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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球？」

「……」

「是，是，您說得對，他的英語確實不好。」

「你丫說的是漢語么？」范含用帶有北京口音的漢語普通話問。

正如我們知道的，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我們知道我們應該知道。我們也都知道有些事情我們不知道，那就是說，我們知道有些事情我們不知道。但也有些事情我們都不知道，那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我們就是不知道（注2）。

「哦？這麼說來我還得謝謝你了。」范含微笑。

等到范含洗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怎麼會？無論從什麼角度看，他都極為可疑。」斯內克搖頭，「這幾天我們仔細地分析了他的情況，越想越覺得奇怪。」

「什麼是國語？」斯內克問。

「嘿！嘿！」

「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這個人很可疑。」

「含，含范。」范含說，「你可以直接叫我『范含』，我會更習慣一些。」

「我們在海岸逮捕一幫偷渡者的時候，發現你在他們中間，昏迷不醒。」斯內克說，「真正的昏迷，簡單的急救之後就送到這裏來。我們對付裝死可是很有經驗，哼！」

第三天斯內克又來了，帶了另外一個小個子黃種人。這一次說的就是「國語」了。

「是啊……真是令人愉快的談話啊！」斯內克露出了嚮往的表情，「很久沒有這麼痛快地聊天了……」

范含一睜眼就看見白色的天花板，一吸氣就聞到熟悉的消毒水味，身上穿的是條紋睡衣，白床單白被褥。典型的醫院特徵，范含想，就像三流小說描寫的那樣。「你現在呆在一間病房裡，這裏明顯的出口是『Out』……」如果半空中聽見有個聲音這麼說話的話，可以肯定這是個文字MUD遊戲。

「好像不是，那是鍛煉耐心的。」

「噢。」

「那會我們自己的情況都還沒這麼好。」斯內克說，「要不是他是個亞洲人，要不是在海灘偷渡者人堆里發現，要不是他自己都承認不是美國公民，我甚至以為是什麼大人物的親屬。」

「這就不知道了，偷渡的怎麼能不會游泳呢？」

三台電腦都在運行屏幕保護程序。

喀嚓一個炸雷，范含人間蒸發了。

大部分單詞都懂，大部分句子都不懂。這就是真正的英語嗎？范含苦笑，看來在國內學的英語材料大部分都是國人寫的吧，至少也是國人按照自己的眼光從國外資料裏面選的。這麼學真是事倍功半。等等……發行日期是……1966年！

「好像也不是，那是鍛煉錢包的。」

※※※

年齡：26（自稱，未確定）

※※※

「暫時沒有了，要不要我過幾天再去一次？」

「……」

「確實可疑。」

范含有三台電腦。

「醒了？你？」女人說，「身體檢查情況沒什麼問題，過一會斯內克先生會來，有些問題需要你回答一下。」

熱，真熱！

CD刻錄機是2002年買的，還是當時最快的16速。到了去年已經https://m.hetubook.com.com刻了兩千多張盤，按理說早應該陽壽已盡，至少也得是個耄耋之年。還好，機器沒壞，刻出來的盤也很少壞，就是刻錄的速度越來越慢，現在只有4X了。

再看看周圍，這間病房給人的感覺……老！不是舊——實際上所有的擺設看起來都是七八成新的——而是老，款式顯得很老，給人一種發黃的照片、大喇叭唱片機，黑白電影那樣的感覺。這是什麼地方的醫院？診所？衛生室？

「那從說話的方式來看，能不能估計一下生活的地域？」

「出痘？」

「你好。」

「對了，把你的報告給我，關於這個人的。」

「就是說，不會是失去記憶的美國公民？」

「……繼續，你說是什麼運動？」

「體格勻稱，看來經常鍛煉。」斯內克說，「不過應該不是重體力活或者軍事訓練，看不出擁有格鬥技巧，也沒有常見的勞損。」

「高爾夫？」

「OK！」斯內克高聲回答。

「中國人很神秘的，格鬥的事情很難說，你看那個布魯斯·李（李小龍）……」

「和我一起的兩個中國人都是內行，他們說看不出來應該就是沒有。」斯內克反駁，「中國功夫畢竟不是魔法，肯定是需要長期大量練習的。」

「你在暗示他來自共產黨中國？」

「這就不知道了，偷渡船早就沒影了，那片海區連塊木板都沒有。」

「看來這傢伙肯定是個語言學的專家，水平不低，至少比我們這裏的中文專家要高。」斯內克說，「而且態度非常自然，就像日常生活中的對話一樣。」

「也許他真的不知道。」

「不會留下明顯特徵的運動，比如球類。」

「@#$%&#……」那女人說。

「用看的就知道我是亞洲人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美國的。你先告訴我我怎麼到醫院來的。」范含回答，「為什麼你們就那麼拿得准我不是美國公民？我見的第一個人是護士，第二個就是移民局的人。」

