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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太爺沉聲說：「這東西從哪來的？」

不過讓東吳大學學生鬱悶的是，東北流亡學生的最終目的地並不是蘇州，畢竟蘇州這個舞台無論比起上海還是南京來說都小太多了，留下一批人繼續向大眾講述著發生在東北的事情后，大批的東北流亡學生都去了上海，在那裡，他們將向這個國際大都市的民眾講述自己的親身經歷。

雖然劉遠這麼說，但周文心中還是感到內疚，臉上不覺露出歉然的表情。

10月8日，日軍飛機轟炸了錦州。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東吳大學，更加劇了東吳大學學生對日本的痛恨，但為了10日的遊行，學生們的激憤心情並沒有表露出來。

劉遠拍拍他肩膀說：「真的沒事！你當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

劉遠嘆道：「你猜對了！國民政府這回派了于右任先生出來勸說。對於先生，學生們還是敬重的，不過說什麼也不肯走。最後我們的國民政府主席，軍事委員會蔣委員長不得不出來，講了一大堆話，大意是叫學生們回校安心上課，用心讀書，增加知識，以增加抵敵之力。還說什麼『如果浮躁氣太甚，不過加增國恥而已』。想想看，國土都被別人佔了，這國恥還不夠大嗎？」

警督未加提防，突然腳踝上吃了這一腳，痛入骨髓，卻是既不敢怒，更不敢言。

這天下午課後，周文回到家中。

周文心中迷惑，也不知父親這話的意思是說以後小心不能再碰這種東西了還是說以後拿了這種東西一定要小心藏好？

周文吃驚地說：「啊？怎麼會這樣？被誰打的？」

一時的平靜讓校方大大鬆了口氣。畢竟在這種政府沒有明確表態的時候，作為教會學校，過多談論政治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周文陷入了沉思，良久，突然抬起了頭，說：「你說離我們這麼近的上海、南京的同學們都行動起來了，我們蘇州怎麼還這麼平靜呢？」

警督看著衣著光鮮一臉正氣的兩人，心中打了個突。看他們的穿著，聽他們的口氣，警督倒也不敢小覷，誰知道這是哪家的公子哥兒？

陳敬仁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目光中露出了欣賞的神色。自己何嘗沒有年輕過？想當年自己也是個熱血青年，也是個敢作敢為的人，也曾立志為革命獻身！後來更是追隨國父左右，身聆教誨。回想當時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

看到打頭的寫有「東吳大學學生抗日請願團」的標語橫幅，警察們都傻眼了，原本打算拿出警棍亂毆的警察只好把警棍又放了回去，無奈地排成人牆攔阻學生。

當一夜醒來發現東吳園內貼滿了寫有「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嚴懲不抵抗軍人」、「還我河山」等等語句的標語時，校方想要做出反應已經來不及了。東吳大學的學生們早已帶著標語傳單，打著寫有「東吳大學學生抗日請願團」的巨大橫幅參加國慶日遊行去了。

周老太爺冷哼了一聲說：「你倒是很講義氣。」hｔtps://m.hetuｂoｏｋ.com.cｏｍ

9月30日，在中國的努力下，國際聯盟于連續會議之後，作出日本撤兵的決議。日本政府也在國聯承諾撤兵。

周文正色道：「這你就錯了！資本家、財主子弟怎麼了？我想，只要是個真正的中國人，愛國心都是一樣的！」

和公立大學不同，東吳大學沒有學生會，所以作為東吳劇社的社長和文學院學生的當然領導，劉遠自然充當了遊行的組織者和領導者。這時他和周文就作為學生代表站了出來。

※※※

警察一走，遊行的學生們就開始鼓掌。

但警察也不敢放學生衝進去，這裏畢竟是市府，真要出了什麼事那可是會掉腦袋的！

學生們和警察繼續對峙著。

周文上前正色道：「陳市長，什麼叫非法集會？今天的雙十遊行可是政府批准的！難道我們學生和市民工商界人士愛國還錯了嗎？」

看見陳敬仁如此坦蕩，眾人都相信這次遊行的目的已經達到，於是順勢繼續國慶遊行。

遊行的隊伍很快和市民和工商界的隊伍匯合，學生們四散開向遊行的人群發放著傳單和標語小旗，很快，在工會的幫助下，遊行隊伍中的大多數人都拿到了傳單或標語小旗。雖然很多普通民眾並不識字，但經過學生們的耐心講解，大家很快就明白了這上面寫的東西都是對東北抗日的聲援和對日本人的控訴，雖然字還是不認識，但對於小日本的醜惡嘴臉卻已有了了解，所以當學生們帶頭高呼口號時，民眾們也跟著喊，聲勢很快就起來了。

