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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吧，王紅沒有把握，但她有說服楊衍的辦法。她來到楊衍屋外，敲了門。

「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王紅咬著嘴唇說道，「是你的機會。」

「我爹被流民抓了。」

指望高樂奇是不可能的，讓神子單獨與流民首領會面，想想就知道他不會答應。

「神子會說謊？」

楊衍離開的消息似乎沒傳開，又或許是他回來得太快，僅用了兩天時間，希利德格還來不及搞出亂子。

楊衍會幫忙嗎？流民要求單獨會見神子，這太冒險……

「兩千個流民的罪？」高樂奇道，「此例一開，整個關外的流民，絕對超過上萬人，都會聚到奈布巴都，到處抓戰士等著神子的赦免。神子，不可與他們談條件，不可開此先例。」

「我派五十個人保護神子，半夜出城，盡量不讓人發現。」

「你就是神子？」汪其樂瞪著楊衍。

麥爾主動要求與流民談判，即便他身上還帶著傷。不放心的王紅要跟著去，被麥爾阻止。

但高樂奇的煩惱並沒有結束，在減稅與平穩物價的命令下達后，整個五月依然沒下雨，民怨絲毫沒有平息。

「還有七天時間。」汪其樂回到座位上，「我話說完了。」

「這是刀秤交易。」汪其樂用刀在地上畫了一把匕首。

楊衍冷冷道：「不用謝，都是為了拉攏那群流民，那可是上千人的戰士。」

「你只是打算失敗后說一句抱歉罷了。」楊衍道，「我要去見汪其樂。他這樣一個人召集了上千流民，是個人物，我也想會會他，看他有什麼目的。」

「你可以跟我交個朋友。」楊衍道，「我願意跟你喝酒。」

「麥爾說，那是千人以上的流民群落，這不合常理，那個叫汪其樂的首領在巴都周圍聚集了這麼大批人，一定有他的目的，而且他說想見你。」

「所以你就想見我而已？那你已經見到了。」楊衍說道，「把人放了吧。」

楊衍忙縱身躍起才沒被馬壓著，尚未落地，猛地抽出刀來，一刀劈向汪其樂的馬。汪其樂正在冷笑，沒料楊衍忽然拔刀攻擊，兩人靠得極近，汪其樂不及調轉馬頭，楊衍一刀斬入馬頸，馬人立起來，血噴上半天高，跟著摔倒在地。汪其樂翻身下馬，瞪向楊衍，馬血灑下，淋了兩人滿頭滿臉，兩人怒目相對，絲毫不讓。

