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這是自兩宮皇太后移蹕之後，他來頤和園，第一次沒有先過玉瀾堂、樂壽堂給兩位御姐請安。

……

定在今天移蹕，日子略顯倉促，可是，也不能再往後推了，一個是皇帝有儘快改換居住環境的必要，另一個也很重要——必須趕在關卓凡出京之前搬這個家，不然，別的不說，關卓凡自己就放不下心，這個差，就出的不大踏實了。

「你想啊，」關卓凡說道，「泰西諸強，第一流的角色，不過就那麼幾家，法蘭西之外，英吉利、俄羅斯、普魯士……屈指可數，本來呢，還有一個奧地利，但同普魯士打過一仗，原形畢露，現在是泥菩薩過江，就不必提了。」

皇帝移蹕頤和園的第二天，關卓凡就要出京，「浮海南下，檢查戰備」，先到天津，會議諸將，然後北上旅順，再掉頭南下，威海衛、上海、杭州、南京、福州、廣州……一口氣不停歇的走下去，照行程表看，幾乎到了席不暇暖、馬不解鞍的程度。

「千萬別！」翠兒笑著說道，「王爺能幫什麼忙？只能越幫越忙！——您在一邊兒站著，就算幫忙了！」

「是啊！」關卓凡說道，「譬如西班牙、葡萄牙，雖然是正正經經的天主教國家，對羅馬教廷，也算一心一意，可是，這些二、三流的角色，自己都『保』不明白，哪裡能指望他們跑到萬里之外，『保』他們的教皇呢？」

錢鼎銘悚然動容，「不錯！既如此，斷不能叫他和_圖_書的圖謀得逞！那，王爺，我去回他，請他『下期歸國』？」

「是！」錢鼎銘笑道，「西班牙在中國，連一個公使館都沒有，『保教』什麼的，自然更是無從談起了！」

進了諧趣園，有宮女上前稟告，皇上、皇太后、翠姑姑，都在涵遠堂。

「回王爺，」他想了想，「博某是否另有所圖，我不好揣測，不過，『保教』一說，似乎不假。」

……

三個女人看見他，都笑了。

皇帝移蹕，當然要挑日子，不過，這一層不是問題，欽天監秉承上意，硬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就結了。

次日，皇帝移蹕頤和園。

……

出京之前，朝廷的事情，都要在這兩天交代清楚，今天是最後一天，有一連串的會議要開，算一算時間，最快也得到未正二刻——下午兩點半鍾左右的時候，才能夠脫身，趕往頤和園，看一看孕妻的新居，到底是一副什麼模樣？

總之，左右不是！

一俟宣戰，朝野上下，京師內外，整個國家的情勢，都倏然緊張起來，備戰的步伐，倏然加快。

「這倒不至於，」關卓凡微微搖頭，「『保教』是法國人的獨家生意，沒有人搶的走的。」

於是，就好像皇帝其實還住在乾清宮似的，是次移蹕，不過微服出宮，早上出門兒，去哪兒晃一小圈兒，晚上就會回來了似的——一切波瀾不驚。

今天的幾個會議，效率都很高，主要是大伙兒都曉得，下午輔政ｈtｔｐs://ｍ•ｈｅtuboｏｋ•com•coｍ王還要跑一趟頤和園，這個，明兒個就要出遠門兒了，今兒個，小夫妻兩個，自然有一番難捨難分，要說許多不為他人道的梯己話兒，這個，嗯，咱們要有點兒眼力價兒啊！能不說廢話就不說廢話，能快刀斬亂麻的就快刀斬亂麻！

錢鼎銘仔細想了一想，輕輕的「啊」了一聲，「王爺睿見！——就是說，如果這個『差使』，不交給法國人，教皇也找不到別人替他『保教』了！」

博羅內一離開外務部，錢鼎銘即套車進宮，當面向關卓凡彙報博羅內「下旗不歸國」的請求。

關卓凡頗為意外，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定舫，以你之見，博某賴著不走，只是為了『保教』嗎？」

頓了頓，「其中，英國人崇信的，是英國國教；俄國人崇信的，是東正教；普魯士人崇信的，略雜一些，通扯起來，以路德宗為第一大宗——這幾家和天主教，都是同教不同宗，彼此不相屬，不對付的時候，羅馬教廷目之為『異端』，也說不定，無論如何，教廷不能請他們來『保教』啊！」

頓了頓，「咱們和法國的這場仗，要打多久，誰也說不好，博羅內自己，大約也沒有什麼譜兒，如果遷延日久，教務始終無人打理，說不定就會出簍子——王爺曉得的，民、教之間，素有齟齬，若不及時疏導，小隙積成大忿，釀成『教案』，也不稀奇。」

