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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潛機：「你還不明白嗎？它是來幫忙的，不是來受我驅使的。我不是它的主人，也不會讓它去吃人。它能感覺到別人對它的態度，你如果將它當畜生、當利劍，只會激怒它。」

她取出一隻剔透玉瓶，在指尖把玩：「擎天樹汁液我有很多，這丹藥也只有我一人能煉。」

華微宗長老喝道：「掌門練的功法，我們都知道！」

「你！」望舒大驚失色，「你瘋了嗎？！」

「所以你把畫春山留在血河谷，既是鎮壓，也是保護？你這人真奇怪！」冼劍塵忽嘆氣，「你連最不想用的混沌都召出來了，看來你的牌也打完了，我們的好運該耗盡了。」

眾人震驚無言。雲船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

冼劍塵怔了怔：「莫非血河老祖愛裝闊擺富？」

混沌停步，狂暴之氣收斂，轉身歪歪腦袋，用眼神問為什麼。

她竟然笑起來。

「竟是如此嗎？」冼劍塵怔然。

「回去睡吧。」宋潛機拍拍它腦袋。

恍惚間聽見何青青的傳音：「我不殺你，我要天下之大，再沒有你的容身之處。我要你看著你的徒弟如何背棄你，我要你看著我統一修真界。」

絕望、仇恨、恐懼能擊垮一個人，也能造就一群無路可退的亡命之徒。

那幅「厲鬼」畫像燃燒起來，火焰明滅，轉瞬化為飛灰。

戰場被拋在身後，濃烈的血腥味漸漸被寒風吹散。

「前輩高義！」袁青石行禮道。

冼劍塵支吾道：「我的傷很特殊，沒得治。」

「為今之計，只有如此！」

血雨紛紛，染紅純白冰雪。來時氣勢洶洶的獸潮逐漸潰不成軍。

眾人急忙行禮，口稱真人、掌門，只有何青青不動：「我知道你練的是什麼功法。你要我說出來嗎？」

混沌低吼一聲，一飛衝天，好似白日里一顆流星。

「掌門何等人物，豈是你想見就能……掌、掌門？！」

獸潮褪去，露出被污血染紅的皚皚白雪。

有人道：「何仙子，不如你交還仙音令，就此離去吧，勿讓大家為難。」

不死泉在瓶中輕晃，聲如泉水叮咚，清脆悅耳。

時至今日，所有後手盡出，暗牌也都打成明牌。虛雲被宋潛機擊敗，獸潮被混沌擊潰，千渠城依然固若金湯。

宋潛機不回答，只問道：「你看過它戴的玉牌嗎？」

冼劍塵張著嘴，第一次露出過分驚奇的表情，想摸摸凈瓶又收回手：

洪福郡上空的雲船在風中飄蕩，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僅是如此？」何青青竟然還不滿意。

