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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旭東歪著嘴，仰著頭，吡著被煙熏黃的牙齒，「嗯，那輛挎子賣了也是不少錢。」

雷喜光腦袋一轉，這小子，賊精明，這是在套他的話呢，「沒多少錢，就當為公家作貢獻了……哎，大傢伙進來吧，我交接完了，秦廠長給大家報銷醫療費……」

看著糖廠的工人騎著自行車，一群人烏壓壓地就朝嶸啤涌去，閻國忠瞪一眼秦東，「我們這錢也得跟你們總廠去要？」

「新廠長這是要拿自己的錢給老余頭報銷？」高虎用手肘碰碰黃波。

這幾句話正說到雷喜光心裏，他虎著臉拍拍杜旭東，也沒有讓這幾個人跟著，自己上樓去找秦東。

……

秦東念了一遍，人群里也稀稀拉拉念了一遍，念完，黃波就帶頭笑了起來。

秦東仰頭看看天空，大家不自主地也跟著他看看天空，天空就飄來五個字，那都不是事。

一呼百應，全廠的職工立馬空了一半！

雷喜光咧著嘴，一路上跟廠里的人打著招呼，有的工人很是敷衍，有的則直接別轉過臉去，假裝沒有看到，只有幾個車間主任和保衛科杜旭東跑上前，嘻笑著圍在雷喜光周圍。

這也行？

「那是。」秦東一推雷喜光的手，笑著附和道：「總不能讓你個人花錢，你掏了多少和圖書錢，將來廠里效益好了，一併還你……」

「嗯，要不再跟我念一遍？……山東省青島市國營嶸崖區啤酒廠，嗯，第二分廠。」秦東笑著自己又念了一遍。

武庚扶扶眼鏡，笑而不語，這小子，哪那麼聽話，真要那麼聽話，他還是秦東嗎？

其實，他今天回到廠里也是要看秦東的笑話，沒有錢秦東拿什麼給老職工報銷醫療費，拿什麼償還閻家渡的甜菜錢。

老余頭和閻國忠迫不及待地都走過去，牌子油漆未乾，閻老頭弄了一手油漆。

「一件一件地來。」秦東笑著打了個響指。

「人剛走，茶就涼。」雷喜光笑著罵道，可是轉身又對著幾個心腹道：「我胡漢三還會回來的，讓他們走著瞧。」

忽悠完了老幹部，忽悠閻國忠，看著閻國忠帶著村民也急急地趕往嶸啤，雷喜光摸著自己半禿的腦袋，「奶奶的，這小子，敢情是狗掀門帘子，全靠一張嘴啊！」

「對啊，雷廠長還是雷廠長。」杜旭東脖子一歪，就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大黃牙，「兄弟們都等著，秦東蹦躂不了幾天，今天拿不出錢來，老余和閻家渡都不算完，到時候糖廠還是雷廠長說了算。」

「所有的錢都在賬面上……」雷喜光就笑了，帶走幾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公章就是為了給秦東添堵，讓他來求自己！

念？

「來，大家跟我念。」秦東高聲道：「山東省青島市國營嶸崖區啤酒廠第二分廠。」

「錢就在裏面啊。」秦東高聲道，他一指牌匾。

前世，七點半到公司，是秦東給自己立下的規矩，這條規矩他堅持了三十年。

秦東卻不理他，他就在大門口站住了，他一指廠門，「來，大家跟我念。」

走過廠里大院中間的雕塑，走過兩排青磚平房，秦東看看身後，人是越聚越多了，一大群人烏壓壓跟了過來，後面還跟著幾隻老母雞。

「辦公室太小，咱們到外面，走，跟我去拿錢。」沒等人全部進屋，秦東倒站了起來，他笑著就往外走，余老頭趕緊拄著棍跟了出來，閻國忠更是不能放跑了他。

閻國忠的臉沉了下來，他板著臉抽著煙，余老頭卻不知所措，「小秦廠長，錢呢？」

嗯？

到時自己在上面再活動一下……嗯，雷喜光想到這裏，笑得更加得意，「抽煙。」他笑著掏出一盒雙馬，「秦廠長，真的，我這個人你不了解，向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錢，一分沒有……加油都是我個人掏錢，廠子的形象總要維護吧……」

