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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的。」

西鄉從道進來了，一身筆挺的西式海軍制服，神氣活現。

「這個……也是。」

「兩位沒有任何意外的神情，」皮埃爾說道，「看來，是已經得到了消息了——薩摩藩的情報工作，做的還是很到位的嘛。」

倒是西鄉從道，略略啰嗦兩句。此人年紀很輕，不過二十五、六歲，但步兵總監大人慧眼識珠，一力薦拔，一、兩年之內，火箭般躥升，目下的職位，是「海軍興隆用掛」，主掌薩摩藩的艦隊，大久保利通倚為左右手。

「哦？請教——哪些事情啊？」

大久保利通「哈哈」一笑，「見咱們的法國朋友，不能不精神一點兒！——嗯，你既然這麼說了，我就不必到處找鏡子了！」

皮埃爾一聲冷笑，「好？大久保君也說了，那是『之前』！現在，幕府已經完全的倒向了中國——而中國，是法國的敵國！敵人的朋友——法蘭西帝國沒辦法再把他當做自己的朋友了！」

「喂，你有鏡子沒有？」

見大久保利通還是那副哼哼唧唧的樣子，皮埃爾心中不快，說道：「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之前，大久保君所慮者，不就是中國的干涉嗎？現在，法國既已對中國宣戰，中國自身難保，又何能干涉日本？這可是薩摩藩的天賜良機啊！」

「對這批中國軍隊，」皮埃爾說道，「法蘭西帝國完全可以名正言順的進行打擊！」

「這不算什麼，」大久保利通微微一笑，「長崎是早就通了電報的；距離鹿兒ｈetｕbooｋ•cｏm•ｃoｍ島嘛，也，沒有多遠。」

「怎麼可能？」皮埃爾大搖其頭，「法、中之爭，就是英國，也不會公開介入，況乎美國？美國人到底還算文明國家，還不至於像中國人那般燒壞了腦子！」

日本話說的非常標準。

大久保利通微微躬身，西鄉從道則舉手齊額，敬了一個軍禮。

「非常感謝！」大久保利通說道，「不過，有一點，我還是略有些疑惑的——法國同幕府的關係，一向是很好的，之前，幕府的軍隊，都是法國訓練的嘛！」

啊？

「如是，」皮埃爾的身子，向後仰了仰，先看了看大久保，再看了看西鄉從道，緩緩說道，「貴方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大久保利通皺起了眉頭。

頓了頓，「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中國真的不管不顧，出兵干涉，也沒有什麼好怕的！法、中既已成敵國，到時候，法蘭西對薩摩藩提供的『軍事援助』，就不止於武器、彈藥，而是直接出兵，同薩摩藩軍並肩作戰了！」

很快，水打來了。

「又如何？」皮埃爾冷冷的說道，「法蘭西並無意損害美利堅的利益，可是，形勢比人強，到時候，有些事情，只怕由不得法蘭西，更加由不得美利堅了！」

「你又不|穿制服，」西鄉從道說道，「軟也好，硬也好，關你什麼事兒？」

「這個嘛……」

這番說辭，雖然「英雄欺人」，倒也自圓其說。

雖然只頂了一個「步兵總監」的頭銜，不過和_圖_書，實際上，大久保利通全面擔當藩政，乃薩摩藩第一重臣，其人、其事，本書已經多有言及，不再贅述。

「事實上，」皮埃爾繼續說道，「即便日本不發生內戰，法國軍隊也不是沒有進入日本的理由的——目下，中國在日本，也是有軍事存在的！長崎、江戶、馬關的中國駐軍，加起來，超過一個團了吧？」

大久保利通目光一跳，西鄉從道眼中，則精光大盛。

大久保利通「哼」了一聲，伸過手，撈起侍從的羽織，就往自己的臉和頭上擦。

「哎，大人，你太過分了……」

侍從瞪著眼睛，「法國客人呀！長崎來的呀！」

「還是西鄉君精神啊！」大久保利通嘆了口氣，「步兵的制服，軟塌塌的，比不了海軍啊！」

來到會客廳，一個身材高大、褐發褐睛的洋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微微頷首，「大久保先生、西鄉先生，咱們又見面了。」

頓了頓，「還有——給我打一盤水來！」

「完全說的過去！」皮埃爾說道，「第一，日本發生內戰，戰火可能波及法蘭西在日利益，法國軍隊進入日本，乃為自保；第二，法、中既為敵國，則中國軍隊不論出現在世界何地，皆為法軍打擊對象——誰叫他們跑到日本去了呢？」

