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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間里很亂，也很臟，機器上糊了一層厚厚的油，也不知多久沒有保養維修過了，這座年設計能力日處理甜菜200噸、配有SZD10-25/400鍋爐和QF-0.75-2汽輪發電機組各一台的糖廠，到現在主要設備都沒有更新更沒有換代。

「你這是念的哪一年的報紙，不是副廠長，是廠長，對，就是那個秦東，買啤酒找秦東……」另一個聲音笑了，「聽說明天就要報道了。」

今天，秦東正式到糖廠報道，區工業局局長王從軍、嶸啤總廠廠長陳世法親自相送。

噓——

保衛科？

這句此時街頭巷尾耳熟能詳的話，就是《神探亨特》給中國孩子科普的最基礎的法律意識。

「你們糖廠這個熊樣，你們的日子過得還不如我們呢。」看著這兩人真把他當成了小偷，秦東索性逗逗他們，「怎麼樣，一塊干吧？」

「管你屁事，把糖拿來。」那個叫高虎的突然就想動手。

此時，黃波也突然硬氣起來，「這是我們廠的東西，把糖給我們，要不，我們喊保衛科了，把你們送派出所去。」

重建保衛科，秦東還沒走進這座糖廠，腦海里已經種下了第一個念頭！

黃波看看高虎，高虎看看黃波，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米蘭達法則——「你hetubook.com.com有權利保持沉默，如果你放棄這個權利，你的話將在法庭上作為你的證詞；你有權請律師，如果你請不起，法庭將為你指定一名律師。」

秦東看著二人的背影，「算了……他們身上還有股精氣神……」

牆內突然就沒有聲音了，緊接著，牆上露出一個腦袋來，腦袋上兩隻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條縫，可是看到手提兩隻尼龍袋的杜小樹，笑容瞬間就石化了，「高虎，快點，有人搶白糖！」

「人家這也叫本事，誰讓你不會說不會道，整天就跟雷老五對著干……」

「不是。」秦東放開高虎，「有這麼小的警察嗎？」他一指杜小樹，杜小樹卻驕傲地拍了拍胸脯。

雷喜光匆匆而去，坐著的還是廠里那輛212吉普車。

打架，秦東認真的，高虎臉還在看著杜小樹，胳膊突然就被反鎖到身後，接著頭直接被摁在挎鬥上，「黃波……」他痛苦地大叫道。

「黃波，你們幹什麼？」就在這時，212吉普車從外面駛了回來，車子剛剛停穩，王亮就從車上跳下來，「反了你們了，這是新來的秦廠長！」

「怕了？」黃波一臉嘚瑟。

另一個腦袋一下子也從牆內探了出來，看到杜小樹煞有介事地把白糖裝進車斗里，m.ｈetｕｂoｏｋ.cｏm.ｃｏm兩人一下急了，「撲通，撲通」，兩人就都跳到了地上。

趁著這個空當，黃波猛地躥到了挎子旁，拎起兩個尼龍袋就跑，高虎趕緊推起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卻不防黃波絆了一跤，尼龍袋裡的白糖灑了一地，黃波胡亂又往袋子里連泥帶糖地抓幾把，兩人挎上自行車揚長而去……

「噓。」秦東不理會王亮，他看一眼目瞪口呆的高虎，又看一眼急著要解釋的黃波，笑著發動起挎子，「別說話，你們有權保持沉默……」

「你們是這個廠的職工？」秦東打量著這兩個人，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幾歲，都是一臉青澀，正警惕地盯著他。

「那，你們也是來偷東西的？」高虎皺著眉忍著疼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你們還是騎著挎子來的，倉庫里沒剩多少東西了，我們廠的職工還不夠拿，你們還過來打秋風……」

嗯，是得先剎住這股風氣，糖廠的保衛科幹什麼吃的？前面他聽杜源說過，廠里一直有失竊案，嗯，估計這些保衛幹事要麼自己也在偷，要麼收了偷東西的人好處，要麼是不敢得罪人，畢竟一個廠區都知根知底，容易被報復……

「今天不行，老弟。」雷喜光仍是一幅嬉皮笑臉，「我要去醫院，痔瘡犯了，兄弟，改天，改天，ｈｔtps://www.ｈeｔｕbｏok.ｃｏm.ｃｏm不急啊……」

秦東一下笑了，杜小樹更是笑得樂不可支，這偷東西還偷出道理來了，偷東西的賊還要喊保衛科？！可是聽到他們還要動手，社會我小樹，人狠話不多，輕蔑地瞥了兩人一眼，順手就拾起一塊磚頭……

