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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紅色溪水蜿蜒向前，溪畔芳草如茵。雲絮浮在天上，流螢飛過野花。

妙煙是什麼樣的人，這幾年交鋒，她再清楚不過。

與身邊人的悲憤、惶急不同，妙煙只問：「我師父如何了？」

「是他。」妙煙點頭。

何青青聽她娓娓道來，臉色迅速變幻，似想起某些不願回憶的痛苦畫面。

「你不怕我拿著仙音令，轉頭就去報仇？」

子夜文殊手中雪刃刀向前一送，猛然推開大門。

旁人不知她們聊過什麼，兩人立場敵對，怎麼會聊天。

「難道你不給自己留後路？」何青青心情複雜。

一種發自內心的笑意，使她面容生出明亮光輝：「別再喊我師姐了。」

春月空山，夜涼如水。縷縷浮雲漂浮，時而遮擋月影。

溪對岸那三十餘人同樣穿著仙音門的衣裙，然而妝容妥帖，周身靈氣飽滿，氣度淡定。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師姐拿著仙音令，就是名正言順的掌門繼承人，早晚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她指尖已觸及琴弦，卻忽然停下，因為妙煙說：「仙音令，我可以給你。」

「這條路，真能通向地宮嗎？萬一是條死路，萬一前面有陷阱……」甬道里響起嘟囔。

何青青心念一動，莫名想起華微宗宋院門前的桃花，坐在階前看月亮的陳紅燭。

她美得像朵月下牡丹，卻讓清新溫柔的夜風變得寒冷。

剎那之間，黑暗退潮，青草味的夜風裹挾水汽撲面而來。

「原來那入口是隨即傳送陣，不知其他人傳去何處，匆忙分離，還未道別。」

沐霞等人如迷途鳥雀，惶惶https://m.hetubook.com.com無措：「妙煙師姐，你沒事吧！」

何青青笑起來，似在欣賞她們的絕望和掙扎：

何青青沉默片刻，認真道：「你戴慣假面，不是真人，本該被自己逼瘋。但你不想這樣過了，祝你自由。」

「師父教養我長大，她若輸了，我自當替她報仇，支撐門戶。但她贏了，這實在很好……」妙煙嘆氣道，「她贏了，就可以教出第二個妙煙。」

蓼花急道：「師姐，跟她們已是你死我活，還有什麼話可說！」

何青青抬頭：「又不是什麼稀罕物，抬眼便是，誰沒見過。」

何青青臉色一寒：「自欺欺人！」

沐霞等人一片嘩然，迅速調整陣型，將妙煙護在最中央。

她說完，轉身離去。

妙煙取出白玉般的令牌，攤開掌心，目光灼灼：「你若答應，拿了就走。你若不答應，我們現在就來戰一場！」

妙煙溫柔地笑。

「是！」那女修揚袖。一朵紅色煙花飛出，砰然炸裂。

何青青起先聽妙煙說知音二字，怕她找到作曲者宋潛機。

「還有哪裡能比這裏好。可見妙煙師姐氣運加身，我們跟著師姐，事事都能逢凶化吉……」

忽而一陣渺渺笛聲飄來。眾人被輕柔樂曲吸引，爭執聲漸漸停歇。

換了正常人，此時一定設法隱藏蹤跡，默默療傷。何青青卻偏要鋌而走險，設法絕境翻盤。

令牌色澤純白，入手極冰冷，像山巔積雪。

忽聽妙煙開口：「我知道是你們輸了。」

何青青見她腕上系著一片黑色衣角，莫名覺得眼熟。

「ｈｔtｐs://ｗwｗ.ｈｅtｕboｏk.ｃoｍ•cｏｍ行了。」何青青打斷她，淡淡道，「發信號讓其他人不用找了，過來此地。」

以前她們做事說話可以模仿妙煙仙子。妙煙完美得像標杆尺度，永遠不出格、不出錯、不變化，如果連妙煙都變了，許多人沒了標尺，該何去何從。

妙煙低頭，輕聲道：「我這次來秘境，遇見了一個人。他如今生死不知，但我會找到他，從此與他隱姓埋名，退出修真界。」

衣袖與刀鞘一般漆黑，像那人幽深的瞳孔，不帶半分雜色。

青崖有人忍不住道：「宋師兄若要害你，你早死了一萬次！」

這聲音十分熟悉，瞬間嬉笑聲靜了。眾人只見溪畔巨石後轉出一道人影，不約而同心往下沉。

「不是見，是認真地看。」妙煙道。

她們心中升起憂慮不安，卻被樂曲聲漸漸撫平，只剩悵然。

妙煙卻道：「我想跟你單獨說幾句話，只我們兩個。」

「師姐，時間緊迫，別再猶豫了。」

子夜文殊在前方帶隊，聞聲有些茫然。

眾女修久困方寸之地，所見只有慘白冰面。驟然得見天高地闊，如何不心潮起伏：

何青青不開口，似不屑回答，瞥了眼身側某位年輕女修。

妙煙語氣平穩。

何青青揮手屏退左右，將對方引到溪畔大石后。

「直到遇見他，我才見過真正的月亮。」妙煙說，「千金寶易求，知音人難得。」

片刻后，她睜開眼，聽見同門的驚嘆聲。

話音未落，她召出絳雲仙子的九霄環佩琴，冷聲道：「我有傷不假，要制住你們這些殘兵敗將，還綽綽有餘。https://www.hetubook.com.com」

何青青站在最前方，身披月光。溪畔葦叢在她腳下隨風招搖。