「釣魚？」

幸好家裡有空調。

斯內克奪門而出，落荒而逃。

※※※

※※※

「啊……我們並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斯內克趕緊把臉一板，用手指向辦公桌上一份厚厚的材料，「對話記錄在這裏。」

「我不會說國語。」那個人用英語對斯內克說。

「其次，這傢伙說話很可疑。」斯內克說，「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

第二天斯內克又來了，還帶了一個小個子黃種人。

把空調開到最大，范含去洗澡。

「對，他自稱英語不好，總是讓我們說慢點。」斯內克說，「也許是裝的。」

最後一台就是蘋果的iBook G4筆記本，俗稱「小白」的12寸屏幕那種。這個是因為一時衝動才買的。因為「個人電腦」只有PC和Apple Macintosh兩種。

「沒有相吻合的。」斯內克說，「國內失蹤的亞洲人只佔一小部分，都已經排除了。」

這會hetubook.com.com兒外邊開始烏雲密布——最近雨水較多，動不動哪個立交橋下沒準就淹過一輛小轎車。

現在已經開始數伏，不比從前。就是上個月，只要不被太陽曬到，只要老老實實待著不動，就不出汗。可是眼下，濕度已經超過百分之百，汗珠就在皮膚和衣服之間滾來滾去，說什麼也不消失。

「那就是四十年代……」

「沒檢查出來。」斯內克說，「醫生說就像睡著了一樣，睡得很沉，吵不醒的那種。」

「不敢肯定，在台灣也有許多人有北京口音，海外也有不少。共產黨推廣的標準漢語和國民黨一樣，都是北京口音為主。」

「騎馬？」

第二頁上寫著結論：

「不用了，估計去也沒有用……你查了失蹤的記錄了么？」

「是啊是啊。」

不過現在是1966年，大陸剛挺過飢荒，台灣也不咋樣，日本韓國朝鮮正在「撫平戰爭創傷」，別提東南亞了。就是美國人自己，這種「富態」樣子的也不多。自己光溜溜躺在那群骨瘦如柴的偷渡者中間相當顯眼，加上別人都說「沒見過」、「不認識」、「不是一夥的」，這幫美國人當然不敢怠慢。

「是，不是土法種痘，而是專業級的天花疫苗注射，傷口極小，時間估計也在十歲以前（注1）。」

「他肩膀並不粗壯。」

終於見著人來了，一個矮胖禿頂的白人，穿一身舊西服，上裝並不長，剛過腰帶，確實像六十年代的風格。

「請您……呃……說慢一點。」范含故意結結巴巴地說，本來英語不好，雖然這句話聽懂了，可誰知道以後怎麼樣呢，自己沒這個本事最好就不要裝大頭蒜。

「亞洲人？」斯內克說，「你怎麼到這裏來的？」

范含有個毛病，在網上看見什麼東西都想下載，音樂電影軟體遊戲，除了實在不感興趣的東西，基本上都要「鏡像」下來。還經常滿世界找免費或收費的FTP站點。

「很重的北京口音，他自己也並不掩飾這一點。」

關於此人——

「這傢伙非常健談，如果不是需要翻譯，估計我們一整天都插不上嘴。」斯內克趕緊說，「談話內容極為廣泛，只要我們稍微提到一點什麼，立刻就能就題發揮，長篇大論地說下去。」

「後來我找了中國人一起去，發現他不懂廣東話——也許是裝的，也許不是——說標準漢語確實非常流利。」

「睡著的時候被人扔下海？」

「我是斯內克，受雇於美國移民局，你好。」這次是一字一頓地說，沒用縮寫略稱。

過了很久也沒見人來，范含沒搞清楚情況之前也不願意出去。看見床頭柜上有一份報紙，就順手拿起來。

「首先，他的身體狀況，可以說極為健康，甚至比我們這些人都健康。」斯內克說，「除了右小腿有骨折的痕迹之外，全身無病患。骨折估計是十歲以前發生的，治愈良好。另外，左上臂有出痘的痕迹。」

