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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說：「那人沒說自己的姓名，只說是你的一個故人，還說認識老太爺。」

說著，忍不住瞪了門房一眼。

3月26日，中共中央正式公布了對即將召開的國共和談的安排：一、談判開始時間：4月1日；二、談判地點：北平；三、中共代表團成員：首席代表：周恩來；代表：林伯渠、林彪、葉劍英、李維漢，后又加派聶榮臻為代表，齊燕銘為秘書長。

1949年3月24日，經過無數次爭論、吵鬧、扯皮和妥協，中華民國李宗仁代總統終於確定了「南京政府和平商談代表團」名單，其成員有：首席代表：張治中；代表：邵力子、黃紹竑、章士釗、李蒸，秘書長盧郁文，后又增補劉斐為代表。

周衛國說：「勞教育長費心，衛國不勝惶恐。只是衛國如今已經脫下軍裝，成了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卻是愧對教育長當年的教誨了！」

3月27日，中午。

周衛國不由奇道：「怎麼了？」

張治中想了想，說：「好吧，你們也一起進去吧。」

周衛國嘆道：「整個中國，有誰不知道現在坐在奉化溪口釣魚的那位蔣公才是國民政府真正的當家人？如今國共和談這麼大的事，以教育長『南京政府和平商談代表團』首席代表的身份前往溪口，除了問計于蔣公，還能有別的事嗎？」

周衛國心中一動，說：「不知教育長去浙江是因公因私？」

別人家的下人哪敢這麼跟老爺說話的？這倒不能怪這門房，要怪就怪他這個周家老爺平素對下人太寬厚了。想到這裏，周衛國不由苦笑，說：「對了，剛剛你言語上沒有對人家不客氣吧？」

周衛國說：「教育長，這個長江以南若干省份指的是哪些省份呢？」

張治中長嘆一聲，不復言語。

周衛國笑罵道：「就你有道理！」

周衛國說：「教育長難道是要去奉化溪口？」

周衛國說：「溪口之行固然會令教育長失望，但由此您就可以看清蔣公的真實面目，丟掉腦中對他的最後一絲幻想了。這無論對於您個人還是對於和談，都不是件壞事。」

張治中說：「對於成立民主聯合政府的問題，我們認為國共雙方在聯合政府中應保持同等的發言權，並確保長江以南若干省份的完整，由國民黨領導。」

此時此刻，全中國的目光都開始轉向那個六朝古都——北平。

張治中苦笑，他也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張治中說：「哦？難道還有所得？」

張治中說：「最大的讓步，是四省三市由雙方共管。」

兩名警衛來到張治中身邊后，其中一人看向張治中，以請示的語氣說道：「將軍…和_圖_書…」

周衛國說：「蔣公現在雖已無民國總統之名，卻有民國總統之實，教育長向蔣公請教，倒也並不出人意料！」

周衛國說：「教育長這話恐怕不太恰當，要知道，南京的那位固然控制不了『政』，溪口的那位也志不止於『祭』，那麼，究竟誰是『寧氏』，誰是『寡人』呢？」

周衛國誠懇地說道：「教育長，如事有不諧，還請您保重自己，切不可效仿岳武穆的愚忠！」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教育長，這次國共和談，共產黨已經明確提出了八項條件，那八項條件教育長肯定清楚，衛國就不再啰嗦了。只是，共產黨提出的那八項條件里，第一項就是『懲辦戰爭罪犯』，而年初他們公布的戰犯名單里，蔣公可是高居榜首！恐怕只這第一項，蔣公就絕不會同意！」

※※※

說完，又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門房說：「那是當然，老爺時時教導的，咱這當下人的也不能給周家臉上抹黑不是？」