他心和*圖*書中升起憐惜之情，一時竟說不出話。

「我會去看你，喂你喝甜水。」宋潛機保證道。

「它脖子上有塊姓名牌，由養魂靈玉打造。隨身佩戴此物，可以滋養神魂，強健靈脈。這種材料在上古也是珍稀難得之物，誰會拿來掛坐騎？」

混沌吃飽喝足，伸出兩隻前爪，前身趴伏，後背拱起。

望舒繼續道：「若要以樂助陣，我派還有一門禁術，可汲取洪福靈氣，灌注樂聲中，隨時補充諸位的靈氣消耗。諸位只管全力血戰，不必顧惜靈氣消耗。」

與此同時，何青青聽見一聲傳音：「你若在仙音門用仙音令發難，我恐怕還要忌憚幾分，可你太蠢，竟然來這裏自尋死路。你說要我無處容身，看看現在，是誰無處可去？」

望舒扶了扶鬢上珠釵：「一塊死物罷了，除了能調動仙音陣法，還有何用？」

有人顫巍巍試探：「要不然，退兵吧？」

無影劍飛入連綿雪山，消失在茫茫山霧中。

宋潛機：「不是它，是運氣。我這輩子，運氣格外不錯。我當時說出來，你多半不信，只會以為我誑你。」

眾人明知望舒在講條件，依然同仇敵愾、大義凜然：

混沌被撫摸腦袋，尾巴猛然甩起來，像一把巨型羽毛扇。

這運氣豈止不錯，簡直逆天。

「嘶！」眾人定睛一看，臉色驟變，如遭雷擊。

從表面看，正道仙盟黔驢技窮，而千渠一方佔據優勢，必能取得勝利。

「攻破千渠，反敗為勝！」

何青青見眾修士回護望舒，竟沒有負氣離開。

畫上赫然是何青青從前的模樣——瘢痕交錯，五官扭曲，狀如厲鬼。

大戰像一個漩渦，將整個修真界卷進去。

滿船修士面面相覷，神色逐漸從猶疑動搖轉為堅定。

她語氣嘲諷，惹得眾人怒火中燒。

眾人大喜，紛紛稱讚仙音門。

「其實。」宋潛機輕聲說，「我還有一張牌。」

虛雲長嘆一聲：「望舒仙子，你……你還是先離開罷。」

撕破臉面后，何青青沒有負氣離開，一直留下這裏，反而讓她更加忌憚。

它從睡夢中蘇醒，迫不及待要飽餐一頓，於是揚起脖頸，對日長嘯：

「我得了許多擎天樹的汁液，將它煉成丹藥。食用這升仙丹，無論什麼樣的傷勢，都可以痊癒……」

話未說完，望舒心中閃過不好預感，急急喝道：「妖言惑眾！」

眾人迫不及待要慶祝勝利，卻沒等到二人身死，只等來虛雲戰敗重傷的消息，又望見混沌咆哮著hetubook.com.com掠過高空。一時間風雨欲來，人心惶惶。

望舒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倉皇後退兩步，目之所及儘是冰冷不善的面容。

這次換冼劍塵站在前方控劍，宋潛機坐在劍后休養。

兩人分明已經圖窮匕見，卻奇異地共處一室。

「你既然能驅使它，為何不讓它留下，或者讓它去千渠？」冼劍塵問。

宋潛機忽喊道：「乖乖，回來。」

「夠了！」袁青石喝道，「如今只有一條活路，你們還看不清？」

何青青身側眾仙音弟子將她圍在中間，神色憤怒。

正道仙盟還有什麼招數可使？

紀家長老喝道：「妖女！敬酒不吃吃罰酒！」

「大胆！掌門重傷，正在閉關休息，你怎敢驚擾！」華微宗六位長老將她團團圍住。

不死泉輕輕震蕩兩下，彷彿在問為什麼又拿我當獸糧。

「匡扶道義人人有責，仙子既然不惜自身，我等自當為仙子排憂解難。」

虛雲又道：「仙盟各派本是一家，還請何仙子以大局為重，將升仙丹分給大家。我不在時，華微弟子見何仙子如見我，盡可聽她號令！」

何青青手臂輕抬，腕上一串深紅佛珠便露出來：「只有我能治好你。」

宋潛機卻道：「等等。」

混沌甩著毛茸茸的尾巴，不肯走。

現在被綁在一條船上，要跟死亡陰影搶時間，立刻被激起求生意志。

混沌扇動翅膀，沖入獸潮。

「在冼劍塵抵達世界盡頭之前，攻破千渠郡。以千渠土地、子民和宋院弟子為人質，威脅宋潛機，用誓言約束他們。」

宋潛機以身作則，展示同伴互信，冼劍塵似乎並不領情：「出發之前，你說我們永遠比他們多一樣東西，就是指這個？你怎麼不早說。」

混沌仍在進餐。在殘酷的戰鬥中，才真正展現出上古凶獸的威能。

「待那個人取回本命劍，重回天下無敵，我們一個也逃不過了！」

望舒卻道：「這有何難？」

宋潛機對逃亡路線極熟悉，彷彿曾經走過一遍。路上更有各方出手相助，輪流護送他們走進雪原。

只見她雲鬢高堆，衣飾莊重華貴，神情冰冷，眉心微蹙。

場間安靜下來，吸氣聲接連響起，沒有人再開口。

望舒仙子的仙音術被千渠合唱克制，千渠城門依然牢固不破。

「什麼牌？」

表面是勸二人大戰當前，以大局為重，不宜再起爭端，實則是不想蹚渾水。

混沌看他的眼神極度兇殘，他毫不懷疑如果旁邊沒有宋潛機，這隻凶獸絕對想吃他。

華和_圖_書微宗眾人忽覺形勢不對，驚惶閉口。

望舒身前的人群紛紛讓開，四周修士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獸群趁機逃竄，去時比來時更快。

