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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的聲音里，少見的帶了一絲怒意，

蘇大為所問的，也正是所有人想知道的問題。

就連一直毫無存在感，立於角落的李淳風，也霍然一下睜大眼睛，像是不認識一樣，上下打量著蘇大為。

多少年了，他做為宰輔大臣，從沒人能真正引動他的情緒。

但是看他這笑臉，長孫無忌就覺得心裏更加膈應。

這話剛出口，蘇大為就笑了：「太久。」

就算再怎麼壓縮時間，也不能更快了。

臉色頓時無比難看。

他眼睛微微眯起，手捋長須道：「若抽調長安刑名，再配合宮中……老夫想，十日之內，定能有個結果。」

「是。」

「等等。」

絕不能讓長孫無忌如願，不能將案子完全交到長孫無忌手上，否則這鍋自己是背定了。

「笑話，你能多快破案？七日？五日？」

李治臉色微變：「右僕射，安定乃昭儀之女，昭儀既然屬意蘇大為……」

長孫無忌臉色愈發漲紅，但他居然笑了，還笑得很開心。

「等等。」

但長孫無忌把持朝政多年，便是李治，也很難改變。

比起長孫無忌話術的攻勢凌厲，攻人要害。

草原上的突厥人不能，大唐宗室的李恪、李道宗、李元景他們同樣不能。

還是要遵守大唐法度，做出表率？

像極了人心。

無論身份多高，地位多尊崇，在這一刻，李治也好，武媚娘也好，都只是尋常的父母，與常人並無二致。

嗯？

此時的他，比李治更像是一國之君。

「長孫大人，您是不是和-圖-書還忘了件事。」蘇大為笑道。

褚遂良輕咳了一聲，看了一眼長孫無忌，開口道：「愛女之心，人之常情，這一點，老臣能理解，但是國家自有法度在，蘇大為既然無法洗脫嫌疑，豈能讓他來查此案？他理應避嫌，不能因為武昭儀心中偏愛，便亂了法度。」

「果然後生可畏，既然蘇副帥想賭，老夫豈能不成人之美……

武媚娘與李治輕聲說了幾句，抬頭向蘇大為看過來：「阿彌，我信你，這個案子，別人我都不信，我只信你，只想讓你來查，究竟是誰想害我和陛下的女兒。」

「武昭儀。」

一絲無名之火，在他心頭升起。

「私情，豈可置於律法之上？」

寢宮內，香氣從殿角的博山爐里淡淡的升起，虛無飄緲，迷幻之至。

蘇大為又笑了，笑得挺開心的。

他的中氣十足，話里，帶著一種犀利的，能斬碎一切的力量感。

蘇大為一提，李治立刻反應過來，點頭道：「准了。」

李治面色尷尬，武媚娘面色漲紅。

「蘇大為，你這是何意？」

蘇大為突然開口：「臣還有一事。」

「非也，臣只是想請陛下授臣臨機決斷之權，否則宮中情勢盤根錯節，只怕多有阻撓。」

李治和武媚娘都是一臉吃驚。

長孫無忌眼神越發陰冷。

「答應，我為什麼不答應。」

做為大唐皇帝，你是要為自己的女人的偏愛，而改變決定。

而蘇大為，彷彿不為所動，只是緩緩伸出一根食指：「一日。」

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日？

這話的潛台詞是：老臣在陛下的提議下，剛修好《大唐疏律》頒布天下。

「阿彌……」

長孫無忌事事爭先，卻在此時被蘇大為刺痛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蘇大為開口道：「如果讓趙國公接手這個案子，用多久可以破案？」

