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禮部新氣象(五)
回想霍崇這些年作亂,完全呈現出「坐寇」的風格。流寇可怕之處在於四處流竄,引發天下動蕩。然而流寇們雖然兇惡姦猾,卻只能到處走,始終沒辦法佔據一地。
說白了,祖大壽的辯解邏輯就是,袁督師知道皇太極在老河,可皇太極太狡猾,袁督師「不小心」就讓皇太極「潛渡入薊」了,但最後袁督師還是趕來京師,並連戰連捷,所以袁督師冤枉啊!顯然,祖大壽覺得袁督師讓皇太極「潛渡入薊」不是什麼大罪過,嘴巴一溜,就把真相說出來了。因此袁崇煥被皇太極潛越薊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要知道袁崇煥可是「合四鎮兵十五萬三千有奇,馬八萬一千有奇」,這全國精銳在手,結果硬是被皇太極「潛渡入薊」,連牽製作用都沒有,擱你是崇禎,你也要給氣炸了。
錢清打了這麼多年仗,聽霍崇簡單分析了這麼些,也已經明白了霍崇的擔憂。她慢慢的點頭,感嘆道:「先生說的是。若是咱們的部隊只會在平原放排槍,的確是遲早會如此!」
現在傅清若是先進攻江寧,那就成了傅清承擔進攻的重擔。為朝廷吸引華夏軍的壓力。部下們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決不能這麼干。
即便是華夏軍因為路徑依賴的關係導致近戰並不令霍崇滿意,也絕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局面。華夏軍仰仗著火器優勢,向來是只要能與敵人進行大規模野戰,就哪裡遇敵,哪裡破敵。斷不可能出現「欲戰而無可戰」的局面。
聽霍崇如此說,錢清不禁莞爾。只要在霍崇身邊,就不會感覺什麼特別的壓力。這是錢清最喜歡的安全感。
眾將議事也沒達成一致,傅清回到后賬,好幾位幕僚憂心忡忡的勸道:「將軍,我等萬萬不可再攻打江寧。不如我等派兵去安徽。」
當然了,也不能說禮部的人並不努力。他們的確試圖著寫出點啥來。然而完全沒搞明白敵我矛盾是什麼。既然事情搞不明白,那就只能歸結於好人壞人,忠臣奸臣。
一時感動,霍崇卻說不出安慰的話。只能把這件明末著名的事件再給錢清講了講。
傅清不置可否,靜靜的聽著。幕僚們的看法也非常一致,華夏軍之前在江寧立足未穩,傅清十幾萬人馬尚且損兵折將,徒勞而返。現在華夏軍不僅更加穩固,甚至攻破了福建。再次攻打江寧,只怕戰局更加不利。
霍崇覺得國家弄到m.hetubook.com.com這個地步,崇禎當然要負責任。只是歷朝歷代之中,在正史中記載的亡國之君,只有商紂王與崇禎是自殺殉國。與滿清覆滅時候的醜態相比,崇禎還真的是剛烈英武。所以批評崇禎的話就說不出口。
錢清的心事並不是什麼秘密。雷虎雖然不喜歡打聽人隱私,卻也不至於不知道。然而雷虎一直有種「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期待。畢竟自己的競爭對手並非是其他將令,而是霍崇。霍崇之前並沒有要回應錢清心意的樣子。
「把飯吃了。餓著肚子,幹活不專心!」霍崇和以前一樣的走起了流程。
霍崇心中一震,扭頭看向錢清。
今日丟三城,明日丟五城。再這麼下去,天下只會被霍崇給蠶食殆盡。
只要流寇們佔據一地,立刻就會失去銳氣,同時引發內部的動蕩。到時候朝廷派遣人馬進行圍剿,能確保流寇們無法做大。
這念頭越來越強烈,雷虎只想現在就動身。
