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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億光年

作者:今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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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戰爭與回憶 第11章 長安

第二卷 戰爭與回憶

第11章 長安

「你也別怪他,咱們也就快上戰場了。海防沒了,敵艦隊直逼首都,到時候,我手下這幾個兵,也不知道有幾人能活下來。那小子本來下個月就要回家結婚了,結果戰備令一下,回不去了。」
陸伯言舉手指向摔在地上的士兵:「老百姓打我,我認了。可你他媽的也是當兵的。老子和全艦隊跟敵人拚命的時候,你在哪呢?你沒他媽的上過戰場,沒殺過敵,你憑什麼和老子動手?」
「就是這個混蛋,他的指揮斷送了前衛集群和整個艦隊!」
人群排成數百條不見頭尾的長隊,進入關驗通道。玻璃屏風后坐著一個年輕小丫頭,她也有一身漂亮的制服,不過和軍人無關。陸伯言遞過證件,研究著小丫頭肩章上的花紋圖案。但那女孩卻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的情緒再也無法抑止,踉蹌著退後,撞在牆上,放聲大哭。用自己的頭顱狠狠撞著冰冷的牆壁。
那女孩慢慢站了起來,一直定定地望著他。忽然揚起手,猛地把證件摔回到了他的臉上。
陸伯言深吸一口氣:「艦隊自毀前我就不是軍人了,全艦隊殉國的命令對我無效。」
陸伯言苦笑一聲:「是的。」
他狠狠的搖撼著陸伯言,周圍的人群吼叫著。
「他們為什麼打你?你是海軍?」帶隊的少尉望著他。
※※※※※
他們犧牲了所有,仍然沒有為國家贏下這場戰爭。
在高舉著行李,怒罵尖叫聲孩子哭聲不斷的人流中擁擠了近一小時,陸伯言才來到了船外的港口碼頭上。在這裏人群稍稍散開了,陸伯言長出一和-圖-書口氣,他低頭看自己的軍服有沒有擠皺,才發現自已在軍中養成的習慣已經根深蒂固,簡直成了一種無法扭轉的心恙。現在他連看到船梯旁值勤的衛兵都會覺得傷感,雖然他們表情木然,心裏也許正懊惱為什麼會被分來這裏。
陸伯言愣了一下,隨即想起在幾年前他在南燎原海戰役的勝利被作為新時代海軍的宣傳典型在全國電視報刊上轟炸了幾個月,關於他的傳記出了幾十本,有很多事迹連他自己都不曾聽說,求愛信堆滿了一間機庫,那時全國所有的大學都請他去做報告,他站在台上隨便咳嗽一聲,台下的人都拚命的尖叫。也經常有這樣的時刻,走在路上被認出來只聽一聲喊:「陸伯言!」立時被人圍住,年輕的姑娘們臉漲得通紅,舉著簽名本眨著眼期待地望著他。
陸伯言咬緊牙關,不發一言。拳腳落在他的身上。
少尉點點頭,從身上取出煙來,為他點上。
陸伯言漸漸忍住了哭聲,他滑坐在地,仰頭獃獃望著遠方的進出港巨輪,似乎看見了當年在無數人歡呼下出港的那支艦隊。
「你們不要打他了,不要打他了……」關檢的女孩哭著沖了出來,「他為你們打過仗啊……」
「我問你是怎麼回來的!」少尉提高了聲音喝著。軍隊更恨逃兵。
陸伯言點點頭,他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陸伯言慢慢走下樓梯:「我是陸伯言。但不是少將。」
打得好……他在心中默默的喊著。
陸伯言在身上摸摸:「能給我支煙嗎?」
平台上,士兵們望hetubook.com.com著車隊呼嘯遠去。少尉轉頭望望那上等兵:「你剛才究竟和誰打了一架?」
但是,這座萬城之城,也許很快就將陷入血火之中。甚至淪陷。
陸伯言的肩被身後的人扳住,把他推轉回來。那是一位頭髮花白鬍子滿面的男子,臉色憔悴,眼中卻是憤怒的光:「你是陸伯言?我的孩子在你的前衛艦隊中,他戰死了!你卻逃回來?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呢!」
「陸伯言少將嗎?」為首的那位中校立正問道。
「我的家人全死在威海衛了,你們算什麼軍隊?打得什麼狗屁仗?」
長安是東部星域最大的城市,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整片星圖上也唯有另一星團中的羅馬城可與之相較。西有羅馬,東有長安。地球種族頑強的把發源地的文化與版圖複製到了十億光年之外。
但是……
「我是陸軍中校參謀呂誠,張將軍派我們來接您去戰區指揮部。」
一個喪失了親人的年輕人跳了過來,一腳踢在了陸伯言前胸,將他踢倒在地上。
上等兵被激怒了,少尉阻攔已經來不及,他解下皮帶,狠狠向陸伯言抽了過去:「你小子打了敗仗還敢橫?」
陸伯言回到了帝國的都城。
陸伯言無力的笑笑,拍拍少尉的手,慢慢站起身來,向一旁的樓梯走去。
