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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二)

作者: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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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半逼河山 第十六章 峰迴路轉(上)

第五卷 半逼河山

第十六章 峰迴路轉(上)

視野一會清晰一會朦朧,她運氣很好,這裏地勢較為平緩,但她每一步都走得艱辛,似乎下一步就會脫力昏倒。
再來一次……她勉強支起身體攀上岩壁。這次還不到一丈,只覺得雙手酸軟無力,再難支撐,手一滑,指尖刮擦在山壁上,四腳朝天摔下,疼得她齜牙裂嘴。
好想洗個澡,她如果這樣說,娘會準備溫熱的水,有花瓣的香氣,泡著舒服,然後給她找上一身潔凈衣裳,剛熨過,貼合舒適,蜀錦絲滑得像是隨時要從身上滑下。
她回過頭去,華山弟子們還在山腳下。
方敬酒恭敬道:「公子請。」
方敬酒道:「青城掌門的堂妹,沈雅言的女兒。」
但凡有點資歷的華山弟子都知道,你能當面得罪趙子敬,也能當面得罪杜吟松,甚至能得罪嚴家公子,畢竟得罪了還能想辦法補救,但千萬別在斬龍劍面前妄動。
「你衣服都濕了,我幫你換。」嚴離章手不安分地在顧青裳身上游移,停在她胸脯上,笑道,「反正你倆都不認,我把你剝光吊船頭示眾,讓青城丟臉。」
送走嚴離章,方敬酒在門口囑咐幾聲,過了會送來兩套衣服,俱是華山弟子服飾,放到兩人面前,命人解開兩人鐐銬。夏厲君已從疼痛中緩過勁來,顧青裳還蜷縮在地。
華山弟子見她負傷力疲,起了戲耍之心,也不搶攻,就用槍尾去捅,不住嘻笑怒罵污言穢語,夏厲君左衝右突,始終擺脫不得,不住喘氣。
華山弟子就在下方搜索,只須抬頭一望就能見著她,沈未辰忙縮回腦袋。
方敬酒微微側頭,像在點頭贊同夏厲君的說法,忽道:「你很怕?」
嚴離章撈起夏厲君,一拳打在她小腹上,夏厲君悶哼一聲,咬牙忍住,雙膝卻軟倒在地,緊緊捂著肚子。
這身難受的濕衣,一旦入夜,她會凍死在山上,她要找個地方取暖。她不能生火,也不敢生火,生火會立刻暴露蹤跡。
顧青裳知道此時不跑必然遭擒,趴低身子在草叢中緩慢移動,卻礙於傷腿行動無力。一名弟子繞到石后,見草叢隱約晃動,上前查看,緊接著大聲喊道:「找著啦!真還有一娘們!」
忽聽方敬酒道:「這不合規矩。」
「不……」顧青裳真正怕了,恐懼從腳底蔓延到全身,連腳趾頭都冰涼,與疼痛交織著。她呻|吟道:「我……」
兩人傷疲交加,無力游回,顧青裳道:「你瞧見妹子衝去哪了沒?」
兩人往山上走去,顧青裳腿疼,動作遲緩,又見許多華山弟子到處搜索,於是道:「說好各安天命,姐姐先走吧。」
顧青裳咬牙不應,嚴離章踢她小腹,顧青裳想運起內力抵抗,但她太疲累了,一股大力撞破她微弱的防護,疼得像是小腹被劍捅穿似的。
顧青裳道:「忍一會,慢慢就習慣了。」說著接過布條紮緊夏厲君傷口,接著處理自己腿上傷口,提劍割開褲管,夏厲君撕下衣服替她紮緊。
跟在身後的弟子用火把將油燈點亮,顧青裳這才看清這名年約三十的青年,不甚高,約莫七尺出頭,著件銀亮獅頭甲,足踏金絲皮靴,大腿上也有護具,單這身裝備就知道他身份尊貴。
最後仍沒能逃過,顧青裳想。一切都完了,她懊惱自己沒有當機立斷自盡。
「你在這裏做什麼?」夏厲君問。
「呸!」她想大聲唾棄,但聲音微弱得只有自己聽得見。她做好準備再挨一下,跟自己較勁似的,彷佛只要和圖書能多撐一下就表示自己的志氣多了一些。
嚴九齡皺眉:「這娘們重要嗎?沈雅言都被關了,他女兒濟個屁事?」
「青城的大小姐,輪得著你?」
夏厲君不會安慰人,只道:「忍不到第三下的人都沒資格嘲笑你,十之八九的男人都做不到。」
還有呢?娘如果知道自己死了,會哭得好傷心,爹會好生氣好生氣,大哥會懊惱,會自責,會不能原諒他自己,朱大夫會打謝先生,景風就永遠不知道自己……
景風……他會出現嗎?
