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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幹說道：「議定了兩件事。」

劉小虎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分階段進取』此策，是當下咱們最適合採用的方略。」

「大家先說什麼？」

劉小虎有不同的想法，說道：「阿弟，公丘，咱打了十幾天才打下來，湖陵怕也不會很好打。阿幹既然願與咱們合攻湖陵，何不便就允之？有了他的助戰，也能早點打下湖陵，是不是？」

「姑丈，剛才議事之時，曹幹的那副嘴臉，你沒看到么？還說他膽敢小看於我？」

曹豐說道：「昌邑援救橐縣的援兵，剛被咱全殲……阿幹，昌邑還會敢再援救湖陵？」

曹幹抬了下手，示意他們不要亂說話，說道：「過程雖然曲折，『分階段進取』此策終被劉將軍接受，總歸也算是件好事。」

劉小虎止住自己想說的話語，問陳直說道：「姑丈，何事？」

陳直趕忙出來打圓場，說道：「郎君，小虎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動怒。」生怕他姐弟倆吵起來，拋出了話題來轉移劉昱的注意力，說道：「禮重不禮重曹幹，咱先不去說它。有一點，郎君，我之愚見，決然不可接受曹幹的提議。」

劉小虎扭著臉，一雙妙目，流轉在曹幹年輕的臉上。

劉小虎問道：「哪兩個辦法？」

事實上，搶掠的又何止是「義軍」，「官軍」不亦是同樣如此么？兵過如梳，此話又豈能虛？

第一個辦法，同甘共苦，四個字說來輕飄飄，可真要想實現此條，別人不說，劉昱、陳直、劉英、孫盧、薛度、李奇等等，他們就做不到，讓他們和普通的兵士吃一樣的、穿一樣的、住一樣的，怎麼可能？要真敢下這道命令，劉昱、陳直就吃不消，同時，劉昱軍中這些中高級軍官的怨言，也能把把劉昱、劉小虎的耳朵填滿。

「大家，兩個辦法而已。」

陳直撫摸鬍鬚，思忖多時，說道：「郎君，公丘已這般難打，昌邑必然更加難打。速克昌邑，確然是不太可能之事了。這種情況下，也只能改而採用曹幹的『分階段進取』此策矣。」

劉小虎見他停下，也停下了腳步，問道：「阿幹，在看什麼？」

也坐下來后，劉小虎說道：「阿弟，阿幹說得不錯。通過公丘、橐縣這兩仗，『直取昌邑』此策確是不能用之了。咱們原先設想的是能夠速克昌邑縣城，如今觀之，速克只怕是不太可能。而一旦不能速克，咱們就將陷入險境。於今之計，還ｈｔtps://ｗｗw.ｈeｔuｂoｏk•ｃｏm•cｏm是阿幹『分階段進取』此策較為穩妥。」

一邊走，劉小虎一邊說道：「阿幹，對於『直取昌邑』此策，你現在還是反對么？」

曹幹自是也知，他說的這兩個辦法，劉昱完全做不到，因見劉小虎再又一次陷入默然以後，他笑了笑，沒就這個話題再作多說，只又說了一句：「大家，殺掠百姓，實不可取。方今王莽亂政，海內苦之，州郡百姓所望者，是盼望能有人把他們救出水火，這也是之所以咱們起兵的緣故！今既已起兵，反行殺戮殘民之舉，焉不背道而馳？望大家深思之！」

第二個辦法，更不可能。什麼叫「讓部曲們打心底里知道，他們打仗，為的是受苦的百姓」？這豈不是天方夜譚？劉昱聚眾起事，為的可不是什麼受苦的百姓，為的是光復他漢家的天下！你讓部曲們為受苦的百姓打仗，那漢家的天下咋辦？那些仍然心存漢室的士大夫們怎麼辦？

郡府堂上，一干山陽郡的官吏，正在軍議。

劉昱問陳直，說道：「姑丈，你怎麼說？」

忽然一個念頭浮上來，她心中暗道：「若我阿弟能如阿幹？」

陳直安慰劉昱，說道：「郎君，形勢產生了變化，咱們的方略隨之改變，亦無可厚非。我知道郎君急欲速克昌邑，是因憂士氣、軍心等之故。可眼下形勢如此，直取昌邑已是難為。那咱就改個方略，此亦郎君之隨機應變……曹幹又怎會因此而膽敢小看郎君！」

