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杜小桔突然慢慢坐了起來，她看向院里的老槐樹，看向窗底下的石榴樹，看向院里的花花草草，還有門邊的那條大黃狗，最後她的目光落在屋裡的傢具上，卻又看向秦東，「你說，他對這個家還滿意吧？對我們倆還滿意吧？」

杜源越老，這酒量就下降得越厲害。

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房屋的門窗大開著，穿堂風不時吹過，不用開空調開風扇，屋子裡也很是涼快。

魯旭光現在身上的全部家當不過現幾塊錢，「大光，你還沒結婚就成妻管嚴了。」二人朝門外走去，秦東看看他，「你是來借房子的吧，當著小桔的面兒不好說？」

「怎麼，等著房子結婚？」秦東自己也拿起一塊西瓜，「火燒屁股才想起井水，快結婚沒房子住了吧，我早就說讓你買房子，你就是不聽。」

「你想買什麼車？」

「走吧，出去找地方喝點去。」秦東徵詢看了杜小桔一眼，杜小桔就笑了，「早點回來。」

「他是不是也想早點出來，看看這個世界。」杜小桔一隻手緊也捂在肚皮上，另一隻手就緊緊地握住了秦東的手，有了孩子，這個小家就有了聯結二人的血脈。

「哎。」杜小桔倚在沙發上，像和-圖-書是想起了什麼，「看我這腦子，都說一孕傻三年，我是越來越記不住事了。」

「買富康吧。」秦東不同意。

九十年代初，大概是意識到中國消費者即將步入一個新時代，麥當勞在北京開了一家全世界最大的分店，康師傅在天津生產出第一碗紅燒牛肉麵，XO和LV等奢侈品同時進入中國，法拉利也把車賣給了北京首富李曉華……

撲哧——

「我……我還真渴了。」魯旭光轉身又走進院子，從院里的水井裡撈出一個西瓜來，西瓜被井水鎮得冰涼，他熟門熟路從廚房裡拿出菜刀來，先把西瓜屁股切下來擦了擦菜刀，然後，一刀把西瓜切成兩半。

「大光媽很著急……」

杜小桔看看秦東，鄭小姣確實長得漂亮，以前還是歌舞團的演員，要不是歌舞團快黃了，魯旭光要不是手裡有錢，鄭小姣哪能看得上他魯旭光。

說曹操曹操就到，秦東也不動彈，「不在，到廠里去了。」

「大光。」杜小桔嘆口氣，卻又很是神秘，「鄭小姣懷孕了。」

嶸啤的家屬樓，今年春天開始施工，要等到能搬進去住卻要等到明年了。

「滾犢子，你當我眼瞎啊！」魯旭光說和_圖_書著，人已經走了進來，從小一塊玩到大的兄弟，秦東也不怎麼客氣，「西瓜在井裡泡著，想吃自己撈一個上來。」

但不少人關心的，還是能不能多弄點銀子。

「你躺下。」秦東從屋裡拖過一把躺椅來，小心地讓杜小桔在上面坐下。

「我還是先買車吧。」魯旭光卻不同意，「對了，大東，我聽說，市裡要獎勵咱們廠一輛車，奧迪……四個圈的奧迪！」

下個月，第一輛雪鐵龍ZX轎車會以中國名字「富康」投放中國市場。

魯旭光一摸褲兜，卻只掏出幾個硬幣來。

月光下，魯旭光感激地看看他，長喘一口粗氣。

「唉，小姣把錢全拿去炒股票了。」魯旭光吡著牙摸了摸大腦袋，「我現在做買賣的本錢都給我拿走了，她還想再買輛車。」

「大東，動了，動了。」杜小桔坐著有些累，她平躺在躺椅上，突然就欣喜地指著自己的肚子。

喝了不過四瓶啤酒，就有些支撐不住了，柳枝和小桔媽把飯菜收拾了一下，把碗筷洗出來，也都回家了，家裡只剩下小兩口，在晚風的庭院中相依而坐。

「怎麼了？」秦東切了一半西瓜，又給杜小桔拿了一把勺子，讓她捧著和*圖*書西瓜一口一口地吃著。

上一世的秦東也是過來人，他自然知道動了的含義，只見杜小桔輕輕地把肚皮上衣襟揭開，就露出了雪片一片的肚皮來。

夏日的夜晚，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皎潔的圓月，海風吹過，院子里很是涼爽，小兩口一邊說著話，一邊在聽菜畦里昆蟲的鳴聲，蒜在抽苔，白菜在卷心，芫荽在散發出脈脈的香氣……