「秦廠和-圖-書長，把工資也發了吧。」樓下，黃波眯著眼睛坐在自行車後座上，一邊蹬著自行車一邊笑得露出一口黃牙。

「走吧，老哥幾個，嶸啤去年年貨發得最多，我們去找陳世法報銷去。」老余頭一揮手，一幫老頭拄著拐杖就擠過人群，人群中馬上閃開一條路來。

哎，有門，黃波立馬跳下自行車，高虎和一群工人也跟了上來，現在，廠里職工啥都缺，可是最缺的還是錢。

……

到了八點多鍾，雷喜光就出現了，緊跟在他後面的是閻家渡的村民，手裡還都拿著大钁鐵杴，為了拿回自己的甜菜錢，這些村民也是拼了，足足在火柴廠的家屬院里守了一個晚上。

嶸崖區啤酒廠門前，憑空一下多出四五百號人來。

第二天一大早，秦東的挎子早早就開進了廠區。

「對，找總廠去！」

陳世法、周鳳和等廠領導站在樓上，陳世法的乾瘦的臉就綳不住了，「打電話給秦東，分廠的事怎麼鬧到總廠來了？不是講好了嗎，他承包，總廠這邊不出一分錢嗎？」

「哎，秦東，你怎麼說話呢，這又不是我個人欠的錢，當然得找廠里……」雷喜光的笑容一下就跑沒了，他瞅瞅高明，高明也在瞅著他。

嗯，報銷不了醫療費，沒有錢給閻家渡，那wｗw•ｈeｔｕboｏk•ｃom.coｍ些老職工就敢把唾沫吐到秦東臉上，大钁鐵杴真的會砸到秦東的腦袋上！

奶奶的，這小子，跟我耍光棍呢！

哦，幾個公章就靜靜地躺在盒子里。

「錢呢？」秦東瞥一眼公章，態度不冷不熱，不卑不亢，實際上這是兩人第四次見面，本來也不熟悉。

「我聽說，這個廠長有錢，家裡開飯店，還有啤酒作坊……」黃波笑了，「嗯，再有錢也不能拿自己的錢啊，你沒看到，這些當領導的是貔貅的嗎，只吃不拉……」

這次大家沒有跟著念，余老頭卻慢慢會意，他的臉上就慢慢舒展開來，「噢，我明白了。」廠里沒錢，剛才雷喜光說得也明白，賬上沒有一分錢，「小秦廠長，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到總廠？……」

他嘴裏就像含著一塊石頭，可是這一嗓子，余老頭進來了，閻老頭也進來了，高明辦公室的門又打開了，保衛科長杜旭東等人、許多職工也在外面看著熱鬧，就看這個新廠長怎麼能變出錢來。

咦——

「是啊，小秦，你……到底能不能報銷？」廠外是一片用煤灰渣鋪成的爛泥地，余老頭也急了。

秦東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雷喜光連高明的門都沒進，大喇喇就走進去，一屁股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把一個鐵皮糖果盒子推到他和圖書面前，又扔過一把鑰匙來，「行了，都齊了。」

秦東笑了，到底是當過領導的人，領悟力就是高，不用他再念第三遍。

黃波一把吐掉嘴裏的新鮮的柳葉，「我們找總廠要工資去！」

「裝什麼啊，萬年的老二。」雷喜光笑著在心裏罵道。

一群人馬上就擠出廠門，踩掉鞋的，崴了腳了，被人碰了敏感部位的，有人笑著就有人罵著，等重新又在廠外圍成一群，看著秦東的手指，許多人就泄了氣，大門上也沒有鈔票啊。

秦東大踏步在前面走著，身後的人就越聚越多，雷喜光跟了出來，高明也跟了出來，見到彼此，雷喜光笑著點頭，高明卻嚴肅地回應。

杜旭光愣了，原來的嶸崖區糖廠的牌子什麼時候換下來他都不知道。

「不用我再念第三遍吧？」秦東笑了，他又一指牌子，「你要是認為這錢是糖廠欠你的，你不願意找我們總廠，你要錢還得找雷廠長。」他又一指雷喜光。

錢，那是一分錢也不能有的，真金白銀到了手裡怎麼會再吐出來！

「落地鳳凰不如雞，不是廠長誰理你！」高明也在心裏嘀咕著。

前面，秦東已經走出廠區，閻老頭急了，他一把抓下頭上的帽子，露出稀疏的頭髮，「秦廠長，你這是到哪呢？你可別拿這麼多人開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