「這取決於你相不相信我是神子，如果你不相信，那你就是盲玀，是異端，無論我答應過什麼，你都必須被消滅，如果你相信……」楊衍道，「你現在應該跪下，為你的魯莽謝罪。」

楊衍吃了一驚：「什麼httｐs://wｗｗ•hｅtuｂｏok•ｃｏm.ｃoｍ？」

楊衍舉著馬鞭喊道：「是汪其樂嗎？」

楊衍望向王紅，王紅鬆了一口氣，卻再也不敢與楊衍目光相對。

回到巴都后，米拉抱著重傷的丈夫歡喜垂淚，王紅一個勁埋怨父親不該冒險，又見楊衍站在一旁，默默上前低聲說道：「謝謝。」

「如果你爹被抓了，要塔克去救，他是躲著還是會冒險去救你爹？」

汪其樂嘿嘿一笑，策馬奔向楊衍，身後百名馬隊成員跟著奔上。楊衍身邊的守衛正要上前攔阻，楊衍揮手示意守衛退下，反而策馬上前，守衛只好跟上。

「派個使者就會知道。」高樂奇說道，「先派使者打聽清楚他們要什麼，再來討論這個問題。」

「他想見我？」楊衍沉思著，「他抓了蒙杜克威脅我去見他？」

高樂奇望一眼站在楊衍身邊的王紅，他當然知道這事瞞不過楊衍，於是道：「我正想辦法救他。」

「我當然知道。」楊衍道，「我會招見高樂奇，現在想溜出去不容易。」

楊衍道：「你如果遇到危險，我也會為你冒險。」

汪其樂哈哈大笑：「賞賜？流民不需要賞賜，流民要的東西會自己去拿。」

對流民而言，酒可是奢侈至極的飲品。楊衍也從自己馬上取下酒囊扔給汪其樂，裡頭是上好的葡萄酒，汪其樂嗅了嗅：「太香了，像娘們喝的。」

「不要跟我講這些權謀算計，老子他娘的就是要救！原因只有一個，蒙杜克是我朋友，是娜蒂亞她爹！老子救、定、了！」

不久后，蒙杜克被擔架抬了出來，臉無血色，無法起身。看到楊衍親自來救自己，蒙杜克感動不已，想要跪拜，卻動彈不得。

「別動。」楊衍道，「娜蒂亞在等你回家。」

「不許你帶兵過去，也不能圍剿他們。流民要的東西不會太多，或許是糧食，或許要你赦免他們的罪，你很容易……」

麥爾親自選了五十名好手出發。他不方便帶太多人，擔心引起汪其樂忌憚，但他也要小心再次被伏擊。

「別跟我說站在高處的人就得幹什麼，老子要是想站在高處，你們通通都得被我踩在腳下！我如果要站在高處，塔克早被我幹掉了！我已經讓得夠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從不想讓我介入政事，你們從來就沒相信過我，這些老子都忍了！」楊衍一隻腳踏在椅子上，暴怒罵道，「你打算跟我說什麼？說一個戰士不值得我去冒險？因為沒有利益的事不值得冒險，所以一定要有什麼利益我才該去？」和圖書他說這話時，轉頭望向王紅，王紅心虛地別過頭去。

汪其樂的隊伍駐紮在一處山地里，說隱密其實並不隱密，畢竟有著兩千人，隊伍龐大，極易被發現。但汪其樂不僅沒躲藏，甚至立起柵欄拒馬，就像要在這落地生根似的。

「神子並不是任何人都能見的。」麥爾恭敬道，「你可以開出任何條件，我們會儘力應允以回應你的恩情。」

「讓我去見那個流民首領吧。」楊衍提議。

朋友……高樂奇真沒這樣想過。在權力與利益面前，塔克的親兄弟毫不留情地背叛，囤積貨物，抬高糧價，連兄弟都信不過，還能相信朋友？

讓麥爾擔心的是汪其樂似乎還在繼續招攬流民，他到底想幹嘛？

「神子，恕我直言，這是最蠢的方法。」

「我不能答應你。」楊衍回答，「你以為抓了一個戰士就能換到土地？」

米拉焦急，又怕女兒擔心，忍著不哭。王紅咬著嘴唇沉思，米拉問：「有辦法救你爹嗎？他……他才第一次出門。」話說到這，米拉終於忍不住掩面哭泣。

楊衍望著王紅，問道：「就這樣？還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這不是重點。」高樂奇道，「且跟今天的事情無關。」

汪其樂哈哈大笑，從倒下的馬匹身上取下個皮囊扔給楊衍。楊衍打開聞了聞，一股酒香，是拙劣的稞酒。

「這樣我們就多了一萬名戰士。」楊衍說道，「可以用他們來對付祭司院。」

「更好的問題是，他為什麼能聚集這麼多人？」麥爾回答，「我們並不清楚。」

「他們要的東西或許很簡單，只要神子赦免他們的罪就好了。」

「我不想跟你爭執這個。」

「是一萬名無賴，不受節制不受管束的暴徒。他們一旦進入巴都，住哪？誰管飯？立刻就是治安問題。」高樂奇道，「根本沒人可以管理這些人，他們甚至不懂巴都里的規矩，看看哈克就知道。」

