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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上向蘇定方叉手行禮道：「大總管，聽說您讓將士們狩獵三日？」

蘇定方劇烈咳嗽了數聲，在蘇慶節擔憂的目光下，捂住口鼻喘息了片刻，才沙啞著喉嚨道：「你可是覺得這道命令有何問題嗎？」

一直奔到蘇定方前，蘇大為一拍龍子脖頸，及時停下。

他默默的想著心事，忽然聽到城外的唐軍又發出一陣歡呼。

馬上的騎士一驚，忙叉手道：「見過前總管，屬於是安西軍第三團第八隊隊正，裴遠之。」

城裡的人呼喊，卻是在悲鳴。

蘇大為心中一凜。

才一天的功夫，蘇定方整個人的精氣神，衰弱了一大截。

數息之後，蘇大為看到騎馬與數十將領聚在一處土丘的蘇定方。

只有厚賞，高額的回報，才能激勵府兵保持戰力。

這可不是後世，沒有那麼多仁善。

蘇定方的目光從蘇慶節手中地圖上移到蘇大為身上。

「老師，您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出來打戰兩年，死傷那麼多人，若是兩手空空的回去。

這是示意要和他單獨談話。

現在朝廷的厚賞是不用指望了。

私下裡，便自然而然的以老師相稱。

強行壓制，真有可能引發兵亂。

邏些城陷落，吐蕃的帝國夢就此終結。

軍事體制便無法維持。

他明白，不能用後世人的仁善，來衡量這個時代的德道。

蘇大為面色微凜，環顧左右，沒看到安文生他們。

「城中還有許多老幼婦孺，如果可以的話，還請總管下令，令入城和_圖_書的士兵盡量免傷人命。」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是我下的命令。」