夏厲君道:「金州在對岸。」
不能等人來救,沈未辰咬住斷裂翻脫的指甲蓋,一一拔起,鮮血不斷冒出。她抓起一把野草塞進嘴裏,九月的金州,半枯的野草有聞著沁人、入口反胃的草香,她強忍著不適吞下。
「換上。」方敬酒指指地上的顧青裳,「她若動不了,你幫她換。」說完留下一瓶金創葯,掩上艙門。
有人道:「最緊要的都抓著了,還瞎忙活什麼?」
雖然她也曾野營過,但帳篷里不會有芒草,也不是渾身濕淋淋,汗水跟河水混在一起,粘乎乎。她想起雅夫人,娘見到自己這模樣,一定會驚叫著罵她,罵她胡鬧,罵她不學好,哭著說好好嫁人不行嗎,何苦遭這罪?然後喊來朱大夫,一邊嘀咕一邊焦急守候。
顧青裳心中一驚,又聽夏厲君喊道:「我就是沈未辰!你們要抓的大小姐!」
爬遠點,即便只遠一點也好,然而她兩眼一黑,終究昏了過去。
爬吧,多爬一點,離山腳遠點,越遠越好。沈未辰翻過身,貼著大石爬動,像條蚯蚓,沒有高貴的氣質,也不是眾人捧在掌心的青城大小姐。
夏厲君一把奪過長槍擲向另一名弟子,那弟子架開長槍大聲呼喊,周圍華山弟子聞聲而來,數十名弟子團團圍住夏厲君。夏厲君雙拳如風,那群弟子見她猛惡,都退開來,心想這人便是青城大小姐無誤,就怕誤傷,只得倒轉槍柄去捅她。夏厲君左衝右突,那群人只是團團圍著她,見她攻來便倒退著用槍柄攔阻。
多麼渺茫……
看不見吧?沒被發現吧?她瑟縮著退向山壁,儘力掩藏。
不要追了,不要再追了……沈未辰好怕,從未這麼恐懼過,連風聲都能驚動到她,像隱藏著一支支隨時射來的利箭,又像是切切耳語,議論著她的藏身處。
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氣……上不去,她顫巍巍起身,繞過山壁向後走去,沿著個陡峭險陂四肢著地慢慢爬上。
不,你沒有求饒,顧青裳想,她為自己方才的哀嚎和恐懼慚愧。自己是如此丟人現眼,自己的心高氣傲經不起一點摧折,即便這不只是一點。
夏厲君拾起饅頭,遞了一個給顧青裳,顧青裳啃著饅頭,不知該不該向方敬酒道謝。她心亂如麻,摸不透這華山大將的脾性,過了許久,低聲道:「多謝。」
顧青裳知道什麼樣的厄運即將降臨到自己身上,滿心無助卻不知能向誰求援。她知道開口求饒毫無用處,她明明知道,但除了求饒她還能做什麼?她疼得無法思考,腦中一片混亂,無法維持住自己的志氣。
他從來都是先殺人再說理。
死是怎樣的感覺?沒了,以後再沒自己這個人了。她心跳劇烈起來,幾乎要從胸口跳出。死後會怎樣?一片黑,什麼都不知道?還有下輩子嗎?無論下輩子怎麼樣,跟沈未辰都沒有關係了。
方敬酒道:「青https://www.hetubook.com.com城掌門很疼妹妹,活捉了有用。」
她現在連一個最弱的華山弟子都對付不了,她會被殺死,甚至死前受到欺辱。
「多派些弟子。」方敬酒踉蹌著走向艙房,「那姑娘挺危險。」
「這是華山的船,船上都是自己人,誰會說出去?」嚴離章道。
顧青裳和夏厲君奮力游向岸邊,好容易上岸,這才發現與沈未辰失散。兩人不住喘氣,回頭望去,見華山弟子乘小舟追來,顧青裳道:「這裏不安全,快走!」
顧青裳倏然一驚。小妹還好嗎?逃走了嗎?平安回到金州與謝孤白會合了嗎?