此人的出身，彷彿中國駐日公使徐四霖，早年都是專做日本貿易的商人，因此說的一口流利的日本話，商而優則仕，出任專門和日本打交道的外交官，也算人地兩宜。

「總監大人，客人已經到hetubook.com.com了。」

大久保轉回頭，對著皮埃爾，點了點頭。

「嗯……你去請西鄉大人過來！」

「呃……是的。」

「很高興再次相會，」大久保利通說道，「皮埃爾領事。」

頓了頓，略有些疑惑的說道，「不過，看起來，大久保君也是挺精神的——怎麼？你抹了頭油嗎？」

微微一頓，「不過，有些事情，法國不宜出面，得借重貴藩——這，也是雙方合作的條件之一。」

「很好，」皮埃爾說道，「既如此，對敝國以及敝人的誠意，兩位應該不會再有所疑慮了吧！」

「好啦好啦，別這麼小氣，改天我帶你下館子——現在，給我滾出去吧！」

皮埃爾，法國駐日公使館駐長崎領事。

「再者說了，」皮埃爾傲然說道，「就算美利堅真的介入了，也不在法蘭西的話下！」

「你是說，軍事介入？甚至，同中國人做成一氣？」

彎腰低頭，「嘩啦」、「嘩啦」的洗了兩把臉，又掬起一小捧水，小心翼翼的抹到頭髮上，向後攏了幾攏。

侍從嘟嘟囔囔的端著水盆出去了，一出門，險些和外頭的一個人撞個滿懷。

「貴國是否會擔心——嗯，為了保護在日利益，在這場戰爭中，美利堅會——」

「我們對皮埃爾先生一向敬重，」大久保利通含笑說道，「對貴國和先生本人的誠意——嘿嘿，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啊！」

中國在日本的駐軍，主要分成兩部分，一部分駐長崎，一部分駐馬關，駐江戶的，只為保護駐日https://m•ｈｅtｕｂoｏｋ.com.ｃoｍ公使館，數量較少。

日本，九州，薩摩藩，鹿兒島。

「中國在日之存在，不止於軍事，」皮埃爾惡狠狠的，「我認為，戰端既開，就要全面打擊中國在日之利益！」

侍從答應了，轉過身，正要出去，大久保利通喊了聲，「等等！」

「這……」

「我們都曉得，」皮埃爾說道，「那個『慶記公司』，有很深的中國背景，其中，別子銅礦的出品，百分之九十以上輸往中國——那是極重要的戰略物資！因此，必須對『慶記公司』進行打擊——尤其是別子銅礦！」

微微一頓，「怎麼？——」

頓了頓，「因此，法蘭西軍隊進入日本，並非介入日的內戰——對陣幕府軍隊，是薩摩藩的事情；對陣中國軍隊，才是法國軍隊的事情——咱們兩家，各有分工嘛！」

之前，皮埃爾不止一次遊說大久保利通，說目下日本各地，「一揆」此起彼伏，到處乾柴烈火，「形勢一片大好」，薩摩藩很應該乘風縱火，扯旗放炮，進軍江戶，推翻幕府，取而代之。

頓了頓，「現在，法國已經終止了同幕府的軍事合作，經濟上就更加不必說了——海關稅收、蠶絲出口，都在中國把持之下，法國還剩下了什麼？哼！」

「說起海關稅收——」大久保利通有些皮笑肉不笑的，「還有一個美利堅啊！」

「還有，」皮埃爾說道，「關於對貴藩的援助——」

大久保利通左右看了看，狹窄的房間內，實在沒有可以放水盆的地方，於是，喝一聲，「端htｔps://ｗww.ｈｅｔubooｋ.ｃｏｍ.cｏｍ穩了！」

微微一頓，「法蘭西帝國已經正式對中國宣戰了！」

大久保和西鄉交換了一個眼神，轉回頭，微微沉吟，「不過，法國軍隊進入日本，這萬國公法上頭——」

薩摩藩果然首舉義旗，法蘭西帝國願意提供一切必要的經濟、軍事援助。

「小傢伙，走路小心著點兒！我的制服，可是剛剛漿洗過的！」

大久保利通雖對法國朋友的美意表示感謝，但一直虛與委蛇，哼哼唧唧，不肯給皮埃爾一句瓷實話。

這個西鄉從道，有一個很著名的哥哥——關卓凡當年在長崎殺掉的西鄉隆盛。

頓了頓，「除了戰爭期間的軍事、經濟援助之外，戰爭過後，對於貴藩主導的日本的新政府，法蘭西帝國也很樂意提供進一步的、乃至全面的支持和幫助。」

侍從表示不滿，「我又不是娘兒們，哪兒來的鏡子？——還有，大人，你把水弄到我身上了！」

賓主相讓落座。

大久保利通從滿桌子的文件、圖紙中抬起頭來，「哪裡的客人？」

「都是老朋友，」皮埃爾說道，「我就開門見山了——」

「可是，」皮埃爾繼續說道，「『慶記公司』畢竟不是軍事目標，而且，無論如何，名義上，『慶記公司』是日本的公司，由法蘭西來下這個手，並不合適，因此，嘿嘿，只好偏勞貴方了！」

「既如此——」皮埃爾目光炯炯，「對敝人之前的提議，目下，兩位又是怎麼一個說法呢？」

這……好吧。

大久保利通和西鄉從道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果然」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