒弟真是人小鬼大，敢給廠里提條件，不過如果不是人小鬼大，也寫不出這樣的劇本，輕笑道：「行啊，說說你想要什麼條件吧？」
在招待所里，許望秋見到了好幾個跟他一樣，被峨影廠請來改稿的作家。這些人對許望非常熱情，他們都讀過《媽媽再愛我一次》，覺得這是極好的劇本。
袁小平凝視著許望秋的眼睛，彷彿要看到他的心裏：「你畢業後到峨影廠工作。」
在這個時代，對任何家庭來說，孩子能夠考上大學，都無疑是天大的喜事，這不僅意味著個人的命運就此改變，從此吃上皇糧了，做父母的臉上也極有光彩。許望秋父母自然也不例外，便大擺宴席，遍請親朋好友。
許望秋比其他作家要累不少，因為蘇振聲恨不得劇本能馬上改好，電影可以馬上開拍，天天拉著編輯跟許望秋聊劇本。蘇白每天都會過來，幫著出出m•hｅtｕｂoｏｋ.ｃｏm•cｏｍ主意。她的年齡跟衛國相仿，又經歷過父親被揪斗，特別能體會衛國的感受。不過大多數時候蘇白都安靜地做聽眾，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這天下午，許望秋正坐在樹蔭下跟蘇振聲他們聊劇本，許望北拿著一封信興沖沖地跑來了。許望秋到峨影廠改劇本前給許望北說過，讓她每天到傳達室看看，問問有沒有他的信。許望北很聽話，每天都會到傳達室問。今天下午，她到傳達室一問，傳達室的大爺就給了她一封封皮上寫著「北京電影學院」的信。
許望秋拆開信封，取出裏面的錄取通知書，不像後世那麼精美，就是一張白紙，上面寫著：「革委會轉許望秋同志：經省招生委員會批准你入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學習。請於一九七八年九月十四日至九月十六日憑本通知到學校報到。」
謝春紅聽到蘇振聲帶來的中年人是峨影廠廠長，是許望川的領導，哪裡敢怠慢，熱情地招呼道：「袁廠長，別站著，趕緊坐！我給你們倒茶。」
許望秋最喜歡和爽快人打交道，當即將自己的要求道出：「今年我會到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讀書，電影學院沒有生產指標，不可能讓學生執導長片，只能想其他辦法。我的條件就是，如果有一天我拿著劇本來找峨影廠合作，希望你們能給我執導的機會。為了保證電影的質量，可以讓我師父在片場盯著，有他老人家坐鎮質量肯定不會有問題。」
推薦潘虹倒不是因為許望秋認識潘虹，也不是因為潘虹老公米家山跟許望川是朋友，而是相信潘虹的演技。在八十年代的中國女演員中，演www.hetubook.com.com技最好的不是劉曉慶，不是斯琴高娃，而是潘虹。三屆金雞獎最佳女主角，外加一屆金雞獎特別獎，潘虹的演技絕不是吹出來的。
……
袁小平倒不擔心電影的質量，更不擔心虧錢。現在電影是統購統銷，電影拍出來後由中影公司統一收購，黑白片五十萬，彩色片七十萬。只要通過了電影局的審查，不管電影質量如何，中影公司都必須收購。唯一值得擔心的是，峨影廠有足夠多的導演，如果自己廠的導演不用，卻用外面的導演，那廠里沒戲可拍的導演會有意見。
蘇振聲知道許望秋在吹牛，《媽媽再愛我一次》才發表幾天，北影廠和上影廠的信不可能這麼快寄過來，心想這臭小子不先把劇本交給我，而是投給雜誌社，原來是為了跟廠里談條件啊！不過蘇振聲沒有點破，想知道許望秋到底想幹什麼。
許望秋不想在謝春紅面前談，如果老媽知道他拿到上千元稿費后，肯定會讓他把錢存起來，以便以後娶媳婦用，那他就沒法揮霍了。許望秋嘆了口氣，無奈地道：「我們家窄，在這裏談不方便，還是出去談吧。」
謝春紅熱情地招呼道：「蘇師傅，你們是來找望秋的吧？快請進！快請進！」說著，她轉頭沖屋裡喊道：「望秋！你師父來了！」
……
在九十年代之前，國內編劇地位很高，電影廠對作家和編劇非常重視。電影廠買下小說或者劇本後會將作家請到電影廠，讓他們住在電影廠的招待所，慢慢修改劇本，短的改兩三個月，長的改二三年都有可能。有些廠甚至有專門招待作家和編劇的小洋樓，比如長春電影廠著名的和*圖*書小白樓，每個作家一個寫字間，一切花費都由電影廠報銷。
許望秋雖然不是峨影廠的人，但對峨影廠的情況比較了解，知道這是主管創作的副廠長袁小平。原來是長春電影廠的副廠長，是老革命，七五年調到峨影廠擔任主管創作的副廠長。他趕緊上前道：「袁廠長好！其實劇本的事，你跟我師父談就是了。根本不用跑一趟。」
袁小平看得出許望秋說得是真心話，滿意地道：「只要你願意來就行，到時候我去學校要人。如果你被分到其他單位，也可以不去報到，直接到峨影廠來，我們把你招進廠。」
「不用麻煩了，我們就跟望秋聊聊。」袁小平沖謝春紅擺擺手，看著許望秋道，「你是劇本的作者，你師父代表不了你，而且劇本有些地方需要修改，肯定要找你談。」
許望秋雖然看上去極為年輕，但他的劇本是發表在《人民文學》上的，袁小平自然不會有絲毫輕慢，笑著點頭：「這裡是你的地盤，我們聽你的。」
許望秋不再多說，帶著兩人從樓里出來，到花園邊找個了個地方坐著聊。
……
許望秋坐在花台邊上，看著袁小平緩緩地道：「對《媽媽再愛我一次》感興趣的電影廠很多，北影廠和上影廠文學部都給我寫信了，都想要這個劇本。我肯定願意給峨影廠，畢竟我師父很喜歡這個劇本，不過我有個條件。」
許望秋給兩家電影廠回了信，告訴他們自己的劇本已經賣給峨影廠了。
經過短暫的權衡，袁小平拿定了主意：「我答應你，只要你的劇本能夠通過廠里的審查，在你師父坐鎮的情況下，可以讓你做導演，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