「……」

隨著家裡積累的光碟包越來越多，該m.hetubook.com.com考慮擴容提速了。去年十一長假終於下定決心，買了DVD刻錄機，Sony的Dual，加減通吃的那種，要價兩千三。本以為可以一勞永逸解決問題，沒想到到現在又是一千多張DVD刻出去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咳……

性別：男（自稱，已確定）

一個是Sony的筆記本，VAIO PCG-SRX55TC，也是范含最常用的，成天背著上班下班。P3-900，還行，還能將就著用。就是OEM的是Windows XP Home版，這個讓范含很不爽。Home版的WinXP沒有以IIS為首的許多組件，沒這些好多服務開不了，好多軟體裝不上。程序員么，Visual SourceSafe不能用，煩不煩？網路應用本地還沒法開發，煩不煩？

「裝這個有什麼用？又不是裝完全不懂！」

「為什麼不是從小在中國長大？」

范含26歲，身高將近180cm，不胖不瘦，沒病沒災，上學期間經常打籃球踢足球，雖然水平不算出色，至少外表看起來還像那麼回事。以范含的這種情況，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大城市裡面應該普普通通。前一陣還看到說北京高考體檢男生平均身高177cm呢。只要營養跟得上，中國人並不是天生的東亞病夫。

斯內克猶豫了一下，把手裡的兩頁紙遞了過去。

「請您……呃……說慢一點。」范含用結結巴巴的英語說。

「嗯，這是『首先』，其次呢？」明顯壓著火問。

「呃……不能，很遺憾。」斯內科搖頭，「遣詞造句根本和現有的中文資料——口頭的和文字的——關係不大，兩岸的常用口氣都沒有出現。」

「他脖子並不粗壯。」

「……」

「保齡球？」

然後三人用緩慢的英語互相寒暄了一陣，斯內克他們倆告辭走人。

身高：5尺10寸

現在還能笑出來，看來自己的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強。范含仔細地回憶昏迷前的事，好像剛洗完澡就光著屁股被雷劈了……好像是這樣……哈！沒死掉真是命大！

「洛杉磯，你是被斯內克先生送過來的。」

房門開了，進來一人——護士？女的？老外？

「你的名字，還有你怎麼到這裏來的？」

一個是2000年買的台式機，已經垂垂老矣，現在就是整天開著上網下載東西，反正ADSL包月不用白不用。

「據我們分析應該是休閑之類的運動。」斯內克說，「用來消磨時間鍛煉身體的那種。」

「看起來就像是隱居生活了幾十年，完全沒有受到當代政治的影響。」

「好像還不是，那是鍛煉屁股的。」

「是啊，真的很可疑。」

「這個，除非是被中國父母收養，從小接受中國父母的教育。」斯內克解釋，「否則隨便哪個中國人都能看出區別來。」

「請問……呃……這是哪裡？我怎麼到這裏來的？」

「@#$%&……」那個人問。

「游泳？」

算www.hetubook.com.com了，不管他。范含下地，在房間里來回走了幾趟，身體確實沒什麼問題。

不管怎麼樣，進入二十一世紀，蘋果機才重新讓人有了購買慾望。iBook是蘋果筆記本電腦中低檔的一代，高檔的是PowerBook。范含之所以等到2004年元旦才買，就是為了等到採用G4處理器的iBook上市。以前只有Power Book用G4，iBook只用G3。另外就是新版蘋果操作系統Mac OS X 10.3 Panther里的二維圖形加速引擎對於G4有了很大優化，對G3幾乎沒有什麼效果。

「……」（青筋暴露狀）

※※※

「怎麼樣？」

「對！這一點可以保證！」斯內克肯定地說，「不過，外國公民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剩下的許多欄目都是空白。

「不管了，反正是亞洲人，在外國也不會是什麼擔待不起的大人物。」

「標準漢語。」我替那個人回答。

「哦？這倒是奇怪。」

「就是說，你們本來是去詢問的，結果反而成了聽他的演講。」

「因為什麼？」

「他手腕並不粗壯。」

「他連嘴裏都沒有海水，不是因為窒息而昏迷的。」

——————————

原來是自己的體格幫了大忙，范含本來正奇怪為什麼這幫人對一個偷渡者如此客氣呢。聽說其他人都是跟半扇豬肉一樣扔上籠車運到監獄，搬運的動作熟練得就像裝卸工人。

「……」

總之，買了。買回來之後，狂找了一堆本來就很罕見的蘋果機上的軟體，幾乎所有能找到的都裝上去了，著實折騰了幾天。後來一有空就打開Xcode（蘋果系統自帶的開發工具）練練Cocoa（Mac OS X的圖形用戶界面開發框架，區別於傳統Mac OS的Classic框架以及用作過渡的Carbon框架）編程，別的倒沒幹什麼。