「此法損傷自身，才被列為禁術，且師父只傳給我一人。宗門如今出了逆徒，我後顧之憂未消，只怕無力清理門戶，如何施術？」

「什麼活路？哪裡還有活路，條條都是死路。」

宋潛機大喊：「我說你就沒有什麼想解釋的嗎？你的本命劍為什麼留在世界盡頭？你二百年前為什麼跟華微宗結仇？你和那個被你封印在擎天樹下的人，到底有什麼恩怨？」

任由望舒傳音嘲諷、眾人指指點點，她好像什麼也沒聽見。

他當著冼劍塵的面，明晃晃取出凈瓶，餵了混沌幾口不死泉。

雲船里爭執爆發，眾人分成兩派，幾乎撕破臉面、動起手來。

就算仙音令在何青青手裡，也沒人願意「主持公道」。

紀家長老急喝：「當初可是你們華微宗拉大家上了這條賊船，說宋潛機已死，千渠一群凡人和低階修士不足為懼，結果呢？」

「不是收服。它有主人，也有自己的名字。」宋潛機收回不死泉，「乖乖去吧。」

袁青石略鬆了口氣，師父沒有隱瞞受傷的消息，用意正是在此。

但宋潛機和冼劍塵無比清醒地知道，最後的考驗即將來臨。

不等望舒再開口，各色法器已亮了出來。

「仙音門四分五裂，我等亦是心痛不已。」

……

他望向人群後方：「天音術雖難動搖敵方人心，卻可以增持我方攻擊威力。還請望舒仙子再施展一次。」

「嘩啦！」望舒得意揚袖，一幅捲軸霍然展開，懸於半空。

它身形龐大遮天蔽日，巨口如淵，利爪如刀，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何、何仙子。」袁青石低聲道，「留下仙音令，我護送你離開這裏。」

「虛雲真人，你還不出現？」何青青高聲道。

冼劍塵望著戰鬥中的混沌，徐徐開口：「上古之時，凶獸由天地煞氣孕生。修士想要驅使它們四處征戰，必與其締結極嚴苛的契約。我初次見這混沌就覺得奇怪，為什麼主人死後，坐騎可以獨活，而且依然強大，不受絲毫影響？除非坐騎找到契約漏洞，吃了主人，才能掙脫契約。」

直覺告訴她，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儘快剷除此敵。

「連修為最高的虛雲掌門都受了傷，誰還能抵擋他二人西行之勢？」

冼劍塵捂住耳朵：「風太大啦，為師聽不見——」

一時間天上地下血肉橫飛，https://m.hetubook.com.com慘叫聲聲。

他們有多憤怒，就有多絕望。

眾人面面相覷，這何仙子被逼到絕地，開始說瘋話了嗎？

「這，這……」袁青石隨望舒目光看去，只見何青青靜靜坐在窗邊，不笑不言，卻像坐在花叢深處，容貌比身後朝霞更艷麗。

袁青石一字字道：「這一戰打贏了，就能談判講條件。宋潛機不勤政卻愛民，我們佔據主動權，大可談下千渠半數財寶，彌補此戰消耗綽綽有餘。一旦輸了，大家只能一起做劍下亡魂。依那個人的脾性，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他的劍。你們怎麼選？」