門房說：「他不說自己是什麼人，我又不認識他，自然不能隨便讓他進去。既然進不去，他也就走了。」

張治中說：「我們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我們可以做出適當的讓步。」

張治中說：「那倒不至於，我是要去一趟浙江，正好經過蘇州。」

周衛國笑道：「這恐怕就是李代總統所謂的『光榮的和平』吧？」

張治中苦笑道：「這個……」

張治中仔細想了想，說：「就算和談失敗，我總是要回南京復命的。」

周衛國立刻察覺到了異樣，身體一閃，已護住了張治中。而周忠為他配備的兩個保鏢則迅速擋在他的身前，同時手摸向了腰間。

張治中說：「這有何不妥？」

張治中苦笑道：「衛國，在你看來，難道我這次去溪口竟是一無是處？」

張治中溫和地說道：「言重了。」

張治中笑道：「我能指點你什麼？從前段時間那件事看，蘇州的工商業主們可全都是唯你馬首是瞻啊！」

兩名警衛鬆了口氣，齊聲說：「卑職遵命。」

周衛國說：「那他現在人呢？」

周衛國打斷他的話，說：「今天人既然已經走了就算了，可以後不許這樣了。下次再要有人找我，至少要先問清楚那人找我有什麼事，如果人家真有急事找我，就算你不認識他，也先讓人家進去等著，別怠慢了人家。如果人家等不了要走，還要問清楚人家的聯繫方法，否則要真有事不就耽誤了嗎？再說，現在的時局，大家都生活艱難，如果有人找上門要我們幫忙，能幫的還是要盡量幫一幫的。」

對於這位長輩，周衛國素來敬重，所和*圖*書以聽他說出這話后，也就轉換話題道：「教育長，不知這次和您同去溪口的還有誰？」

周衛國說：「四省三市都由國民黨領導？這個共產黨肯定是不會接受的。」

張治中嘆了口氣，說：「無論如何，作為和談代表，我們都會以最大的誠意，和中共方面進行商談，希望能夠獲得協議，使真正永久的和平，得以早日實現。」

張治中說：「總統府秘書長吳忠信。」

3月25日，中共中央和人民解放軍總部機關由河北省平山縣西柏坡遷至北平。下午5時，在北平西苑機場舉行了盛大的閱兵式。

中國，再一次面臨重大選擇。

張治中說：「話不能這麼說，以現在的時局，以你的性格，不從軍而經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對於張治中能猜到蘇州工商業主們反對工廠搬遷至台灣的各種舉動背後有自己在籌劃，周衛國一點也不覺得奇怪，而且他相信張治中對自己絕不會有惡意，所以說這話時語氣很輕鬆。

周衛國說：「教育長，下月1日您就要赴北平和談，如果和談不成功，您會怎麼做？」

眼前這老人，赫然正是當年中央軍校的教育長張治中！

周衛國說：「教育長，衛國有個問題想問，不知……」

周衛國這時終於反應過來，激動地一個立正，說：「教育長好！」

他並非不知道周衛國說的這些道理，只是目前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會輕言放棄。所謂「知其不可而為之」，大抵如是。

郭少校為難地說：「保護您的安全是卑職的職責，沒有寸步不離跟著您我們就已經違反規定了，您現在要我們離開，這個卑職恐難從命！」

門房說：「老爺，你放心，這些我們都記得。」

周衛國說：「教育長不必為難，如果不方便的話，不說也罷。」

周衛國轉身看去，就見一個身穿普通長衫，戴著禮帽，面容和藹，但在舉手投足間又頗有威勢，眼熟無比的老人站在自己面前。

張治中默然不語。

周衛國點了點頭，繼續往大門裡走去。

門房想了想，說：「那人年紀總有五六十歲了，乍一看倒有些氣勢，很能唬唬人的，但仔細一看就穿幫了，光看他身上穿的就很一般，根本就不像是有錢人。人看起來倒是挺慈祥的。可現在這世道，誰能說得清楚呢？外表老實內里奸詐的人多了！老爺，你是不知道，這年頭坑蒙拐騙的人都學精了，裝得比誰都老實，你要是光看他外表，根本就分辨不出來，一不小心就要上他當！有時候連上當了你都不知道呢！要說……」

張治中微笑著拉著周衛國的手，說：「不必這麼客氣m.hetubook.com.com，我就是想找你說說話。」

張治中說：「我這次有事經過蘇州，正好停留小住一天。上午在街上隨便走走，就走到你家門口了，想起這麼久不見，就臨時決定來看看你。不過你的門房先生說你出去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反正也沒什麼事，就上對面的茶樓喝茶去了。剛剛見你回來，便過來和你打個招呼。」