警察局長一聽就傻了，怕陳敬仁說的是反話，趕緊低聲提醒他說：「市長，您是說……讓我們走？那要是這群不法分子威脅您的安全怎麼辦？」

所以，在蘇州市府門前就上演了一幕和平的「對抗」。學生們身體單薄沖不過警察的攔阻線，警察不敢動粗，也轟不走學生，這讓平日里警笛亂吹警棍亂揮的警察感到很是吃力。

陳敬仁心中苦笑，雙十國慶遊行當然是經過批准的，目前因著國聯的決議各地的局勢已經趨於平穩，正值20周年國慶，原本想讓大家高興高興，體現出國慶應有的喜慶，從而淡化因東北局勢而造成的緊張氣氛。卻沒有想到學生們會利用這次機會把國慶遊行變成了抗日遊行！

周老太爺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周文居然還敢問他這種問題，就這樣看著周文，直看得周文心中忐忑。

警督立刻向警察局長彙報。

陳敬仁看著眼前的學生不由感慨萬分。他心中何嘗不是對東北局勢痛心疾首，只是作為國民政府委任的蘇州市市長，他自然不能學這些學生了。

一次大規模的抗日遊行在劉遠和周文的組織下開始醞釀，時間直指中華民國的20周年國慶日！

當遊行隊伍來到市府門前時，匆匆趕到的警察已經擋在了他們面前。

待周文坐下后，周老太爺拿起了一個小冊子。

第二天https://www.hetubook.com.com課後，周文把劉遠拉到偏僻地方，吞吞吐吐地把小冊子被父親發現並燒毀的事告訴了他。

劉遠說：「放心吧，那本來就是給我的，只是我家裡不方便放才托你保管的。」

警察局長看著自己手下的警察，不由開始自我陶醉了，漸漸的，在想像中自己都快要變成挽狂瀾于既倒的民國中流砥柱了！

劉遠說：「前天國民政府外交部長王正廷被打了！」

走進周老太爺書房時，周老太爺正在看書。

周文突然鼓足勇氣說：「父親，您可能已經看過裏面的內容了，對這件事您怎麼看？」

隨著大批東北流亡學生的到來，東吳大學的學生們對東北局勢的了解總算有了第一手的資料。學生們終於知道了很多原本不被當局公開的事情，當知道東北軍面對日軍進攻幾乎都是不加抵抗，甚至還有很多部隊集體投降當了漢奸時，除了震驚，更多的就是憤怒了！

陳敬仁突然從回憶中驚醒，聽到劉遠的話，點了點頭，接過了請願書，說：「大家和平遊行，這很好，千萬不要被別有用心的人給利用了！你們的請願書我一定轉交南京中央政府，大家就先回去吧。大家要相信黨國，相信國民政府！」

兩人互擊一掌，相視而笑。

警察局長看見警督這時的態度這才滿意地笑了。

劉遠看著正出神的陳敬仁，心中雖然有點奇怪，但還是上前說道：「陳市長，我們這次來，不是為了鬧事，而是要遞上我們蘇州學生的請願書，望市長轉遞南京中央政府，希望國民政府以國家為重，速速出兵，收復東北失地，還我河山！」

陳敬仁為官素有清譽，這點學生們還是知道的，既然他已經出現，不妨聽聽他要說什麼。

陳敬仁說：「把你的人都撤回去吧。」

※※※

正志得意滿時，警察局長突然看見國民黨蘇州市黨部書記、蘇州市市長陳敬仁居然出現在市府大門口，趕緊迎了上去。

在學生和工人的帶領下，遊行隊伍臨時改變了遊行路線，直奔市府。

警察局長立刻小跑了過來，滿臉諂媚地說：「市長，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陳敬仁沖警察局長點點頭，沒有說話。對警察局長這樣的人，陳敬仁內心是極其不齒的。

周文說：「那個給你東西的人不會怪你嗎？」

說完，對警察局長招了招手。

說完，遞上了請願書。

良久，周老太爺突然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外敵環伺，內亂紛擾。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唉！」

「坐！」周老太爺面無表情地指著邊上的椅子。

在表面的平靜下，雙十節終於來臨了。

劉遠說：「後來？後來學生不滿意，蔣委員長就走了！29日，學生再度赴國民政府請願。下午，蔣委員長再次出見學生，說什麼『政府此刻正積極進行謀應付日方之事』，要大家『必要絕對信仰政府』，『政府同人，為諸位不斷的請願，不無分去若干時和圖書間與精神，以致影響於一切政治與外交之籌劃，而敵人反得有擾我懈我之餘地，且恐轉貽反革命派以利用之機會』，最後，在學生的壓力下，蔣委員長才說『如願從軍效國，即可編入義勇軍，受軍事訓練，現已在孝陵衛籌備可容五千人之營房；如願回校求學，即於今晚離京，仍由原車運送』於是南京的學生回校，外地的學生上了車。」

