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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同事小心翼翼地，自以為換了一個話題。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該扔啊，當初跟著并州那些狗子混的時候，別說一個皮製的錢袋子，一尺多高的珊瑚樹，她想要都能拿回來啊！備備這個摳搜勁兒什麼時候能站起來啊！

……得虧平原城雖然不大，好歹有幾口水井，要不然她和馬六嫂一起打水的畫面，這太美了想都不敢想。

「我看這事不該再拖了。」

同事在身後嚷嚷著「別進去，容易塌房子」時，她將手按上土牆，一翻身便跳進去，撞開了門，屋內一具屍體，身上裹著已經焦糊的破布，不僅已經燒了許久，而且顯見著火就是從他這裏燒起來的！

田豫指著她那個低眉順眼的同事甲，「他比你壯實這許多！怎的還要你去救！」

青煙裊裊的內室里，劉平仔仔細細地聽完趙五的彙報，陷入了一陣沉思，半晌終於慢吞吞地應了一句。

「你果然膽大，」縣丞田豫板著臉說道，「縱使救人，你也不當自己進去救。」

他嗓子快要冒煙了，乾涸得恨不得再哭一場，連淚水都可以吞咽下去，因此看著妻子頭髮上落下來的水珠都有些眼饞，但馬六嫂根本想不到他現在有多困窘，她滿心想的都只有一件事——就是這個貨，害她今天出了這麼大的丑！

他那幾個狐朋狗友家是可以試一試的，但他又覺得十分丟人，畢竟當初去爬那小娘子家牆頭是他威逼利誘幾個人放棄，才由他拔了頭籌的，現在這樣狼狽，怎好再去求他們收留，為他們所恥www.ｈｅtuboｏｋ.coｍ.ｃｏm笑呢。

也許趙五沒有察覺到，但劉平已經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劉備的力量。

若是那個小寡婦，必然是會輕聲細語將他迎進家門，再端上一壺熱茶，讓他稍作歇息后，下廚為他煮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餅……

畢竟小寡婦是單身女人，她願意與誰幽會或是再嫁，都不違了王法。如果只是兩個情夫碰面，完全沒有理由殺得這樣乾淨利落，倒像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需要掩蓋。

……還有獎金的！她開開心心地伸出手，準備接過錢袋時，縣丞看了她一眼。

「呦，我家的功臣，還等著我伺候哪？」她冷笑了一聲，「好呀，水井裡全是水，你倒是進去喝呀！」

「我聽說馬六嫂……」

「嗨呀，」同事滿臉掉san的微笑，「你還年輕，不懂得女人的好，讓哥哥教你啊……」

於是縣丞又瞪了她一眼，「下次萬不可如此了。」

……那個被同事特意指指點點的小寡婦家著火了！

他靠著院門，抖著腫脹的手指，悲憤交加，恨不得求全城的父老鄉親都來為他評評理，為他主持個公道！

趙雲一瞬間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命兵士將火把靠近些，俯身去仔細檢查起那具屍體，許久之後才站起身，「這人善用短刃。」

馬六想得這樣妥帖，一天下來又飢又渴的腸胃彷彿也得到了慰藉一般，一瘸一拐的腿腳也有了力氣，硬是忍著渾身上下的疼痛，奔著小寡婦家去了。

劉平那雙彷彿半睡半醒的眼睛望向了他，「你想要說服ｈtｔps://ｗww•ｈeｔｕbｏoｋ.coｍ.cｏｍ我，你自己要先相信才是。」

但他不敢讓妻子為他倒杯水，他甚至連哼哼唧唧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只能聽著妻子在外屋灶旁一邊清洗身上的穢物，一邊罵罵咧咧。罵他一句，罵那少年一句，再罵他一句，想一想，然後再罵他一句。

……她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你去問她好不好？」

「她真脫給你看啦？」

這話說得有點不明不白，那雙劍眉迷惑地擰起來，「……燒死了？」

「不是，」她有點尷尬地指了指躺在路邊的那具屍體，「他是被人一刀捅死的。」

「趙雲既領游騎出城偵察，必是劉備已有所察覺，」他冷冷地說道，「你去備一份厚禮，明日我要尋張城尉來喝酒。」

「我聽說你妹……」

趙五渾身都被一股巨大的恐懼所攫抓住了，他明白劉平去尋守城軍官來意味著什麼，但他只能埋首行禮而去，將喉嚨里因恐懼與絕望而即將發出的嗚咽深深咽下。

馬六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然而他再三再四的哀告也沒能讓夫人哪怕心軟半分，而是拎起了木棍，將他活活從榻上打到榻下，再從家裡打到家外！

【我特么是來打更的，不是來聽兩性夜話的。】她悲憤地說道，【好想打他一頓啊。】

雖然已是初夏，夜裡卻還冷得緊，尤其他被趕出家門時只穿了一身裡衣，風一吹就更冷了。

「賊人尚未捉到，恐怕城中不甚太平，這幾日你們須得多加留心，若是夜裡有什麼可疑之處，千萬小心，記得莫要擅作ｈtｔps://www.ｈeｔuｂook.ｃｏｍ•ｃｏｍ主張，速來報之即可。」

