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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老李眉頭緊皺，神色依然複雜。白書玄這樣有條有理還有禮貌的，確實讓他找不到什麼問題，但要說就這樣輕輕放過又說不過去，自己這一身大衣可不是白穿的。

「手術還算成功，但是醫生說情況還是有點嚴重，清醒后能恢復到哪個地步都還難說……」老李面色沉重地回答，同時眼神也滿含戒備和敵意地打量著門口的李隨風和白書玄。

「是給人家小白安排的吧。」老李白了李隨風一眼，又嘆氣。「這年輕人不錯啊，有文化，素質高，不愧是哲學系的高材生，難怪受領導的看重。有這樣的同事是機會難得，你可要多向人家學習啊！」

「今天下午把二三十斤的牛肉和臊子都準備好了，不賣難道去倒掉？」老李瞪了李隨風一眼，又嘆氣。「你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醒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恢復，難道沒了她店子就不開張了？」

說實話，李隨風上次去南都的時候就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去大灶前削麵了，沒想到這才沒幾天就又轉頭來干老本行。但是老李說得也沒錯，只能點頭說：「我那邊也不能請太長時間的假，還是要儘快再招兩個人手來培養一下。」

老李搖頭晃腦，面色微紅，看起來就像喝了半斤高度白酒一樣上頭，一邊的李純玫也是雙眼放光，只有李隨風繼續懵逼，我媽你媽老李你愛人還躺在醫院里生死未卜呢，你們這是演的什麼情感劇？

「王甜都是胡說的！這是哥的同事白書玄白師兄，白師兄可是魔蛋大學哲學博士，在哥的文化諮詢公司擔任顧問。」李純玫也是個知機的，知道由她來開口效果要比李隨風好得多。「白師兄讓哥協助他做一個瑜伽的試驗，被人偷|拍了傳到網上去，王甜之前在吃飯的時候和白師兄辯論輸了，不服氣還自己割手來嚇唬人，後來不知道去哪裡看了那個視頻就回來胡和圖書說八道！」

「可惜就是寫到『損臣益國』這裏，黃部長讓人給我帶了話來，說是他準備給我安排成特殊工種享受提前五年退休，我心裏一驚喜，這股精神氣就給泄了，接下來無論再怎麼樣也找不回那種狀態了。接下來這幾個字我琢磨了好幾天才寫完，但和前面的一比較起來，終究是失了神韻散了風骨！可惜！可嘆！我這一輩子大概再也寫不出那樣的好字了！早知如此，這五年的提前退休不要也罷！你能看出這字里的味道，實在是了不起！好！好！好！」

很快地車就開到了李隨風小區門口，三人下車，司機大哥還問：「你們返不返回南都？大概什麼時候？」

而老李這一關完美成就，王大娘的後續說服也就自然完成了。李隨風提醒：「媽那邊怎麼樣？我們還是快去醫院吧。」

白書玄看了一會，指著其中一張最大的說：「我個人感覺還是這張『三表貼』最好。尤其是前面的部分，雖然看似有些隨意，但風骨自成又隱而不發內斂其中，很有真正的宗師氣度，只是到了後面『損臣益國』這裏開始，味道一下就變了，雖然寫得也很好，但是其中的風骨氣度不知怎麼的就沒了，我猜是您心境有了重大變動，而且後面是再也找不回來……」

來到小區門口，果然那部車還等在原地，白書玄告別眾人上車而去，老李看著遠去車輛的車牌猛然一驚，轉頭問：「這車是哪裡來的？」

「沒有沒有，這事其實也有我的責任。」白書玄長吁一口氣，這一路上當然是早就和李隨風對好了口徑，對一切意外都可以有合理解釋。「上次是我從師兄那裡弄來了一門古印度瑜伽術的練習方法，我自己練習不了就請你哥來練習，結果把他弄得抽筋了，我在旁邊記錄試驗數據，沒想到被樓下的健身教練給看到了，還偷|拍去發到網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一通胡說八道……」