陸伯言下意識的用手去正正軍帽,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穿著他的少將軍裝。他已經不再是個軍人了。現在,他和這些難民們沒有什麼區別,都是面對亡國之險,除了逃奔外再別無選擇的。
在宇宙和_圖_書中本沒有東南西北可言,但被移民此地的祖先們出於在地球上養成的習慣,還是在星域中重新定位了一顆「北極星」,那是距此數千光年的一顆超亮恆星。處於星系的上層中央。在對它相對的位置上,人們將一片星雲定名為「南極星雲」。於是星空中重新有了方向。但對於立體的星圖來說,東南西北四個定位點是不夠的。於是人們又把星域像切片似的分成幾十億頁,長安所在的這一頁「星圖」,正是這本巨書的中部,具體說是第184,977,593頁。
少尉嘆了一聲,再次點燃一根煙,蹲下來放在他手裡。
載客一萬兩千人的民用客輪緩緩移入懸浮在長安上方的衛星港口。陸伯言走出了自己的房間,外面的通道上已經擠滿拖著行李攜家帶口的人流,在電梯中轉廣場前擠成黑壓壓一片。他們大多是從北海星域撤離來的民眾。威海衛失陷后,帝國整個東北都面臨著被佔領的命運。
幾位士兵帶陸伯言穿過工作人員通道,來到一僻靜的門口,打開門,面前是空港的一座平台。可以看見遠處的艦隻閃著燈光川流起落。
陸伯言笑笑,冷冷瞥向他:「那你為什麼還不動手?沒種嗎?」
看著那些雲集於長安上空的客輪,似乎整個北部的遷移潮已經開始了。牆壁上的廣告屏正在播著新聞,截止到昨天,已經有近一億五千萬撤離民眾湧入長安,而在未來幾個月里,還會有近二十億人可能湧來這裏。
「艦隊不是自毀了嗎?你是怎麼回來的?」少尉冷冷地打量著他。
和-圖-書……全艦十七個航空隊,五百九十二架戰機,五百三十一名飛行員,僅一人生還。無人戰場脫逃,無人怯陣畏縮,所有戰機全部投入攻擊,堅決地執行了戰略目標——不惜一切代價擊沉敵旗艦!但是……但是……」
中校和所有軍官立正敬禮,陸伯言並沒有抬手回禮。他已經沒有了敬軍禮的資格。
她掩面哭泣,像是突然面對了信仰的破滅。
幾個士兵獃獃站著,沉默無語。
「你居然回來了?你居然這樣回來了?你們不是和艦隊一起殉國了嗎?我為你們哭得死去活來。我們冒著大雨舉著花去廣場上紀念你,結果……你竟然逃回來了?你的軍服呢?你的戰艦呢?你怎麼可以這樣逃回來?穿著平民衣服混在人群里……」
我為什麼不和艦隊一起死在威海衛呢?這是我應該的報應。
他嘴唇抽動,突然想起了自己戰艦上的部下們,想起了狄雲的最後報告。
其他士兵就要撲上前,那少尉大喝了一聲:「住手!」
他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天。從他進入軍校的時刻,從他第一次登艦的時刻,從他佩上少將軍銜統治艦隊的時刻,他心中只有一個詞勝利勝利還是勝利。他沒有想過自己會作為一個失敗者,接受這樣的憤怒。
「別怪老百姓打你。」旁邊一位年輕的上等兵瞪著他,「你們海軍他媽的打得什麼仗,換我我也揍你!」
空港的值勤衛兵沖了過來,推開人群,把陸伯言拉起來扶離這裏。失去家園和親人的難民們在後面追趕狂罵,他們壓抑已久的悲憤全在這時暴發出來。
但是逃和_圖_書進長安又有什麼用呢?人們以為帝都是不會陷落的,執著的相信,哪怕全國都淪陷了,軍隊也會死死守衛這最後一片土地。但陸伯言明白,從一個軍人的角度來看,世上只怕沒有比這裏更危險的地方。
「打死他!」周圍俱是怒吼的聲音。
陸伯言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擦拭著嘴角的血:「不再是了。我被除去軍籍了。」
他走下樓梯的時候,突然巨大機場平台上,一支軍車隊疾馳而來。轉眼前停在樓梯前。一群制服鮮亮的軍官們走了下來。
「陸伯言!你是陸伯言!」她猛得抬起頭來。
「不是所有艦隊將領都殉國了嗎?怎麼會有人偷偷逃回來?」
但陸伯言敏捷地閃過了這一下,揚右拳狠狠地打在那上等兵的臉上,將他擊得摔出老遠。
衛兵們一直把陸伯言攙出空港大廳,衝進工作區。人群仍踢打著玻璃門,發出讓人心顫的巨響,這場騷亂看來沒有這麼快平息下來。
長安。這個名字來自於幾千年前,那坐落在地球東部的漢帝國都城,它有著古老的青磚鑄成的寬闊城樓,連綿的樓宇屋檐,還有宮闕長樂與未央。
表面積九點二億平方公里的長安,表面三分之一被金屬表面所覆蓋。南北斗城中居住著近三千萬人口。而在南北斗城之外,其他的未有金屬覆蓋的泥土之上,是平民區和工農業區,那裡有著舊式的建築,水泥甚至木製的房屋,另外近一億人生活在那裡。巨大的道路和高空軌道縱橫布滿了星球,從高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上千艘巨艦隻漂浮在星球的上方,像是大海中的漁船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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