「便是李青駒、雲里虎等，已給咱們回了書信。且不僅是他們已給咱回了書信，湖陵亦有兩個豪傑給咱們來了書信，于書信中，湖陵的這兩個豪傑言道，願做咱們攻打湖陵的內應。」

橐縣西，約近兩百裡外，泗水南岸。

劉昱的議事帳，已然在目。

「大家，將軍素來英明，卻怎麼在這件事上，這麼犯糊塗？我之前反對『直取昌邑』的理由，就算是姑且不說，只這次攻打公丘、橐縣，將軍難道還沒看出來，『直取昌邑』並不現實？」

說不清的情緒翻滾湧入劉小虎心中，她感到了自己的失落，可卻又忍不住的欣賞現在的曹幹。

這個念頭，她很快地就把之按下了。

適才帳中計議時候，曹幹依然堅決反對「直取昌邑」，並且果然如他的預料，舉出了「將軍圍攻公丘，十余日方克」為例，來推料昌邑縣城一定會更加難克時的樣子、言語，再度出現在劉昱的面前，他不快至極，拍m.ｈｅｔｕｂoｏｋ•ｃoｍ•cｏm著案幾，說道：「阿姊、姑丈，咱都說好的！『直取昌邑』。你倆現卻都改了主意。既如此，上回何必與曹幹爭論？這豈不是讓他得意？自此小看於我！」

「是啊！我今天上午才收到的他倆的書信，尚未來得及與你說。」

唯是劉小虎深知，曹幹所言是為正理，並且聞之，曹幹的部曲的確是竟能做到不搶掠百姓，故此她雖知劉昱的為難，卻也沒有反駁曹幹此話，反而是表示了贊同之意。

「大家的意思是，劉將軍此召我來，為的仍是與我商議『直取昌邑』？」

劉小虎本來就不大讚同「直取昌邑」，通過打公丘，更是證明了曹幹的建議的正確性，她輕輕地抿了抿紅唇，說道：「阿幹，等會兒到了議事帳，開始議此事的時候，我先來說吧。」

劉小虎還真是不知道此事，她訝然說道：「湖陵有豪傑來書信，願為我部內應？」

「我還是那個意見，上策莫過於『分階段進取』。咱們下一步，可以聯兵合攻，再先把橐縣與公丘南邊的湖陵攻下，打下湖陵以後，任城、亢父、橐縣、公丘和魯南三縣就能連成一片了，咱們即可後顧無憂，然後咱們再以此為基，沿泗水北岸而上，西取爰戚、巨野，將這兩個縣也打下來之後，再議渡泗水南下，攻略昌邑等泗水以南的山陽腹地之事！」

「可靠！可靠得很！一個是湖陵縣寺的大吏，一個是湖陵的強豪，他兩人是為好友，皆願為我部內應。他倆在書信中說，已經聚眾數百，只等我部開到，便可獻城！」

「一個公丘、一個橐縣，兩座山陽的尋常縣城，咱們就各攻了十來天，這才分別將之攻下！昌邑，乃是山陽的郡治，其城的城牆既高、城壕既寬，守卒亦眾，遠比公丘、橐縣的守卒為多，試想之，咱們若是『直往取之』，即便是咱們兩部合兵，短日內難道能夠打下來么？沒個半月至一個月，肯定是難以打下來的！那在此期間，山陽的別的縣，勢必會遣兵來援。至其時也，咱們就是前有堅城，後有敵援，莫說是再想把昌邑縣城打下來了，只怕到時，咱們便是想撤回東平、魯南，也難之又難了！大家，你要知道，昌邑縣城在泗水之南，咱要想撤軍回來，就得先渡過泗水！昌邑郡兵、山陽郡各縣的援兵，那個時候，會不來追擊咱們么？」