顧青裳道:「咱們得快些走,去金州。」
嚴離章皺眉:「方師叔,你來做什麼?」
嚴離章臉色一變:「方師叔莫不是看上這姑娘了?」
方敬酒也不辯解,只道:「青城大小姐在船上。」
「真硬氣。」嚴離章誇讚道,「多踢兩腳,你以後連孩子都生不出。不過放心,不會死。」
「畢竟是個娘們。」嚴離章又問,「誰是沈大小姐?」
為什麼?為什麼還在找?從中午到下午,青城殘兵值得他們這樣搜捕?
兩人躲至山林深處,實在走不動了,停下喘息。兩人全身都濕淋淋的,又經歷一番激戰,夏厲君脫去皮甲,一股腥騷味迎面衝來,直把顧青裳熏得眼前一黑,幾欲作嘔。
嚴離章一腳踩在她受傷的大腿上,顧青裳大聲慘叫,這種直接的疼痛與方才那種悶痛又不同。嚴離章不急,他要等顧青裳徹底感受疼痛后才把她方才聚起的勇氣踢個煙消雲散,他蹲下,捏著顧青裳臉龐細細一看,挑了挑眉,伸手扯她衣服。
如果她腦子夠清楚,會很快猜測出方敬酒說出了自己身份,華山弟子是為了搜捕她而來。但她腦子一團糊塗,她甚至在想:「顧姐姐呢?夏姐姐呢?她們去哪了?」
「誰是青城大小姐?」嚴離章伸腳撥著顧青裳的臉,作勢要踢。
她正要奔走,左腿卻劇痛難當。她大腿中了方敬酒一劍,當時生死交關無暇顧及,現今才發作起來。
幾十名弟子將夏厲君擒住后,喜道:「抓著青城大小姐,回去得領頭功啦!」
「規矩,這當口還講什麼規矩?都打仗啦,崑崙共議的規矩還算數?」嚴離章不當回事。兩名弟子正要上前抓住顧青裳,方敬酒長短劍唰地出鞘,兩名弟子頓時不敢再動。
手指劇痛,她抬手一看,左手食中兩指、右手中指和無名指指甲蓋都翻裂脫落,倒插入肉,疼得她幾乎叫出聲來。
五牙戰船沉在江口,堵住河道,嚴九齡氣急敗壞,要眾人拖拽沉船,可五牙戰艦何等巨大,還得等上許多時間,嚴九齡下令以輕舟疾行,搜捕跳水的青城弟子。過了會,一艘小舟靠上戰船,船上用吊索吊起一人,正是方敬酒。只見他渾身濕透,左手撫著胸口,嚴九齡責備道:「不是讓你去攔那艘船,怎麼讓它堵江口了?你怎麼辦事的?」
面前又出現一面山壁,高約三丈有餘,若是爬上,能與追兵拉開些距離。沈未辰攀著岩石凸起爬上,爬了一丈半,手邊已無可攀爬處,於是抽出峨眉刺戳向岩壁,戳了幾下都戳不進。她內心焦躁,手一軟摔了下去,背部重重撞在碎石上,雖然著了金絲甲,這力道也震得她手腳腰背疼痛不已。
會死吧……
有人嘻笑:「是只野狐精呢!」
「往山上去!」夏厲君道。
「挺硬氣的,還和*圖*書不說?」嚴離章想了想,像是在等兩人把疼痛感受過了,又一腳重重踢在顧青裳肚子上。
顧青裳一愣。
顧青裳與夏厲君被押上船,為著兩人還特地在戰船底層臨時辟了間監牢。兩人都被戴上手鐐腳鏈,被趕入艙底房間,裡頭一片黑暗,什麼都瞧不清。
