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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戰先驅

作者:業餘狙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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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淞滬 第二節

第一章 淞滬

第二節

周文沉吟片刻說:「陳營長,請恕我直言,你剛剛說到你是不願意打內戰的,可是部隊晉陞靠的是戰功,你如果沒有戰功又怎麼會在短短兩年多時間內就從班長升到了營長?而你的戰功又是從哪裡來的?恐怕還是打內戰得來的吧?」
說完一掌拍在周文的肩上,說:「小兄弟,行啊!第一次就打死個小日本!」
陳正倫又說:「後來我們十九路軍又參加了兩次對紅軍的『圍剿』,可紅軍都是神出鬼沒的,我們天天都聽上面說哪裡哪裡有紅軍主力,可每次去都撲空!說是說『圍剿』,其實我們一直都在尋找紅軍主力!這仗打得是提心弔膽,有時候我都不知道是我們在圍剿紅軍還是紅軍在圍剿我們!」
又過了有二十多分鐘,日軍終於發動了決定性的攻擊。
看見身後炮兵陣地重炮炮彈爆炸后激起的滾滾煙塵,陳正倫跌坐在地。
說著說著,陳正倫就哭了。
戰士們的槍也跟著響了,排槍過後,前排的日軍倒下了十幾個,後面的日軍立刻散開卧倒,同時,日軍的機槍、步槍開始還擊。
周文愣住了。
周文替他說出來了:「是罪惡感!」
陳正倫連忙說:「小兄弟,你就不用擦手了!我是個粗人,本就不配碰像岳武穆這種大英雄大豪傑的詩,所以每次拿都要先擦手;你是大學生,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你跟我們是不同的,你拿這詩正相配。」
說完大聲叫道:「二蛋,立刻通知炮兵弟兄們,叫他們轉移陣地,小日本有重炮!」
周文愣住了,他實在沒有想到陳正倫這樣的一個粗人居然能夠說出這樣一番大道理!
陳正倫突然兩眼放光,說:「現在好了,我們打的是小日本!我們十九路軍終於可以不用打內戰了!說實在的,去年『九·一八』之後老子就憋著一股氣,渾身不舒服!現在好了,終於可以為東北的同胞出這一口氣了!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回保家衛國的岳武穆了!痛快啊痛快!老子活了快三十了,早就活夠了!上天待我不薄,就算讓我死在這裏,也是死在打小日本的戰場上!我陳正倫死而無憾!」
看著逐步接近的日軍,眾人臉色都凝重起來。
陳正倫嘆了口氣,看來剛才日軍的進攻主要目的就是吸引自己的炮兵暴露,以便於使用重炮壓制。自己終究還是沉不住氣!
陳正倫繼續說道:「第三次『圍剿』時,我m•hetubook.com.com們在江西興國的高興圩還吃了大虧,被無數的紅軍圍住猛打!這回我們倒是遇到紅軍主力了,可那是人家主動找上我們的!激戰一天,我們十九路軍死傷無數!那情景真是慘啊!好在後來紅軍自己撤走了,我們才活著離開了江西!我們三次『圍剿』都沒撈到什麼好處,反而共產黨的地盤是越打越大!我算是明白了,人家的兵都是為自己打仗,我們呢?是給官長打仗!他們的軍官衝鋒時都是說:『同志們,跟我沖!』我們的官長呢?說的是:『弟兄們,給我上!』唉!這一『跟』一『給』,一『沖』一『上』就是我們國軍跟紅軍的區別啊!我們十九路軍是什麼部隊?赫赫有名的『鐵四軍』啊!(十九路軍的前身是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第一師)我們十九路軍都是由廣東子弟組成的,是受過先總理教導的軍隊!打起仗來自然是勇猛如虎!可那說得是打軍閥!現在打得是窮苦人,仗打得窩囊,我們心中也憋氣!想想我們這種革命的軍隊卻用來打內戰,真是丟人啊!」(「一·二八」淞滬抗戰前,國民政府對江西紅軍的三次「圍剿」19路軍都參加了,前兩次都沒佔到什麼便宜但也沒吃什麼大虧。第三次圍剿後期,於1931年9月7日,十九路軍第60、第61師在江西興國高興圩,遭到紅3軍團、紅4軍加紅35師、紅35軍的圍攻,雙方激戰一日,十九路軍傷亡2000餘人,戰鬥形成對峙。紅軍為保持主動,隨即撤出戰鬥。這也證實了十九路軍為國軍圍剿部隊中戰鬥力最強的評價。)
周文立刻說:「不!陳營長,這是我聽過唱得最好的詩!正唱出了我中華男兒的報國之心!」
這時,空中突然傳來了尖嘯聲。
周文鄭重地接過陳正倫遞過的紙,見紙上龍飛鳳舞地寫著整首《滿江紅》。字雖然一般,但岳武穆這首詞的意境卻躍然紙上。
說著,陳正倫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手,這才探手入懷,再拿出來時,手上已多了一個油紙包。
二蛋立刻搖通了炮兵陣地的電話,傳達完命令後放下了話筒。
周文聽得這居然是岳飛的《滿江紅》,開始時對陳正倫這個沒念過多少書的人居然也知道這首詞不由感到有點奇怪,但隨後就沉浸在詞意之中了,熱血漸漸沸騰,眼前彷彿出現了岳武穆手持瀝泉槍騎hetubook.com.com著戰馬馳騁疆場的威武形象!待陳正倫用力吼出最後一句詞時,周文的眼淚已是奪眶而出。
陳正倫接過,又是一層層地包上油紙,放回懷中。
※※※
陳正倫轉身大聲對二蛋說道:「二蛋,通知後面的炮兵弟兄,開炮轟小日本!丟他媽!就不信小日本還不怕炮彈!」
周文不由對陳正倫刮目相看。陳正倫只是十九路軍一個普通營長,可是就連他這樣的一個普通營長都知道打內戰丟人,可見十九路軍的光榮傳統沒有丟!這次大規模的抗戰發生在他們的防區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周文淡淡一笑,說:「我們現在認識不也是一樣嗎?何況就算我們不認識只要大家都是打日本人的那還不是都親如兄弟?」
周文對著陳正倫嘿嘿一笑,這笑卻比哭還難看!
