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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魚飛升

作者:重關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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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念天地草木多情 第30章 春夜喜雨

上卷 念天地草木多情

第30章 春夜喜雨

書聖吩咐完,站起身踱步。他推開窗戶,遠望山景。
而且他不是勉強突破,反倒根基打得極紮實。每一條經脈都像飲飽雨水的樹根,比華微宗親傳弟子也不遑多讓。
書聖轉頭,對院長嘟囔道:「他們怎麼都不理我?」
「師兄現在在做什麼?」
他面前桌案上,沒有香盤沒有書卷,只有一張養氣符。周身除了青崖院長,也沒有書院里諸多強者侍候。
茄子花開得羞澀,他撥開葉片,才看見紫色花朵羞答答藏著,任憑晨風吹拂,它只低頭。
「在等。」
不知不覺,孟河澤被身邊人的呼吸韻律牽引,入了定,忘記身在何處。
「是!」
「宋師兄,真的下雨了!」
宋潛機回到自家小院,先將儲物袋裡蓮葉拿出來,連帶根系淤泥一併放入檐下水缸中。
天上驚雷炸響!
若要光明正大尋找,拿著畫像搜尋,很容易找得到。但看書聖意思,他老人家暫時不想讓別人知道,甚至不想讓被尋找的人自己知道。
「不喝。」
趁著皎潔月光,他在菜地間小心行走,不時蹲下摸摸泥土,感察作物們的生命力,以得知哪株需要澆水,哪株需要翻土,哪株需要保暖。
掌柜看著眾人驚訝神色,稍感自得:「這符,陳紅燭只送過一個人!」
可惜他們修為低弱,大多在鍊氣初期,氣勢上總被壓過一頭。
「我沒有孟師兄的好悟性好天賦,沖一下鍊氣大圓滿總可以吧。」
「總會下的。」
弟子們本在院外抬頭看雲霞,不知誰先看過來,驚喜喊道:「孟師兄突破了。」
「師兄喝茶嗎?」孟河澤問。
小斫心想,您嘴上罵他,心裏說不定覺得他像你年輕時。
太悶了,我大口喘氣,大聲呼叫。
書聖坐在樓里最高一層,輕輕嘆氣。
「嗯。回去吧。」宋潛機站起身,心情很不錯。
書聖笑著揮手:「好。不麻煩你們了,下次見。」
孟河澤抬頭。
孟河澤摸摸頭,跟在宋潛機身後想幫忙。但宋潛機動作雖然不疾不徐,卻有一種特殊節奏,彷彿與月光,與夜風,與滿園花草蔬菜融為一體。
重回人間。
但他不得不承認,這法子很簡單。
「那隻鬼來了?」書聖問。
他神識向紫府中去,被百川環繞,卻覺透不過氣。
書聖哈哈大笑。
「聽說昨晚到的後山,紫雲觀的人沒聲張。除了我們和華微宗掌門,沒人知曉。」院長答道。
書聖輕哼一聲。
夜愈深,風愈大,吹過他腦後束起的高馬尾,髮絲拂過臉頰有些癢意。
他竟忘了自己已然突破。
以前院長聽院長笑話那些煞費苦心求機緣的人:
孟河澤喜道:「https://m•hetubook.com.com我今天才發現,花架像這樣搭得高低錯落才最好看,如果都一般整齊,反而少了看頭。」
「莫急。我仔細回想,那少年進店時,前襟別著一隻紅色紙鶴。眼下沒有物證,只能憑我的記憶,若是記錯,找錯了人……」
米鋪小夥計忍不住喊出聲:
「我們的人,暗中找遍整個華微城,都沒有發現運筆習慣,筆意符意一模一樣的。」
書聖搖頭:「早了點。衛平我已看了一年,看他不能只看三天。我還要試試他。」
「不在了?」
「不,這張符已經看過。我要看些紙面上看不到的東西。我給他的,才是他的,他如果出手搶,就是他沒這個緣!」
「那劍我粗略看過,的確是柄低階破劍。張鐵匠,我知道你可以分解劍身材料和使用痕迹,推測用劍者來歷,但那柄劍已經不在了。」
「下雨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他說完,哐當一聲關上窗戶。
大江東去,一夜好雨。
「等誰?」
「那紙鶴是一張符。當年虛雲掌門請我們書院一位符師特製一批,卻只有他獨女陳紅燭在用。即可追蹤,也可傳訊。陳紅燭自幼嬌縱任性,常常闖禍,虛雲怕她遇險,自己救援不及,才讓她帶在身上。」
「師兄,這是做什麼?」
小夥計其實並不懂什麼是「多情」。
這套功法叫什麼好?就叫「春夜喜雨」吧。
孟河澤心想,自己即將突破,全身經脈如河流水滿,再運功修鍊已經無用,能做的只有等待。
雖然池裡根本沒有魚,您也是老釣竿了!