「為救一個戰士想辦法？」楊衍道，「我差點相信你了。」

「當流民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永遠不下跪。」汪其樂瞪著楊衍的紅眼說道。

汪其樂忽地從背後抽出刀來，他身材高大，幾乎比楊衍高出一顆頭，手長腳長，拔出這把大刀毫不費力，楊衍身後的衛隊立刻持刀警戒。

……

「我就想看看神子是個怎樣的人。」汪其樂道，「還不錯，就是太年輕了。」他哈哈大笑，領著隊伍離開，圍觀神子的人只得跟著離開，不時回頭望著楊衍。

王紅臉色發白，點點頭：「很冒險，但值得。」

「你這麼聰明的人為什麼要幫塔克？出賣他和圖書不是更快？」楊衍質問，「為什麼？」

「一塊土地，這座山這麼大。」汪其樂道，「划給流民的土地。」

高樂奇也不想為這事分心，左手撫心恭敬道：「僅尊神子旨意。」

「那就給他們糧食。」楊衍道，「他們或許想要糧食。」

「我來是因為他是我朋友，無關神子身份。我只給這個價是因他戰士的身份，而且是為我忠心效命的戰士。」楊衍道，「我不會給你更多，但我能剿滅你。」

「你能保證帶我爹回來嗎？」

「什麼意思？」楊衍不解。

「這很吝嗇。」汪其樂冷笑，「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戰士，一車糧食足夠了，但既然神子願意親自來贖他，那他就有一座山的價值。」

「我也不想，神子！」高樂奇加重語氣，「娜蒂亞，能否請你迴避一下？」

兩人咕嚕嚕喝了幾口。稞酒拙劣辣口，楊衍並不習慣。

「他只是一名戰士，如果抓了一名戰士就能威脅神子出面，以後沒有戰士敢單獨走在荒野上。」

「當神子是要身邊的人保護您。」高樂奇回答。

「我如果當了神子都不能保護身邊的人，我當什麼神子！」楊衍怒吼。

「娜蒂亞不用迴避，她是自己人。」楊衍也加重語氣，「我要去！」

楊衍立刻派人喚來高樂奇。

「他不是普通戰士，他是娜蒂亞的父親。」高樂奇道，「我會派使者跟他們交涉，必要時潛入救人。」

王紅知道楊衍還在生氣，想說些什麼，一時卻是語塞。楊衍見她不說話，轉頭就走。

再次見到汪其樂，他依然跨坐在那張椅子上。

汪其樂對身後招招手，一名騎手下馬，將馬讓給他，汪其樂翻身上馬。

蒙杜克望著楊衍，點了點頭。

「對，你也知道高樂奇不信任我們，我們需要自己的人才不會被他們鳥盡弓藏。如果你能拉攏這些流民為你所用，一千人的隊伍雖然不大，但只要想些辦法，他們都是聽命於你的親兵。」

「我沒有一座山可以給你，你也不願意接受一車糧食，那我們各退一步。」楊衍道，「你放人，我離開。」

「我相信你知道輕重。」王紅心虛地說著。

「我聽說蒙杜克被抓了。」

「喝不喝？」楊衍舉起皮囊示意。

「在整個巴都都為了糧價苦惱的時候，用兩千人的糧食去換一名戰士？如果傳出去，神子，這會動搖您的威望。」

「你要換什麼？」楊衍用刀劃上天秤。

楊衍覺得這人有股狂氣，於是問：「山不可能給你，要了你也吞不下，說說你要別的什麼吧，一百車的糧食還是一千把刀、五百匹馬和-圖-書？這些都不可能。」楊衍搖頭，「我只會給你一車糧食、三把好刀或者五張弓、五十支箭。」

王紅察覺到楊衍的不悅，不知為何竟有些膽怯，於是道：「不用，先等消息。」

「我沒見到神子。」

汪其樂沒有回話，起身來到麥爾面前，用力給了他一巴掌，打得麥爾耳鳴。

汪其樂先是一愣，隨即摸著鬍子笑道：「當神子的朋友？」

「我就問你，塔克會、不、會！」楊衍咬著牙質問。

「你的手下沒告訴你汪其樂不接受威脅？」

楊衍道：「那就馬上派出使者，如果不是太誇張的要求，就直接答應他們吧。」

麥爾將話帶回給高樂奇，還有楊衍與王紅。

汪其樂哈哈大笑：「我願意相信你是神子，但我是流民，流民被剝奪信仰的權力，你要我向你下跪，就要先赦免我。」

「家父身邊有護衛，不會有流民抓著他。」高樂奇道，「他很少出遠門。」

有些狂妄了，麥爾心想。兩千人的群落，一千名戰士的隊伍，如果挑釁巴都，只一下就會被打垮。

因為奈布巴都已經沒有足夠的食物了。

高樂奇離去后，楊衍問王紅：「這樣行嗎？還是你堅持要我去？」

「我跟神子商量一下。」王紅道，「娘不用擔心，神子很喜歡爹，會答應幫忙的。」

「神子想冒險，我也不能讓您冒險。」高樂奇極力保持冷靜，免得被楊衍的暴怒影響，「因為這不隻影響到您，還影響到大局。」

「沒有任何理由，神子，容我再強調一遍，沒有任何理由能讓您單獨去見一個流民首領，去冒這樣的險。」高樂奇道，「神子可能不知道，蟲聲正在監視我們，只要您一離開奈布巴都，立刻就會被察覺。神子，您身份高貴，您是站在高處……」

