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卷
第五百九十七章 戰葭密胡王再勝(八)
高況笑道:「小郎,我咋會識得這個耿純?他的名字,我都是從胡大兄軍報中才知!」
高況往前邊亦張了張,劉孔部殘兵走的正是這條官道,官道是土路,路兩邊俱是田地,風一吹,有塵土被吹來,其上蒙了層薄薄的灰塵,尚能看到他們經過時留下的凌亂的腳印、馬蹄印和少數的車轍印。高況嘿了聲,說道:「這個劉孔,打仗不咋樣,逃命卻是快!咱設伏一戰,沒能把他部全殲,被他突圍逃走;攻破了他成陽的營后,又被他給逃了!」
曹幹點了點頭,說道:「不追了。咱們撤回成陽。」說著,不再向前眺看,朝後邊望了望。
「此人姓耿,耿之此姓,並不多見,定陶郡的太守名叫耿艾,也姓耿,你倆覺得,這個耿純和耿艾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楊威忙解釋說道:「高大兄,我不是吹牛拍馬,實乃是郎君此策,表面上看僅是一個高明之策,然實際上,卻非是知曉世故、人心者,不能出此策,是故我讚嘆不已。」
丁狗的傷還沒有好,曹幹從乘氏出發前,專門去看了看他,傷勢有所恢復,丁狗已經蘇醒。曹幹令軍醫,不管是需要用到什麼名貴藥材,務必不惜代價,要把丁狗的傷治好。
跟隨他已經進戰數日的高況、丁狗兩曲的千人精銳,這會兒正以行軍隊形,安靜的停駐在道上。因無曹幹「休整」的命令,儘管道邊就是成片的樹蔭,不遠處的野間便有清涼可喜的溪水汩汩,可這千人將士沒有一個擅到樹下乘涼,更無有脫離隊伍,去溪邊喝水、降溫者。
不僅臟,個個身上還都滿是汗臭等味。
界碑很臟,曹幹、高況等的臉上、身上更臟。
楊威遲疑了下,說道:「郎君、高大兄,以我愚見,這個時候似乎是不宜著急攻打成陽。」
楊威不似高況,高況見到曹幹后沒有下馬,也沒和_圖_書怎麼行禮,楊威跳下馬來,恭謹地向著曹幹行了個禮,隨後直起身來,恭順地問道:「方接郎君之令,停下前行,敢問郎君,不追了么?」
「楊大兄,你說呢?」
「若他倆果是父子,劉孔、耿純部的兵馬,咱是不是就可以留之作為誘餌?」
高況笑道:「楊大兄,小郎的此策確實比你想到的那些高明,但你也用不著這般感嘆吧?大兄,你我平日相接,你老實本分,我瞧你不像個吹牛拍馬之人啊,今天你咋一反常態?」
楊威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和閆雄一樣,原先也是流民,亦是因他在流民中有威望,曹幹考察過後,發現他這個人處事公道,沒有私心,后便擢他任為了丁狗的政委。
「兄弟有可能,但胡大兄報稱,耿純年紀很輕,才只二十齣頭,依我料之,耿艾與他是父子的可能更大。」
每戰戰後,必做總結,不僅是曹幹給部曲諸將、軍吏規定的任務,他自己亦是照此來做的,設伏、攻營兩戰剛打完,還沒來得及讓高況等人總結,但他早已自己總結過這兩戰的得失,他便說道:「設伏、攻營兩戰,咱都沒能把劉孔部全殲,先後被他率部分部曲逃走,主要是兩個原因。一個是咱們的兵力不太夠,是以在設伏、攻營時都沒有能將劉孔部整個的包圍住,不能全部包圍,自是就打不成全殲的戰鬥;一個是咱們對劉孔部的戰鬥力,有點輕估了,他部中還是有能打的部曲的,那個姓韓的郡將的部曲就頗能戰。因是,兩戰咱都沒把其部全殲。」
