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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的聲音，經由金吾衛的口傳開：「眾卿無須多禮，今次天子閱兵，為諸軍助威，壯諸之志。」

說完，他扶住橫刀，在一片甲胄碰撞聲中，跨出大門。

御橋兩邊分別是左右金吾仗院。

只見漆黑的夜幕之上，無數流螢墜落，嗤嗤有聲。

但大汗淋漓下，受風一吹，十有八九就會病倒。

兩人相視一笑。

「我此次出征，家中都託付給你了。」

龍子仰天一聲咆哮，猶如驚雷。

明光甲！

前方御橋本來要解馬，但有李治特許，這一支數十人的唐軍將領，以蘇大為為首，穿過御橋，徑直而入。

等看清蘇大為一身明光甲，一馬當先帶著諸唐將馳向宮門時，驚呼化作了歡聲雷動。

龍子甩了甩頭顱，又是一聲暴鳴。

驚訝回頭，卻見柳娘子撇身背對著自己。

不但要有數層內襯做緩重，外面鐵甲也常由數層組成。

胸前的護心鏡，被精心擦拭鋥亮，倒映出聶蘇又是驚嘆，又是痴怨的眼眸。

蘇大為向一幫兄弟抱拳輕喝。

從中，透出各種嘈雜之音。

起先是蘇大為一騎，但是隨即，有兩騎、三騎，不斷有騎馬將領，從各坊中湧出，匯聚在一起。

鼓樓上，數通鼓響。

他放下手中狼毫，行至庭院。

蘇大為身邊，是一身玄甲的蘇慶節。

一場大戰下來，常有武將受不了這苦楚，忍不住立刻脫甲。

蘇大為伸手握住聶蘇遞過來的小手。

「天有異象……」

蘇慶節拍馬接近一些，低聲道：「這玩意穿著可不舒服，若不是為了陛下令，平時可真不願穿它和圖書。」

丈夫稱妻子為妻，或者彼此稱呼老公老婆。

令站在台上那些屬國使節和酋長不由變色。

各種詭異之音，匯聚成同一個聲音：「願尊北斗星君之令。」

戴頭盔。

伴著鏘鏗腳步，走到宅門外。

光著膀子和披甲，那完全是不同的效果。

「去吧。」

但蘇大為分明看到她另一隻手在眼角擦拭。

兩腿輕輕一夾。

鐵甲刀槍難入，但穿著厚重，十分不方便。

蘇大為用力握了握聶蘇的手，不敢看她的眼睛。

和后似有些相類。

胃胄沉重。

柳娘子背對著他，揮了揮手。

大唐天兵如箭在弦，眼看要出發。

最後是聶蘇催促道：「郎，時辰到了。」

眼角眉梢，都蒼老憔悴了許多。

「嗯。」

站立於聶蘇面前的，不再是熟悉的郎君，而是大唐武將。

郎即是丈夫的意思。

幾乎同一時間，龍首原上，一片高矗的山丘上，黑氣涌動，一襲白衣的鶴郎君從中走出。

但常時間穿著沉重的衣甲，沒等接敵，自己先累趴了。

蘇大為張開雙臂。

李淳風雙眸大睜，袖中掐起指決，隨心動念，起手占卦。

「等我回來。」

「陛下，吐蕃使節求見。」

戴胸甲、戴肩吞獸、戴捍腰吞獸、佩橫刀。

在他身後，高大虎、高大龍、李博、李客、周良、沈元，魚貫相隨。

大唐麟德元年，九月廿三，宜畋獵、祭祀、祈福。

說完此語，他狠狠一抖大袖：「諸位以為如何？」

蘇慶節身穿大唐十三甲之一的龜背魚鱗甲，三層重甲，和-圖-書精鐵製成，全身重四十九斤有餘。

「阿彌，別誤了時辰！」

「陛下令，宮前校兵，各將集結。」

庭院外，李博、李客、高大龍、大虎、周良、沈元、柳娘子等人，正在等候。

蘇大為點點頭，目光從站在庭中的眾人一一掃過。

穿過廣場，便能看到大明宮延綿不絕的雄偉建築群。

龜背魚鱗甲是三層，蘇大為的明光甲是四層。

入手冰涼而柔軟。

大軍作戰，一般由馱馬負甲。

……

那雙眼裡，千萬般柔情，化作瑩瑩淚點。

她的臉龐上，不知何時多添了許多皺紋。

伴隨著隆隆的馬蹄聲。

「報～～」

蘇大為鄭重點頭，長呼了口氣，鬆開手，卻發覺柳娘子的手又攥了自己一下。

「走吧。」

朱雀大道上，道邊兩旁早就圍滿了好奇和助威的百姓，西域胡商，以及各屬國使節，旌旗沿路招展。

天子儀仗，旌旗如火。

戴護心鏡惡瑕。

屋內光線昏暗，他的雙眸在暗室中，如兩點星辰，光芒閃動。

聽到蘇大為龍子的吼聲時，許多人都嚇得後退。

數息之後，他臉色陡然大變，一口熱血，「噗」的從喉中噴出。

吐蕃無禮，無視天可汗的命令，擅自吞併吐谷渾。

庭院外，高舍雞等一眾蘇府奴婢下人，單膝跪下，齊聲賀：「願阿郎得勝而歸。」

……

在扳倒上官儀后，李治已經明示武后與其並列，稱天皇與天後，史稱二聖臨朝。

蘇大為長身而起。

這些馬都是久經訓練的戰馬，而且與蘇大為的龍子都是熟識，尚且如此。

作戰的時hetubook.com.com候，全身汗都被憋在鐵甲里，比桑拿要猛多了。

「熒惑，已經老了，我族的未來，將由我等自決。」