後面的迫炮連是旅部直接加強給他的,就是考慮到一營陣地的正面是平地,防守壓力比較大,現在炮兵陣地被炸了,而日軍將要發動的進攻規模肯定不會比剛才那一次要小,沒有炮兵的支援真不知該怎麼抵擋?
正在發愣的時候,陳正倫已經一把將他扯倒在地,很快,日本兵的子彈就幾乎貼著壘在身前的屍體飛過,有些子彈打在屍體上發出「噗噗」的聲音,有的子彈甚至穿過了屍體,擊中了幾個戰士,自己這邊的射擊完全被日軍壓制住了。
這就是純樸善良的中國人啊!他們才是中華民族的脊樑!
過了好一會,陳正倫才止住了哭聲,繼續說道:「後來,我們十九路軍從江西撤了出來。撤出江西后,我們師就駐防在蘇州,不過在一月二十八日七十八師一五六旅的弟兄們和小日本打起來三天後我們師就進了上海!」
陳正倫吐出一口唾沫,大聲罵道:「丟他媽!小日本槍打得倒是狠!」
說到這,陳正倫不禁苦笑。
陳正倫哈哈一笑,說:「好樣的,你比老哥我要強!我當年第一次上戰場可是尿了褲子!」
周文立刻說:「陳營長,你這話就不對了!想我周文雖然比你陳營長多讀了幾年書,但若論為國家做出的貢獻,我比陳營長可就差遠了!」
看見周文古怪的眼神陳正倫頓時明白,尷尬地說:「小兄弟是不是覺得我陞官太快了?」
周文心中不由對紅軍的戰術暗暗佩服。
陳正倫介面說:「對!就是罪惡感!每次打完仗上頭升我的官,我心裏就難受!回到營房都要和*圖*書大醉一場!小兄弟,你不知道啊,只有喝醉了,我才看不到那一顆顆流著血的中國人的腦袋啊!」
周文正色說:「陳營長,我周文雖然只是一個學生,但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這裡是戰場,沒有什麼文曲星或是大學生,只有戰士!這仗該怎麼打你就怎麼打!不要管我!」
※※※
周文待心情稍微平靜之後才問道:「陳營長,你怎麼知道這首詩的?」
陳正倫嘆了口氣,說:「小兄弟說的是,我的戰功的確是打內戰得來的!有些事你可能不明白,我雖然不願意打內戰,但戰場上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人要是上了戰場,一旦殺紅了眼也就想不到這許多了!只是,每次仗打完,我都因為作戰勇猛而陞官,可我每每想到我這官帽上染的都是中國人的血,我這心裏就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樣,總有一種感覺,就是說不出來……」
陳正論小心翼翼地打開層層包裹的油紙,從裏面鄭重其事地拿出了一張寫了字的普通信箋紙,遞給了周文。
他實在沒想到這個豪氣干雲的營長居然會哭,而且哭得這麼傷心!但腦中回味著陳正倫所說的話,心中卻是暗自感慨不已!
周文趕緊也學著陳正倫剛剛的樣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手。
周文心中激動,說:「陳營長,瞧你說的什麼話?我周文今日能夠跟諸位愛國將士同生共死是我的福分!作為一個中國人,就算書讀得再多,如果不能像陳營長這般真心愛國,跟一隻豬狗又有什麼分別?」
周文喉中突然哽住,目中不覺又流出了淚水。
陳正倫也是心情激蕩,久久沒有作聲。
陳正倫轉身大聲說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開槍!」
日軍的距離越來越近了,300米,250米,200米,150米……
他是從自己的內心最深處愛著自己的國家!只憑這一點,陳正倫就比那些夸夸其談的所謂「飽學之士」更加值得尊敬!