「嗯，高虎，你聽說了嗎？我們廠新來了個副廠長……」磚牆內，一個滑滑的聲音響起，聲音很輕，可是牆外仍可以聽得清楚。

「誰跟你是同行，我們是正式工，你們是小偷……」黃波露出一口小黃牙。

這還不叫偷，杜小樹樂了。

「對，我們廠的東西，誰也不能動！」黃波緊接著來了一句。

杜小樹聽他們說秦東的壞話，咬著嘴唇就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來，可是石頭剛拿在手裡，冷不丁牆內又扔出一個袋子來，「啪」的一聲砸在不遠處的泥地上。

高虎順手也拿起一塊斷磚，「我們這是拿自己家裡的東西……不叫偷！你們拿就叫偷！」

嗯，這都在秦東意料之中，如果不給他添點堵造點難，這就不是雷喜光了。

「你哪隻眼睛看見這是你們的糖，糖在我們車上，你叫叫它，它們答應嗎？」杜小樹有的是歪理，說得後面那個小眼睛不住地眨眼睛。

「你這麼說我就知道了，嗯，聽說才十九歲，以前還只是個洗瓶工，拍和圖書嶸啤廠長的馬屁才當了什麼總調度……」

「算了，都是同行……」秦東卻仍是笑道。

到糖廠的車間轉了一圈，剛才王從軍來時的嚴肅景象已經不存在了，幾個工人正在打撲克，臉上糊滿了紙條，見到秦東也是一幅愛答不理的樣子。

秦東打了個手勢，示意杜小樹稍安勿躁，杜小樹促狹地笑笑，等待著下一幕的好戲上演。

可是秦東沒有樂，以前在嶸啤當洗瓶工時，跟魯旭光也曾偷偷喝過廠里的啤酒，嶸啤的保衛科也沒少檢查過兩人，可是，像今天這樣，光天化日之下從廠里甩出兩大包白糖來，這在嶸啤是不敢想象的。

看著台下稀稀落落的人群，雷喜光一臉笑呵呵地介紹著廠里的領導和中層幹部，秦東一時也記不住這麼多人，他重點關注了一下廠里的黨支部書記高明，這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頭，一頭灰白的短髮，根根倔強地直立著。

秦東又到幾個科室轉了轉，織毛衣的、看報紙的、喝茶水的，看孩子的……見到他進來，有的熱情打招呼，有的卻連屁股都沒抬一下。

「這是我們的糖。」那個被稱作高虎的人閃身擋在了挎子前面，惡狠狠地就要搶回兩隻尼龍袋。

「走吧。」牆內又有聲音傳來，「也沒多少白糖了，好歹給那些揭不開鍋的留點。」

「滾蛋……hetubook.com.com再不走揍你們！」高虎狐假虎威道。

「東哥。」杜小樹要攔，卻被秦東拉住了，「他們跑了，唉，怎麼不把他們送進派出所？」

……

這個叫黃波的狐疑地打量著兩人，又看了一眼軍綠色的挎子，突然又笑了，這表情的轉換絲毫沒有間隙，「你們是警察？便衣？」

把偷說成是拿，其實也不是什麼強詞奪理，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中葉，很多國企的職工都是「以廠為家」，家裡少什麼，就從廠里拿什麼，廠里的就是家裡，家裡的卻不定是廠里的。

「雷主席，我們交接一下。」雷喜光現在是工業局的工會副主席了，秦東客氣道，其實也在提醒他，他現在已經不是糖廠的廠長了，得把印把子交出來了。

嗯，今天也就這樣了，就在他挎上挎子準備開路回家時，他的胳膊突然就被人抓住了，「哎，是你，還真是你！怎麼著，兄弟，大白天還偷到廠里來了……走，跟我們去保衛科……」

小眼睛有些慌神，杜小樹趁機大喊道：「雙手抱頭蹲下，你有權保持沉默……」

秦東扭頭一看，樂了，一左一右抓住他胳膊的正是黃波和高虎，嗯，這兩人上午沒有開會，沒有見到自己嗎？

杜小樹麻利地打開尼龍袋，又是一袋白糖，他吡笑著得意朝秦東一比劃，秦東面色卻更嚴肅了。

啊！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