這些警察大多都是本地人，而東吳大學學生中出身蘇州名門的大有人在，在上頭沒有明確指示之前誰也不敢冒著丟飯碗甚至此後都不能在蘇州混飯吃的危險和這些學生們發生衝突。

走到學生面前，陳敬仁停了下來，群情激憤的學生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父親，我回來了！」雖然從小就接受了西式教育，但周文還是保持著早晚向父親請安的習慣。

劉遠說：「好！就讓我們這兩個資本家的少爺來組織吧！」

警督回身偷偷看了眼隊伍前面的學生，雖然不相信東吳大學那些養尊處優的少爺小姐們會是共產黨，但既然局長提到了腦袋的事情，那他自然是不敢大意的。得罪公子哥兒是小事，腦袋嘛，雖然現在還好好地扛在自己肩膀上，但真要像局長說的那樣市長如果出了事，恐怕自己這腦袋就得換個地方放放了。

劉遠剛開始聽到周文說小冊子被周老太爺發現時大驚失色，可後來聽到周文轉述當時周老太爺的神色和話語就冷靜了下來，又過了一會，劉遠突然笑了，說：「看來你家老爺子並不像我們想像中頑固嘛！大是大非的事情老爺子還是很明白的！至於那東西，反正內容我們都知道了，燒了就燒了吧，倒不用擔心被發現了！」

然而，沒過多久，大家就發覺不對了，從東北傳來的消息表明，日本人根本就對國聯的這個決議置之不理，仍然繼續在遼吉的軍事行動，東北的城鎮還是一個接一個的被日本軍隊佔領。

※※※

劉遠突然低聲說道：「我還有最新消息要告訴你。」

這次發生的事倒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知道了自己父親對抗日還是支持的。

10月1日，國內報紙報導了國聯的決議結果，民眾歡欣鼓舞，有了國聯的支持，日本人總該怕了吧？

周老太爺將傳單放在桌上，出了一會兒神后才緩緩說道：「今天是你母親去世十八周年忌辰，我本想在你書房等你的，吳媽整理你的床鋪時，看到了這個東西。幸好吳媽不識字，又從小寵愛你，還以為你用功讀書以至於把書放在床上，卻不知道你用功都用到這上面去了！也幸好當時沒有旁人在！」

中秋節過後，似乎受節日氣氛的影響，學生們對東北局勢的關注暫時冷卻了下來。

當聽到假如不是自己及時趕到，這個蠢貨警督就真的要請市長出來給學生訓話時，警察局長立刻破口大罵：「他媽的你個沒腦子的傢伙！（由於自己的體型出眾，警察局長從不用『豬』這個詞罵人！）他們說要見市長你heｔｕbｏｏｋ•com•coｍ就敢請市長出來了？你敢說這群人里沒有藏著共黨分子？你敢打包票市長出來他們不會乘機鬧出什麼事情？出了事你負責？你他媽有幾個腦袋？」

東吳大學學生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傷害，他們決定以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雖然是教會學校又是私立大學的學生，但愛國心卻一點也不比上海這種大都市的學生要差，也不會不如南京那些公立大學的草根階級學生！

陳敬仁皺眉說：「什麼不法分子，沒看到都是學生和市民嗎？你把警察都帶回去，大家和和氣氣的，讓他們繼續國慶遊行。」

警督諾諾連聲轉身就往市府大院走，走到門口正好碰上了剛趕到市府還氣喘吁吁的警察局長。

父子倆都沒有再出聲，良久，周老太爺拿出火柴划著將小冊子點燃。看著小冊子燒盡，周老太爺又喃喃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就算真的都燒了，難道還能將人心裏的想法一起燒掉不成？」說完，嘆了口氣，起身，往後堂踱去，走時，向周文揮了揮手，說道：「你回房去吧，以後要小心些！」

周老太爺默然，似乎正在後悔生了這麼一個忤逆子。

但是，老百姓還是在耐心地等待，等待著國民政府進一步的解釋。

劉遠苦笑：「這個恐怕你不會不知道吧？你想想整個蘇州也就我們東吳大學一所大學，學生呢還多是像你我這樣的資本家或是財主的子弟，鬧得起來嗎？」

周文一眼瞥見那小冊子的封面，頓時大驚失色！原來周老太爺手中的小冊子正是劉遠給他的那份共產黨的宣傳冊子！桌沿還有一張政府告示垂下，告示上的字雖然是倒的，但上面寫著的「若有通匪，與匪同論」八個大字還是赫然在目！

