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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辰奚落地自嘲一笑：「打你？你以為我那麼有勁無處用，還是覺得我是天生行虐的狂人？我哪裡有那麼大的興緻打你罵你？我如今再懶得去理你。我管你，是看你還尚可雕琢；早知道是塊朽木，我楊漢辰為何如此目濁地苦苦當塊璞玉雕琢了十多年，我自作自受！」

漢威堅持地抓緊床欄對大哥竭力央告說，「大哥，沒了亮兒，大哥還有漢威，亮兒能做的事，威兒都能做。哥……你要是為了楊家日後的傳宗接代，哥說讓漢威娶誰家的姑娘，漢威這就娶，……」漢威邊說邊哭，「威兒日後給楊家傳宗接代，生一堆侄兒給大哥，哥……，家裡、軍里，哥吩咐什麼，威兒日後就做什麼……求哥別這樣氣了自己……，威兒怕了……」

夜色蒼茫，街上先還有些人路過時好奇地駐足張望，估計猜出是誰家的子弟犯了事，被罰出門，還在不遠處議論。到了夜靜了，連個人聲都沒了。中間就是玉凝姐偷偷出來，心疼地摸著他的臉，哭著勸他回西安算了。但漢威不為所動，還是筆直地跪在門口期待大哥的原諒。

漢威哭得啜泣漣漣，「哥，哥……」

漢威又急又惱地雙手攥緊了大哥的手，哀求說：「大哥，威兒錯了，威兒不該瞞了你送亮兒走，你要是氣，就打威兒一頓罷了，威兒回來就是領責的，威兒罪有應得。」

漢威衝上樓的時候，眾人散開。漢威上前拉了一臉憂鬱、眼睛紅腫的玉凝姐就問，「我哥呢？」

漢辰沒說話，面無表情的用力撤出了被漢威攥緊的手。漢威的心也如掉入冰窖般寒冷，急忙中，他哭訴道：「哥，我不對，可亮兒他……你就放了亮兒走吧……哥……，我不想，可……」

見漢威呆跪了不說話，在門口遲疑著，忽聽裏面胡伯喊：「小黑子，幹什麼呢？還不快進來。」小黑子匆忙地應了一聲，又難捨地看看小爺漢威，還是躑躅地回了樓里。

漢威被眼前的場景觸動得心酸，從來剛強的大哥也這麼羸弱不堪地倒下，真是病來如山倒了。和圖書

「躲開！」漢威執拗道。

漢辰看了妻子說：「你讓他走吧。若他日這畜牲漫天撒謊，惹出禍事，就是死到臨頭，我都不知道怎麼去救他、怎麼救楊家，他這嘴裏的話倒是編來全不費功夫！為將五德、三綱五常，看是他都白學了，我是白費了心血。當初屢次狠打他，實指望他長個記性，不曾想他還是不長進到此。他若做人的信義根本都沒有，空有才華都是糞土一堆。」

想到這句話，漢威都覺得愧對大哥，大哥當時命令他保證的時候，肯定對他的誓言是深信不疑的。如今知道被捉弄，肯定更是寒心得很。漢威就拚命彌補的說：「哥哥，哥，漢威是你弟弟，做錯什麼你管教就是，打也好、罰也好，求你別說這些傷情分的話。」

話一出口，他立刻明白了大哥要說什麼了。忙告饒說：「大哥，漢威錯了，那天電話里不該欺騙大哥，不該扯謊。」

漢威偷看眼大哥，囁嚅道：「哥，你別這樣不理我，你這樣，威兒害怕……」

想大哥肯定是為了亮兒逃走的事傷心，怕更傷心他在一旁的助紂為虐吧，就握緊大哥的手說：「哥，威兒也是你從小帶大的，沒了亮兒，你還有威兒在身邊，威兒不離開大哥，憑大哥怎麼打，威兒是不會走的，只求大哥別趕我走就是。」說得眼淚都委屈的流下來。

「小爺，你還是先迴避吧，老爺在氣頭上，身體不好。」胡伯從卧室出來說，「大夫剛給服了點安神的葯。」

「呵呵……就憑你這句話，你沒悔悟！該打！」鬍子卿罵道，又說，「你走吧，就跟巴力爾現在回西安，準備明天去福建報到。」

漢威在小黑子的陪同下回到家，都沒顧上看眼久別的家，就直接上樓去大哥的卧室。

漢威看見憂心忡忡的眾人，知道大哥的病情不輕，不顧眾人的阻擋，推開書房門就要去看大哥的病情。剛進書房，就被兩個守在裏面的副官攔他在卧室門口：「司令有令，誰都不見。」