「心裏到底有幾分情,是真是假,話說出口騙得過別人,筆落紙上卻騙不過自己!」
朝陽破雲,紫藤花瓣零落滿地,卻有新的花開了。滿園都開了。
然後書聖說了一番話。是試探,是計策,而且是連環計。
孟河澤去廚房煮了一小碗酸湯麵片,給宋師兄當宵夜吃。
「恭喜孟師兄!」
「他當劍買琴是送女修,但陳紅燭從不彈琴,豐紫衣更不彈!他送了誰?」
「又是衛平,怎麼哪都有他!」
「他跟著追來,不過是想撿現成的!老不要臉!」
只有十二個打扮古怪的人。
「您想看他書畫試表現?」
人群瞬間一擁而上,幾句將孟河澤淹沒在宋院門口。
樓下眾修士面面相覷,心想難道這兩句話有什麼深意?下次是哪個黃道吉日,有何講究?
淤泥不夠,他決定下次自己去瑤光湖,不帶孟河澤,半夜三更再動身,避開人潮。左右他泡的蓮藕種子還沒有發芽,這事不急於一天。
恰在此刻,鐘和圖書鼓齊鳴。
他心裏想不通。那人寫符時姿態熟練,應經常練習,市面上卻沒有他的符籙流通。明明很窮,為什麼不肯寫符換靈石?難道不要修鍊資源嗎?
「這個人是我先找到的,他再敢跟我搶……」書聖想起去年關於衛平的事,冷冷道,「老夫要將整個墨池潑在他的棋盤上。」
天明時分,宋潛機走出小屋,被清澈陽光晃得微微眯眼。
院長低頭應道:「是。」
「去罷。」
當鋪夥計小斫茫然。
小院花葉簌簌飛舞,籬架搖晃,吱呀作響,卻沒有倒下。
「哪有到別人家做客,不見主人的道理?」書聖搖頭,「禮數總要全。」
「混賬東西。浪費天賦,荒廢時間,大好年華不在家修鍊,不寫符練字,成天就知道拈花惹草,招惹是非!」
他想,從瑤光湖回來之後,準確說,聽過大衍宗靈泉的事後,宋師兄,好像就有點不一樣了。
飛雲樓從雲中落下。樓高十二層,像一座高山,卻輕盈、穩妥地降落在華微宗最大的客殿前。
大風卷地,夜空濃雲聚合,遮蔽月光。
若換從前,眾人羡慕、祝福之餘,總免不了暗中眼紅嫉妒。
其他人笑不出。難道那少年符師找不到了嗎?
當鋪掌柜道:
門外豆角花開得最美麗,從花心到花瓣邊緣,青紫色由濃轉淡,像一隻只小蝴蝶。
宋潛機忙完地里粗活,接過孟河澤擺好的濕布巾擦手。
蔬菜沾著晶瑩水光,宋潛機欣喜地在菜地間穿行。
宋師兄又為什麼等?
書聖滿意點頭,推開手邊窗戶,探出腦袋,喊道:「諸位早上好!」
「聖人面前還敢賣關子!」滿臉橫肉的肉鋪掌柜笑罵。
「今晚會下雨嗎?」
頃刻間,澎湃的天地靈氣呼嘯而來,幾乎形成無形漩渦,向他頭頂灌去,沖刷拓寬每條經脈,一路開山劈石,洶湧奔騰,最終匯入紫府。
宋潛機走出菜地,推開小院朱門。
日出雲海。
「他不是來當劍買琴嗎?劍拿給我看看!」
「還用問?當然是另一位彈琴的女修!」書聖突然開口,揚起桌上的奸商符,甩的嘩啦作響:
孟河澤突破的消息迅速傳開,像春風吹野火,燒過整個外門。
虛雲沉默,目光從飛雲樓收回,望了一眼後山方向,最終長嘆:「散罷。」
朝霞漫天,瑞彩呈祥,雲中似有一座巍峨高樓掠過,只投下的遼闊的陰影。
外門弟子紛紛奔出門,震驚地舉目望天。寢舍外空地擠滿了人。
「我年輕時很愛熱鬧,現在老了,只覺得有點吵。」
雨是天外生機。這場春雨落下來,萬千生靈因此得活。不僅孟河澤突破,他也打通周身關竅,和圖書自創功法的思路已經理順。
華微宗早有準備。掌門虛雲帶領各峰峰主、各位長老,立在殿前廣場等候。
虛雲真人也頗感無措,仰高脖子望著高樓:「您安好——」
這些人有男有女,高矮胖瘦不一,有男人穿紅戴綠,滿頭珠翠,有女人虎背熊腰,肩寬背闊。他們與莊嚴的飛雲樓格格不入,像剛做完市井生意,關了店鋪,就趕來書聖身前侍候。
聽他說罷,眾人不由面露苦意。任何一個攀登仙途的修士,都無法拒絕這種誘惑吧?那人只是個少年,又不是聖者。
但語氣不像真生氣,像在斥責自家後輩。院長心想,這可真難得,書院多少弟子排隊想聽他罵人,都聽不上。
雨該下就下,天不想下的時候,磕頭跳大神也不會下。哪有人坐著乾等?