「『虎毒不食子』,世上之父,孰不愛子?而世上之子,不孝者卻不乏也。則設若耿艾、耿純果是父子,則按郎君此策,一聞耿純遇險,耿艾必會出救!郎君此策,豈不即是十成十的必然可成?故而,我以為郎君此策,不止是和圖書個高明之策,而且還勘透了世故、人心,高明之至。」
——隨著地盤的擴大,曹幹設置的「少年團」這個組織也得到了擴大,非只是老營中設的有少年團了,現下凡其所有之縣,每個縣也都組織了少年團,縣這一級的稱為「團」,縣以下,每個鄉、里,分設隊、什;縣總團以上,則是增設了一個「師」的層級。丁犢是前年冬天隨著丁狗投的曹幹,兩年多過去,他的年紀儘管還不大,今年十五六了,但一來,他是「少年團」的老人,第一批的少年團成員,二來,隨軍兩年多,他得到了不小的鍛煉,人雖還年少,已是「老兵」一個,堪已可稱「少年老成」,因而,曹幹就把他任為了「少年師」的師副。橐縣、爰戚、巨野三縣新得,少年師近期正在熱火朝天的在此三縣設立、完備各縣的少年團組織。丁犢剛辦完了橐縣的設少年團諸務,前些時才剛到爰戚。
楊威拊掌說道:「郎君此策大妙!比我剛才想到的那些,郎君之策更加高明!我只是想到了不能把時間浪費在打成陽上,可趁我部連勝劉孔之勢,先抓緊時間把劉孔、耿純部殲滅,郎君想得更遠,更想到了可以耿純為餌,誘耿艾出兵相救,以此,再將定陶縣現有之郡兵也一併殲滅!……好呀,妙呀!郎君的此策一旦得成,何止句陽諸縣,定陶縣咱們也可唾手得了!」
卻此楊威,名字聽來很威風,相貌並不威風,天生的白皮膚,早前當了一年多的流民、現又已是在曹幹軍中差不多兩年,皮膚卻是白得很,半點沒被晒黑,且則因鬚髮不濃,稀稀疏疏的幾根黑鬍子,配上他的白面孔,那是真不好看的緣故,索性他也就不留鬍鬚了,乃是時下男子中——除掉宦官、少年以外,少見罕有的不蓄鬚的一個。
「我以為,劉孔、耿純部不www.hetubook.com.com必急於全殲。」
曹幹提到的這個「姓韓」的軍將,是郡兵中的一員猛將,與張黑齊名。
楊威也說道:「回郎君的話,我亦不知此人是誰?」
高況、楊威應諾。
唯雖是新立,到今尚未多久,十幾年而已,風吹日晒,少人打理,尤其近年以來,定陶郡內亦盜賊頗有,更是沒人來管這塊界碑了,這塊界碑已頗受侵蝕,碑面上甚是臟污。
李順等敗還乘氏的當日,曹幹就派人趕去爰戚,接丁犢來軍中。
連著幾天,不是作戰、就是在行軍追擊的路上,晚上又要商議軍情、循撫兵士,曹幹等完全沒有時間清潔自身,每天最多就是洗把臉,大熱的天,幘巾、衣袍不知被溻濕過多少回了,作戰、行軍時沾染到的血漬、塵土,被汗水一濕,盡透到衣中。觀之,諸人無不髒兮兮。
因其不蓄鬚之故,又也是因當下這個時代是兩漢之際,而同時楊威其人,在曹幹軍中號為「仁義」,由是每當看見楊威,曹幹不由的就會想起於後世大大有名的劉皇叔。連著幾天的作戰、行軍,諸人雖是沒工夫清潔自身,楊威愛惜儀錶,鬍子沒忘了刮,唇上仍是光禿禿的。
高況正在與曹幹說話時,楊威也從後邊他的本曲中找來了。
攻營的時候,高況沒和這個姓韓的這郡將照面,然在設伏時,他與這姓韓的郡將有過交手,是得承認,這姓韓的郡將稱得上勇武,可要說就能勝過他高況?高況萬萬是不能同意之也。
高況說道:「還沒得到軍報,可能還沒有到。但就算還沒到,最遲明天也該到了。」問曹幹,說道:「小郎,折還成陽后,咱是立即便會合主力,開始攻城?還是怎樣?」
高況說道:「難不成是耿艾的兄弟?」