見大哥仰頭閉目不語，漢威湊上前拉了ｈtｔｐs://ｍ.ｈｅｔubooｋ.com•ｃｏm大哥的手哭了說，「大哥，哥……威兒知錯了。」

漢威恭敬地跪在床前兩個多鐘點了。揉揉腫痛的膝蓋，他知道大哥不可能睡著，憑他的個性。定是在生氣，只是不理他而已。

「什麼？你把亮兒弄出國了？去哪裡了？」大姐鳳榮聽了驚訝地衝過來，象審賊一樣揪住了漢威的胳膊，罵道：「我說你哥回來就氣個半死是為什麼，家裡這個把月都鬧得雞飛狗跳牆地為了找亮兒，原來是你給騙了攛掇去了國外。我就說亮兒老實厚道的孩子，定然沒這麼大的膽量……」大姐邊說邊氣急敗壞地撕擰著漢威的臉罵著，「亮兒被你藏去哪裡了，你老實說！」

漢威邊本能的躲避著大姐無禮的掐擰，邊求告地可憐地企望著大哥發話，每次大姐欺負他時，大哥都會站出來幫他抵擋。

漢威從來沒遇到這種場面，每次闖了禍，他要用心面對的都是如何能在大哥峻厲的家法板子下早些逃脫。從沒臆測過會有眼前這種不見刀光劍影的戰事情勢的出現。

鳳榮大姐還是那麼話語尖刻，但對漢辰大哥倒還是照顧細微。

漢威委屈而憤恨地挑眼瞪了他一眼，低下頭不理會他。

眼淚倒先落下來了。

副官過來拉起漢威，漢威拚命地掙扎擺脫開，哀求討饒說：「大哥饒了威兒，別要……」

漢辰邊說邊緊咳了幾聲，玉凝姐掩淚遞來水，讓漢辰抿了兩口。

門口擁著許多人，除去在外面候命的老媽、僕人、副官，玉凝姐和大姐鳳榮還有雷先生及另一個漢威不熟的看似秘書官的人都圍了斯諾大夫在詢問著什麼。玉凝姐匆忙地詢問著，還在做著翻譯。

「你要說什麼，你把亮兒都攛掇跑了，你還說什麼，還不出去，非逼你大哥動手打死你，走呀！」大姐喝著，推他出去。

秋風卷了幾片新落的葉子在地上飛舞，漢威長跪在大門外，淚水被風擦乾。

「大哥……」漢威委屈的淚水直淌，也不顧玉凝姐和大姐在後面，就哭著說：「大哥，威兒錯hetubook.com.com了，威兒不該瞞你送小亮出……出國……，不該瞞了你……」

大哥半倚半躺著，才幾天沒見，面容憔悴了很多，眼眶也深陷下去。只是瞟了他一眼，又仰面看了天花板冷冷說：「你還當我是你大哥？」

漢辰乾咳了兩聲，痛苦得面頰抽搐了一下。

玉凝心疼地過去摟住他，攔住他的手說：「小弟，你別……」

「你怕？……」漢辰冷笑兩聲，閉目養神般說，「你怕什麼？怕我？……笑話……你自己說出來都不覺得可笑嗎？……好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見你……」

晨曦灑在漢威身上的時候，他覺得口乾舌燥的乏力，但還是強撐了跪在原地。進出的僕人都尷尬地不敢看他，繞了他走。直到近中午時分，一襲熟悉的質地考究的西歐式長風衣的下擺晃到漢威眼前，他迎了刺眼的陽光仰抬起頭看時，鬍子卿那瀟洒迷人的身影就立在眼前。