這一年的6月1日——中國人民銀行宣布自當日起，在全國範圍內發行一元、五角、一角金屬人民幣。

「這個嗓門跟你有一拼，你是天生嗓門大，他是吼出來的……」杜小桔就想慢慢坐起來，電視中正在播放台灣電視劇《青青河邊草》，馬景濤咆哮式的表演方式讓人眼界大開。

啤，突然，肚皮這裏就鼓了起來，兩人就像尋寶一樣尋找著這隻不安份的小腳丫，可是孩子卻像跟兩人在肚皮里捉起了迷藏，總就讓兩人猜到下一次他在肚皮的什麼地方起腳。

啊！

秦東就笑了，「這由不得他，爹娘是誰，是他能選擇的嗎？」秦東也看向院里，「這個家，只要你滿意，就沒有誰不滿意。」

電視上，楊瀾在《正大綜藝》的舞台上已經站了兩年，正是她，https://ｍ•hｅtｕbｏｏｋ.ｃｏｍ.coｍ讓很多人知道了世界真奇妙。

兩人正說著，門環就響起來了，魯旭光的聲音就在院里喊了起來，「大東回來了嗎，小桔，大東在家嗎？」

「這不正好，領證，登記，結婚，進產房，哪一樣與不耽誤。」秦東雙腳搭在茶几上，看著電視，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杜小桔說話，此時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看，是人生中是最為愜意的一段時光。

「買。」秦東大聲道。

魯旭光卻不說話了，杜小桔看看他，就笑著打趣道：「大光，還沒結婚，工資就都上交了……」

隔壁，鄰居家的電視里突然傳來一陣咆哮，聲音很大，近乎聲嘶力竭，近乎大聲咆哮。

「現在，能賺錢的是一是股票，二是房子。」秦東恨鐵不成鋼，「聽我的，明天就去買房子去。」

秦東卻沒有驚訝，後世，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可是在九十年代初，未婚先孕，仍是一件不那麼拿得上檯面兒的事兒。

「就是這種，征天汽車……」魯旭光突然用手一指電視，中央電視台的廣告正在播出，石家莊生產一份汽車，像極了山寨版的豐田霸道。

「大東，咱們廠的房子什麼時候蓋好，什麼時候分房子？」魯旭光咬了一口西瓜，ｈttps://ｗww.hｅtｕｂooｋ.cｏｍ.ｃom順著拿過桌上的抹布擦了一下嘴角流下的西瓜汁。

1992年的電視熒幕，老百姓在平淡的生活中，打發走了時光，也留下了屬於自己的印跡，也收穫了歡笑、眼淚、激|情、憧憬。

「你這意思，我也可以演電視劇了……」秦東扶起她來，「走吧，進屋看會兒電視，再吃塊西瓜……」

杜小桔笑了，她躺在躺椅上，只覺著全身上下很是舒適，心裏很是愜意，這三個月，這是最為舒服的一晚上了。

哦。

「這小子在裏面大鬧天宮呢。」秦東輕輕地撫摸著杜小桔的肚皮，也感受著孩子有力的跳動。

「這西瓜真甜。」今天晚上，魯旭光的嗓子都冒煙了，老爹抽了一包半白金鹿，屋子裡像著了火似的，他忍不住，還是過來找秦東了。

「火柴廠那套樓房往外租著呢，明天我就收回來。」秦東道：「你先住著，你啊，有有錢還得買房子……你看我，在北京有房子，在濟南有房子，走的時候，我留了二十萬給秦南，在上海買房子……」

「我就等廠里的房子，再說，買那麼多房子有什麼用……」魯旭光很不服氣，在買房買地這個問題上，魯旭光向來是不服氣秦東的，「媽了個巴子，有錢還不如再干點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