死的這人挺尷尬，是馬六……更尷尬的是他死在了小寡婦家裡，但小寡婦找不到了，聽起來就很像什麼桃色凶殺案。但考慮到兇手是個用刀的高手，一擊斃命，馬六甚至連掙扎也沒能掙扎一下，這細想就很蹊蹺了。

趙五一瞬間感覺有些心驚肉跳，「主人，那劉備雖說是漢室苗裔，也不過就是個織席販履的小人，誰會真為了他而薄待了主人呢？」

「……是是是。」

空氣里有一丁點焦糊的氣味，以及一丁點的火光，越走越近時，那火光便越來越盛！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對方瞬間住嘴了。

幾個相好的……他在心中一個一個算過去，有的離家太遠，有的脾氣也沒比自家婆娘強到哪裡去，只有一個小寡婦生得妖嬈，他費盡心思花了不少錢財，才求得春風一度。現下雖然形容狼狽，但那顆渴求美人安慰的心卻燒得更加熾熱了。

目下最要緊處自然是尋個過夜的地方，馬六想。

又過了一會兒，同事還是沒忍住。

這些喋喋不休令人崩潰的兩性話題在轉過一個彎之後戛然而止。

「我能許那少年人金帛厚禮，劉備又能許他什麼呢？」

她搖搖頭，「沒有了，從裏面只扛出來一個，還是個死的。」

馬六躺在榻上，只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疼，想要挪動一下身體都困難，因此下榻給自己倒杯水就更不容易了。

作為平原城市井間數得著的罵戰高手，馬六嫂罵那少年時還是泛泛的罵法，罵起自家丈夫那可就精準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多了，從收入微薄罵到人際關係惡劣，從出身寒微又罵到那玩意兒就快是個擺設了，竟還有一顆色心。

她含著眼淚，掏掏懷裡，終於掏出了自己那個破舊的小錢袋裝錢時，田豫又叮囑了幾句。

「你不是看外面的小娘子美貌，瞧不上我這個老貨嗎？你想去哪，儘管去！看你那不中用的二兩玩意兒還能不能再勾上倆仨！」

教育完了，縣丞又轉身去開了辦公室的小箱子，從裏面掏出一個錢袋，「你為探查是否有活人在，肯涉險地，令長極是稱許，這三百錢是給你的嘉賞。」

妻子奮力地吐了一口吐沫在他臉上，然後狠狠地將門關上了。

但是小城就這麼大點兒，但凡出了點事大家都能津津樂道嚼上半個月的舌頭，作為當事人的陸懸魚就更受一起打更的同事關注了。

「那黃口小兒不過是懼怕殺死劉備后被關張尋仇，因此才膽怯畏縮。」

可是眼淚流多了，就更感口乾舌燥，特別地想喝點水。

「話是這麼說……」她說，「到底那時心急。」

聽到妻子在那裡樁樁件件從嫁過來到現在一件事都不落地罵他，甚至連他從幾年前開始，在床笫間表現如何廢物都沒忘記點評一番，馬六就只能躺在那裡，悔恨交加，默默地流淚。

……或者那個人就是需要掩蓋自己身份的一個人。

周圍百姓都被敲了起來，幫忙滅火——至少得小心防範，別夜風一吹，燒到自己家，真要是大風天，燒穿一條街那也是尋常。縣府的衛兵也跑了出來，在火光與夜色下瘋狂奔襲滅火，尤其顯眼的是穿著ｗｗw•hetuｂoｏk•coｍ•ｃｏm中衣跑出來的子龍，見到這兩位更夫時立刻便問，「裏面可還有人沒有？」

若是陸懸魚真是個怯懦之人，他就不會絲毫不在意劉平的看法，在縣府尋一份工做了。

「……那誰去救？」

「錢給你，這錢袋是縣府的，你不能拿走。」

她心念電轉，伸出手去將那屍體身上的火勢撲滅，扛起來后又掃視了一圈屋裡，趁著房梁還沒燒塌，瘋狂地跑了出去。

劉平一句話，堵得下手處的心腹有些說不出話來，但半晌后，他又不甘心地想了其他理由。

【話雖如此，但呂布跟你抱怨他家裡那點破事時，你不也低眉順眼地聽下去了。】黑刃很悠閑地說道，【所以聽聽也無妨嘛。】

但天色將晚時，她終於是想起他來，走進屋裡，於是那張鼻青臉腫的臉立刻綻開一個討好的笑容，「夫人啊……勞你，勞你給我倒點水……」

妻子將自己清洗完了，還有那從上到下里裡外外的一身衣服需要清洗，那氣就更不打一處來了，因此馬六是全然不能指望妻子進進出出，提桶打水時還能想起他這個躺在榻上的丈夫，也想喝一點水的。

這些亂七八糟的後續鹹魚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那天李二負責牽馬去尋小吏登記了，她想在家睡覺也睡不成，因為糞桶這是個範圍攻擊武器……馬六嫂是被臭跑了，她家門口也迎風臭三里了，足足讓她挑了好幾桶水，才算把家門口的糞湯沖沖乾淨。

「你這不賢不惠的潑婦！你難道想將我趕出家門不成！」

「著火了！」那個同事拎過了鑼就開始敲！而她卻察覺到，空氣中還藏著一股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