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活跳屍(中)
第46章 論勢
得一子皺起眉頭,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隨後搖頭說道:「那個傢伙的謀略神出鬼沒,他肯將這個『屍』字告知,自然有十足把握叫旁人猜不透其中玄機。所以先不管這個『屍』字作何解釋,以大局觀之,他想要以一支奇兵偷襲金陵,到底是為了謀朝篡位,用一個新皇帝取代當今皇帝。且不論他的這支奇兵從何而來,單說他輔佐的這個『正統』皇帝,卻又是從何而來?」
幸好謝貽香立即醒悟過來,不管怎樣,眼下最要緊便是趕回金陵,將此事向父親謝封軒稟明,由他這位當朝一品大將軍來做決斷。倘若頤王和趙王並無南下之意,是得一子自作聰明猜錯了言思道的謀划,那自是最好不過;倘若不幸被得一子言中,好歹也能提前讓父親知曉,叫朝廷有所防範。
謝貽香和墨寒山聽到這裏,臉色都是微微一變,已經明白了得一子的意思。但這一結論未免太過出人意料,一時間兩人竟不敢說出口來。果然,只見得一子重新蹲下身子,用手裡的瓷碗碎片在地圖上的漠北一帶畫了個大圈,將「寧夏衛」和「大同衛」那兩個小圈一併圈入其中,冷笑道:「頤王足智多謀,趙王驍勇善戰,縱然不及恆王的鋒芒畢露,但這兩位皇子在漠北駐守多年,令前https://m.hetubook.com.com朝異族的餘孽不敢侵犯寸土,可見他二人也是皇子之中難得一見的人物。倘若那個傢伙早已和這兩個皇子中的一人珠胎暗結、沆瀣一氣,眼下江浙已亂,西域的戰事也是一觸即發,這兩個皇子中的一人只需領著一支奇兵悄然南下,繞開各地城郭關卡,便能輕易攻入金陵皇城,脅迫當今皇帝退位,再以新皇帝的身份登基臨朝。」
說完這話,得一子便依次盤點道:「要說駐守西北的泰王,哼,這蠢貨若是也敢謀反作亂,那才是天下奇聞。即便是猜忌多疑的當今皇帝,也對這個泰王信任有加,否則也不會在恆王造反的第一時間令他回師增援,所以泰王絕不可能是那個傢伙輔佐之人。再說這些年來一直留在金陵的皇長子,素來以忠厚老實著稱,皇帝更是動過好幾次念頭,想要將他立為太子。所以他既然身為皇長子,又是太子的最佳人選,只要熬到皇帝壽終正寢,江山自然唾手可得,又何必與那個傢伙密謀造反?除去這兩位皇子之外,金陵城裡另外的十多個皇子,要麼是年幼無知,要麼是不折不扣的廢物,那個傢伙再如何不濟,想必也不會輔佐於他們。」
想到這裏,謝貽香陡然心念一動,回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當日在岳陽城的府衙之中,墨家的「薔薇刺」曾造出一架飛鳥般的機關,載著自己和庄浩明二人脫離險境,徑直飛到洞庭湖中江望才所在的龍躍島上,不禁脫口說道:「我知道了,是墨家的『飛鵲』!」
想到這裏,謝貽香哪裡還敢有片刻耽擱?她當即站起身來,便要向對面的墨寒山告辭。卻不料墨寒山突然嘆了口氣,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只可惜為時已晚。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頤王或者趙王的軍隊,此時只怕已在南下的路上。而你從此地趕回中原,最快也要兩個月後才能抵達金陵,哪裡還來得及?」
聽到這話,謝貽香和墨寒山不由自主地對望一眼,一個問道:「趙小靈?」另一個則問道:「公孫莫鳴?」
得一子再次搖頭,冷笑道:「公孫莫鳴雖是昔日香軍的『小龍王』,然而事隔多年,其名號縱然在朝廷里存有餘威,但中原百姓卻早已將他遺忘。若是讓公孫莫鳴坐上龍椅,恐怕中原百姓和朝中各方勢力都未必臣服。況且公孫莫鳴這才剛剛逃離墨塔,那個傢伙輔佐的新皇帝如果是他,未免也太過倉促了一些。所以算來算去,那個傢伙輔佐的應當還是皇室中人,也便是當今皇帝的