百姓們對著馬上那些唐軍將領忍不住指指點點，驚嘆之聲不絕於耳。

若在戰場上，龍子一聲吼，只怕敵馬都會嚇癱軟。

全身四層重甲，精鐵加銅牛皮，金甲閃爍震懾四方。

殺殺殺！

雖然相隔遙遠，但武將們的聲音，卻如隆隆巨雷，在廣場上回蕩，經久不息。

正好看到一顆碩大流星，拖著白色尾焰，隆隆有聲，墜向西方。

鐵蹄敲打著青石路面。

這便對情報偵察，斥候提前預警，有極高的要求。

龍子心意相通，順著大道馳出。

蘇大為等走到距離李治五十步外，向著高高御台上的李治及武后，百官們，叉手行禮：「叩見天皇、天後，及諸大臣，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禮。」

蘇大為張開臂，輕擁了一下聶蘇，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我去了。」

嗯？

身披明光鎧，重逾五十斤。

嘈雜異響沸騰起來。

傳說中武將的「卸甲風」就是指此。

到交戰前，方才披甲禦敵。

咚咚咚咚～～

聶蘇略帶顫抖的聲音自一旁響起：「郎。」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投向聲音的方向。

蘇大為喉頭微緊，反握住柳娘子的手：「阿娘放心，我曉得。」

吃血食！吃血食！！

過了長長的御橋，看到橋邊的鼓樓。

蘇大為接過疆繩，翻身上馬。

各種光怪陸離，妖魅魍魎，在龍首原上，悄然集聚。

忌破土。

蘇大為用力一頓腳，轉身向著大門，大和_圖_書步而去。

由高舍雞等家中健壯僕人，呼著節拍，將藏於庫中的鎧甲、兵器一一搬入房中。

就在整個閱兵按著即定流程行進時，突然，有金吾衛從外快步跑入。

黎明的曙光，從前庭透入，白朦一片。

那黑色，無邊無岸，幽深如獄。

天可汗的聲音，經過千百人的通傳，同樣在含元殿前，在數百屬國使節前震蕩。

羽扇開闔，天子儀駕展開。

新婚女子稱丈夫為郎。

蘇大為心裏一酸，後退兩步，鄭重行禮：「天子相召，兒不能推辭，待我殺盡敵人，再回來向阿娘進孝。」

在屋中端坐的蘇大為，聽得報時聲響，陡然張開了雙眼。

儀刀如林。

「星斗動搖，天變在即，果然，北斗星君說的是對的，屬於我族的機會來了！」

似人言，似獸語。

穿這玩意就像是一層厚棉衣，再套數層鐵片，那滋味可想而知。

這聲齊喝，如虎嘯猿啼。

「嗯。」

在這個節骨眼上，吐蕃使節到了？

蘇大為看了一眼蘇慶節身上衣甲，說了聲：「不賴！」

柳娘子上來抓住他的胳膊：「活著回來，娘和小蘇都等著你。」

「走吧，莫要戀家，家中一切有我。」

此次以蘇大為為首的一幫武將，為的是向各屬國邦酋展示大唐的武德，算是特殊情況。

「我走了。」

夜幕四合，斗轉星移。

鶴郎君雙臂伸出，口裡發出尖利嘯音。

門窗俱開。

陽光從東透下，此時，這一支由高級武將組成的隊伍，甲光耀日，人馬如龍。

看旗號，有突厥、于闐、波斯、天竺國、倭國、新羅、百濟、高句和_圖_書麗等國的使節和酋長。

代表大唐武德巔峰的明光甲！

他抬首上望。

聲如炸雷，震得蘇慶節等四周將領的戰馬一片驚嘶。

而李治早已帶著文武百官，在含元殿前的龍尾道等候。

「為我披甲。」

靜室一時無聲。

蘇大為挺起胸膛，輕拍了一下龍子的腦袋。

在風中，白髮蒼蒼。

依次有昭慶門、棲鳳閣、西朝堂、龍尾道，以及「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含元殿。

這也是遭到突襲時，許多軍隊來不及反應的原因。

「這是揚我大唐軍威的事，別抱怨了，走吧。」

早有府中下人牽了龍子在外等候。

周良喊了一聲。

在他身後，一片黑氣氳氤。

在金吾衛的指引下，大步向著大唐皇帝李治行去。

長安居德坊中，正在家中撰寫《麟德歷》的李淳風忽有所感。

在廣場上，左右領左右府，大唐十六衛中左右千牛衛，及左右千牛備身，早已在此列隊拱衛。

蘇大為更是驚訝的發現，阿娘的頭上，不知何時憑添了許多白髮。

依次戴護臂、護脛、掩膊、系好裙角、繫上護襠前後。

前方一片大大的廣場。

蘇大為他們至此，人人下馬。

大唐皇帝李治，一身龍袍冕旒，在身邊鳳袍鳳冠的武后攙扶下，雙臂張開，大袖飄展。

但聞衣甲鏘鏗，金鐵碰撞的清悅之聲中，蘇大為同時留意到了，在場中的除了大唐皇帝及文武百官，還有許多外邦使臣。

坊道間，早有武侯清出了道路，沿路還有金吾衛守護。

穿過丹鳳門街，過丹鳳門。

聶蘇捧起衣甲具裝，為蘇大為著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