「以前練過一段時間。」白書玄點頭，注視著字帖沉吟了幾秒後繼續說：「李叔叔是從顏體開始練的吧，基本功很好，後來又練過一段時間的柳體，但是這個柳體的功力就相對要薄一些，所以這個字的筋力豐|滿，相對來說骨架就稍微有些弱了……」

「哦？你還真懂？想不到現在的年輕人還能有這種眼光。」老李一驚，然後又點頭。「確實是這樣，我一開始都是臨顏真卿的，後來二十幾歲才開始臨柳公權的，就少了幾分功力……好，我就來考考你，你覺得這幾幅字里那一副最好？」

「李叔叔真是太厲害了，既能寫出這樣蘊含宗師氣度的字，又能腳踏實地地挑起一家大樑。」一邊的白書玄點頭，他今晚的表現和效果都雙雙爆表，也沒有枉費李隨風一路上給他科普老李的個性。

李隨風一愣：「明天還要賣面？」

聞言白書玄也就仔細審視起牆上的幾幅字來，一旁的李純玫一臉緊張中又藏著期待，好像當真是在等著老爸審核男朋友，李隨風則是一臉的懵逼，沒想到這明明是來解釋誤會的，不知道怎麼搞的就一下跳到評鑒書法上去了。

對此李隨風也不是太過擔心，高維度暗能量金手指在身，能隔空傷人理論上也能隔空救人，大不了多花費一些積分罷了。他立刻點頭請纓：「沒關係，晚上我就去病房守著。」

印度瑜伽術雖然也有些扯蛋，卻也比開發鬆果腺連接天地之橋什麼的親民多了，白書玄哲學博士的頭銜大可鎮壓得住。李純玫聽了就完全沒有懷疑的意思，瞬間就把白書玄從責任人中摘了出去：「這不是白師兄你的責任，都是那個教練的錯，還有我表妹的問題，她一直的性格都有些怪，愛鑽牛角尖認死理……」

說起來這個書法還真就是老李同志的精神基點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對自己高人一等俯瞰眾生的文化人自信基本上全部就來自這個技能，以前在廠里所有的橫幅標語全部是出自他手，和某領導以字會友相交莫逆更是不知道吹了多少次的成年老牛皮。李隨風小時候也被逼著學過一段時間，只是他實在不是靜得下來的性子，加上有李純玫吸引老李的絕大部分心思才得以解脫。

白書玄只能婉拒：「唉，這個只能多謝李叔叔的美意了。明天有客戶已經預約了的，外面的車也還在等著呢。只能以後再來了。」

這時候白書玄的眼光已經落在客廳上掛著的幾個字幅上，這些都是老李的得意之作，只要進來的人眼睛不瞎就絕不會看不見。他打量了一下，開口說：「這些都是李叔叔寫的嗎？李叔叔的書法造詣不錯啊。」

「隨便你。」老李不置可否。「但是你明天早上七點之前就要到店子上來，你媽不在，要做的事情就多了，你回來得正好。」

「公司領導找關係給我們安排的。」李隨風心中暗爽，能震驚老李對他來說還真是稀罕的體驗。

李隨風見狀鬆了一大口氣。不管過程怎麼樣，能說服老李這戰略目標就算是成功達標了。而且看這樣的情況，白書玄就算沒有拿出學歷證書，但可信度必然也是在老李心目中刷滿了的。能欣賞出老李書法的精妙處，能和老李心心相印的年輕人怎麼可能去做鴨什麼的呢？

老李頹然點頭：「恩，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醫生說了，什麼時候清醒實在是說不好，可能一兩天，還有可能是一兩個月，最糟的情況……唉……」

「你也懂書法？」老李雙眼一眯，裏面有精光一閃。

「哦，好。」老李點頭，微有失望，頓了頓又說。「那我送你們出去吧。」

「……真的？哲學博士？」老李神情複雜地看著白書玄，高段位的學歷只是說出來確實就對他造成了一和*圖*書定的震懾效果，尤其是哲學這麼聽起來異常高大上完全不是普通人能涉及的科目。但是作為資深女兒奴，他又從李純玫的言語中本能地隱約感覺到了自家的小白菜有些向這隻高學歷豬嘴邊生長的傾向，所以敵意和戒備之色並沒緩解多少。

