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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稀里嘩啦地吃完，把碗放下，抹一把嘴，還是蹲在那裡，抱著膝蓋，獃獃地看著自己的腳，也不知在想什麼。

手機上屏幕上是一張女子照片，雖然看起來更年輕時尚，但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就是中午那個給青木盛飯的白白的女人。

史大壯也說：「是啊！青木你到底用了什麼招？有好招的話，你可得給國家貢獻出來，這可是功德無量的事！」

史大壯疑惑地看了青木一眼，然後點著打火機，藉著火光看紙條上的字。他是個警察，是經辦過無數案件的刑偵支隊長，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史大壯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給我查一下三吳和申州附近一帶城市的人口失蹤案，女性，二十多歲，身高一米六左右，時間大約在兩年前，關鍵詞『梧桐9』，可能是地名，也可能是其他標誌性的東西，比如梧桐樹或者和梧桐相關的建築物。查到了馬上給我回消息！」

青木搖頭苦笑道：「毒癮是怎麼回事，你做了這麼多年https://www.hetubook.com.com緝毒警，應該比我清楚。我只是幫他在心理上克服了一些障礙，給了他一點戒斷的信心。至於能不能戒掉，還得看他自己的。」

青木說：「那個白白的女人放在我飯里的。」

天已經黑了，侉子壩的人習慣早睡，除了壩子里的狗偶爾叫幾聲，整個壩子都安靜下來。天上繁密的星星低得觸手可摸，星光落下來，給周圍的山罩上了一層銀紗。

一個被拐賣到大山裡的女人，人生地不熟的，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逃出去的第一件事情，必然是去派出所向警察求助。

這時候史大壯的手機響了。

但兩年了，她都沒有逃掉，反而只能用這種方法向青木這個陌生人求救，這說明了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

堂屋的飯桌是四四方方的八仙桌。

史大壯接起來聽了幾句，恩一聲就掛了，然後打開手機微信看了一眼，就把手機遞給青木，說：「申州金安區梧桐路9號，兩年前的失蹤案，失蹤女子www.hetubook.com.com名叫楊麗娟。」

等勒毛的狀況好了一點，青木對史大壯說：「這裏空氣不錯，到外面逛逛去。」

史大壯說：「每個地球上的生物都有仰望星空的權力，哪怕是活在陰溝里的老鼠。」

他們看過去，才發現勒毛此時又眼淚鼻涕一起下來了，不一會兒就渾身抽搐起來，趴在那裡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他的老父親，嘴裏哆哆嗦嗦發出些聽不清楚的字眼。

青木說：「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但你是不是對老鼠這個物種過於偏愛了？你哪怕用螞蟻或者臭蟲來做比喻，也不會比老鼠更差了。」

「哪兒來的？」史大壯問。

虞美人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沒人跟大爹解釋，就湊到史大壯的耳邊說了幾句。

史大壯說：「不行，還是得把他捆起來。」他讓美人去找了繩子來，三下兩下就把勒毛給捆了。

一個常年在犯罪集團內部做卧底的人，如果沒有堅定的信仰，如果不會仰望星空，如果不是內心充滿了希望，又怎麼能在黑暗、骯髒、腐潰的環境里活下去和圖書。

「老鼠？」青木疑惑地看了史大壯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發這樣的感慨。在他的印象當中，對星空感興趣的，除了哲學家和藝術家，就只有孩子了。

史大壯說：「也好，帶你看看山裡的晚景。」

「怎麼辦？當然是救人！」史大壯挺直了胸膛轉身往回走，「我是個警察！」

青木搖頭說：「這鍋我可不背！」

老恩昆吐著煙說：「改性哩？」

虞美人突然叫起來：「呀，勒毛耶耶！」

他能夠想象，當年的史大壯和虞剛，一定經常在和今天差不多的夜晚，在麻粟壩的煙麻地里，或者躺在裝滿鴉片的卡車頂上，一邊聞著大煙的味道，一邊仰望星空，憧憬著一個沒有毒品和罪惡的世界。

老恩昆搖頭嘆息道：「難哩！」

史大壯像發現了寶藏一樣驚愕地看著青木說：「你連毒癮都能治？」

青木恍然道：「難怪！原來你就是一隻會仰望星空的老鼠！」

老恩昆喝完了粥，又把煙杆子拿起來，在桌上磕了幾下，把裏面的灰渣倒出來，裝上新的煙絲，點著了火吧嗒了一hｔtｐs://ｗｗw•ｈｅtｕｂｏｏk•ｃｏｍ•coｍ口，說：「狗改不了吃屎哩！」

青木笑道：「警察也喜歡看星星嗎？」

老恩昆點頭：「是這麼個理兒！」

史大壯拿出煙，給青木和自己都點上，然後說：「我曾經也和虞剛一樣打入過販毒集團內部，你們習慣於叫我們『卧底』，但在這裏，大家都把我們這種人叫做——老鼠！」

史大壯不明所以，問：「發生了什麼？」

史大壯在壩子口指著天空說：「在城裡是見不到這麼低星空了。」

青木知道史大壯很為難，遞了一根煙過去，說：「芒甸有派出所的吧？」

史大壯說：「我雖然只是個警察，但也知道地球正在腐爛，只有星空才是人類未來的希望，但大多數人只在意腳下的土地和此生的慾望能否滿足，至於未來——那是未來的事情！實際上，人類並不比陰溝里的老鼠高貴多少。」

虞美人不明白什麼叫「算」吃了，但她一向來不多話，所以也沒有再問。

史大壯的話沒有說完，但青木明白他的意思。

老恩昆不說話，青木只微微笑。

他吐著煙，看向青木和*圖*書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感激。

如今的他們，一個調去了北方，一個就躺在地下。

青木拿出那張小紙條，遞給史大壯。

「怎麼辦？」青木問。

掛完電話，史大壯把煙頭踩滅在地上，對著暗夜裡的山影久久不語。

舊的罪惡因他們曾經的英勇和犧牲而消減，而新的罪惡還在滋生。

虞美人趕緊站起來給勒毛讓座。勒毛卻不坐，取了筷子，夾了筷鹹菜，就獨自蹲到角落裡去吃了。

青木回到堂屋的時候，虞美人和老恩昆正在吃粥，而史大壯則揉著惺忪的睡眼剛剛醒來。

青木笑笑，把碗放到桌子上，伸了個懶腰說：「算吃了吧！」

這時候，勒毛搖晃著瘦竹竿一樣的身子進來，看了大家一眼，也不說話，低頭拿了空碗，自己去灶房舀了一碗粥過來。

虞美人看見青木手上的空碗，好奇地問：「勒毛耶耶吃了？」

史大壯吸了一口煙，說：「她都已經向你這個陌生人求救了，不可能沒有嘗試過別的逃跑方法。侉子壩不是籠子，雖然進壩出壩只有前後兩條路，但一個大活人要跑出去也不是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