公丘城破的第二天下午，曹幹到了公丘城外。

劉小虎沉吟了下，說道：「我阿弟還是這個主和_圖_書意。」

劉小虎先行半步，曹幹隨於其側，兩人進入營中，向遠處的議事帳行去。

回到橐縣城外的營內，張曼等詢問曹幹此行的商議結果。

陳直說道：「剛才議事的時候，曹幹提出，建議咱們兩部合兵，合攻湖陵。此議，不可採用！」

曹幹搖了搖頭，說道：「先打的的確是湖陵，但劉將軍沒同意咱們派兵相助。他令我部自橐縣南下，屯湖陵西，以備昌邑可能會派來的援兵。」

劉小虎笑道：「有什麼話，不能與我說？沒什麼當講不當講。阿幹，你想說什麼，儘管說。」

縱兵搶掠的壞處，誰人都懂，必然會使本部的名聲不好，往大里說，會有害民心之得，劉小虎就此，也已是不止一次的與劉昱提過，但沒什麼用處。提歸她提，該搶，還是得搶。

郭赦之「嘿」了聲，說道：「議來議去，最終不還是聽了咱小郎的意見？劉將軍也真是的！不知道他費這唇舌幹啥？上次小郎親去蕃縣時，他就該聽小郎的話！」

李順的腿傷當然是還沒好，傷腿橫在席上，笑道：「劉將軍是部率，不願意聽咱小郎的話，也能理解。」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笑道：「面子上過不去嘛！」

劉小虎親至營外迎接，把曹幹接入營中。

曹幹說的這兩個辦法，聽來簡單，要想實行，至少在劉昱部中，她深知，根本沒有可能。

劉小虎說道：「正是如此。阿幹，咱們邊走邊說吧？」

曹幹說話的語氣、臉上的表情、行走的姿態，無不充滿了英氣和自信。

「大家，我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自我而下，我部的所有軍吏都與部曲同甘共苦，不搞特殊化，此辦法之一；多給部曲做思想工作，讓部曲們能夠打心底里知道，他們跟著咱打仗，為的不是咱們，而是受苦的百姓們！」

陳直打斷了她的話，撫須說道：「小虎，有件事，你還不知道。」

「大家，難不成劉將軍仍然還堅持此議？」

薛度、李奇等部昨日入城，搶掠縣民時失的火已然熄滅，但仍有裊裊黑煙。城中現下會是何等慘狀，曹幹沒有進城，他不得親眼所見，但在入了公丘縣界，方才前來劉昱大營的路上之際，沿途鄉里的慘狀，他是親眼所見。有的鄉里已被搶完，只剩下被推倒的里牆；有的鄉里還在被劉昱的部曲搶掠，婦孺的哭泣聲不絕於耳，道邊被殺鄉民的屍體隨處可見。

劉小虎說道：「願為我部內應的是誰？hｔｔｐs://ｍ•hｅtｕｂｏｏｋ.coｍ.ｃｏm可靠么？」

劉小虎收起笑容，默然了片刻，說道：「阿幹，你所言甚是。我會與我阿弟說的。」

「哦！姑丈，你說這個啊！便是姑丈你不說，我也不可能採用的！橐縣，我就不想讓他去打，現今橐縣被他搶下來了，又想來湖陵佔便宜不成？我是不可能同意他這個建議的！」

從議事帳里出來，回到住帳，劉昱一屁股坐下，埋怨地說道：「阿姊，怎麼曹幹還沒再反對『直取昌邑』，你就先說『直取昌邑』此策不可用之了啊？」

劉小虎、陳直和他一起來的他的住帳。

劉小虎說道：「能不能一鼓而下，尚是未知……」

昌邑縣城。

張曼問道：「三縣，先打哪縣？是不是湖陵？怎麼打？劉將軍同意了咱們派兵相助么？」

「阿姊，你多慮了！橐縣、公丘兩縣已下，昌邑的援兵也已被殲滅，湖陵城中現下必是惶恐，我部趁勝而進，湖陵城，一鼓即可下之，何用咱們再做久攻！」

此話入耳，劉小虎隱約覺得曹幹好像是有些與往常不同了，不過暫時間，她沒功夫深入琢磨，復又默然了稍頃，她嘆了口氣，說道：「阿幹，不是我阿弟不聽我的，確有難處啊！」

劉小虎遲疑稍頃，問道：「阿幹，那以你之見，底下的仗怎麼打？」

陳直回想剛才議事時曹幹的表現，要說「對劉昱不太恭敬」的話，的確是不如以前那麼對劉昱恭敬，但要說「小看」劉昱，卻也是沒有流露出來這種意思，明看著劉昱鬱郁不快，他不好拿這話來答，便即說道：「郎君，小不忍亂大謀。曹幹怎麼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于當前的這個局面之下，咱們採用何策，才能最為穩妥、不犯太多風險的而把山陽全郡收入囊中。」

