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報復
徐洋眼裡的情緒還沒有顯露完全,就被駱尋重重一拍桌子的聲音嚇了一跳。
他自問自答,答案早就在心裏:「說兩句話,怎麼人就死了呢,跟她有什麼關係呢,還不是尋死的那個自己太脆弱了,是不是?你們也這麼想的,是不是?」
「你們肯定說,不算啊,那算什麼犯罪……她不過是講話不好聽,她不過是刻薄了點,她不過是脾氣不好……」
「當然有。」遲夏漫不經心:「你想頂罪,就不要跟你的朋友說你會回去。」
說完這些話,徐洋重新坐回凳子上,他大口喘著粗氣,這是他長久以來憋在心裏的話,他憋了好久好久,除了負重越來越疲憊的心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遲夏說:「所以他唯一會讓你做的一件事就是實話實說。」
他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卻裹挾著更大的悲憤:「我當時不是那個意思,這種毫無意義的解釋才是最噁心的!噁心至極!」
「他很清楚,以你的能力根本無法做到催眠殺人的任何一個步驟。」
「你們猜她怎麼說?她說那人也太脆弱了,她說,說話的人也許並不是那個意思……,是尋死覓活的人太脆弱!」
「我為什麼要救她?」
徐洋怔怔,目光在虛虛浮浮沒有焦點,他幾乎是本能地重重點頭:「當然!」
「你丟不下。」她笑了一下:「他也www.hetubook.com.com不會讓你一個小孩子頂罪。」
「是,你有。」遲夏笑了笑,依舊氣定神閑:「但你沒這個能力。」
「老師不是應該教書育人嗎,可她教會我什麼?仇恨!犯罪?當你的親人死在你面前的時候,你還會跟我說這句話嗎,不過是刀子沒戳在自己身上啊!」
陳述忽然變成了問句,遲夏語調加重了點:「肯定是為了交代你一些事情吧,那麼,他希望你怎麼做?」
審訊室里,駱尋和遲夏坐在桌子對面已經有半個小時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剩下沒有說出來的那些,隨著難以抑制的眼淚流過他的臉頰,到最後,他終於忍不住地,小聲嗚咽了起來。
徐洋似乎還沒有從她剛才的那番話里反應過來,他獃獃地沉默著,過了好半晌才看向駱尋:「嗯,是。」
徐洋垂下眼皮,沒有說話。
徐洋嘲諷地笑:「戳在她身上的那些刀子,也曾戳在我媽的身上,更戳在我奶奶和我爸的身上,只不過她身上的刀子是真的,我們身上的刀子,是無形的。」
直到遲夏開口。
遲夏和駱尋走了出去,徐洋目光空洞地看著審訊室的門。
「他既然決定了幫你,就不會讓你的手在這件事里沾上血。」
「他說了。」
駱尋長久地沉默著。
「這不是報復。」
遲夏繼續說著和_圖_書:「你想頂罪,就別讓自己有那麼多牽挂,你奶奶,你爸爸,你丟的下嗎?」
徐洋也站了起來,他情緒激動,臉色漲紅:「我也問她了!我問她,如果因為你的話,有人從樓上跳下去了你會怎麼想?」
「那個女人的丈夫失去了一條腿,無良的老闆沒有給他們一分賠償!她久病纏身,連葯都不能按時按頓吃!奶奶都不敢生病!我們靠著一間小小的包子鋪生活,是,我們窮我們苦,是我們沒本事,可日子過的已經夠苦了,她憑什麼那麼高高在上,憑什麼!」
她起來的時候和駱尋對了個眼神,駱尋同時收起了記錄本。
「復讎的計劃,是誰提出的?」駱尋問。
他說:「你媽媽掙扎著活下去,是為了你好過一點,她選擇離開,也是為了讓你好過一點,只是第二點,她想錯了,也做錯了,但你的初衷是什麼,你又做了什麼樣的選擇?」
遲夏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而且,他還讓你實話實說,是嗎?」
她問徐洋:「看到她把刀子戳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你高興嗎,有報復的快|感嗎?當她血淋淋地跳下去的時候,你心裡頭快活嗎?」
駱尋轉身,看了他一會兒才開口。
他的初衷,就是想要梁如清死啊……
他心裏升起一股火來。
「不是你。」遲夏卻盯著他,緩緩說道。
「他什麼都沒和-圖-書說!什麼都沒交代。」少年有點急了,激動地喊著。