聽霍崇講完這些,這幫禮部宣傳口的要麼沉思,要麼不知所措。霍崇就問道:「潛越薊門,這是個發生的事情。我們要講的不是這件事本身如何,如果只講這個,就是小孩子為了圓謊,就只能繼續編造。同志們不要覺得袁崇煥等人是啥不得了的人,真的那麼不得了,他們就把事情搞定了,而不會說這麼多屁話!這件事只有一個要點,就是關寧軍不肯為國效力,為什麼關寧軍不肯為國效力?理由只有一個,也是任誰都能明白的道理。關寧軍的地位在於關寧軍有人馬,如果關寧軍死戰,拼光了,這些關寧軍的將令們以後拿什麼保障他們的榮華富貴!就從誰都能明白的利益入手!」
大軍回援,連斥候都不派?連多少人跟自己對峙都不知道。
按照為袁崇煥辯解的那幫人所說,「十三日,侵晨,報奴全軍過石門驛,公令馬步兵盡出城外列營。營甫定,有奴騎二百余,分四隊扎我軍之東南,相持兩時,並不件賊大兵。公令我發炮,賊聞炮即四隊排為一字,忽退去。竟日無一騎復至,使我欲戰而無可戰。」
吹了陣江風,雷虎突然生出個衝動。或許此時自己回到徐州,再與錢清談談,此事還有峰迴路轉的餘地。
傅清並沒有生氣。這幫人的想法很容易理解,當年多爾袞鐵騎入關,掃蕩華夏。乃是以南下入關的清軍為主和圖書力,傅清這等人馬,只是個偏師。
又過了片刻,雷虎回想起這些年中所見的錢清。每次錢清看向霍崇的目光,面對霍崇時候的態度,那裡面的深情毋庸置疑的發自內心。錢清是真心愛慕霍崇,並非是被霍崇脅迫。雷虎是多麼希望錢清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向自己啊!
不管是部下或是幕僚,都太令傅清失望了。此時若是不能趁著擊破盛京,士氣大振的時候發動猛攻,難道等著霍崇繼續按部就班的擴張勢力不成?
現在一切都完了。雷虎不禁對霍崇都有些怨懟之心。
「若是說袁崇煥是后金的姦細,這個的確過了。畢竟么,大家看現在滿清覆滅就在眼前,他們當中的大學士可有人投降的?一個都沒有!因為他們在滿清那邊拿到的利益比咱們多。那些人才不肯拋下那豐厚的家業,跑來咱們這次從頭做起。所以不要把袁崇煥塑造成一個心思深沉的壞人。我們要說人民能懂的話,那就得從基本的人心做起。咱們再看這個案例!」
「所以關鍵不在於是不是打了敗仗,而在於是不是能根據局面努力爭取勝利。更重要的是,這勝利到底是將領的勝利,還是人民的勝利。若是將領的勝利,他們當然就不會把士兵的生命放在眼裡。他們打了勝仗,升官發財去了。死的那些人只是他們的墊腳石。若是如此,人民的犧牲又算是什麼?!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好鐵不捻釘,好漢不當兵。這話真的是胡話么?當然不是!誰的命不是命,憑什麼給別人送死!」
霍崇說完,心情更是不高興。想了想,就讓人叫來禮部宣傳口的負責人,詢問最新宣傳的《東林黨》《龍門客棧》以及相關的幾部戲劇準備的如何。
霍崇並不在意這樣的反應,若是這些人能夠寫出在21世紀工業黨眼中脈絡清晰,有層次有深度,甚至是深入淺出的劇本來,霍崇倒是會意外。既然這傢伙說了實話,霍崇就命道:「把人叫來,我親自和他們談!」
薊門天險,不是現代人說的。這是古人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既然稱為天險,必然是非常難通過過的。一個人可以說謊,一群人也說謊?事關家國大事,舉國上下一起說謊?但就是被潛越了,仔細看看當時守薊門的上級主官是誰,他和袁有什麼矛盾。潛越薊門之前,為什麼兵被調走了明知薊門失守,為什麼大軍拖拖拉拉。和圖書
