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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誰？為什麼沒有一個人來找她？

滿天星河落水潭，波光粼粼。

他還為我鼓掌。

袁青石觀察子夜文殊神情，見其無動於衷，忍不住問：

華微宗無數生靈，同奏此曲！

「何青青啊。」有人輕聲重複這個名字，若有所思，笑問身邊人，「子夜師兄可還記得此人？」

她練琴時，只在僻靜無人處，並且從來沒有這樣彈過。

潭邊石塊乍現裂紋，瀑布水聲轟然。

「那你看誰？」袁青石遲疑，「夢芷仙子一曲奏畢，琴試正要收場，只剩妙煙還未彈奏，今天對她很重要，你不能……」

「失陪片刻。」話未說完，袁青石不知看到什麼，忽笑意一斂，起身離亭。

「子夜兄覺得如何？聽過夢芷仙子的『百鳥朝鳳』，可有觸動？」

絳雲緊緊盯著彈琴的少女，好像要穿透冪籬的面紗，將她五臟六腑看個通透。

袁青石恢復笑容：「好，只要你不來搗亂，我當然不管！」

琴聲直衝雲霄時，眾人在心中放聲嘶喊。

何青青抱琴，從石上起身，指尖仍在顫抖。

一起在宋院門口曬過月亮、打過盹、吹過晚風等過人。

陳紅燭只是想來聽聽，這張琴能彈出什麼樣的曲子。

明月在前，何以爭輝？

陳紅燭伸手，遙遙指向潭邊：「誰說要收場了？！這人不是剛上來嗎？」

亭中寂靜，沒人敢驚擾他思緒。

書院的學生常說，大夏天看子夜院監一眼，可解暑醒神。

他抬頭看月亮。

眾人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卻聽得低回婉轉，柳暗花明，壯闊山河在眼前鋪陳開來。

宋潛機……

頓悟只在一瞬間，有人瓶頸鬆動www•hｅtuｂooｋ•cｏｍ.cｏm，有人修為增進。

「我知道！」陳紅燭氣惱道：「師兄，你想什麼呢？我是不喜歡妙煙，但我不至於趕來害她吧？我根本不是來看她的！」

他眉骨高眼窩深，睫毛密而長，嘴唇單薄，皮膚異常蒼白。

四下里極靜，有琴曲在前，水瀑聲顯得微不可察。

「聽說她是你從魔窟救回來，送進青崖書院的。」那人繼續道。

距離深潭不遠，一方山亭獨立絕壁，與飛流瀑遙遙相峙。

琴聲隨山風飄去，飄去深谷，飄上絕壁，飄入密林。

原來是自己啊。

子夜文殊閉上眼。

——高出周圍人一頭，鶴立雞群，笑意溫和。

「仙子高義！」

何青青悶哼吐血，猛然抬頭。

漸漸琴聲舒緩，輕盈短促的轉過幾個彎，鐵騎與刀槍倏忽遠去。

「錚！」

她十指劇痛，經脈幾乎炸裂。

眾人精神一振，彷彿看見一道雪亮劍光凌空劃過，直刺天邊斜陽！

※※※

「此言差矣，那是因為還未聽過妙煙仙子的琴。尋常凡音，遠不能與之相比。」袁青石笑道，「昔日仙子為師父彈奏時，我曾在旁為師父斟茶，獲益匪淺……」

流不完的鮮血，殺不完的魔頭。

「塵盡光生，寶劍出鞘，天下逐鹿。」

先聲奪人後，琴音轉而流暢，如滾滾洪流奔騰，似有千軍衝殺，萬馬齊喑。

一束銀白、燦爛的月光從九天灑落，照在她身上！

記憶里弱小枯瘦的女孩子長高了。

雲破。

場間眾人沉浸曲中，正值某種玄妙境地，忽感靈氣變化，自然吸收吐納。

袁青石茫然：「你認得這人？」

和圖書「您說的是。」眾人紛紛附和。

陳紅燭看向潭邊纖細的身影，心想你排在夢芷之後，妙煙之前，這種情況只要敢彈，就已經算贏了吧。

此時有人帶頭，青石潭四面才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猶帶敷衍、催促之意。

絳雲思索道：「這首曲子，分上、中、下三篇章，應是根據一人經歷所作。」

夜風呼嘯，濃雲遮蔽明月。

這不是她寫的曲子。她從來不會將最強音放在開篇。

而且陳紅燭從來沒有朋友。

琴仙點頭。

只聽琴仙緩緩道：

有人摸了摸臉，摸到滿手的淚。

否則瑤光湖湖心亭中，他的威壓不會難以自制，衝撞孟河澤。

「多謝仙子！」不知誰先喊起來。

雖然姿容俊美，卻少了些人氣和煙火氣，像尊肅穆神像。

「這事你就別管啦。」陳紅燭點頭。

忽而，清脆掌聲響起，打破寂靜。

陳紅燭跳下樹梢，嬉笑道：「大師兄，怎麼了？」

他走入林間，在一棵古木下停步，伸手拍了拍樹榦：「你給我下來！」

何青青正如此琴，已到極限，靈氣枯竭，經脈不堪重負。

妙煙已忘了微笑，忘了身在何處，應做何事。

良久，琴仙對潭邊招了招手，微笑道：「小丫頭，請上前來。」

悲愴至極時，峰迴路轉。

子夜文殊聞言，蹙眉沉思。

袁青石皺眉：「你來幹什麼？」

但當她真正走向萬人中央，被人群冷眼環繞，仍有種「拔劍四顧心茫然」之感。

她不管不顧地，琴聲再度轉高，又一根弦斷落！