「既是賭約，雙方都得下注，這個賭，我蘇大為用的是我的命，我若輸了，人頭不保，不知趙國公您……」

李治臉上訝然，向聲音的方向看去。

蘇大為的笑容，在他眼裡是如此的諷刺，簡直就是當著大唐皇帝的面，嘲諷他長孫無忌無能。

武媚娘面露驚容，開口想要勸阻。

而長孫無忌，雙手負手，昂首挺胸，目光犀利。

「噓，別吵到孩子。」

在這個問題拋出來后，長孫無忌也無法迴避。

「低於十日？」

眼神一轉，長孫無忌向目瞪口呆的李治道：「願陛下做見證，我與這蘇大為，就立此賭局，給他十二個時辰，若明日此時，不能破案，便斬了他。」

蘇大為微微一笑，看著長孫無忌臉上變色。

蘇大為向長孫無忌嚴肅道：「我一日便能破此案。」

他毫無畏懼，轉身向著李治抱拳道：「陛下，以臣算來，別說是十天，就是三五天，也足以令躲在暗處害公主的人，毀滅證據，逃之夭夭，這此萬萬不可。」

武媚娘蹙眉道。

本來她可以把小公主交給乳母照料，但剛出了那樣的事，她此時一刻也不敢放手，甚至不願意讓孩子離開自己和_圖_書的視線之外。

這話是對著蘇大為說，但未必是給蘇大為聽的。

長孫無忌面無表情，冷冷一甩袖：「刑獄、律法，乃國之大事，豈能聽婦人之言！」

「陛下。」

這小子，是存心來拉仇恨的嗎？

這一日，與他方才的十日，對比太過強烈。

這句說完，他深吸了口氣，繼續道：「在此，臣願與趙國公打個賭，若把這案子交給我，必會以短於十日之期，令案情真相大白，不知趙國公，敢與我賭嗎？」

「哈哈。」

後面的話，說不出口了。

「若辦不到呢？」

而褚遂良則是撫須微微點頭，對長孫無忌的話完全贊同。

但是這一刻，在討論審案之時，他居然被蘇大為不動聲色的嘲諷了。

長孫無忌精於大唐各司及刑名之事。

當然是統一口徑，讓結果是長孫無忌想要的那個結果。

正好看到武媚娘，懷抱著熟睡的安定公主，走入殿來。

長孫無忌瞳孔一縮。

長孫無忌面孔微微泛紅，聲音一字一頓的道。

武媚娘緊了緊手裡抱的安定公主，深吸了口氣，向長孫無忌道：「趙國公，我以為……」

「趙國公，想必是脫離實務太久，所以未免考慮不周。」

長孫無忌在一旁撫著鬍鬚，目光深沉。

走到她身邊，低頭看向襁褓中的小公主，見孩子小臉恢復了紅潤，熟睡正酣甜，一顆心也安穩了許多。

整個寢宮內，回蕩著長孫無忌那句「婦人之言」，餘音裊裊。

畢竟要抽調人手，要搜羅證據，還要與宮中一些關節相配合。

被https://www.hetubook.com.com蘇大為一打岔，他終於冷靜了一些，察覺到此事有漏洞，忙開口道：「蘇大為查案可以，但老夫得再派一人協從，若是不應，這賭約便……」

「你莫非想反悔？」

因為長孫無忌自認為是真正的強者。

長孫無忌終於開口了。

要知道，長孫無忌既是李治的舅舅，又是李世民留給李治的顧命大臣之一。

李治站起身，向武媚娘迎去。

「若一日時間破不了此案，蘇大為，願提頭來見。」

李淳風在一旁好似入定一般，佇立不語。

長孫無忌的眼瞳一縮。

心念電轉之下，長孫無忌冷冷的道：「無知小兒，你懂什麼？安定公主之案，牽連甚大，又涉及宮幃之私，豈能兒戲？十天，已經是極快。」

這一句話，打臉更是厲害，隱隱有指責李治，聽身邊女人的話，沒有自己主見的意思。

這一次，卻是長孫無忌開口。

「沒錯。」

「嗯？」

蘇大為眉頭微動了一下，他現在想的是，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

武媚娘向著李治道：「安定睡著了。」

最重要……

褚遂良說話溫吞，顯得柔和不少，但他的話里，綿里藏針，頓時把難題踢給了李治。

褚遂良面露驚容。

「一日？你在和老夫開玩笑？」

「哼！」

只是一開口，那聲音里蘊藏的冷酷，還是讓人不由遍體生寒。

這賭局，我應下了。」

所以說的話並不是胡亂說，而是一種精確的判斷。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又有誰人能動搖他的心境？

他這般說話，就算是李治也毫無ｈttｐs://m•hetubｏoｋ•ｃｏm•cｏm脾氣，一時「喏喏不敢言」。

陛下如此做萬民表率，臉疼嗎？

李治面上猶豫一閃而過。

李治剛想說出口的話，一下子被打斷，半截噎在喉嚨里。

她的眼圈依舊有些紅腫，髮鬢散亂，人也顯得有些憔悴。

今日卻在甘露殿中，在大唐皇帝李治面前，令他下不來台。

無人能當其鋒。

面對一個剛剛差點失去孩子的母親，武媚娘此時的狀態，亦在情理之中。

不過一個微塵般的存在，平日里長孫無忌高高在上，絕不會正眼看一下的小小不良人。

「陛下，趙國公，右僕射，臣說十日太久，絕不是虛妄之言，若走了真兇，那我們方才爭的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但是她才開口，就見蘇大為面露堅毅，向自己緩緩搖頭。

關於「安定公主被人詛咒」一事的爭鬥，可以說到此時，大勢已定。

長孫無忌手指一顫，失手拔斷了一根鬍鬚。

褚遂良則是輕聲感嘆：「陛下舔犢之情，就像是當年太宗……」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被蘇大為所吸引。

「一日，只有十二個時辰，也就是明日此時破案？」

「什麼？」

李治和武媚娘，自然是不願意長孫無忌插手。

李治：「這……」

「媚娘，你來了，剛才我們說的你都聽到了？」

「懇請陛下准臣與趙國公的賭約。」蘇大為堅定的道。

「我和陛下的女兒」這幾個字，武媚娘加重了語氣。

「沒有開玩笑。」

轉向長孫無忌道：「既然如此，朕便給你們做見證。」

他輕拍了拍武媚娘的手，似是借這個動作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