「你什麼意思？」何青青抱琴不動。

同樣一截法袍，她也曾握在手裡。

嬉笑熱鬧中，忽聽一聲冷笑：「我的運氣似乎更好一點。」

但現在妙煙想要跟子夜文殊退隱，她雖覺十分荒唐，更覺慶幸。

她想起何青青是從青崖拜入仙音門的，而宋尋是子夜文殊的朋友，子夜文殊又是何青青的救命恩人。

何青青諷刺道：「只可惜望舒看不見你這副模樣。她苦心孤詣，一心想讓你配個天賦修為、出身地位樣樣天下第一等的道侶，你卻說要跟個男人退出修真界。」

「我不是詐你。你看似氣息綿長，靈氣充沛，但你不敢多說話，怕一開口，狂暴失控的靈氣便流瀉出來，被人察覺。我師父有心算無心，計劃周密，不可能失敗，就算她敗了，也絕不肯束手就擒，絳雲更不會饒她一命。你只能拿她的屍體來換仙音令。你讓人發信號，故意說給我聽，做給我看。其實你們只有這些人逃出來了吧。」

妙煙取出一顆鮫王珠，使其漂浮空中，照亮前路。

「走啊。」何青青乾脆答應，似有恃無恐。

「嘩啦。」

「我當夠了妙煙。」妙煙嘆氣道：「收起這張琴。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壓制傷勢，總歸付出了代價，你不該再與我動手。」

「是他？！」何青青訝然。

「這是你的選擇。我選仙音令。」何青青伸手。

狂風席捲。妙煙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不受控制地向下墜落。

妙煙臉色驟白：「是你。」

「你真的這麼想？」和-圖-書何青青不信。

漣漪四起，妙煙趟過河水，踏碎瓊玉，站在何青青面前。

她開始吹奏《花月落雲曲》，笛音婉轉，似風吹花落。

眾人靜靜前行，直到一扇通體漆黑的厚重大門阻攔去路。

何青青不覺驚喜，只覺荒唐：「你瘋了？！」

眾人亮著法器前行。漫無邊際的黑暗、深入骨髓的寒冷足以消磨信心，使人心浮氣躁。

「地宮入口！」眾人激動不已，期待地看著子夜文殊。

她忍不住笑起來，笑得極舒暢。

那時她還很小，大難不死，只敢拉那人刀鞘或者衣袖。

一盞茶后，終於看見妙煙先走出來。

何青青卻想，這人是誰，真是妙煙嗎？妙煙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蓼花急急傳音道：「大家拿出所有爆破符、可以自爆的法器，同時打向何青青。」

這很好，妙煙永遠不會知道真正作曲者是誰。

妙煙搖頭：「不。」

「你心智過人，性格堅韌，本可以過得很好。但你走的路千難萬險，祝你平安。」妙煙道。

妙煙放下短笛，示意走神的同門跟緊她。

妙煙看見明月懸在天上，聽見何青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見才是好事。」

「我沒瘋，我此時才清醒。」妙煙道。

「你看過月亮嗎？」妙煙忽然問。

「同門一場，我不想把事做絕。妙煙，我給你一個機會，交出仙音令，來換你師父望舒的命！」

「我可沒懷疑宋兄弟的意思，我是說如果咱們運氣不好，或者宋兄弟記錯了路……」

何青青愕然。

「不，你我不該再見。」

溪畔兩隊女修各持法器對峙，一方雙目通紅，怒火中燒，一方神情冷漠，m.hetubook.com.com居高臨下。

不同於法器的溫柔光彩照落，伴著清揚笛聲，有種安撫人心的奇特力量。

走路便走路，他們為什麼擔心慌張，似乎還要開始吵架了。

小溪兩岸所有人驚疑地瞪著她。

腳步聲、衣裙翻飛聲從四面圍攏，似催命鼓點。

她最終笑道：「妙煙，不愧是妙煙。」

「你不敢嗎？」妙煙定定看著何青青。

她們一行經過冰洞地震，形容狼狽、白裙破損。

應是子夜文殊將宋尋的《風雪入陣曲》給了何青青。何青青認識宋尋便不奇怪。

這一方空間沒有別人，巨石和樹林完全擋住兩人身形，一張符籙就可以屏蔽窺探。

仙音門音修們覺得妙煙變得很奇怪，她以前不喜歡吹笛，因為短笛不端莊，更自矜身份，不會隨便為人奏曲。

「再見了。」妙煙轉過身。

「她們沒死，難道望舒師伯已經……」沐霞說到一半，被妙煙用眼神制止。

妙煙仰頭深吸一口氣，第一次覺得月光如此明亮，亮到刺眼。

兩人並肩站在溪畔，靜靜看了片刻月亮和游雲。

「宋道友為了保護咱們生死未卜，你卻說他的不是？」

小溪並不寬闊，溪水清淺，五六步可淌過。

「我師父一定在派人追殺你。你想要報仇，只怕還要許多年光景。」妙煙望向緊張、惶急的同門，「你可以離開仙音門，去任何地方。你若要回來，須得放過她們性命，放過我師父。仙音門不該再流血。兩派的仇恨，也該結束了。」

那女修高聲笑道：「望舒犯下謀逆大罪，已被關進蓮花峰水牢，她的同黨已盡數伏誅！妙煙仙子，你這些天藏在哪裡，可真讓人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