曹豐、李順、李鐵、郭赦之、胡仁等都在帳中。

劉小虎倒也能理解劉昱的難處，部曲們提著腦袋給他們賣命，攻城、打仗，少不了傷亡，像這次打公丘，連著苦攻了十幾天，傷亡還不小，好不容易把城打下來了，還能不讓部曲搶一搶、發泄一下？如果連這點都禁止的話，那下次再攻城、再打仗，誰還會給你賣命？

劉小虎略作猶豫，最終決定還是勸一勸劉昱，說道：「阿弟，依我之見，往後對阿幹，你得稍加禮重。」

「姑丈是指什麼？」

劉小虎說道：「阿幹現已坐據三縣，擁眾數千，阿弟，他已非是昔日之阿幹！」

劉昱愕然說道：「我對他稍加禮重？阿姊，ｍ.ｈeｔｕｂook•coｍ.com他不過是我帳下一部，我對他禮重個甚？」

曹幹看了看劉小虎，笑道：「大家，你說是說，劉將軍會肯聽你的話么？」

曹幹遙指公丘縣城，又指了指縣城遠近分散於野間的鄉里，嘆了口氣，說道：「大家，咱們是義軍，不是賊寇，為發展咱們自己，打仗殺敵是不得不打、不得不殺，可搶掠百姓？不該是咱義軍所為啊！這麼干，只會把咱的名聲搞壞！把咱的名聲搞臭了，搞得百姓看見咱們就逃，對咱們往後的發展有何利處？且則，咱們起事前也是百姓，而下這般搶掠，又於心何忍？」

曹豐說道：「兩天後南下？」

劉小虎再又一次的陷入默然。

「這說不好。不管怎樣吧，劉將軍的軍令反正是已經下給我了，那咱就兩天後南下，至湖陵西，擇地屯駐。昌邑若是再派援兵，咱便阻之，若是未派援兵，咱就靜候劉將軍攻克湖陵。」

「難處我知道，部曲們衝鋒陷陣，仗打完了，不讓搶掠一下，恐怕會是軍心不服。大家，要想解決此難，實則也很容易。」

在劉昱營中待了兩天，由劉小虎親自送別，曹幹返回橐縣。

曹幹清朗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聽見曹幹問她：「敢問大家對此，現下是何意見？」

他頓了下，轉開了話題，笑問劉小虎，說道：「大家，劉將軍急召我來，檄令上沒具體說是為何事，敢問大家可知？」

「劉將軍部與咱部，俱連日攻戰，部曲都頗疲憊，因劉將軍令，休整兩日，兩天後再打湖陵。」

曹幹侃侃而談，所言有理有據。

曹幹摸著短髭，笑道：「同意了。這是議定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定下了『分階段進取』的第一階段，劉將軍也同意了先打湖陵、爰戚、巨野三縣。」

曹幹在轅門口停了一停，回望遠處的公丘縣城。

「好，大家，你請先行。」

劉小虎微微一笑，說道：「阿幹，這還用問我么？我阿弟請你來，還能是為何事？」

劉昱大怒，拍案說道：「阿姊，你此話何意？你的意思是說，曹幹現可與我平起平坐了？簡直荒唐！他怎來的坐據三縣，擁眾數千？沒有我，他能有此三縣？有此數千部曲？」

劉小虎說道：「正想問你，阿幹，我聽說你的部曲能從你之令，不掠百姓，你是怎麼做到的？」

張曼說道：「『分階段進取』此策，劉將軍可是同意了？」

劉小虎說道：「阿幹，你是說？」

他，已不再是此前那個劉昱帳下的曲軍侯。他，已經是一部之主！

她知道曹幹是哪裡與往常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