夏厲君道:「我也怕疼,這不丟臉。」
還不能歇息,她回過身,見到山下華山弟子正在搜捕。
許久后,方敬酒敲門:「很久了。」夏厲君不理會方敬酒,顧青裳也不知該不該搭話,她不想在方敬酒面前再丟一次臉,忙擦去眼淚退至一角。方敬酒推開門,將一盤硬饅頭放在地上,指指兩人示意她們自行戴上鐐銬。他發覺夏厲君正盯視著自己。
那群弟子持續搜索,不肯離去,突然有人道:「怎麼有股騷味?」顧青裳吃了一驚。
夏厲君搖頭:「得儘快找回大小姐。」說罷起身。顧青裳也憂心沈未辰,跟著要走,又見河面上十余艘船隻靠岸,臉色一變,道:「敵人來搜捕了!」
她不走道路,往山林深處走去,見著個陡峭處,約摸九尺高,沈未辰深吸一口氣,縱身躍起,平時一躍而過的高度此時竟連頭都沒過,只能攀住岩壁費力爬上,繼續前進。
嚴九齡疑惑:「哪個青城大小姐?」
再往上走一點,找個隱蔽的地方。
華山弟子沒有輕易離去,搜索仔細,似乎是奔著她們來的,顧青裳皺眉:「他們好像知道我們在這?」
顧青裳張著嘴不說話,她剛丟失了一次自尊,要為了隱瞞這件早晚會被發現的事再受罪嗎?
嘔……一口氣噎在胸腹間吐不出,疼痛從肚子散到四肢百骸,顧青裳嘔出酸水,卻被那口怎麼也轉不過的氣卡住,她劇烈咳嗽起來,胸口像被什麼東西撐著,要炸開似的,又疼又憋得難受,指尖都沒了力氣,口涎沿著嘴角一路流下,她瞪大著眼睛,鼻涕眼淚不住往外冒。
她咬牙仰起上半身,大小傷口的劇痛隨之被喚醒,她忍不住呻|吟出聲,隨即慌張地左右張望。
「行吧,不是的話更好辦。」嚴離章指著顧青裳,「把她拉上去,找間房間擱著。」
……
夏厲君起身換下濕衣,扶起顧青裳,顧青裳顫聲道:「我……我自己換。」她手腳顫抖,幾乎站不穩,忍不住哭了出來,靠著夏厲君肩膀泣道:「我好沒用,丟師父的臉……」
「算不算數不是我們說了算。」方敬酒道。
夏厲君望著艙門:「他們在找大小姐。」
「我有老婆了。」方敬酒道,「她們是俘虜,可殺不可辱,這是規矩。」
「對不住,讓你白費苦心。」顧青裳向夏厲君道歉。
顧青裳想忍住不出聲,仍是忍不住呻|吟,抱著小腹倒在地上。她覺得全身力氣都被這一腳踢出身體,只有絞緊的手指跟蜷曲的腳趾頭還有力氣。
……
顧青裳無力反抗,疼痛雖然佔據她所有神智,還是本能一縮,道:「你……你做什麼!」
再往深處走,走深一些,她咬牙堅持著。得躲遠些,躲高些。
沈未辰往山上走,背上傷口疼痛,她不知道傷口多深,雜草碎石搔得她又癢又痛,渾身難受。
找個隱蔽的地方……
會有人來救她嗎?謝先生會派人來找自己嗎……就算她腦袋昏沉,也知道謝孤白的性子。
「來認沈家大小姐。」方敬酒胸口纏著繃帶走進艙房,蹲下身看著顧青裳。