「不會失敗。」

高樂奇仍是拒絕：「我會想辦法救出蒙杜克，比如派麥爾率一隊銳士潛入救人，這不難。」

「進來。」楊衍見到王紅，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楊衍當然知道，烏恩便是出身衍那婆多教派，寧願捨棄十袋糧食也要殺掉自己。但他仍道：「這是救出蒙杜克最好的方法。」

汪其樂問：「這樣對我有什麼好處？」

「喝！」汪其樂回答。

「那也要我見過他們首領之後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我又沒罪，為什麼要被赦免？」汪其樂幾乎是吼出聲來，「我要一塊讓流民能居住的土地！」

他一出營，立即引起騷動，帳篷里的人紛紛探出頭來，外頭的人也引頸眺望，還有些人索性跟了出來，初時不多，後來越來越多，竟有六七百人之眾m.hetubook.com.com，跟在虯髯大漢後方五六十丈處，想要一睹神子尊容。

兩人奔至近處，對方沒有停下的打算，楊衍也不打算停下。眼看馬匹就要撞上，兩人反倒加催馬鞭，兩匹馬相撞前各自嘶鳴扭身，由於轉得太急，馬匹傾倒，那人騎術奇精，在馬匹將倒之際扯動韁繩，竟又救了回來，楊衍無此騎術，雙手拉緊韁繩，雙腿夾緊，馬歪歪斜斜終究倒地。

「我現在就赦免你。」楊衍問，「願不願意？」

汪其樂真沒再多說一句話，招了招手示意手下將麥爾攆出去。

「你冒險過來，就只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汪其樂很訝異楊衍的堅決。

麥爾驟馬進入營寨，不久后，楊衍見到一名虯髯大漢。這人真高，可能只比三爺矮一點，背著一把厚背刀，看著非常沉重，馬上掛著弓箭，引著約百人的隊伍奔出。

「流民不能擁有土地。」楊衍回答，「你想被赦免？」

「你希望跟你合作的是古爾薩司那種精明人，那種滿腦子大局的人，還是一個朋友？」

「你說你想見我？」楊衍問，「你救了我朋友，想要什麼賞賜？」

深夜，楊衍披著斗篷遮掩紅眼，在麥爾帶路下領著五十人離開奈布巴都。希望沒被發現，楊衍想著，他不知道被發現會怎樣，總之不會有好事。

「我必須親自走一趟。」楊衍說道。

「沒有這樣的準備。」高樂奇道，「您知道這有多危險嗎？您甚至不知道他是哪個教派的，如果他出身蘇瑪巴都，信奉衍那婆多教義，他會殺了您。」

楊衍脫下斗篷：「把他叫出來。」

走了一天路，楊衍到了汪其樂的流民聚集處，遠遠眺望，數百頂帳篷林立在小山間。倒是有點像武當的道觀，只是沒那麼壯觀，楊衍想著，問道：「他為什麼聚集這麼多人？」

楊衍道：「他們還有什麼要求？」

「我可以給你糧食，用公平的方式，一個戰士最多換一車糧食。」楊衍道，「這已經夠慷慨了。」

「如果談不攏，用不著給對方多一個人質。」麥爾說道。

「如果失敗呢？」

楊衍雖然急於救出蒙杜克，但他很清楚什麼是代價，如果神子輕易就允諾土地，多少土地都不夠割讓，只會助長流民的氣焰。

「我答應你之後，同樣能派人剿滅你。」

麥爾道：「那只是一個普通戰士，你沒法用他勒索神子。」

「所以你要我不帶人去見一隊千人的流民？」楊衍打斷王紅的話。

高樂奇先是一愣，隨後沉默半晌，久久沒有回話。許久后，緩緩閉上眼，嘆了口氣，才從口中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我保證他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