和圖書皇子,如此一旦功成,那便是名正言順的子承父業,隨便編個理由便能繼承大統。」墨寒山沉吟道:「倘若那人當真謀划偷襲金陵,眼下中原再無閑兵,他這支奇兵又當從何而來?」謝貽香也點頭說道:「不錯,當年紫金山的太元觀謀反,金陵城附近根本無兵可用,其它地方更是如此。難道他是想用邪術操控死屍攻城?」
墨寒山頓時將目光投向得一子,略帶驚訝地說道:「原來小兄弟對我天山墨家的事,倒也知道不少。」謝貽香卻不解其意,心中暗道:「此地離金陵少說也有四五千里,墨寒山又有什麼本事能讓我立刻趕回金陵?難不成他還能讓我騰雲駕霧、一路飛回金陵?」
墨寒山說完這話,石室中的三人便相繼陷入沉默,各自深思起來。謝貽香心中怦怦亂跳,這一結論倘若準確無誤,金陵城豈不是危在旦夕?說來自己好歹是金陵刑捕房的捕頭,也算是吃皇糧的官吏,又豈能坐視不理,任由言思道行此大逆不道之舉?可是她再轉念一想,無論是得一子的結論還是墨寒山的證實,都只是他們兩人的推測罷了,此事畢竟涉及在漠北統兵的兩位皇子謀反,乃是國之大事,無憑無據之下,自己又能做些什麼?
聽到謝貽香這話,墨寒山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笑容,和圖書說道:「原來謝三小姐曾見過我天山墨家的『飛鵲』,那倒是榮幸之至。只可惜『飛鵲』依靠的是機簧動力,只能用作短途的滑翔,屬於最粗淺的機關消息術。要想從天山北脈一口氣飛回金陵,絕非『飛鵲』所能為也。」說著,他已從地上站起身來,將滿頭白髮隨手束在腦後,又說道:「不過天山墨家卻另有機關,能夠助謝三小姐翱翔九天,在五日之內飛回金陵。」
這句話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令謝貽香徹底呆立當場。她這一路隨商不棄從蜀地的峨眉山西行之時,尚且還是盛夏時分,到如今已是四個多月過去,到了寒冬時節;雖然途中有過各種耽擱,但是走完整個路程,少說也要實打實的一個多月。要想從這天山北脈趕回江南的金陵城,豈不正是要花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就在她茫然之際,卻聽旁邊的得一子冷冷說道:「墨家巨子有此一說,當然是有辦法讓你立刻趕回金陵。」
得一子這話正是墨寒山和謝貽香心中的猜想,待到他話音落下,兩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謝貽香喃喃說道:「頤王和趙王?他們……他們……」她連說兩個「他們」,卻不知後面應當說些什麼。因為這兩位皇子常年駐守漠北,這些年幾乎不曾回過金陵,謝貽香對他們幾乎一無所知,也不和-圖-書知他們是否存有自立之心。然而正如得一子所言,他二人能在漠北統兵對抗前朝異族,本事自然不小,倘若他們之中當真有人與言思道合謀,選擇在此刻偷襲金陵,的確存有很大的機會君臨天下。
墨寒山點頭說道:「對此我也曾有過懷疑,那人從西域各國召集來的聯軍,到底只是一枚送死的棋子罷了,乃是要牽制住朝廷的兵力。而他真正輔佐的,極有可能就是眼下在江南謀反的恆王。」言思道沉吟道:「從表面上看,恆王的可能性的確最大,但是你忽略了一點,那便是恆王的謀反乃是擺在了明面上,一舉一動都在朝廷的嚴密注視之下。而且恆王的叛軍如今已和湖州、宣城、銅陵三地駐軍形成對峙的僵局,根本就沒有偷襲金陵的可能。所以照我看來,恐怕恆王也只是那個傢伙的一枚棋子,他真正輔佐的卻是另有其人。」
須知墨寒山身為天山墨家的巨子,也算是當世少有的智者,當下他又將得一子的話仔細推敲了一遍,終於沉聲說道:「錯不了,那人的謀划必定正是如此。依照中原眼下的局勢,就連我們都能看出駐守在漠北的頤王和趙王有機可乘,那人又豈會不知?以我對那人的了解,中原造成如此局勢,只怕正是他替頤王或者趙王親手謀划而成,這才是他整個布局的用意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