「當獄卒?這是華山大將的活?」
「別想逃,我會hetubook.com•com殺人。」方敬酒道。
該怎麼辦?她想,恢復一點體力,打倒一名士兵,搶他衣服。她想著,腦袋有些昏沉。她覺得不妥,但又不知為什麼不妥,她無法仔細思考。
他說著,把食盒收起,堆疊整齊,靠在牆邊閉目睡去。
像是撈著根救命稻草,顧青裳望向方敬酒,這幾個時辰前還用短刀扎傷自己的人,此刻卻像個大救星。
姓嚴的?顧青裳和夏厲君都不回話。
有人道:「來都來了,多找會也無妨。把這娘們先押回去。」
「很疼。」方敬酒停下筷子指指胸口,「沈家小姐踢的,我得養傷。」說完繼續吃飯。
再走下去一定會昏倒,她實在太疲累了。她躺下,身為青城大小姐,她躺的一直都是最舒服的大床,擁著軟被,隆冬時還有手爐暖著,房裡有熏香。
眾人大聲嘻笑,先頭那人反倒起疑,道:「還是再搜搜吧。」
眼看對方越來越近,兩人大氣也不敢出。幾名華山弟子就在七八丈開外向著斜坡走來,一名弟子抱怨道:「沒瞧見人啊,真在這?」
接著便是一番粗言穢語,盡講些侮辱的話,顧青裳躲在暗處,直聽得怒火中燒,又怕落入敵手受辱。
又有人道:「這大小姐身上的味挺勁的!」
她張開眼時還是一片黑,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醒來,直到朦朧的視野里終於映出了星光,直到她感到徹骨的寒意。九月的金州,一身濕衣,她冷得瑟瑟發抖。
有人道:「怎麼這麼腥?」
不,沈未辰用力搖頭,因為害怕,所以更不能退縮。
……
她幾時遭過這樣的罪?她兩眼無神地望著天空。日正當午,幸好……幸好是正午,還有陽光。
他捏著鼻子踱步到兩人面前,俯身問道:「我叫嚴離章,誰是沈家大小姐?」
有人道:「這臭娘們自個都承認了!真是臭娘們,不是冤枉她!」
只見那幾人循著氣味持長槍撥開草叢逼近,眼看就要到斜坡處,有人喊道:「爬上去看看!」三名弟子提著長槍爬上斜坡,用長槍撥動草叢,顧青裳心跳加劇,不住顫抖,正要提劍戒備,夏厲君低聲道:「躲好別動!」猛地沖了出去,一拳砸向最近那人面門,那人慘叫一聲向後仰倒。
從上方照來火光,她吃了一驚,急忙抬頭看去,火把就在七八丈高處。
他卻不想,若不是他急於立功,把船開得急躁,能把青城的戰船撞進河口?
「不用謝他。」夏厲君沉聲道,「不是華山,你不會遇著這種事。」
嚴九齡心想:「這大小姐莫不是不善水性,落河會有危險?方敬酒又怎麼知道她不會水?不過若這大小姐能當人質,死了確實可惜,必須儘快救起。」於是下令加緊打撈河中青城弟子,又派兒子嚴離章率隊搜索兩岸,尤其注意姑娘,務必生擒。
她能逃出去,必須逃出去!