宋潛機心中微動,書聖到了?
院牆外,群山之間,響起了極莊嚴的道樂聲。
幸而孟河澤悟性不凡,他下意識開始觀察。
華微宗各處人頭攢動,春色盎然,唯有後山靜僻如故。
築基修士稍消耗靈氣便可抵禦風雨寒暑,但他昨夜只想淋得渾身濕透。
抬頭再看,宋潛機已經關上門,回去翻地了。
孟河澤昨晚沒走,一直立在院門口淋雨,此時見宋潛機出門,快步迎上前。
真心不怕火煉,宋潛機是廢鐵還是金子,一試便知。
如果眼下的事,也能這麼簡單就好了。
現在算是結束了?見掌門臉色不好,他沒有說完。
「等春雨。」宋潛機靠著躺椅,眼裡帶點笑,像在等一位老朋友,「你若無事,便與我一起等等。」
整個華微宗仙音飄飄,處處可聞。
眾人愕然。
他突然不認識眼前的景象。
工可以一日不打,面不能一日不煮。爽口開胃的酸湯配青翠的小蔥末和蘿蔔丁,夜裡熱騰騰冒著白氣,端上桌來,卻見宋潛機正在削竹板。
院長道:
「他不是買走了一張琴嗎?」穿紅戴綠的男人說,「你們賣出去的琴,自己總能找到吧,順藤摸瓜有何難?」
「只要努力修鍊,就算缺少內門資源供給,一樣能突破築基。」
黃瓜花開得熱鬧,澄黃色明亮耀眼,不管花下有沒有結小黃瓜,都昂首挺胸耀武揚威。花梗上長著一層細密的小絨毛,摸摸上去有點扎手的癢意,像一隻多毛靈獸在手心撒嬌。
他靠在躺椅上,看著月色下滿庭蔥鬱,聽牆根草叢蟲鳴啾啾,滿足地喟嘆。
他摸了摸臉頰冰涼的水滴,有些愣怔。
然後他保持這個姿勢,這個呼吸,就不再變化。
書聖:「接著說。」
宋潛機吃完了面,用麻繩和竹板纏繞每隻籬架鬆動處。
宋潛機怕驚飛它們hetubook•com.com,輕輕伸手碰了碰。
雲海大陣里,每一隻五色鯉都在昨夜餵過,讓它們在雲海間活潑跳躍。
「多情不是朝三暮四,三心二意。要對這個世界有足夠飽滿,足夠充沛的感情,滿溢出來,流淌在筆端,傾注在紙上,才成有血有肉的字。只要有了骨肉,不用筆筆無瑕,更不必字字發力。
大殿屋頂上,每一片琉璃瓦都用法訣清洗過,讓它們迎著朝陽反射金光。
小斫面上點頭,心想您真不愧為墨池畔的釣魚老手!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如果書聖遠來一趟,卻撲了空,心裏該多失望。畢竟,書聖不再年輕了。
觀察宋潛機每個動作,甚至每一次呼吸。竟能體會到說不出的精準和順暢,覺得懷中奇珍異寶都不再重要。
然而最近外門與內門關係一日日僵化,由剝削轉為互相敵視。執事堂為了敲打外門弟子,新發的任務越來越繁重苛刻,他們甚至鬧過兩次集體罷工。
氣氛重回輕鬆,當鋪掌柜上前兩步:
你想要什麼?忽然有道聲音問。
孟河澤猛然睜眼。
如果做這事的不是宋潛機,他只會認為對方腦子有病。
書聖揮手道:「無妨,說吧。」
這就算全了禮數嗎?這到底是講理還是不講理呢?
