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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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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二三七章 死結

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二三七章 死結

說罷,點了點頭,抬起腳來,就向大堂外面走去。
許多人心裏都在說:親生兄弟,何以相逼至此?唉!
憋了又憋,醇王總算找到了理由,「本朝的祖宗家法,大統之歸,以賢以能,並非……以嫡以長……」
他的手指,向地面指了一指,「從退歸藩邸那一日起,我就不該再踏足的,不曉得,為什麼還是放我不過?」
一見他起身,議論聲立即低了下去。
醇王的眼睛都紅了。
「寶竹坡!」醇王臉面漲紅,扯開了嗓子,「你這是狡辯,狡辯!」
醇王的眼睛,更紅了。
內閣大堂之中,安靜極了,豎起耳朵,可以聽到人們粗細不一的呼吸聲。
「諸公!」
兩位主持人,文祥面色鐵青,關卓凡則面無表情,不過,誰都沒有開口挽留、阻止恭王。
「請教王爺,」寶廷卻是從容不迫,「『狡』在何處呢?」
不過,這個話,一說出口,就是站在了醇王一邊,和「上頭」做了死對頭;還有,拿胤礽和載澄放到一起,畢竟不倫不類,人家要反駁,其實也很容易,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幾個月前,」恭王的聲音很平靜,「我在內務府,見到了宣宗成皇帝賜給文宗章皇帝的『寶鍔宣威』,還有賜給我的『棣華協力』——這一對刀槍的來歷,知之者甚眾,我就不再贅述了。」
「那……載瀅呢?!」
打破沉默的是戶部尚書閻敬銘。
好吧,不必太較真兒了,就是這麼個意思啦。
寶廷輕輕冷m.hetubook.com.com笑了一聲,「有的人,不顧恭王府上,會否人倫慘變,那也叫沒有法子的事情……」
他眼見著恭王跨過了內閣大堂的門檻,牙齒縫中,終於擠出話來:「載澄、載瀅,都姓愛新覺羅!既然頂了這個姓氏,就不是某一人可以得而專之的!」
人們的心頭,又顫了一顫。
醇王終於失控了。
醇王畢竟是宣宗親子,仁、宣一系之中,在檯面上,他是目下最有影響力的成員,如果真的撕破了臉,立女帝一事,真的能夠成事嗎?
頓了一頓,「當時,往事歷歷,湧上心頭,宣宗成皇帝和文宗章皇帝二聖的御容,有如生人,我涕泗交流,情不可盡,心神俱迷,惘知所措。回到家中,身戰心搖,如痴如夢,致觸犯舊有肝病等宿疾,一時委頓成廢。」
大伙兒的注意力被拉了回來。
寶廷不搭理他,繼續說道:「可是,即便如此,載澄、載瀅兩個,還是不能入繼大統、登基為帝!」
「我的肝疾,」恭王搖了搖頭,微微苦笑,「愈來愈重,現在——」
下面交頭接耳的聲音,愈來愈大了。
微微一頓,聲音更大了,「多少禍國殃民的惡例,不也是『第一次』?都叫做『應時而變』?都叫做『與時俱變』?都能夠『異日便為成例』、『為後世子孫之祖制』?你……這……何其謬也!何其謬也!」
「棣華協力」?
話音未落,寶廷便大聲說道:「『以賢以能』?好,請和-圖-書教王爺,載瀅小小人兒,何賢、何能?」
「棣華協力」,宣宗以之期許文宗、恭王兄弟,結果文宗和恭王……現在,眼見著又輪到了恭王和醇王兄弟了!
「為什麼?」寶廷又是一聲冷笑,「古往今來,有被捆送宗人府的皇帝么?這樣的皇帝,踐祚之後,你叫他如何牧育萬民、君臨四海?」
雍容揖讓的風度,已經全然不見了。
大伙兒不由都鬆了口氣,一齊看向了閻丹初。
針尖對麥芒,眼見局面是擰成了死結了。
「你那份摺子,」醇王厲聲說道,「流毒于外!物議沸騰,人心動搖!人們都說……國本動搖,誠恐天下解體,亡無日矣!」
醇王激怒之下,「死人」二字,脫口而出,實在是太難聽了!這兒不是私邸晤談,這兒是內閣大堂,是決定國家最重要的統嗣大事的「王大臣會議」啊。
內閣大堂在座之人,幾乎都心頭一震,恭王的聲音,卻聽不出一絲感情|色彩:「本來,這種場合——」
寶廷立即說道:「王爺所言極是!所以,新興之例,何必去管他『第一次』還是『第二次』?又何必去給它扣一頂『祖制之有無』的帽子?只論它是否『貼切』就好了!『貼切』,就做得;不『貼切』,就做不得!」
這也罷了,關鍵是,醇王終於耐不住,把載澄、載瀅給拋了出來,這個場子,可怎麼收拾啊?