火把晃了晃,又聚集更多火把,把她藏身處照得明亮,沈未辰緊貼山壁,心跳劇烈。
「你以為這群男人見著可欺凌的姑娘,每個都能管得住自己?」方敬酒扒完最後一口飯,連一粒米都沒留下,「男人沒你想的那麼好,亂世里,姑娘沒這覺悟,就別上戰場。」
搜捕還沒結束,點點火光亮起,從山腳到山腰蜿蜒出一條條火蛇。
沒有道路,只有胡亂生長的雜草苔蘚,割破她一身細皮嫩肉。碎石扎著腳底,她走一步顛一下,走一步顛一下。
夏厲君拉著她:「走!」顧青裳強忍疼痛,一跛一跛往山林hetubook.com.com奔去。
好冷,她解下金絲皮甲,將射月弓放在旁邊。她覺得舒服了些,但更冷了。她吸吮著衣袖上的水,只夠潤唇,但她貪婪地吸著,好像多吸幾口就能讓肚子飽些。
「這兩個都不是沈家大小姐。」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沈家大小姐還在岸上。」
野草刮著她的臉,她吃力地翻上險陂,周圍野草足有半人高,杳無人煙。她滾倒在地,想起身卻只覺全身無力,只能仰躺著大口喘氣,歇了好一會,才爬到山崖邊向下張望。
「不!」顧青裳用最後的力氣大喊,「別踢!」她想保有自尊,但這太難了。
「有人說瞧見有姑娘被衝到這,戰場上姑娘不多,定然是了。」
「我瞧你不像,臭死了。」他扔下夏厲君,歪頭望向顧青裳,「你是青城大小姐?」
她幫顧青裳大腿敷上金創葯,重新包紮傷口,顧青裳噙著淚為夏厲君手臂上的傷口敷藥。
夏厲君搖頭:「不用。你不習慣這氣味,靠太近會熏著你。」
這人似乎是領隊,眾人聽了又四散搜索,夏厲君心中憂急,卻也無濟於事。
夏厲君將衣袖撕下一塊要包紮手臂傷口,單手不便,顧青裳道:「我幫你。」
不要上來,不要發現我,我不想死,她幾乎要哭出來。
嚴離章雖是嚴家血親,畢竟是旁系,方敬酒深受器重,嚴旭亭、嚴昭疇都極力拉攏,既然動不得他,只得訕訕笑道:「行吧。」
別追上來,別追了,沈未辰想著。她很害怕,身子不由得顫抖,免不了想如果被發現了會怎樣。
華山弟子問了夏厲君幾句話,夏厲君閉嘴不言,眾人正要將她押下,有名弟子道:「要不再搜搜?」
「嘎吱」一聲,艙門打開,一人罵道:「什麼味道這麼腥?掌燈!」
「我會。」方敬酒道,「我會說。」
嚴九齡不耐:「你能不能一口氣說完?一點一點擠,急死個人!」又見方敬酒捂著胸口,這才驚道,「你受傷了?」
華山弟子一擁而上。
「漂亮嗎?」有人嘻笑。
好累,好不舒服,腳很酸,舉步維艱就是這種感覺嗎?她好想找個地方歇息……
沒多久,火光漸漸遠去,又零星地聚集起來。他們為什麼還不走?他們在找什麼?沈未辰等著。
她脫下上衣,只留貼身褻衣,夜風吹得她更冷,即便明知周圍無人又身處黑夜,她依然有些羞澀,但她不能穿著濕衣繼續行走,她得晾乾衣服。
一名弟子用槍尾挑她下巴,夏厲君伸手抓住,卻無力拽動,另一名弟子從后搶上,槍尾打她膝彎,夏厲君撲地跪倒,眾人一擁而上,七八支槍尾將夏厲君釘在地上,夏厲君哪掙得開?幾名弟子忍著腥臭,一邊辱罵一邊將她縛緊,總算眾人以為她是青城大小姐,上頭囑咐別傷太重,要不得受更多苦。
方敬酒沒回話,自顧自吃飯。
她不想動,但她又餓又冷又渴。動……動……她必須動……
夏厲君仍是搖頭,扶著顧青裳尋路,只找著個不太陡的斜坡,坡上有塊大石,周圍雜草及腰。兩人相互攙扶著爬上,藉著雜草趴在石后隱匿。
顧青裳躲在石后,知道夏厲君是為保自己受擒,激動萬分,又怒又恨,卻也知此時上去無濟於事,不過白白受困,忍不住悲從中來,強忍著不哽咽出聲。
她不知道下面那群人幾時會找上來,她太累太累了,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兩人各自戴上鐐銬,方敬酒坐在艙房一角端著食盒,裡頭青菜魚肉俱全,徑自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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