「你大了，出息了，家規國法都管不住你，我這個做大哥、做長官的也是個虛設。」漢辰嘆道，「你走吧，明天一早就去空軍那邊報到去，讓我從今也卸去負擔能歇息片刻。」

「拉走，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放他進楊家！」

幽暗的屋裡亮著昏黃的壁燈，漢辰倒在床上和被而卧。

兩個副官報到進來，漢辰吩咐道：「把他請走。」

鳳榮在門外窺視了幾次，只能在門外盤桓。對過來的玉凝說：「怎麼搞的，這麼晚了，龍官兒就是憋著火，是打是殺也開個口呀，這兄弟倆是在唱哪出？這跪了快個三鐘點了。」

漢威聽了心寒，不知道是地上涼，還是窗口撩進的秋風，他打了個顫慄。

「出去！」漢辰艱難地抬手指了門喝令道：「出去！不想看你。你可以自由了，你如願以償了。」

「大哥，」漢威淚水滿面，「威兒的命是大哥給的，這麼講不如殺了威兒。」

「這倒好，屁股逃難了，可苦了膝蓋。」面對鬍子卿的幸災樂禍，漢威咬牙忍了淚不服氣地回敬了句，「拜胡司令所賜！」

「胡伯，讓我見眼大哥，和_圖_書我不說話，就見他一面。」漢威乞求著。

「哥……」漢威遲疑道，不知道大哥是怎麼了，緊握著大哥的手，大哥也冷冷對他說：「鬆開！」

「明瀚！」玉凝哭聲求道，「你發句話呀……」

見漢威毅然不動，鬍子卿又說，「不是拜我所賜，是拜何總座所賜，你明天不去報到，我和你大哥都難逃干係。不讓打你，是總座的軍令，還不快走！」

「大姐，你放了他。」漢辰厲聲說，還是閉著眼，緊抿著唇。

「好！兄弟，你我是兄弟，怎麼也有楊家的血脈相連呢。可惜！血脈……這騾子、馬、貓兒、狗兒也不過都有血脈親情，這說明的了什麼？」

小黑子悄悄地出來，把漢威隨身帶的柳條箱放在他身邊，低聲說：「小爺，你還是回去吧，司令那邊，怕是氣頭上不好說服。」

只聽漢辰長嘆一聲苦笑說：「你還在詭辯，還不醒悟？亮兒那畜牲死活我自不管他，且說你，我問你，做人子弟要講哪『五常』？做為軍官，要講哪『五德』？」

鬍子卿抖了下衣擺悠然說，「從美國回來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我先去跟你哥幫你趟個道。」

「怎麼？這回命還不錯？板子也不用挨了？」鬍子卿半含奚落說。

見漢威哭得可憐，玉凝也泣不成聲地勸道：「明瀚，算了，我也是今兒才知道你是為小亮的事氣成這樣，孩子都走了一個，你就饒了威兒，總不能再……」

漢辰長咳一陣掙扎著起身，漢威忙上前扶他坐起，玉凝姐和鳳榮大姐也聞聲進來，倒水，拿葯的一通亂忙。漢威百感交集，低聲叫了聲：「大哥。」

漢威見大哥氣虛話短的但神情認真，就老實答道：「『五常』要講『仁、義、禮、智、信』；為將領五德，要講『智、仁、信、嚴、勇』。」

漢威立刻想到了那天在鬍子卿的辦公室，他在電話里信口開河地對大哥信誓旦旦說的那些話：「大哥，漢威保證，漢威真不知道小亮的下落；他日若是見了他，就送回龍城大哥身邊，如果知情不報，夥同小亮做出違背家門的事ｍ.hetuｂoｏk.ｃｏｍ.ｃｏm，任憑大哥處罰。」

不等玉凝開口，鳳榮大姐就一把揪過他舉手欲打，被玉凝眼明手快地攔下，哭了說：「小爺，我和你哥好歹沒虧待過你，什麼事情你不能好好講，怎把你哥哥氣成這樣。」

鬍子卿轉身進了門，回頭看了眼在小魏副官攙扶下艱難起身的漢威，對小魏喊道：「讓巴力爾送他回了西安就馬上趕回來接我。」

見漢威仍然巍立不動，漢辰大喊聲：「來人！」

漢威哭訴道：「哥，我錯了，你別趕我走，你氣了打我罵我都行，別不要我。」

漢辰看都不看漢威，只冷冷說：「楊漢威，你不用演戲了，我也沒這個氣力看。」

果然，大哥嘲弄地笑了：「什麼是『信』，你一點誠信沒有，我怎麼知道你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這點信任都沒有，你我的情分也只此而已了。我不是沒管過你，去年你和亮兒攪和進學運那次就一起扯出彌天大謊，我都動了狠手教訓你，你看來還是不長記性。你倒是教教大哥，大哥還能如何管你？」

但漢威執拗地推開她，還是狠命地抽打著自己，嘴角滲出血漬。

漢辰緩和了聲音說：「也不該怪你，是大哥無用無能。你走吧，願意去哪裡就去哪裡，大哥不干預你了。你從今以後，再不用擔心大哥的家法打你了。」

玉凝見丈夫不像開玩笑，也忙圓場了過來說：「明瀚，你氣他歸氣，這生分的話可留心了說。小弟還小，你慢慢地教，別嚇到他。」

漢威不再作聲，沉默片刻，兀自揚起手來，狠狠地抽打起自己的臉，隨著「啪」，「啪」的一聲響似一聲的左右開弓地扇打，漢威俊氣的面頰上隆起片片紅腫。

「龍官兒，我就說嗎，這亮兒肯定自己干不出這大胆的事，要不是這小混蛋……」大姐的話沒說完，就聽漢辰喝道：「大姐！」，又緩聲喃喃細語，「讓他去吧。」

「也是呀，楊家的長房長孫，這要繼承香火傳宗接代的，就這麼跑了一個。楊家近來是人煙稀少，你就別再自斷香煙了，龍官兒，你還是先養自己的病，別費心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