坐寇們看著四平八穩,不溫不火。然而坐寇真的是得尺有尺,得寸有寸。江寧城這麼大,沒有十萬人,根本守不住。可當下霍崇盤踞三年,江寧城就成了官軍不敢輕易進攻的所在。更不用說近十年來,霍崇得到的土地,還從未丟被官兵奪走過哪怕一個縣。
女性則是齊頸短髮。錢清是端莊的鵝蛋臉,留著這樣的短髮,看著還是小姑娘一樣。然而聽著錢清的話,卻是一種充滿了母性的感覺。而且錢清的目光沉穩堅定,雖然成親不多久,感覺就頗為不同。
遠在徐州的錢清也已經得到了清軍的消息,她對於弘晝竟然能擊破盛京頗有疑問,就詢問霍崇:「先生,西安朝廷竟然這麼能打么?」
然後霍崇指著關寧軍幾個重要人物的點,「咱們覺得關寧軍是壞人,然而關寧軍將令看來,他們都是大大的好人。為什麼是好人,起碼他們沒有投奔后金。朝廷有命,他們也去了!這就是他們以為自己是好人的根本!」
甚至有人不知靠著哪裡來的勇氣,說出了「還真是紅顏禍水」的話。
司令部裏面的人都不敢吭聲,等雷虎離開之後,眾人才偷偷的說著最近不少高級別的傢伙們心情好像都不是特別好。
錢清點點頭,「我知道。只是以前不明白大明怎麼就這麼突然間土崩瓦解,還覺得清軍很厲害。現在打了這麼多年清軍,覺得清軍不過爾爾。此時雖然相信先生所說,東林黨從國家角度來看就不是好人,然而不成想這幫人竟然如此廢物!崇禎死時說,大明的朝臣都是亡國之臣,此言竟然是真的!」
「將軍。當年我大清入關,一路掃蕩天下。既然皇上奪回了盛京,這入關的路已經洞開!」
「他們若是入關,應該讓在京城的那些人很高興。兄弟們總是想立功啊!」
確定了這些,傅清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再與霍崇一戰。然而決心下了之後,傅清就覺得有些心虛。真的能打得過華夏軍么?
霍崇嘆道:「階級鬥爭,一抓就靈!把關寧軍內部分析一下么!」
「是啊!將軍,我等還需打造火器,訓練兵卒。」
下面一陣苦笑,大家除了哭笑,也沒啥能表達此時心情的方法了!
好消息真的好,御駕親征的弘晝終於攻破了盛京。在盛京由老八立的皇帝弘晳逃出了盛京,不知所終。弘晝最大的敵人,八爺。卻在弘晝攻破盛京之前就染病身亡。
https://m.hetubook.com.com有人問道:「陛下,那就是關寧軍們不好么?」
江寧將軍傅清甚至覺得,正是因為老八的意外死去,才弘晝能夠趁著盛京軍心大亂之際攻入盛京。
就見宣傳口的傢伙抓耳撓腮,一臉的為難,霍崇心中大大的不快。就逼問這傢伙,到底準備了多少。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只有兩人說道:「沒吃。」
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雷虎悲痛之餘,又怕人看到。只能跳下馬,順勢抹了把眼淚。可眼淚不爭氣的滾滾而出,雷虎只能把警衛員們拋在後面,自己向江邊走。任由江風吹面,吹乾臉上的眼淚。
看完報告,雷虎意興闌珊的不予置評,只是命令司令部做好戰爭準備。工作交代給別人,雷虎|騎上馬,前往江邊散心。
六月十五日,雷虎得到了消息,清軍得到了兩湖的糧食之後,準備再次進攻江寧。
很明顯,再蠢的主官,也知道派斥候去查探一下敵情吧。可以肯定,以遼東兵馬征戰多年,肯定知道這一條的。遼東兵馬整天吹天下無敵,難道連個斥候都派不出去?肯定也不是。
劇本拿來粗略瀏覽,霍崇就氣樂了。這完全是說書先生的范兒啊,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所有人都特么一球樣。