這個話,不曉得恭王聽見了沒有?不過,恭王的腳步不停,一路去了。
「載瀅?」寶https://m.hetubook.com.com廷冷冷說道,「載澄是嫡子、長子,載瀅是庶子、次子,庶子、次子越過嫡子、長子,做了皇帝,我是不曉得該算什麼了!」
醇王瞪圓了眼睛:「你!……」
「我,已是廢人一個。」
說到這兒,淡淡一笑,「我說,『唯有哀懇我皇太后恩施格外,洞照無遺,曲賜于全,許乞骸骨,為天地容一虛靡爵位之人,為宣宗成皇帝留一庸鈍無才之子。』」
下面「轟」的一下,一片「嗡嗡」的議論聲響了起來。
這是極有力量的理由。之前,睿王、關卓凡說的什麼「小孩子胡鬧」,根本擺不上檯面——如果載澄只是在恭王府里挨鞭子,還可以說是「小孩子胡鬧」,可是,既然「捆送」了宗人府,性質就全然不同了——哪怕睿王並沒有正式受理這單案子。
「我一再陳情,」恭王虛虛的拱了拱手,「『上頭』終於許我退歸藩邸,悠遊林下,嗯,天恩浩蕩,我感激涕零。」
內閣大堂里,又是「轟」的一下,一片「嗡嗡」的議論聲,又響了起來。
頓了一頓,「民氣如風,為政者敢不惕栗?」
「為什麼?!」
「這些情形,」恭王繼續說道,「我都說給『上頭』聽了——」
醇王語塞。
當然,臉色最難看的那個,還是醇王,忽紅、忽青、忽白,甚為可觀。
「民氣如風?」寶廷一聲冷笑,「只怕,這是醇郡王一個人的『風』吧?我看到的,可是『人心欣悅』,聽到的,都說『天下乂安』呢和*圖*書!」
「十聖」,自太祖至大行皇帝,一共十位皇帝。
「你!……」
內閣大堂之內,再次靜默下來。
「人心欣悅」、「天下乂安」,也是醇王的摺子里的話,寶廷如是說,反諷的意味極強。
「請教王爺,」寶廷好整以暇,「到底哪裡不『貼切』了!」
「就是不貼切!就是做不得!」他咆哮道,「別的不說,什麼『仁、宣一系實在尋不出合適的嗣皇帝的人選』,就不對!載澄、載瀅,難道是死人?」
繞了一圈,醇王發現,自己還是落在了寶廷挖的坑裡,沒跳出來,張了張嘴,說不出話,憋得無比難受,又張了張嘴,用近乎嘶吼的聲音說道:「不貼切!不貼切!做不得!做不得!」
「什麼『第一次』、『第二次』?」醇王大聲說道,「照你這麼說,照你這麼說……舉凡『第一次』,就是『應時而變』?就是『與時俱變』?就什麼……呃,『異日便為成例』?什麼『為後世子孫之祖制』?」
「有一個事情,」閻敬銘翻著大小眼,捋著稀疏的花白鬍子,「我想,倒是要琢磨、琢磨。」
一片嘈雜聲中,恭王撣了撣袍子,站起身來。
他用手輕輕的捫了捫心口,「眼見是又要發作的了……」
眾人面面相覷,這還真是沒有——如果一定說有,就是康熙朝廢太子一事了。但無論如何,胤礽是在做了多年的太子之後才被廢的,載澄現在不過一個普通的宗室,二者無法相提並論;且廢太子事出無奈,絕不能作為以庶凌長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例子。
「再者說了,」寶廷提高了聲音,「諸公請想一想,本朝開國兩百年,十聖相繼,有沒有嫡子在,卻叫庶子繼位的?」
婉轉哀鳴,真正是……聞者落淚啊。
這一段話,倒是頗見氣勢,于醇王的理路、口齒而言,算是很不容易的了,果然是做足了功課,「有備而來」呀。
「流毒于外」、「物議沸騰,人心動搖」、「誠恐天下解體,亡無日矣」,基本都是醇王自己的「那份摺子」里的話。
說話的是寶廷,「醇郡王說的不錯——載澄、載瀅,都姓愛新覺羅,既然頂了這個姓氏,就不是某一人可以得而專之,可是……」
「我是不能再支持下去的了,」恭王說道,「恕我……先行告退了。」
有人心想,其實胤礽和載澄的情形,倒是有點兒像——兩人都是嫡子,胤礽失德被廢,丟掉了太子的寶座,引來九王奪嫡;載澄也是因為「失德」,被「捆送」宗人府,失去了做嗣皇帝的資格,如此說來,載瀅豈非……
咦,心口……這兒,似乎不是肝什麼的呀……
表面上看,這場辯論,寶廷佔著上風,可是,大伙兒都能夠感覺的到,醇王的怒火,正在迅速聚集。
好,大行皇帝駕崩那天,親貴重臣集議軍機處,恭王福晉「闖宮」、恭王拂袖而去的場景,再次重演了。
巨大的壓力,像沉重的石塊,擱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嘿嘿。
微微一頓,「我又說,『臣受帡幪於此日,正丘首於他年,則生生世世,感戴高厚鴻施於無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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