「哦？這……請王爺明示https://m.hetubook.com.com。」

本來，若是普通人家，妻子懷了孕，從城裡搬到城外，做丈夫的，無論如何，都要一路相送，然而，這一回，兼丈夫和臣子雙重身份的關卓凡，卻不能扈從——沒有法子，實在是沒有時間。

「我也不曉得，」關卓凡的眼睛中，閃著微寒的光，「不過，我想，總該同咱們和法國人的這場仗有些關係吧！」

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覺得，王爺有句話說的很妙——『保教』的換過另外一個國家——我想，說不定，法國人怕的就是這個！離開中國，時間長了，說不定，就有另外一個國家，趁虛而入，將他的『保教』的生意，搶了過去？」

關卓凡右轉。

說罷，做了個擼袖子的架勢。

這個乾清宮，到底是皇帝一個人的家，還是皇帝、皇夫兩公婆的家？

有那見的更深、看的更透的，心知肚明——皇帝移蹕頤和園，根本就不宜、甚至不能大肆張揚，不然，會衍生出許多極棘手的儀制問題。

關卓凡胡亂洗了把臉，便匆匆上路了。

「好熱鬧！」關卓凡含笑說道，「我來晚了！有什麼忙要我幫的？」

如果是人兩公婆的——畢竟，不比男皇帝一大堆老婆，女皇帝可是只有一個老公——沒理由老公不能一個人住；如果是皇帝一個人的家——皇帝又不是不回來住了，不過暫時離開個一年半載，怎麼，就這麼一年半載的，也必得將皇夫掃地出門嗎？

於是，不及欣賞m.hetubook.com.com老魚吹浪、高柳垂蔭的風光，關卓凡沿著游廊，匆匆的來到了涵遠堂。

一進殿門，便看見皇帝、慈麗皇太后、翠兒三個，一邊兒說笑，一邊兒指揮著太監、宮女，打開箱籠，陳設物件，慈麗皇太后攙著女兒，站在地當間兒，翠兒則往來奔走，殿內一片忙亂。

會議結束，打開懷錶一看，居然比原先預計的還提前了半個鐘頭——剛剛好未正，下午兩點鐘。

不低調也不成，皇帝懷孕，亘古所無，因「養胎」而移蹕，自然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沒有一個人曉得，這個儀注，到底該怎麼擬？

頓了頓，「這麼說，博羅內還真是另有所圖了！——能是什麼呢？」

「不！」關卓凡微微一笑，「剛好相反——不請他留了下來，他所圖者何，咱們如何能知究竟？不知究竟，又何談『得逞』不『得逞』？」

自然也有人想在這種事情上出出風頭的，可是，轉念一想，目下，「上頭」的全副心思，都在對法備戰上，拿這種事情去「上煩厪憂」，萬一自己說的話，不盡如「上頭」的意，說不定就逆批了龍鱗——瞧瞧那道輔政王「浮海南下、檢查戰備」的詔書吧，若有那不開眼的，竟要「就地拿問」，甚至「軍法從事」呢！

其餘儀注，則一律從簡，能多低調就多低調。

「上頭」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頓了頓，「其中，普魯士這一家，咱們是看得起，可是，在人家教皇的眼中，只怕還算不得第一流的角色呢！和_圖_書」

頓了頓，「你去跟他說，他的請求，我准了！」

頓了頓，「還不是民、教一有齟齬，法國人便不問是非，只管『護教』，於是，『在教』的自以為有人撐腰，便愈發強橫，不肯讓步，以致矛盾便愈演愈烈？」

所以，低調，低調。

自東宮門進園，至仁壽殿前，左轉是玉瀾堂，右轉則入「古柏夾道」，出「古柏夾道」，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紫氣東來」城關，穿過「紫氣東來」城關，不遠處，諧趣園便在望了。

錢鼎銘微感詫異：還能為了什麼呢？

這個問題，錢鼎銘和關卓凡的看法，倒不盡相同，不過，他自然不必和輔政王就此爭執，於是笑了笑，點了點頭，「也是。」

饒是如此，到達頤和園的時候，太陽也開始西斜了。

譬如，皇帝移蹕頤和園，皇夫當然不能跟過去——那就沒法兒辦差了，那麼，皇夫住哪兒呢？還住乾清宮嗎？乾清宮是「天子正寢」，皇帝不住乾清宮了，皇夫一個人住，算怎麼一回兒事？可是，若要叫皇夫也搬了出去，好像也不大對勁兒——

一念及此，就覺得后脖梗子涼颼颼的，算了，這種時候，還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別自己給自己找事兒了吧！

更不可能等到關卓凡回京之後再搬——那就太晚了。

關卓凡微微冷笑，「如果沒有一個專門的國家來『保教』，又或者，『保教』的換過另外一個國家，小隙『未必』便積成『大忿』，『教案』什麼的，只怕反倒會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