何青青之前已經想好，這是她自己的戰鬥，如果那個人不來，她一樣會拼盡全力。

忽和_圖_書覺生命中再沒有一刻，比此刻更好。

何青青幾乎忘了自己在彈琴，全身心沉入曲中，不見人群，不見百獸。

她們當然算認識。

「來琴試當然是彈琴。」有人搖頭抱怨道，「本以為夢芷仙子之後，便該輪到妙煙仙子，誰知還要再等。」

彈得還不錯啊。

今夜她已不必再彈，不，或許更久。

穿過一層白紗、重重人海，她看見那道站在人群最後的身影。

「功業千古，十面埋伏，英雄末路。」

「啪、啪、啪。」

「錚」，七弦綠漪台，第一根琴弦竟然崩斷。

這場大會，當世四大絕頂強者，已至其三，虛雲真人和華微宗高層為此深感費神。

雲海翻騰，五色鯉成群結隊，她只一個人。

眾人嘶喊聲停下，隨愴然悲涼的琴音向雪原深處走去。

他真的來了。

「錚錚錚！」

何青青指法不變，又是三聲劍鳴之音。

誰知那人半夜下山，當掉自己的劍，換來一張綠漪台。

山壁上響起呼聲：「子夜師兄要突破了！」

天地靈氣向此地匯聚，化作無形漩渦。

禽鳥振翼聲、羽翅破風聲，猛虎躍林聲、龜鱷拍水聲……

望舒臉色微白：「開篇雖顯凄苦，卻不是哀怨，而是蓄勢待發，彷彿只要一陣東風，便能一飛衝天，扶搖直上。只是結局似乎並不好。」

子夜文殊瀕臨突破，卻陷入困境。

從潭邊到山坡，聽琴眾人心神震撼，忘記言語。

方才絢麗無比的百鳥、百花殘影被三道劍光殺破，瞬間蕩然無存。

琴音轉而輝煌壯麗，曲中王者氣概，竟引百獸來朝。

何青青猛然轉身。

「琴技不錯，曲更難得。這麼好和圖書的曲子，兩百多年沒聽過了。」

夕陽餘暉消散，夜幕降臨，晚風徐徐。

道謝聲、讚美聲接連成片，潮水般淹沒了她。

她看見一個小女孩，深夜在華微宗後山迷路。

袁青石見不得冷場，主動打圓場：「子夜兄貴人事忙，若要事事掛心，未免太辛苦。」

再看身邊人，不時何時起，竟都淚流滿面。

北風怒吼，小女孩瑟縮發抖，沿著石階向上爬。

潭心亭中，望舒神色驚愕。此人師出何門，修為低微，卻彈得這樣好？

綠漪台碧光盈盈，與潭中碧波和夕陽交相輝映，照亮她纖長柔韌的十指。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圓，像個值錢的銀盤。

外人只知書聖身前來登聞雅會，並不知棋鬼、琴仙也在。

陳紅燭怔怔聽著，彷彿看見無數個夜晚，自己坐在逝水橋邊，晃著雙腿，割破指腹，滴血喂五色鯉。

按琴試默認的規矩，每位參賽者登場時，聽琴眾人都要鼓掌，既是感謝上一位，也是歡迎這一位。

恍惚回到西海魔窟中，前路昏暗，往後也沒有退路。

宋潛機他什麼也沒看到。

天高地闊，無邊無垠，唯有她一人。

聽琴是雅事，雅事當有雅興。

倘若他們三人碰面，一言不合，在華微宗鬧出大亂，如何是好。

子夜文殊搖頭：「我殺氣重，本不適合聽琴。」

月來。

何青青猛然按弦。

聲落水中，潭水震蕩，雪浪千疊。

袁青石等人相信，聆聽音修彈琴，或能梳理靈氣，尋得一絲突破機緣。

「這首曲子，你們聽出什麼？」琴仙忽問。

子夜文殊終於想起什麼，劍眉微挑：「是她。她來作甚」

琴音戛然而止。

但夢芷和圖書仙子的百鳥朝鳳過於華美，眾人久未回神，誰還記得為何青青鼓掌？

他看了眼妙煙所在的竹樓，又看向深潭中央的涼亭，低聲警告：「仙音門那位在此，萬不可在他面前造次！」

何況子夜文殊與此人，一者在天，一者在地，不記得才正常。

其他三人衣飾鮮亮，言笑晏晏，子夜文殊依舊一身黑衣。

「少時孤苦，白日練劍，子夜讀書。」

「三晝夜風雪，一首入陣曲，寫盡一生。這應該是死人寫的曲子，可是死人又怎能譜曲？怪哉！我現在想知道，這首曲子是誰所作。」他自言自語，似是怔了。

忽而琴聲急轉直下，越轉越低，如北風嗚咽，雪落荒原。

他剛才聽說何青青的名字，不過是子夜文殊帶回學院，隨即拋在腦後的無名小卒。

受華微宗大弟子袁青石邀請，青崖書院的院監，大衍宗的大弟子，還有紫雲觀觀主的親傳弟子，一同聚在此亭中飲茶。

暮色四合，她盤膝坐于潭畔青石，置琴于膝。

這山亭位置正好。他們可以居高臨下看清潭畔，聽見琴聲，卻不會輕易被人打擾。

潭心亭中，琴仙睜開眼：

彷彿一根定海神針落入心湖深處，何青青仰頭，深深呼吸。

琴聲陡然激昂。

竹樓上，妙煙微怔，笑容凝固嘴角。

一聲強音，似長劍出鞘，嗡鳴不休。

竹樓上，妙煙回過神，默然合上琴匣。

他想，這真是我寫的曲子嗎？

聽琴者愣怔失魂，彷彿被毀天滅地般的力量擊中。

不覺間遍體生寒。

獸吼聲接連響起，重重回蕩，如一問一答。

他其實很理解對方。作為華微宗大師兄，他能認清每位親傳弟子已經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