周衛國尷尬地說：「都怪衛國平時對下人教導不力！」

周衛國說：「什麼人要見我？」

周衛國說：「勸蔣公出洋？」

周衛國正色道：「這倒未必。」

張治中趕緊低聲對周衛國說道：「他們兩人都是我的警衛。」

看見眼前這老人，周衛國一時竟然呆住了。

張治中一呆，說：「這個，我倒還沒想過。」

周衛國說：「謝教育長指點。」

一行人進了內堂后，周衛國的兩名保鏢用不著他吩咐就留在了門外。張治中的兩名警衛也在猶豫了片刻后留在了門外。

門房則一臉無辜地看著周衛國。

門房指著他身後說：「老爺，那人又回來了。」

周衛國說：「教育長，我說幾句大實話。歷次國共談判都是國民黨處於強勢，共產黨居於弱勢，但這次不同了，這次可是共產黨處於強勢，國民黨處於弱勢。也就是說，這次和談起主導作用的是共產黨而不是國民黨！可現在他們的第一項要求就被拒絕，這和談還怎麼談？說到軍隊改編的問題，以共產黨解放軍目前的實力，他們有必要讓步嗎？至於民主聯合政府中發言權的問題，說到底還是由雙方的軍事實力決定。要是打，共產黨最終完全可以佔領四省三市，談，卻變成了雙方共管，那共產黨為什麼還要談？無非是為了使老百姓少受些痛苦，也減少對國家各種設施的破壞。至少從這點看，對於和談，共產黨就比國民黨要有誠意得多！」

周衛國想了想，說：「教育長，您這次去溪口，除了問計于蔣公外，是否還有別的原因？」

門房說：「什麼也沒說。」

周衛國說：「還有呢？」

周衛國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請教育長允衛國再猜一猜，教育長此次溪口之行，恐怕是為了問計于蔣公吧？」

周衛國皺眉道：「走了？怎麼讓人走了？」

伴隨著一系列不和諧的聲音，歷史的車輪一如既往地前進著。

周衛國只好苦笑，隨即想起兩人還在門外站著，不由一拍腦門，說道：「衛國真是該死，竟然還讓教育長在外面站著，您快請進，快請進。」

周衛國和張治中進了書房，分賓主坐定后，自然有下人上茶，下人退出去后，張治中感慨道：「第一wwｗ.hｅtｕbｏｏk•cｏｍ•coｍ次見到你時，你還是個剛進中央軍校的熱血青年，一晃這麼多年過去，我固然老了，你臉上也多了不少風霜。這些年，可真是難為你了！」

周衛國說：「他走時說什麼沒有？」

張治中更是吃驚，不由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張治中說：「是的。誠如你所說，蔣公只要一日還在國內，李代總統就事事受其掣肘。此次和談事關四萬萬六千萬同胞的前途命運，我不敢偏私，為了給李代總統創造一個放手和談的環境，所以想勸蔣公離開國內。」

