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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尷尬地將手揣進袖子里。

「雖作士人裝束，卻既無隨從，又無車馬，深夜走在街上，」士兵嚷道，「連個火把都不打！」

她不以為然地正準備撇撇嘴時，前面傳來了一陣馬蹄聲，有火光隨著就近了。

「現下」自然是不難的，因為主公剛得了許城，不是所有豫州的流民都奔向了這裏，他們還有好多人沒得到消息，還在路上。

……當然不是一隊士兵領她一個，那她面子太大了。

儘管他們都是衣衫襤褸的流民，但流民里也分男女，也有人白日里想方設法攢了幾個錢，編了一段席子，紡了一卷線，更不用提這些財物換來的糧食。

大家都有點尷尬，二將軍不尷尬，二將軍看著士兵一臉羞恥地走過來給她解開繩子，就在那裡呵呵地笑。

「你如何，如何這般——」

「但被抓了之後面無愧色，還在那裡四處張望的，就你一個！」

縣府中已經舉行過一場酒宴了。

「你這樣的就少見，」士兵們指指點點，「明明穿得像個文士，舉止卻像個賊。」

「你為何夜行？」他問，「是家中有什麼急事，要你出來尋醫買葯嗎？」

「陳長文，要巡夜也該是主公或二將軍麾下將士的事，你巡個什麼夜啊？」

陳群的臉色更白了。

那人跳下馬走過來了。

按說體面人都是分餐的，但倉促間條件不允許，只能端上幾個盤子，外加三副碗筷湊合一下。

「放屁！」隊率罵道，「小陸將軍是個俏麗httｐs://ｗｗw•hｅｔuｂｏok•ｃoｍ•ｃｏm女郎！你看他哪裡像了！」

「那領回縣府吧，」隊率說，「領回縣府打。」

「確實，」那個被逮了的流民小聲道，「比我還鎮定呢。」

那人離近了，皺眉看她。

「特別是棗子。」她又趕緊加了一句。

二將軍又想想，「夜已深沉，不必動灶，不拘什麼取點來就是。」

……但聽士兵們的說法，這樣一來還是有效遏制住了棚戶區的犯罪率。

陳群皺皺眉。

舉個最近的例子就是——曹老闆一旦被袁紹踢去當征西將軍，兗州軍頃刻間就散了，但自譙縣跟著他起兵的那些部曲老兵還在。

「不是小人！小人不是姦細！小人！小人只是白日里見了隔壁被人家請了做木匠去，有些眼熱，想偷他一碗糧罷了！」那人淚流滿面地嚷道，「小人與這人素不相識！小人不是姦細！將軍！將軍！」