「聽你說他的英語不好？」

「這是什麼？」

整整一天真是「談笑風生」啊，中午共進午餐的時候，連服務員都以為是三個老朋友好久沒見。能用漢語交談真是太好了，范含把北京人的天賦發揮得淋漓盡致，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病房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你用漢語問他吧。」斯內克對那個人說。

※※※

第一頁上寫著簡況：

「明天就讓他出院吧，送到監獄和那幫偷渡者關在一起，看看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哦？」

「太可疑了。」

姓名：含范（自稱，未確定）

「看來這傢伙還是個心理學專家……」

※※※

英語？

「……」

「嗯，繼續。」

范含水淋淋地進門，脫下來的衣服掉到地板上都是「啪」的一聲。脫鞋的時候發現，連鞋都濕透了。

「還是不行，那傢伙極為狡猾。」斯內克回答，「什麼都問不出來，無論如何旁敲側擊都不行，設計好的對話圈套都用上了，可他根本就不上當。」

「也許是籃球什麼的。」斯內克見到上司要發飈，ｈｔｔｐs://ｍ.hｅtubｏｏk•cｏｍ.coｍ趕緊圓場，「總之我們不知道。」

2000年前，蘋果的操作系統是在不值一提，所謂的「協作式多任務」也就是微軟的Windows3.X的水平。直到Mac OS X推出，採用了BSD版的Unix內核（號稱Darwin），重新寫了大部分內容，這才像話。這一步號稱蘋果歷史上最重要的決策，是蘋果的發展的轉折點什麼的。只不過相同的一步，人家微軟在1995年推出Windows95的時候就跨過去了（之前雖然有WindowsNT，但是並沒有放棄Win3.X，到了Win95才算是徹底轉向「搶佔式多任務全32位操作系統」）。

「……好了，還有么？」

「……」

「看來他有足夠的準備自稱是中國人。」

注1：關於天花疫苗，雖然1980年世界衛生組織就宣布消滅了天花，各國都停止接種。但是八幾年范含本人小時候（已經到了可以滿世界惹禍的年紀）還是打過針，發過幾天燒。現在的孩子當然是不接種了。

「你好，我是移民局的斯內克。」

「他自稱中國人，表現得也像個中國人，和我一起去的兩個中國人也認為他是個中國人，我雖然懷疑它不是個中國人，但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一點。」

范含已經想通了。真要實話實說「洗澡時候讓雷給劈著了」，穿越了時空……估計會被送到精神病院……還不如蹲監獄呢。再說，反正現在人生地不熟，就算出去也什麼都幹不了，也就不琢磨什麼借口，說詞之類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不想說的就說「不知道」吧。不過，打死也不能承認來自北京，否則不知道後果會怎麼樣。

※※※

「按理說，無論誰到了這種情況下都不會不漏破綻地談笑自若。可他對待我們就跟對待去探病的朋友一樣，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有幾次我都產生錯覺，真以為他是朋友，不是調查對象。」

注2：關於斯內克的報告，結論部分完全抄襲了美國國防部長拉斯姆菲爾德的著名發言《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呵呵，經典！

機子上掛了一個CD刻錄機，一個DVD刻錄機，供備份用。

「橄欖球？」

吃完晚飯，打足飽嗝之後，斯內克他們倆告辭走人，今天還是一無所獲。

體重：180磅

范含冥思苦想，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洛杉磯的，再說，看這裏的條件，美國人民的生活水平也不怎麼樣嘛。

洗澡之前先把筆記本電腦從包里拿出來，擺在桌子上，打開。

「分析結果呢？」

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將近一個小時，斯內克除了范含是一個「Chinese」之外什麼也問不出來，回答一概是「不知道」或「聽不懂你說什麼」。范含自己絲毫不露口風，從斯內克嘴裏倒是了解不少東西，不過本來人家就是正經的政府人員，理直氣壯地開展工作，說出來的也沒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不是說他是被其他偷渡者拖上海灘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