「先回家找爸爸說清楚情況吧，他現在在家收拾東西等我，媽剛做完手術還沒醒，三舅在醫院里守著她。」李純玫先說明了情況，然後對白書玄道謝。「多謝白師兄，勞煩你了，還要你專門過來為了我家的事而跑這麼遠。」

李隨風想了想，自己再怎麼樣也要耽擱幾天，但不管說沒說服老李，也沒道理讓白書玄一直呆在這，工作室少了自己一個也就罷了，就留王洛和青彩兩人還怎麼營業？於是說：「這位白師兄是要回南都的，應該耽擱不了多久，就請師傅在這裏稍微等一下。」

三人快步趕回了家，一開門，就看見老李同志正站在客廳，一臉怒意和威嚴地瞪視著門口。在車上的時候李純玫就打電話說過和李隨風還有證人一起回來，所以老李特意換上了他覺得最有威嚴，一般都是出席正式場合才穿的呢子大衣，頭髮也好像是剛梳過的，完全拿出了前工會主席的威嚴和氣派。

白書玄上前一步先鞠躬問好，拿出了高學歷人士的高修養，說：「李叔叔好。這次的事實在是對不起，我當初和王甜小妹妹只是進行了一些學術上的討論，沒想到就讓她產生了誤會，結果回來造成了這麼大的麻煩，真是萬分抱歉。我聽李隨風說了之後就趕緊和他一起趕來給你們解釋，希望你們不要聽信王甜小妹妹的一面之詞。」

居然還是落得這樣一個『你看看別人』的教訓，真是久違了啊。可惜老李是沒見過這位優秀年輕人日常書獃子麥片維生，還羡慕我得不要不要的樣子。李隨風暗暗翻了個白眼，不過也不多說，帶著李純玫朝醫院走去m•hｅｔｕｂook.ｃoｍ•ｃｏｍ。

閃著警燈的奧迪用一百五的時速只花了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嘉城，李隨風用電話聯繫了李純玫，她剛好也在這時候坐大巴到了嘉城，李隨風就請司機大哥順道去車站接住了她。

好在老李沒有繼續陶醉下去，很快也很堅定地就得出了結論，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恨恨地說：「果然還是王甜那丫頭胡說八道！我就說她從小性格就有問題！學習好上了首大又怎麼樣？偉人早就告訴我們，一旦路線錯了知識越多越反動！」

「爸爸，我們回來了！媽的情況怎麼樣？」作為老李心頭肉的李純玫先就淚眼婆娑地撲上去。

「我早就給勞務市場打過電話了。看來短時間之內只能我來主持大局了。」老李再嘆一口氣。王大娘這十幾年都是可以去評選國家級勞模的鐵人狀態，一年到頭全勤拉滿日常十幾個小時的工作時間，這一長期病休對於麵館的打擊是致命的，就算再請兩個雜工來幫忙，落在老李肩膀上的擔子也很重。

「哎，那個……小白是吧，你難得來嘉城一次，要玩兩天再回去么？李隨風今晚去守他媽，你就睡他的房間就是。」老李再看向白書玄的目光已經滿是親近之意，如果不是年齡還有身份的隔閡，多半就要馬上斬雞頭燒黃紙來和這個真正懂自己的年輕人結拜成兄弟。

砰的一聲，老李巴掌重重拍在桌上，只見他連連點頭，神情滿是禁不住的激動：「好！果然有眼光！這張三表貼確實是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作品！當年總工會把我的幹部資質取消，我心中不平，但又知道黃部長是因為顧全大局迫不得已而為之，所以又有慷慨激昂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想法，這股胸中之氣激蕩無處發泄，就隨手挑了顏真卿這篇『三表貼』來寫。當時壓根沒多想什麼，只是寫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心情和這詞句完全契合在了一起，當真是做到了書中筆下俱有神，氣骨血肉渾然一的宗師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