其實周文此刻心底里倒真有些害怕,但既然陳正倫問起,當然是不能說怕的,所以立刻大聲回答說:「不怕!」
過了十幾分鐘,日軍的重炮停止了轟擊,但迫擊炮又開始了火力準備,將陣地反覆犁了幾遍。壓制得陳正倫他們根本沒辦法抬頭。
良久,陳正倫心情平靜下來,看著周文,歉然地說:「小兄弟,對不住。老哥沒念過多少書,只知道這首詩,心裏一高興就唱出來了,唱得不好和圖書你不要笑話我。」
周文也瞄準一個日本兵扣動了扳機。但眼看著那個日本兵一下子栽倒,周文卻是沒來由的一陣驚慌,心中反覆對自己說:「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我居然殺人了!」
陳正倫黯然地說:「說來慚愧,老哥我第一次上戰場打的是內戰,也就是對付江西的紅軍了,上頭說叫『剿共』!我是廣東瓊州人,從小就沒念過什麼書,在家種了七八年地,也討了老婆生了孩子。民國十八年,十九路軍在我們那裡招兵,鄉里的族長說十九路軍是我們廣東人自己的隊伍,為了我們的日子過得更好,我們廣東子弟要積極響應,我就入了伍,成了十九路軍第六十師的兵。入伍后我才開始識字。新兵訓練結束的時候,我們班長生了重病,只好脫了軍裝。因為我訓練的時候能吃苦,人又長得壯實,所以上頭就讓我當了班長。民國十九年,就是我當兵的第二年,應該是十二月吧,我們十九路軍就從武漢入贛參加了對江西紅軍的『圍剿』作戰。先經過萍鄉,後來向萬安進發的路上卻遭到了紅軍的阻擊。雖然說人家是『匪』,看他們也穿得破破爛爛的,不過人家可真是能打!那時我還是第一次上戰場!這訓練和打仗還真不是一回事!別看我平常訓練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我當時就尿了褲子!紅軍反擊時差點就當了俘虜!不過人家紅軍是優待俘虜的,後來聽說我們被抓的弟兄有一些還參加了紅軍。唉!你說人家共產黨紅軍都是一些窮苦人,要不是活不下去怎麼會造反?大家就不能好好商量?非要打仗?」
雖然陳正倫把這首《滿江紅》詞說成了詩,但在周文的心目中,對他卻沒有半分的輕視!陳正倫雖然是個粗人,但卻能夠真正體會到岳武穆詞中的愛國情懷!
陳正倫立刻就看出了周文心中的不安,他當然知道一個剛上戰場的人第一次殺人後肯定會很不適應,所以立刻對周文說:「小兄弟,你怕不怕?」
七百多名日軍潮水般涌了過來。
陳正倫搖搖頭,說:「不!我陳正倫是個粗人,有的只是滿腔的熱血和一顆愛國的心,我能為國家做的也就是流血,最多就是豁出一條命!但小兄弟不一樣,小兄弟既然學了這許多的知識,就要想辦法把我們中國變成富強的國家!讓我們的子孫再也不受別人的欺負!也算是不辜負我們這些在前方和-圖-書流血的將士吧!你為國家做貢獻是在將來,不是在這戰場上!」
陳正倫面色一變,說:「不好,是小日本的重炮!」
周文仍然傻傻地蹲在戰壕里。
說完,陳正倫大聲唱道:「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陳正倫看著周文,深吸一口氣,說:「可惜!老天沒有早叫我認識小兄弟!」
陳正倫抬起頭,突然堅定地說:「小兄弟,你放心,但叫陳正倫有命在,一定護得你周全!」
陳正倫再抬起頭來看著周文的時候,突然有些哽咽地說:「小兄弟,我陳正倫沒用,不能護送你安全回去。國家缺的是你這樣的人,但你卻陪我這種粗人陷在這戰場上,我陳正倫心中有愧啊!」
不過,周文轉念一想又有了疑問,既然陳正倫不願意打內戰為什麼參軍短短兩年多就從普通士兵升到了營長?
周文看著陳正倫,心中卻是暗暗嘆氣,事情如果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可是已經晚了,陳正倫話音剛落,炮彈就在身後不遠的炮兵陣地炸響了。
陳正倫撓了撓頭,「嘿嘿」笑了,說:「說來丟人,這還是我在江西剿共時聽一個說書先生說過,後來求他教的!不知為什麼,我以前看到書,聽到詩啊什麼的就頭痛,偏偏聽那說書先生解釋過這首詩后就喜歡得不得了,一心想學會。後來說書先生花了三天時間教我,我這才能夠一字不差的念出來。我還求他給我寫下了這首詩,一直帶在身邊。」
周文立刻被陳正倫的話吸引了,好奇地問:「是嗎?陳營長能不能給我說說?」
陳正倫輕輕把手中駁殼槍的機頭打開,等日本兵大概接近到100米時,陳正倫的駁殼槍響了,同時大喊一聲:「打!」
陳正倫一拍大腿,說:「對!和小兄弟這樣的人說話真是暢快!能認識小兄弟更是我陳正倫的福分!」
過了一會,身後就傳來了迫擊炮發射時沉悶的炮聲,射擊諸元是早就測算好的,炮彈不停落在日軍的隊伍中,很快,進攻的日軍就退了下去。看得出來,他們這次進攻試探的意味更重一些。
周文默默誦讀一遍,閉上眼又回味了一番,才又鄭重地交還給陳正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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