霍崇這邊命人立起了好幾塊大黑板,把需要準備的文具準備好,就先去休息了。
有人領頭,其他的幕僚也紛紛表示贊同。「賊人盤踞江寧已經三年。此時江寧城已經全然從賊。我等再次攻打,只怕還是打不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都趕來。霍崇先問道:「都吃飯了么?」
等幕僚們說完,傅清讓他們下去。此時心情更加糟糕,傅清忍不住猛拍桌案,發泄著對局面的不滿。
正不知道該怎麼講,就聽錢清稍稍壓低了些聲音,「先生,我對此事在意,也是為了咱們的孩子。他們斷然不能讓袁崇煥這樣的傢伙的給坑騙了。這才想聽陛下說說。」
雷虎心情無比低落。穿過江寧城的時候,對周圍的一切完全視而不見。就這麼空空蕩蕩的走到了江邊,才因為一陣江風吹來,抬起頭看向眼前的滾滾江水。
錢清曾經率軍與鄂爾泰岳鍾琪不交戰,那也是因為錢清不想打成擊潰戰,想追求更大戰果。而且當時在濟寧,擊潰敵人並不是主要目的。
軍中的髮型有規定。男子統統是軍中短髮,就是三毫米圓寸。從最高統帥霍崇,到普通士hetubook•com•com兵,全部一樣。
心情輕鬆,錢清就問起「潛越薊門」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麼雷虎在其他對錢清有意的將令中間……至少雷虎相信自己有優勢,還是很大優勢。
經過一上午的分析,黑板上寫了不少內容,哪些紙片上寫了各種人物以及組織關係的特點,貼在各個要點上。
坤隆四年六月,在蕪湖駐紮的江寧將軍富察·傅清得到了兩個消息。
祖大壽可是袁督師的親密戰友啊!祖大壽原本是想給袁崇煥辯解,卻在不經意間,揭發袁崇煥讓皇太極「潛渡入薊」,使得真相大白:臣在錦州哨三百裡外,蹤跡皆知,詎意忌臣知覺,避臣邀截,乃從老河北岸,離邊六日之程,潛度入薊。督師袁崇煥檄調,當選精兵統領西援。十一月初三日,進山海關。隨同督師星馳,途接塘報,遵化、三屯等處俱陷。則思薊州乃京師門戶,堵守為急。初十日,統兵入薊,三日之內,連戰皆捷。又慮其逼近京師,間道飛抵左安門外紮營。二十日、二十七日,沙鍋、左安等門,兩戰皆捷。城上萬目共見,何敢言功?露宿城壕者半月,何敢言苦?
霍崇嘆道:「清兒,我之所以要整頓部隊,就是不想讓部隊把某種看似萬全的戰術當成金科玉律。若是如此,咱們華夏軍早晚也會弄出戰無可戰的混賬事情!」
警衛員們對視幾眼,都沒有上前。只是在適當的距離護衛著雷虎,卻不去打攪這位司令發泄著自己的傷痛。
傅清是真做好了「與國同休」的心思,然而傅清的部下們貌似並不這麼堅定。
好一句戰無可戰,面前根本沒屁人,鬼跟你戰?再者,薊門失守,王已經死了,趙率教也死了,京城危在旦夕,居然在擺了一天陣,然後戰無可戰。
霍崇沒想到錢清竟然也對這件事有了興趣,忍不住苦笑,「清兒,我所圖的又不是袁崇煥,而是東林黨。」
好消息之外的自然不是好消息。弘晝下令傅清再次進攻江寧,一雪去年的失敗。
不過這話一出口,其他人立刻別開臉,甚至直接離開辦公室。看得出,背後說錢清與霍崇婚事的話,讓大多數人都十分的畏懼。
等眾人都沒餓著肚子的,霍崇這才把潛越薊門的著名案例拿出來給大家講。
禮部畢竟是禮部。見到霍崇這反應,宣傳口的不辯解,不推脫,滿臉羞愧的答道:「陛下,這些總是沒有商議出要點。所以總感覺不對頭。請陛下指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