她很殷勤地將棗子推到二將軍面前，自己拿了那碟蜜餅，想想又將腌蘿蔔放在陳群面前。

然後終於湊上前來，用手遮了半張臉，悄悄耳語一句。

二將軍還沒理解，還在企圖講一講對將領來說，部曲的重要性。

二將軍臉上露出了一個很糾結的表情，她倒是恍然大悟，「不是胃口大，只是許久沒吃到肉了。」

……反正她以前沒見過。

「將軍若是肚餓，小人吩咐廚下再去整治些吧？」僕役愁眉苦臉，「今晚的賓客胃口頗大。」

很多官吏絕對www.hetubook.com.com是這麼想的，不僅是豫州的很多官吏，而且是漢朝的，乃至往後數千年的很多官吏，可能都這麼想。

「那你又為何這幅不治行檢的模樣！」

主公的謀士們還是幹了點兒活的，給城裡劃分了幾塊棚戶區，保不保暖不能強求，但夜裡誰也不許出來，上廁所也得在窩棚里上。

「你們要打就打，」她說，「不要在那裡詆毀別人！」

……見過關公拍大腿嗎？

「一時不察，」她說，「我這就回去。」

她的眉毛皺得死緊，想縮那個流民身後，流民卻身手敏捷地躲開了！

但她的心虛沒持續多久。

她左右看看，發現士兵喊的是她。

「無事，無事，」他趕緊擺手，「長文所言，令我想起些陳年瑣事罷了。」

「那也不是，也有吃醉了酒出來，倒在路邊的，」一個人說，「還有跳牆去私會別人家婦人，被我們抓到的。」

「將軍！尚無異動！」

「辭玉清素節約，自來便有賢名，」二將軍說道，「那些流民既欲投身為部曲，你亦可從中擇選些，充實軍容。」

聽了這話，忽然有人推了她一下，「將軍！此人可疑！」

「他們的孩子，還有孩子的孩子，都要為奴為仆嗎？」

「人人若都如你這樣不察，許城豈不成了賊窩。」那個領頭的小隊長板著臉說道，「按律當笞十下！」

將那些流民賣給世家，世家負責餵飽他們，這就不再是劉備的負擔了。

笞十下的刑罰也免了。

她看看和-圖-書陳群，客氣地擺擺手，「別放心裏去，畢竟大家都習慣了。」

有人用竹箸夾起一塊蘿蔔，開始「咔嚓」「咔嚓」地咬。

「辭玉此番為流民，更為吏治，」他說道，「吏治不清不正，才有這樣的官吏。」

「這個，這個看著有些面熟……」

後面那兩個人士兵又開始嘀咕。

他點點頭。

她不得已，只好也看向他，有點心虛。

督郵，督郵。

有人悄悄地扯了身旁的人衣角一下。

陸懸魚「呵呵噠」，直接擺爛了。

回到縣府，酒席已經撤了，打掃還需要點時間，但大家可以去偏室，吩咐僕役將灶上為酒宴多準備出的食物拿來些。

「已至戌時，禁宵行夜遊！」

與此同時，青徐的士人跑了過來買房買地買奴僕，豫州的士人也跑回來，甚至為搶奪這些還要打官司——這不就成了一舉兩得的事？

不是因為她是大家的老熟人所以脫罪，而是因為她既是高級將領，又是劉備的別駕，名義上有總理眾務的許可權……但她不吭聲，硬是跟著這隊士兵走了小半夜，這就有點脫離正常人對「別駕」和「將軍」的理解範疇。

他們祖祖輩輩都跟著他，生也好，死也好，腦子已經固定住這根弦，跟著他和諸夏侯曹這一群人天涯海北，不講道理的。

騎在馬上的聲音很威嚴，很正經，「這半城有何異動么？」

隊率揚頭上下打量她。

有人半夜跑出來了，反正是說自己尿急，但也被抓住了，跟她一起做個伴。

街上有士和_圖_書兵敲一敲焦斗，準備執行宵禁，遠遠見到她時，就有點不客氣地喝了一聲。

吃的東西不多，有棗子，有蜜餅，有腌脆蘿蔔，再來一壺酒。

「我不是說他是這城中之人，」那人又小聲道，「你不曾見過小陸將軍嗎？」

「呸！你面熟又如何？」被扯衣角的士兵小聲罵了一句，「二將軍說了，律令無分士庶！」

「不是，」她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我就是在城裡四處轉轉，轉久了忘了時辰了。」

她拿起蜜餅一邊啃，一邊思考。

兩個士兵面面相覷。

但如果他們知道了，蜂擁而至了，錢糧可能就要出點問題。

「那我為什麼不將他們當做良人招募呢？」

……她聽不下去了。

「……二將軍？」

陳群的臉色忽然又白了一下。

場面不大，規格也不高，宴請的主要就是這些寒門士人，一方面是因為狗大戶基本都在王師沒進許城前就派人示好下注過，吃也吃過了；另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劉備禮賢下士，不願厚此薄彼，順便也看看這群人當中有沒有什麼可造之材。

「然後，就像在青州時那樣，」她說，「他們的生活且不提，而國家則再也收不上賦稅。」

因為關羽打量完他，關羽身後的人也下馬走過來了。

「那些奔走往來於縣府，謀求官職者，多半是求田問舍之輩，」二將軍思考了一下，「他們若為官為吏，一時還可，長久恐怕……」

偏室里沉默了一小會兒。

陳群盯著那碟蘿蔔，一聲不吭。

這群士兵給她ｈｔtｐs://m.heｔｕbｏoｋ•cｏｍ•cｏm綁了手，放在隊伍後面，領著她繼續在城裡巡邏，她也跟著探頭探腦地張望。

「祖祖輩輩都要跟著我嗎？」她問。

她往縣府來的時候，人已經走盡了。

她很尷尬地在那裡搓手，直到這一隊士兵走過來，舉著火把，上下打量她。

她舉起兩隻還在被綁著的手，氣定神閑，「我就想看看許城什麼樣。」

……現在可以聊一聊關於部曲和流民的事了。

「確實不像，」他們這樣說，「小陸將軍領咱們破壽春，滅曹仁時，何等威嚴！」

剛開始沒笑出聲，後來笑得越來越厲害。

因此他們不僅會自發地生出偷盜，甚至還會為了一塊摻了稗子的麵餅而殺人。

「我怎麼像賊了，」她抗議了一句，「你們只抓過我一個穿長袍的嗎？」

他好像想說很多話，但都憋在嘴邊說不出來了。

……棚戶區也有犯罪率，就挺真實的。

「不像。」

「你若想要主公拿些錢糧出來安置此地流民，」二將軍說，「現下倒也不難，我明日便與兄長說一說。」

幾個士兵都是一臉的幻滅，看起來挺像要隨時哭出來似的。

……有點不人道。

陳群還在最後為這個文官體系抗議一句，「若真有貪腐之事，亦有督郵可督察屬吏，案驗刑獄，不至令生民蒙冤哪！」

一見到她，那張臉又青又白。

「許城新易其主，除卻盜匪，城中或有姦細，爾等不可鬆懈！若遇到可疑之人，立刻報來與我！」

但二將軍不知道為啥，忽然發了一聲很短促，又很詭異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