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相見
閆利民湊過去,眼裡熱淚難擋:「怎麼了?」
顧己心裏空落落的,她才二十八歲,可這麼短短的二十多年來,她似乎一直在失去。
「你悠著點!」
他的手緩慢地垂下來。
「我跟你什麼時候客氣過。」
晨光熹微的時候,閆利民推著他走在烈士陵園裡,顧己和宋晏辭他們整齊地跟在後面。
閆利民朝著顧己招手,見她過來了才說:「這是老顧的閨女,她巴掌大的時候,咱們還抱過呢,你瞅瞅,一浪更比一浪高,她現在也出息的很。」
閆局點了點顧己,宋晏辭和聶忠華:「你們三個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吧。」
宋明輝也朝她頷首,拄著拐杖越過他們離開了。
「我想……」
「老孟有腿疼的毛病,你去了問問現在還疼不疼,疼的話給我托個夢,我再給他燒點兒。」
宋晏辭準備了輪椅,和聶忠華將郎志強搬上了輪椅。
隨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顧己身上。
他說:願歲並謝,與友長兮。
「你也回吧。」閆局又看向宋明輝:「今天多虧你了,等這事兒了了,咱們再談。」
宋晏辭和聶忠華將他身上的被子疊起來放在了一旁。
聶忠華出門,讓大家都進來了。
郎志強眨了眨眼睛。
晴空炙陽,旌旗飄揚。
郎志強笑了笑,似乎在瞪他,又似乎在答應他。
外面的雨聲混雜著雷聲,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行了。」
郎志強想坐和*圖*書起來,但他現在沒有能夠支撐他坐起來的力氣,他用盡全力,最終也只是顫顫巍巍地舉起胳膊,對著這些小輩敬了個禮。
郎志強的眼睛已經快睜不開了,但聽到這話,他積蓄著全身的力氣抬起頭。
他再難以堅持了,顧己他們退了出來,守在外面的醫生和護士蜂擁而進。
可是這樣離開的方式,誰又能接受呢,顧己聲音裡帶著克制:「我會替他報仇的。」
病房很寬敞,這些後輩們進來,像在外面一樣站成兩列,看著病床上的人,齊飛,岑虎和林一月早已經無聲地流下了眼淚。
他們走過一段一段的路,路過無數的墓碑。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一切整理完畢,郎志強的手輕微地動了動,他開口無聲,目光卻熱烈而又堅定。
聶忠華收集著掉下來的頭髮,避免碎發沾在他的脖頸和臉上。
此時,趙子林神情淡然而又平靜,他只是向後退了兩步,朝著病房跪下來,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
他明明如此單薄地躺在病床上,但少年時的意氣風發卻彷彿重新籠罩在了他身上,他抓住閆利民的手:「老閆……我……我放心了。」
但他們卻清晰地看到郎志強的眼裡迸發出光亮,彷彿瞬間有了生命力。
力氣快要散盡的時候,他抓住閆利民的手,示意他俯身下來。
「你有你的任務。」
「好。」
岑虎看了看閆局,又看了m.hetubook.com.com看顧己他們,最終掏出手銬,將人銬上帶走了。
他看了一眼趙子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他看到趙子林。
「好。」
她的父母,她的戰友,她的朋友,她的前輩們,他們好像都只是出現了那麼短短的一程,來到她身邊,又離開她身邊。
宋晏辭緩慢而又小心地為郎志強剃了頭髮,病房裡只有剃刀和推子發出的聲音。
……
他們像是在做一件神聖的事情。
兜裏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她恍若未聞,還是閆局看過來:「顧己啊,接電話。」
「嗯。」宋明輝又壓了壓他的肩膀:「用得上我的地方就給我打電話,再不濟就讓宋晏辭去做。」
顧己去握他的手,彷彿是在代替爸爸跟他的戰友打招呼。
顧己哽咽著應了。
郎志強舉起的手顫抖著,到底支撐不住垂了下去。
外面雨聲依舊,閆局目光擔憂地看向窗外:「這雨,也不知道會不會停……」
「我放心。」
郎志強依舊笑著,沒有多餘的力氣,只是大拇指在他的頭髮上撫摸了幾下。
聶忠華他們哽咽著,聲音整齊地重複她的話。
墓碑上的每張照片都笑著,像是在回應著他的問候。
生來任務已盡。
郎志強的笑容更加真實,他的臉上似乎都有了光彩,他看向閆利民,嘶啞著聲音:「像!像老顧!」