直到半個小時后,徐洋終於抬起頭,說了第一句話:「是我殺的。」
「你不要小看我。」
「你想說什麼?」到底是孩子,他開始慌了,神情間的抗拒暴露了他的如臨大敵。
她搖了搖頭,不怎麼認同徐洋他們的做法:「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沒意思,你直到現在,心裏都很憋屈,不是嗎,你根本就沒報仇成功,你們費盡心思,只是為了讓她死,她死前甚至感知不到痛苦。」
「李一鳴為什麼來找你?」
「但我親眼目睹我媽在我面前死去。」徐洋咬牙切齒:「拜梁如清所賜!」
在這半個小時時間里,徐洋一直沉默著,他不說話,遲夏和駱尋也就不急。
徐洋呼吸微重,下頜綳的緊緊的。
「我有動機,很強烈的動機,不是嗎?」少年辯駁道。
駱尋輕咳,翻了翻他的資料:「我不清楚你在梁如清的死裏面做了多少推波助瀾的事,但這個資料上顯示,你還未成年。」
他認真地看著遲夏和駱尋,眼眸腥紅,聲音低啞:「她殺了我媽媽!還不夠嗎,不足夠我殺了她嗎?」
「梁如清死的時候,你真的想去救她嗎?」遲夏又開了口。
「那她呢,她那樣的算不算犯罪?」
他也站了起來,臨走之前對徐洋說:「你爸爸還在醫院,你奶奶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在等你,你仔細想想,你媽當初跳樓,究竟是為了什麼。」
駱尋看了看她,又坐回了凳子上。
「無論如何,徐洋……」
駱尋冷臉警告他:「你給我記清楚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犯罪!」
「徐洋,不管梁如清在這件事里多可惡,你必須要清楚一件事。」駱尋說。
「徐洋。」
徐洋心裏打起鼓來,他腦子裡不斷回想著李一鳴來找他的時候說的話。
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徐洋抬頭看他,眼眸滿是詫異,他彷彿在好奇,她為什麼會知道?
「我沒小看你。」過了好一會兒遲夏才說:「應該說我是高估你了。」
「什麼?」直到他們走到門口,徐洋才問他。
徐洋眼睛通紅,他憤怒地質問:「用她刻薄的語言傷害無辜的人算不算犯罪?用她的冷漠傷害一個卑微的學生家長算不算犯罪?用她高高在上的姿態嘲諷一個戰戰兢兢的母親算不算犯罪?」
「那我告訴你!」
遲夏站了起來:「該不該說,說什麼,你自己好好想想。」
駱尋一笑,傾身向前,兩指敲了敲桌子:「你覺得未成年判不了刑,所以你就想一個人承擔所有責任嗎?」
徐洋眼睛里透出一抹疑惑,但很快被他掩藏起來:「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擔心她再說下去,駱尋站了起來:「當初帶你去找校長的哥哥,就是李一和*圖*書鳴,是不是?」
駱尋聽著她這些話簡直心驚肉跳,這女人這不是……這不是在玩火嘛這不是!
瞧瞧,一邊說著跟人家不熟,一邊又這麼懂人家,還在那兒狡辯說什麼沒有必然的聯繫。
「她脾氣不好,她刻薄,她講話不好聽,我們就要承受嗎?憑什麼?啊?憑什麼?她知道什麼?她了解什麼!」
一直沉默的駱尋掃了她一眼。
遲夏笑了,她搖了搖頭:「不,你不高興,更不快活,徐洋,面對那個場面,你震驚,害怕,你甚至夜裡頭睡不著覺,你依舊無法忍受一個人活生生地在你面前死去。」
遲夏沒說話,只是看著他,讓徐洋震驚的是,那雙眼睛里沒有同情,沒有悲憫,只有漠然,以及似有若無的嘲諷。
看到徐洋目光怔松的樣子,駱尋就知道,她說對了,這個年輕的孩子,早就被她看的清清楚楚。
駱尋拍桌而起:「那你太把我們這些警察當傻子了,你用你的腦子想一想,我們為什麼會找到你,我們為什麼會把他抓到警局來,你當我們警方都是過家家玩鬧的嗎!」
徐洋目光怔然,本能地思考。
「我想說……」
遲夏輕蹙著眉頭:「你想報復,你得找到她的軟肋,你得讓她生不如死,你得讓她活著痛苦,你得明目張胆地讓她知道她為什麼會過的那麼慘。」
他做了什麼?他沒錯啊……
沉默和煎熬充斥在審訊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