何青青笑道：「有益無害，自可更上一層樓了。」

「可我不想走。」何青青嘆氣道，「我看明白了。為了攻破千渠，向宋潛機求來一線生機，你們真是什麼條件都願意答應，什麼事都願意做啊。」

她身邊的仙音門弟子憂心勸阻：「仙子舊傷未愈，恐怕不方便……」

她今日穿了件青綾裙，行走間裙擺漾開粼粼波光，身姿挺拔如青松：

先前仙音門兩派相爭，被眾人勸阻安撫下來。

望舒銳利的目光穿過人群，直直射向某處：

「虛雲真人何在？」何青青不理他，只高聲道，「這船上有傳音陣，我們在這裏說出的每一句話，你在乾坤殿都能聽見，對不對？」

冼劍塵嘟囔：「我看你才是唐三藏，它是孫悟空……」

「如果宋潛機不受威脅，大家就一起死。千渠是我們唯一的籌碼！」

吼聲蘊含遠古威壓，喚醒百獸血脈中深藏的畏懼。

「好小子，你講這麼多，原是為了拐著彎罵我！」

宋潛機與冼劍塵乘著無影劍，再次上路。

「畫功不錯，我從前，就是這副模樣。」

何青青站起身，走近畫軸，直直盯著那張醜陋的面容。

一人喝道：「放肆，仙音令在此，何仙子才是門派正統！你們想幹什麼？」

獸潮中最膽小的，已經逃得不見蹤影，另一些因恐懼而更加狂躁不安。

何青青忽道：「當日你將我打成重傷，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

冼劍塵：「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嗷——」

威壓驀然降臨，一道晃動的虛影出現在半空。

在正道仙盟的期盼下，華微宗掌門虛雲前往雪原攔截宋潛機、冼劍塵。

有了清涼的甜水，混沌立刻將腥臭干硬的獸肉忘在腦後。

原先攻打千渠，只是出於掠奪之心，各方斤斤計較投入，總想讓別人先拚命，自己躲在後面撿便宜。

她身後侍立的弟子道：「何仙子怎麼能稱https://www.hetubook.com.com仙音正統？你拜入我仙音門才幾年光景？我仙音弟子個個貌比天仙，而你出身低微、容貌醜陋，沒有你師父給你換的這張假臉，你敢見人嗎？」

袁青石急忙傳音：「何仙子現在不走，恐怕有危險。我知你心中有恨，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無利不起早，就算望舒真的欺師滅祖、殘害同門又能如何，事情已經過去了。

他皺著眉不說話，忽靈光一現，想起自己用師徒契約強綁宋潛機的事：

已經有人嬉笑著問：「那如果不曾受傷，還能吃嗎？」

望舒才受過反噬，實不該再運功。何況何青青還在這裏虎視眈眈。

望舒見大局已定，輕蔑地轉過身，似不屑再看對手：「她不走，就將她扔下去吧。」

虛雲與望舒多年交好，華微宗老一輩默認該幫望舒對付何青青。

「說得對，我們都是受你們矇騙！」

宋潛機又喂它喝不死泉：「它們已生退意，不必趕盡殺絕。」

望舒回頭：「哦？」

冼劍塵不得不承認，他們這一路雖然一直在戰鬥，卻總能化險為夷，突出重圍。

這條建議立刻被反駁：「你以為現在退兵，那個人就能放過我們嗎？開弓沒有回頭箭，太遲了！」

「不，我是想說，人和凶獸之間尚且可以互相信任，冼劍塵，你不妨也對這世界多一點信任。」宋潛機將凈瓶遞給他，坦然道，「喏，你想看就看，想摸就摸吧。你這些天喝的茶湯里，都摻著瓶口的水霧。你沒感覺傷勢好轉嗎？」

華微宗長老不甘示弱：「現在說這些有用嗎？你們當初為什麼而來，自己心知肚明！」

「虧你想得出來！」宋潛機無奈，「你有沒有想過，它不受影響，或許因為它的主人根本沒有與它簽訂契約，更沒有將它當成坐騎。血河老祖寧願獨自戰死，也要讓它活下來。它沉睡數千年，醒來已經忘了自己的名字，但就算外面世界廣闊無邊，精彩萬分，它也不願離開血河谷。就算這些千年裡出了無數厲害大能，驚世天才，它也不願改認別人為主。就算它的主人早就不在了，它還在等……你用契約可以讓別人為你賣命，卻不能讓人與你相依為命。」

宋潛機臉上平和的笑意淡去。

「不死泉！你、你用不死泉收服了它？！」

晴朗藍天下，朝陽金光照著碎骨殘肢，雪原像一塊被肆意塗抹的畫布，聖潔又恐怖。

為什麼？無非為了千渠濃郁的靈氣、富饒的土地、高產的靈石礦，還有傳聞中宋潛機留下的寶庫。

虛雲神色微微一僵，垂眸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