彷彿困在沒有窗戶的房間里,沉悶難挨。
下午孟河澤來涼拌,一定是一盤好菜。
執事堂試過分而治之,收買周小芸等人,許諾修鍊資源。但弟子們先前看到了團結的好處,已經沒人願意吃這套。
殿前眾人驀然聽見一句話從天而降,如聆仙音,渾身一震。
他知道是宋潛機昨夜幫他,卻不知對方如何能做到。
院長聽著樓外激昂道樂聲:「您不喜歡,弟子下去打發他們散了!」
六家黑店,每家一位掌柜一位夥計。
我想要一場雨!痛痛快快、瀟瀟洒灑的一場大雨!
夥計小斫道:「花掌柜,我斫的琴,我當然認得。但華微城裡現在有數萬張綠漪台,因為登聞大會,許多音修聚來,只為請教妙煙仙子琴技。這,大海撈針啊!」
「我們外門居然也出了一位築基修士!」
下雨?對,是下雨!
書聖像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笑道:「沽名釣譽,假作清高之徒,我見得太多。戒心難免重些。去吧。裁縫鋪準備道具。胭脂鋪花老闆,你準備老本行吧。其他人隨時協助!」
孟河澤此刻突破,像一根定海神針,讓眾人驚喜且心熱。
轟!
※※※
「看來您對他很滿意。」
他聽見宋潛機說:「任何修士突破之時,都有機會與天地對話。鍊氣期到築基也可以,不過時間太短,只有千萬分之一剎那。」
院長笑道:「還是您有辦法。」
hetubook.com•com宋潛機道:「不是為了好看。太高,花不滿架;太低,架不夠花。每種花草都有它最適合的高度,讓它生長。」
他感受到全身血液流動的速度變緩。靈氣在經脈間流動,像一條條漲水的小河,漲得經脈有些疼。
樓剛落地,莊嚴的禮樂聲便響起來。響徹華微,群山共振。
「加固花架,抗風雨。」
禮樂聲霎時停止。大家凝聚精神、豎起耳朵準備聆聽大能教誨,期待能感悟真意,獲益匪淺。但第二句遲遲不落,只得一齊看向掌門虛雲。
掌柜嘆氣:「被衛平買走了。」
什麼發出聲音?無數水珠在花葉間亂跳,是密集又清脆的啪嗒聲,擊打在院牆磚瓦上,又是另一種沉鈍迴音。
執事長趙虞平硬著頭皮請示:「禮樂第一章 還未奏完,鮮花未撒,綵綢未展,後面還有六項安排,現在……」
說出去恐怕沒人願意相信。
「宋師兄!」
「他們竟以為寫幾首酸詩,畫幾幅美人圖,向女修們獻獻殷勤,就是多情了?裝模作樣,畫虎不成反類犬,恐怕反而惹得先生不喜。」
什麼落下來了?只見千萬道銀絲從天而降,隨風飄飛,籠罩滿地花草,籠罩小院,籠罩天地。
一道電光閃過,孟河澤感覺身邊有人,在他肩頭輕輕推了一把:
孟河澤築基的這一晚。沒有養神丹藥聚靈陣法輔助,沒有前輩師長護法壓陣,甚至一張養氣符也沒貼。
「這宋潛機可是個名人。」院長笑道,「若真是他,倒容易了!昨晚這人在瑤光湖,摘了豐紫衣的鬢邊花,聽說豐家丫頭的本命靈獸是一隻百年難得的異火白虎,他膽子很大啊。」
樓中沒人搭話,眾人神情複雜。
朗月明星,一夜晴光。
孟河澤驚叫著跳起來,好像初生嬰兒,第一次看見、感受到風雨,他張開手去接雨簾,大喊道:
「不敢!陳紅燭送的是一位外門弟子,名叫宋潛機。我曾聽華微宗巡山的弟子講閑話,說他長得好看,陳大小姐才送符,讓他進出無礙!但這宋潛機不是符師,從來沒人見過他寫符。所以我不能確定。」
但他現在撩起衣擺,在那人躺椅邊盤膝而坐,感受對方呼吸的節奏。
他也曾問過書聖,聖人說:
孟河澤被一片讚美、祝福聲包圍,仍有些恍惚:「我能有今天,全靠宋師兄提點。宋……」
轉念一想,各大家族為了給自家後輩鋪路,設局的,演戲的,手段頻出,這些年他們還見得少嗎?
孟河澤心想未雨綢繆,也有道理。
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女人說:
胭脂鋪掌柜奇怪道:
他這個局外人,融不進這種節奏,就插不上手。對著一方小小籬架,卻像面對一場艱難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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