張治中一呆，說：「你怎麼會猜我要去奉化溪口？」

張治中嘆了口氣，說：「你不是外人，有些話對你說說倒也沒什麼不便的。我這次去溪口的確是想就國共和談事宜向蔣公請教請教，畢竟他曾是民國總統。」

周衛國連連搖頭，說：「教育長，請恕衛國直言，您這麼做，無異於與虎謀皮！蔣公的根基在國內，如果出洋，他手中的一切都要失去，您覺得蔣公是個如此看得開的人嗎？再說，至少從形式上看，蔣公已經下野了。他要是堅持自己只是普通國民，現在是歸鄉養老，根本就不承認自己手中還擁有權力，你怎麼辦？勸他？逼他？只可惜，來軟的，蔣公固然會油鹽不進；來硬的，當前的中國，國民政府里還有誰能硬得過蔣公？還有，教育長難道不知道吳忠信其人與蔣公的關係？早在粵軍時，吳就曾對蔣公說過『我不帶兵。但我將堅決擁護你，海枯石爛，此志不渝』，這是吳的政治宣言，但卻比男女之間的誓言要可靠多了！從私交來說，蔣公迎娶宋小姐的時候，可是把前妻姚氏安排在蘇州，就住在吳家的對門！蔣二公子更是拜吳為乾爸爸！這等密切關係，你指望吳忠信能為你說什麼話？還有，蔣公下野前，吳才升任總統府秘書長，這又是為何？蔣公的意思，不外乎是想讓吳充當自己與李代總統的中間人，調停兩者關係而已。另一方面，蔣公讓吳作秘書長，恐怕也是為吳組閣做準備，前段時間立法委員彈劾行政院長孫科的事可不是事出無因！只可惜這位吳公的運氣實在不怎麼樣，被何應欽搶先一步而已。如此看來，教育長這次去溪口，恐怕會失望了！」

張治中說：「比如改編軍隊，我們同意改編全國的軍隊，但這個改編自然不能完全按照共產黨的意思來，而應該由雙方按比例各自編成。」

他是個厚道人，既然被周衛國猜出了心中的想法，自然不會矢口否認，卻又不便就此承認，所以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了。

周衛國也笑了，說：「商人嘛，唯我馬首是瞻是虛，利益所在www.hetubook.com.com才是實。教育長總不會為了這件事特地跑一趟蘇州吧？」

張治中溫和地說道：「郭少校，你們不必緊張，這位周老闆是我故人的兒子，也是我當年在中央軍校的學生，我只是想和他敘敘舊，你們不必跟著我，回住處等我就是了。」

這時，就見門房表情古怪地看向他身後。

走訪了幾十戶紗廠工人家庭的周衛國剛到家門口，門房就向他彙報道：「老爺，今天上午你走後不久，就有一個人找上門說要見你。」

周衛國說：「您不妨現在就想想。」

張治中說：「這第一項條件我們也是斷斷不能接受的。至於其他條件，倒都可以加以考慮。」

※※※

周衛國說：「比如呢？」

張治中想了想，說：「公私都有吧。」

張治中說：「鄂、贛、皖、蘇及漢、滬、寧等四省三市。」

說著，就要和周衛國進門。這時，突然從他身後不遠處角落中閃出兩個身穿普通長衫，但卻身材魁梧，動作幹練的人。這兩人一言不發，快步走向張治中。

門房「哦」了一聲，說：「老爺，你心地倒是好，可總不能別人說什麼我就信什麼吧？要是隨便跑來一個人都說認識老爺或老太爺，我都放他進去，那不是要亂套了嗎？」

張治中笑著擺了擺手，說：「我早就不是中央軍校的教育長了，你這麼叫我我可是慚愧得很。」

周衛國說：「那他多大年紀？長什麼樣？」

門房說：「走了。」

周衛國正色說：「教育長，『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教育長對衛國的教誨，衛國終身不敢忘！」

至此，國共和談的準備工作終於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下就緒。

周衛國輕咳一聲，那兩個保鏢立刻若無其事地回到原來的位置，只是雙眼仍然警惕地看著正在接近的兩名張治中的警衛，手雖然離開腰間垂下，卻也有意無意地略呈勾形，相信只要那兩名警衛一有異動，他們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應。

周衛國說：「教育長，您怎麼來蘇州了？」

周衛國笑笑，對張治中說道：「教育長，別讓他們為難，讓他們也進來吧。」

周衛國說：「讓步到什麼程度呢？」

張治中有些尷尬地說：「其實蔣公也有他的難處，所以現在才『政由寧氏，祭則寡人』。」

那老人見了周衛國的樣子，呵呵一笑，說：「衛國賢侄，你現在是大忙人，見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說完，躬身站在張治中一邊，讓出了大門。

張治中說：「問吧。」

周衛國說：「這就好，以後不光在言語上，行為舉止上也不能讓人家覺得你瞧不起人。」

張治中苦笑道：「知道瞞不過你。其實我這次去溪口主要是想勸蔣公自動出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