頓了一下,高況接著說道:「不過無論如何吧,雖然兩戰都沒能把劉孔部全殲,這兩https://www.hetubook.com•com戰下來,檢點戰果,我部斬獲千余,劉孔部損失了半數人馬,已是元氣大傷,其之此部兵已經是不足再為我等所慮了!此外,成陽營也被咱攻克了,只等主力到達,成陽城咱也能打了。小郎,打劉孔的這一仗,咱們可以說是大獲全勝!李順等中伏,被劉孔所敗的惡氣,算是出了!」
「再往前追,就是句陽縣界,句陽縣的縣兵必定會接應劉孔。句陽縣的情況,咱還不太了解,不能再追了。」曹幹望著官道的前方——不遠的前邊,路邊豎立句陽縣的界碑,說道。
高況見他站在地上,便也從馬上下來,摸了摸愛騎的脖頸,問道:「楊大兄,你這話咋說?」
好在諸人身上都臭,久處鮑魚之肆,不覺其臭,大傢伙倒也是都聞不到對方的臭矣。
曹幹令道:「你兩曲各遣一隊兵士,去溪邊取水,燒開了,分給戰士們飲用。水囊,也都給裝滿了。讓戰士們在樹下陰涼處休息半個時辰,咱們便折還成陽。」
高況琢磨了下,點頭說道:「大兄此話有理。」問曹幹,說道:「楊大兄此議,小郎以為何如?」
爰戚到乘氏不遠,曹幹率部從乘氏出發來打劉孔前,丁犢已經十萬火急的趕到了乘氏。曹幹臨出發前,還又特地叮囑丁犢,在自己不在乘氏期間,他一定得把丁狗照顧好。
句陽縣的界碑立在道邊的綠樹下,是莽新建后新立的,寫著篆體的「句陽縣」三字。
卻這楊威是個仁義之士,高況對他有好感,這話是在和他開玩笑。
高況點了點頭,說道:「那姓韓的郡將也就罷了,兩戰都未能把劉孔部全殲,依我看,主要還是因為咱帶的部曲不夠。咱只帶了精銳千人,劉孔部部曲兩千,咱比他少了一半兵力,當然是如小郎所言,咱就很難能把其部給全部包圍。姓韓的那郡將嘛?哼,設若咱們兵力足夠,也不和_圖_書用比劉孔部多,只亦兩千人,不但足即可將劉孔部全殲,那姓韓的郡將,我也能把他擒來,獻給小郎!」
高況說道:「小郎,他倆便是父子,又怎樣?」
高況愕然,問道:「這卻與知曉世故、人心,有何關係?」
高況怔了下,說道:「小郎是想用耿純為誘餌,引耿艾遣兵出救?」
「胡大兄軍報中說,在城都與他對陣的郡兵主將名叫耿純。兩位大兄,你倆識得這耿純么?」
「劉孔部被我部接連兩敗,劉孔雖然帶得數百兵馬得以脫走,然其部已不堪戰。耿純所率之部在城都儘管沒有吃敗仗,但劉孔是定陶的屬正,是定陶郡兵的主將,他的接連戰敗,勢必會影響到耿純所率之部,耿純所率之部,而下肯定也是士氣已然低落。這個時候,威之愚見,咱們似乎是不應當把時間浪費在攻打成陽城上頭,而最好似是應當會合主力之後,繼續進擊劉孔、耿純部!定陶郡兵的主力、定陶各縣分別之部分的縣卒現都在劉孔、耿純部中,只要咱們能把他倆這兩部、或者說是一部兵馬給殲滅掉,那之後再打成陽,豈不輕而易舉?往更多里說,又何止是成陽,句陽、葭密等縣,咱們一樣也就都可順勢而取,說不得傳檄可定矣!」
高況愕然,說道:「不必急於全殲?小郎何意?」
楊威說道:「亦不知咱們的主力,到沒有到成陽?」
丁狗傷勢未愈,其部部曲現暫由其曲的政委楊威統領。
出乘氏營前,張朗、鄧充提出過意見,認為曹幹只帶千人精銳去打劉孔部,會不會兵力嫌少了些?建議曹幹不如多帶些兵馬。出於「帶的兵馬如果太多,將會不利於隱藏行蹤,會增大被劉孔發現的可能性」的這個考慮,曹幹沒有接受他倆的建議,最終還是只帶了高況曲的五百人——即給高況曲擴曲之前的高況本曲的那五百老部曲戰士,和丁狗曲的部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