閆局也拍了拍他:「回吧,太晚了。」
和*圖*書聶忠華語氣篤定:「會的,一定會停。」
郎志強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個個的看過去,他的眼裡似乎帶著欣慰的笑意。
顧己朝他笑了笑,捏了捏他的手:「也會竭盡全力,守護你們想要的山河。」
「老顧在老鄭旁邊,你記得吧,他以前就愛看這兩人的笑話。」
爺爺聲音寬厚:「你替爺爺跟他說一聲,告訴他,乾爹說他很牛。」
宋明輝一直等在外面,見他們出來了,他無言地拍了拍閆利民的肩膀,想說些什麼,最後又放棄了。
宋明輝又說了聲好,離開的時候,目光掃向顧己,恰逢顧己也朝他看過來,兩人目光相對,顧己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我呀,我不一定能跟你們住一塊兒,那我就守著這些小傢伙,替你們瞅著,他們到底能給咱們玩出什麼花來。」
電話里傳出一道蒼老而又凝重的聲音:「我都知道了,小己,他生來任務已盡,要去找他的爸爸媽媽,去見他的朋友們了。」
郎志強艱難地發出一道聲音,他抬起手,卻是握姿。
顧己他們站直身體,朝他回以一禮。
「看看……兄弟們。」
這話很輕,岑虎他們甚至都沒有聽到她說了什麼。
他喘著氣,像是在歸攏最後的一點生命力,最終看向閆利民。
「你們先拾掇拾掇,到時候兄弟下來了,你們好罩著我。」
我願,在百花凋零的寒冬里,永做你們堅貞的摯友,共赴生死和圖書,此情不變。
第二天,天灰濛濛亮的時候,外頭的雨徹底停了。
閆利民拽著聶忠華和宋晏辭過來:「這是老鄭收養的小子,如今也出息,這個,這小子是宋明輝的侄子,我手下的一員大將,你看看這些孩子,他們都是咱們的希望。」
為人幾十年,愧對父母,無愧信仰。
閆利民又急又怕,他安撫著郎志強的情緒:「你面前的這些小輩,他們都很優秀。」
她走到一旁去接電話,一開口就是哽咽:「爺爺,郎叔叔他……」
趙子林忍著內心的悲痛從這裏讓開,顧己俯身握住他的手,湊近他的耳朵:「我親手抓住了巴格迪,他如今關在吉塔拉馬中央監獄,他將會在那裡度過他的一生。」
「老郎。」閆利民俯身:「你看這紅旗,飄的多好啊。」
他們一同前往烈士陵園。
「我們會接替你們的位置。」
閆利民雙眸通紅:「老傢伙,你再熬一熬,熬到天亮,行不行?明天是個艷陽天,我帶你去見他們。」
趙子林淚流滿面,抓著他的手,把自己的腦袋湊在他的掌心:「我很好,我考上了大學,留在了欽城,工作也還不錯,你當初希望的,我……我都做到了。」
「你還記得吧,老孟和老鄭老搶著要和海潮定娃娃親,結果老顧誰都不答應,說他閨女要自由戀愛。」
他的聲音細弱蚊蠅,閆利民要湊的很近才能聽到他的話。
「我以我胸前的警徽向您承諾www.hetubook.com.com,我這一生,與他們,不死不休。」
郎志強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他笑起來,努力著伸出手,彷彿在跟他的好兄弟們打招呼。
「老孟住這兒,跟老鄭住對門,他倆活著的時候就愛湊在一塊瞎聊,指不定在下面聊成啥樣了呢。」
最後停在紅旗跟前。
直到看不到他們的身影,閆局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顧己的聲音響起,像是莊嚴的宣誓:「我們,以胸前的警徽和光榮的警旗向您承諾,我們這一生,將與罪犯,不死不休。」
遠處,顧己他們熱淚而下,整齊劃一地跟隨著閆局的動作。
郎志強嘴角劃開笑,他的目光慈愛地看著他,他的胳膊動了動,似乎想要摸一摸趙子林的腦袋。
然後他站起來,走到岑虎他們跟前伸出雙手。
顧己失神地應了一聲,拿出手機一看,是爺爺打來的。
郎志強抓著他的手,他緩緩閉上眼睛,聲音緩慢地散在清風裡。
閆利民搖起病床:「好了,讓大家都進來吧。
他笑了起來,抬手敬禮,朝著他為之奮鬥的事業作出回應。
閆局湊過去:「你不想蓋被子,是不是?」
閆局的背影僵了許久才直起身來, 他也朝著獵獵旌旗敬了個禮。
趙子林撲了過去,他跪在床邊,握著郎志強的一隻手:「您還記得我嗎,我是……我是趙子林,您記得我嗎?」
「過來。」他已經很難發出聲音了,只能做出個口型。
「說到……做到啊。」他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