周文低聲但卻堅決地說：「對不起，父親，我不能說！」

廢話，警察局的經費還要市府撥呢！而且這位市長大人不但據說以前在國父身邊待過，還和現在的國民政府蔣委員長私交甚篤，要是市長出了什麼事，他這警察局長不要說烏紗不保，估計連腦袋都安穩不了，他敢不來嗎？

周文吃驚地看著周老太爺，一向以來在他心目中都是頑固透頂的父親居然說出這樣明顯同情共產黨的話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周文說：「如果國民政府再無明確之抗戰表態，我想我們蘇州的學生也該行動起來了！」

周文這才放心。

※※※

警察局長看見警督居然敢不認真聽訓，就是一腳踢過去。

周老太爺平常雖然對周文嚴厲，但這個兒子既然這麼優秀，總歸還是疼愛的，所以像今天這種表情周文也少見到，坐下時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警察局長終於明白陳敬仁是真要讓他走，想了半天，只好命令警察收隊。

周文更驚訝了，說：「學生打的？學生為什麼要打他？」

周文看著化為灰燼的小冊子，在心裏嘆了口氣，現在又多了個煩惱，不知該怎樣跟劉遠解釋這件事？

1931年的10月10日，是中華民國20周年https://m.hetubook.com.com國慶日，所以學校在10日前後放了幾天假，學生們卻幾乎都沒有離開學校。對此，校方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經過這幾天的平靜校方都以為學生們這是在準備國慶日的慶祝活動，畢竟二十周年國慶日算起來也是個大日子了。看著忙碌而又平靜的學生們，校方甚至還感到很欣慰，不管怎麼說，學生能夠遠離政治漩渦總歸是校方的福音。

也不顧自己的話前後矛盾。

劉遠說：「有道理！所以這位外交部長當天就憤而辭職了！還有呢！之後，上海學生又同南京金陵、中央兩大學學生共5000餘人，冒雨再次赴國民政府請願，繼續提出政府出兵抵禦日軍侵略等要求。」

警察局長還未近陳敬仁的身就訕笑著說：「市長大人您怎麼出來了？快進去吧，這裏危險，人群里恐怕還暗藏著共黨分子！不過您不用擔心，有我們警察局的人在這裏，諒他們也不敢造次！」

劉遠說：「9月26日，上海26所大學的52名代表組成晉京請願團，到南京向國民政府提出5項要求：『（1）請國民政府集中兵力，驅逐日兵出境；（2）請政府懲辦不力外交官；（3）令張學良迅速出兵；（4）請政府發給各大學學生槍械，使全國學生武裝起來，以為政府後盾；（5）請政府實行革命外交，不簽訂喪權辱國條約。』但請願未果。28日，上海和南京數百名學生赴外交部責問，國民政府外交部長王正廷不敢露面。學生們便沖入外交部，當面責問王正廷，王支吾其詞，學生們便痛打了王正廷一頓，並搗毀了辦公室的器具。」

陳敬仁定了定神，大聲說道：「同學們，蘇州的各界父老兄弟們。大家有什麼事情可以好好說，為什麼要搞非法集會呢？」

周文說：「什麼消息？」

周文說：「後來呢？」

周文朗聲說：「父親從小教導我『人無信不立』，既然受人之託嚴守秘密，就不能失信於人！」

劉遠說：「是被學生打的！」

周文搖了搖頭，說：「這次恐怕還是未果！」

周文皺了皺眉頭說：「學生們這可是錯怪這位外交部長了。王恐怕只是做了替罪羊。外交政策是國民政府制定的，他只是個執行者，如果國民政府真要對日強硬，借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軟！」

※※※

劉遠說：「那你的意思是……？」

這次雙十遊行似乎真有了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兩人擠到隊伍前方后，劉遠對一個警督大聲說道：「跟你們上頭說，我們要見市長！遞上我們的請願書！」

周文低聲說：「父親，您……」

這時，蕭雅表現出了優異的組織才能。作為一個弱女子，她擔起了所有人員組織和協調的工作，在她的感召下，很多原本搖擺的東吳學子也堅定了立場，決定支持遊行。為了做好即將到來的雙十節遊行的準備，學生們暫時停止了校內集會，全身心投入到遊行的組織、標語傳單製作、路線設計，前期宣傳準備以及與工商界的聯絡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