每戰必勝，能得到戰爭紅利。

一旁有副將道：「這對他們反而是一番大造化，哪怕在長安做奴婢，也比在這雪山裡刨食要強吧，至少可以免除飢冷。」

「阿彌，你非迂腐之人，當知道……」

蘇定方此時精神似乎好了不少，說話也利索起來。

「我問大總管呢？」

各種能想到的，或者不能想到的事。

蘇定方，略顯吃力的抬起右臂，向蘇大為招了招手，又指了一個方向。

蘇大為雙腿輕夾龍子肚腹，跟著蘇定方的馬，向僻靜方向走去。

過去吐蕃人強大時，吞併和奴役吐谷渾人，他們只能忍受。

混入人群的吐蕃軍，攜老扶幼大聲號哭的吐蕃人。

「阿彌啊。」

要攻克吐蕃邏些城這樣的大城，內外調度，每一處用兵，各種可能、權衡、計算，其對精力的消耗，遠非常人所能想像。

唐軍與僕從軍，正在這座城市的屍骸上縱馬狂奔。

大唐武德充沛，很大一部份原因就是因為學習突厥人，以戰養戰。

這種爆發，不是一句軍令就可以擋住的。

進城的時候，看到身邊那些吐谷渾人的眼睛。

「大總管……」

還有，那些戰死的兵卒，他們家人，嗷嗷待哺的孩子，又如何？

蘇大為點點頭，一夾馬腹，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下，狂奔出城。

蘇大為一氣奔上土丘。

他想起來了。

唯有揮和圖書刀向敵人，從敵人身上搶掠財富，才能維持住。

在第一次試探攻擊時，因為詭異的妖霧，唐軍在霧中被詭異襲擊，死傷慘重。

邏些城裡的人，死得越多越好。

他們弱小時，便投靠大唐。

卻被蘇定方給喝了回去。

這對唐軍對外的征戰來說，是少有的折損。

草原突厥，還有各胡族，時叛時降，正是因為此。

不搶敵人的，回去只怕就是餓死自己。

搶掠，自然會擴大兵災，增加殺戳。

他像是一個永遠不知疲倦的戰神，在戰馬上腰桿挺立得筆直。

城內城外，現在仍是一片混亂。

「你說的也，也不算錯，只是，看事物的不同角度。」

西邊，一輪殘陽如血。

蘇定方微眯著眼睛，指了指毀壞成廢墟的邏些城：「阿彌，你這一仗，給為師許多驚喜，以黑火油，製作火丸，從天而降，整個邏些化為火海。」

一但羽翼豐|滿，便立刻反噬。

同時清理戰場，維護秩序。

只是此時，做為邏些城守軍的吐蕃人，還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怎樣的一種歷史。

留著這些人口，要不了數年，便又會變作唐軍的心腹大患。

守在前方的斥候和游騎見是蘇大為，不敢阻攔，讓出一條道來。

蘇大為輕聲念了一句。

這一抬頭，讓蘇大為嚇了一跳。

這道軍令的意思是允許唐軍劫掠三日。

若是一仗下來，什麼收穫也沒有，用不著敵人揮刀，那些參軍自備乾糧武器，拋下田地的府兵，許和*圖*書多人會因此而破產。

更別提那些戰死的兵卒。

大戰過後，必有疏導。

「大總管有令，全軍狩獵三日。」

破毀的邏些城一半還在火光里，一半冒著濃煙。

城裡城外，是悲喜兩重天。

「而且……要想征服，征服他們，很難。」

否則，這些兵回去，也會餓死，他們家裡，也沒餘糧了。

劫掠是肯定要劫掠的。

那眼睛，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像是餓狼一般饑渴的眼神。

城破的時候，城裡城外都在呼喊。

蘇大為心中劇顫，看到一旁的蘇慶節時，發現蘇慶節臉上帶著悲戚之色，雙眼隱隱閃動著淚光。

明光鎧穿在他身上，越發有一種瘦骨伶仃，不堪重負之感。

此後，高原上少了一個與大唐爭霸的帝國。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而且再說陰暗一些。

甚為不祥。

眼中充滿疲憊之意。

「只是之前不曾想，黑火油有如此用處，今後，攻城的方式只怕要改寫了。」

蘇定方再次咳嗽起來。

晦暗的雙眼，在眼眶裡微微轉動著，像是一個被耗干心力的遊魂。

但贏下來，也並不輕鬆。

蘇定方擺擺手，向蘇大為道：「兩害，兩害取其輕……你，你只看到，看到吐蕃那些老幼，但是我大唐這些府兵的家人，老幼，又如何辦？

「大總管我方才見他在城外一處高地，就在那個方向。」

劫掠，無論對唐軍還是僕從軍，都是最好的方式。

說不上是什麼心情，既有可以返回長安的期盼，見www.hetubook.com.com聶蘇和柳娘子的期待。

此後，千百年下，雪域高原再也不會誕生強大的大一統帝國。

「大總管有令，諸將士，盡情狩獵三日！」

守城的時候，整個邏些城可都是對抗唐軍不遺餘力。

蘇定方咳嗽著，好不容易平息一些，接著道：「當知大唐將士外出征戰之勞苦，現在回長安，只怕也無田……只有，只有伸手向我們的敵人，才能得到財貨。

又有為城破之後，那些無辜的人而心生憐憫。

一身明光鎧，在傍晚的陽光下，染上了一層血紅色。

蘇大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死傷的唐軍連同僕從軍，超過了兩萬人。

高原的氣候，高原反應，大大限制了唐軍的發揮。

數名騎士，騎馬從崩塌損毀的城牆跳入城中，沿著滿地狼籍的舊街道，大聲宣布著唐軍最新的軍令。

蘇大為騎在龍子身上，看著大唐府兵按著各隊，有秩的進邏些城，開始搜索全城，尋找殘餘的敵人，可疑的探子。

兩眼往眼眶裡深陷下去。

不從敵人身上搶，又能怎麼辦？」

蘇大為騎在龍子身上，默默的看著這一切。

一旁的蘇慶節顫聲道：「阿爺，你歇歇吧。」

可現在吐蕃被大唐攻破了，這份在心底的屈辱和仇恨，自然爆發出來。

不會養活那麼多人。

蘇慶節抖了抖戰馬疆繩，想要跟上。

他的頭髮鬍鬚全白了。

隨著邏些城被佔領，意味著此次歷時近兩年的大唐征吐蕃之戰，有了圓滿的結果。

「阿彌，你，你隨我來。」

和_圖_書不過，他很快就把這絲憐憫收起。

城外的唐軍歡呼，是終於結束了這場攻城戰役。

想到此處，他向蘇定方叉手行禮道：「大總管，你是對的，我想得差了。」

他一伸手，抓住縱馬要從自己身邊經過的一名騎士韁繩，喝問道：「大總管呢？」

蘇大為心中一震，從思考中驚醒過來。

這是唐軍的傳統。

「呃，邏些城高且厚，不得已而為之。」

唐軍、各族僕從軍。

裴遠之向著一個方向指了一下。

這話，引起諸將點頭附和。

所謂「狩獵」，只不過是劫掠的另一種說法。

再加上後來的攻城犧牲。

這些道理，蘇大為自然明白。

對敵人仁慈了，對自己人，那便是殘忍。

蘇大為也點頭道：「如此甚好。」

這三日里，在邏些城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做得好，這種敵人的城，我們唐軍來了，便是要踏破的，否則，留著始終是個禍害。」

蘇大為左右看了看，見其餘將領在十余丈外，不怕有人聽見。

唯有沉默低頭。

蘇定方本已病重，為了此戰，又耗盡了心力。

這場仗，最終是因為詭異族群的潰敗，而令唐軍佔有優勢。

這一戰，僕從死傷最重，若，若無劫掠，只怕……怕他們會嘩變。」

蘇定方喘息著道：「留下一些婦孺幼小，也可，充做官奴，讓他們，生生世世，做大唐的奴婢吧。」

他們當中大部份人，總算可以盼到回家的日子。

還有那些隨軍的，隨軍僕從，你沒注意到，注意到他們的眼裡，全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