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矇著一層厚厚的黑色的煤油的綠皮火車不緊不慢地行駛，這是一列駛往中國最北端的火車，它的目的地是內蒙古的滿歸火車站。

「五根火腿腸，配一瓶啤酒。」乘務員面無表情道，那意思愛買不買。

畫上是一個長得肉嘟嘟的孩子，上面寫著「計劃生育好」幾個大字。

「今天不是拍照嗎，你收拾得精神點。」杜小桔又點起一點白色的雪花膏，雪花膏質地清透細膩，塗到臉上就好像立馬融化消失一樣，她的膚色馬上變得更加白皙透亮。

清冽的窗花之上，是大紅的「囍」字，看到它，杜小桔忍不住嘴角綻開一抹微笑。

九十年代初的婚紗照還是要到影樓里照的，粉紅色的婚紗有一大圈的泡泡袖，有種很強烈的浮夸感，可是在這個年代很是時髦。

周圍等待拍照的人就是一陣笑聲，杜小桔的臉馬上紅了，可是紅紅的臉上卻儘是柔情蜜意。

小小售賣車從眼前過後，桌上擺滿了各種包裝的火腿腸。

在火車上，火腿腸方便麵是人間第一美味，當乘客緩緩www.hetubook.com.com撕開外包裝，鼻前立刻瀰漫濃郁的肉香味道。

到了廠里，簡單安排了工作，工會的大姐和衛生室的衛生員就推開了他的門，「秦廠長，這是給你的。」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很是喜慶。

照片上，兩個打扮的像剛從法庭下來的男女，面色凝重，在比劃著動作。如果不寫明是生活指南，你以為他們在搞什麼重大的祭奠儀式。

「這麼冷的天，別凍感冒了。」秦東心疼地看看杜小桔，一加油門，桑塔納就朝前面駛去，「咦，你們也發了宣傳畫，沒有別的？」他看到了杜小桔手裡的宣傳畫，故意促狹地問道。

「好，看鏡頭。」攝影師提醒道。

咬一口火腿腸，他打開啤酒，只喝了一口，他就皺了皺眉頭……

杜小桔揭開窗帘，一夜間，窗戶上凝結了一層窗花，窗花似菊瓣又似香草，朦朧又逼真，那奇麗的清花，巧奪天工，匠心獨運，就是天才的畫家也畫不出如此完美的曲線，構不出如此美麗的圖案。

「和圖書五根火腿腸！」有乘客馬上喊道，順手遞過一張大團結，平時一塊二一根的火腿腸，火車上要一塊五一根，常坐火車的人都知道。

炊煙升騰，喜鵲喳喳，當她打開院門走進屋裡，秦東卻已是起床。

這年頭婚紗照只拍一張，杜小桔去換婚紗，秦東就把她的金項鏈和耳環放進包里，哦，他突然就發現了情況，裏面除了計生用品外還有一本書。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開展，1986年中原肉聯廠引進了日本的火腿腸生產線，次年中國第一根火腿腸問世並步入市場，很快便紅遍祖國大江南北，迅速佔領了幾乎全國的火車市場。

「嗯。」秦東答應著，「我先到廠里走一趟，上午，我到你們單位接你。」

秦東笑不可遏，可是待到上了車才說道：「誰干這事還帶把尺子？還45度？……」

火車上熟悉的叫賣聲如時鐘一般，告訴乘客飯點已來臨。

這是一本翻得已經很陳舊的書，書的名字是《新婚生活指南》，哦，裏面還有照片，黑白的。

改革開放初期物和圖書質條件相對匱乏，銀白色的鋼盅飯盒成為一代人的記憶，一盒自帶的飯、一瓶水就能滿足大多數乘客對「飽腹感」的追求。

快過年了，他要把自己的啤酒送到草原上，他想象不出，額吉喝到自己的啤酒會是什麼樣子。

不忍抹去這些美麗的精靈，杜小桔穿衣起床，望著近處的冰樹雪枝，再看看遠處山嶺上的白雪皚皚，她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氣。

「妻子小腿上舉，和床面成45度角。丈夫俯卧妻子身上，緩緩進入……」

「買吧，再來包方便麵。」

昨晚秦東干到很晚才回家，杜小桔跟母親打聲招呼，就趕向那個自己的小院。

「這是什麼？」哦，秦東不由笑了，他看賂衛生員手裡的東西，「這都有嗎？」

咣當咣當——

「我還是用宮燈杏仁蜜習慣……」秦東卻抓過杜小桔的手，用力地聞了聞，自己的媳婦，身上就是這種夏士蓮的味道。

秦東卻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邊的人，早年的世道如此艱難，社會大潮下有些像他這樣出身的人，已經淪為平庸淺ｈｔtｐs://ｍ•hｅtuboｏｋ.com.com薄，或者金玉其外，而敗絮其中。

天色漸漸放亮了。

說是化妝品，其實就是一瓶友誼雪花膏，一盒馬牌潤面油，最奢侈的就是那罐夏士蓮雪花膏，黃色玻璃瓶身搭配銀色鋁蓋，再加上全英文的產品標示與說明，洋氣得不得了。

「瓜子花生火腿腸，香煙啤酒礦泉水，讓一讓啊，讓一讓……」

秦東洗了臉，杜小桔就點了兩點雪花膏點在他的臉腮上，等她洗完臉卻發現兩點雪花膏仍在，她笑著伸出手來，就在秦東的臉上揉搓開來。

「你怎麼不多睡會兒？」杜小桔給秦東倒上洗臉水，又很自然地疊起炕上的被子，梳妝台上卻是已經擺上了自己的化妝品。

「去。」杜小桔臉色漲得通紅，她紅著臉看向窗外，卻突然轉過身來一把擰住了秦東的耳朵。

「哎呀，我去……」秦東也大叫一聲。

「哎，說你們哪，往哪看呢？看鏡頭！」杜小桔不由也看了一眼秦東，惹得攝影師又是一陣大喊：「兩位同志，回家再看，都要結婚了還看不夠嗎？……」

「去。」杜小桔就嗔ｗｗw•heｔubｏｏk•ｃｏm•com怪地白他一眼，下意識地抓緊了手裡的包。

伴隨著火車的聲響，嘈雜的車廂內，依舊響起熟悉的叫賣聲。

中國人的鄉愁獨具特色，除了內心的柔腸外，還有胃裡的思鄉之苦。春運火車上的漫漫歸途總是難熬，從東到西從北往南，動輒數天十幾天的火車旅途中，「吃什麼喝什麼」顯得尤為重要。

這似乎距離自己很遠，秦東也不多想，他匆匆下樓，等車子開到餅乾廠，寒風中，杜小桔已等候在廠門口。

杜小桔換上婚紗，戴上項鏈耳環，捧著一束塑料鮮花，秦東也是西裝革履，紅領帶加上胸前配戴的紅花，很是喜慶，兩人就這樣站在了幕布前。

可不經意間，有一天，他遇到了這樣一個彩虹般絢麗的人，從那以後，其他人都不過是匆匆浮雲……

……

「結婚的小年輕才有。」工會的大姐是過來人，也不扭捏，看著衛生室的衛生員把給新婚夫婦的避孕用品放到了辦公桌上，她就笑道：「哦，還有一張宣傳畫。」

「你看什麼哪？」杜小桔臉色通紅，一把把書奪了過來，又匆匆塞進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