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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上，一個被人砍得如同血葫蘆似的壯漢正光著腳丫子亡命飛奔，身後幾十個拎著斧頭的幫派混混死死追趕，一路雞飛狗跳。

如今兩邊都拿出了火器，傷亡數字驟然增長，聽說不過一晌午就死了二十幾個年輕後生，雙方鳴金收兵，約定好傍晚時分接著再戰。

周先生接過信拆開看了兩眼，搖頭苦笑道：「替我轉告你家大人，周某心裏都明白，不必多說。經此一別，再見不知何日，還請陳大人繼續幫我留意適齡學童。」

周先生帶著自己的得意弟子站在碼頭邊上，給扛包的苦力讓出道路。可身邊是海水，頭頂是雨水，就算撐傘也頂不了大用，沒過多久就全身濕透。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算得上是桀紂之君了呀，如此昏君當道，我看大明早晚要完！

有人說這兩個村子原本就有世仇，只不過被楊家人強壓了下來。如今楊家生變，無法約束地方，這倆村子都互和圖書相指責對方是內鬼勾結外人，越說越僵，最後便開始動手。

——下一批商船如果還沒有從孟買出發的話，建議卸下鴉片，滿載軍火。

有人罵天，有人哭地，有人彷徨無措，有人心頭暗喜。不過更多數的勞苦大眾，芸芸眾生，既不關心也不在乎今天死的是皇上還是楊家老祖，他們心裏只有今天還未結算的工錢。家裡還有妻兒老母嗷嗷待哺，如果扛不完今天這些麻包，少了工錢，明天就吃不上飯。明天吃不上飯更沒力氣，找不到工作後天就得嗝屁。

朝廷的效率……那徐世傑自然是懂的，但懂歸懂，要讓林滄瀾一個人去他更不放心，不由得勸道：「我看你走路都在打晃，明顯還沒恢復過來，跟過去又能做什麼事？更何況這是要出國，不是出門，你可得考慮清楚。別的不說，你會講外語嗎？」

目送著師徒二人上了輪船，林滄瀾欲言又止和*圖*書。

周先生苦笑道：「找是能找，可我信不過呀！錦衣衛那邊自然不缺高手，可這不是讓他們殺人問案，而是要他們照顧孩子，我與陳千戶相交莫逆，他是能懂我心的，換別人哪裡知道輕重？唉，不說了，此事不能強求，而且也不能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如今是七月，等到八月底美國那邊的學校就要開學了。別人都沒法指望，只能回去拜託嚴夫子了。」

徐世傑驚訝道：「你要去追周先生？咱們不是說好了，等我回去安頓一下家事，然後咱們再去找他玩嗎？」

聽人說那是楊家在碼頭上理貨的大管事，手裡押著三萬兩黃金惹人眼紅。也有人說他膽大包天，私吞了整整兩船的上等煙土，追殺他的才是楊家圈養的打手。

林滄瀾搖頭道：「我只是放心不下，按周先生的說法，他先去美國打前站，讓另外一個夫子帶著那群小孩子隨後啟程，我想來想去m.hetubook.com.com總是覺得不穩妥。若是朝廷那邊真有安排布置那倒也罷了，可我看他這架勢分明是在爭分奪秒搶時間，或許都未必能等得及朝廷那邊的安排。」

有目睹了這一切的西洋傳教士，在日記里由衷地感嘆起大明的人口數量，這些大明人就像是從地里種出來的蘑菇一樣無窮無盡，以至於耗盡了廣袤國土上的每一分生存資源，不得不通過戰爭的方式來主動削減人口。哪怕沒有對外戰爭，自己內部也會故意製造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戰爭借口。每一個村寨都是獨立的部落，血氣旺盛的年輕人們迫切地尋找著一切的戰爭理由，希望以鮮血換取家族的榮耀。在本地最強大的部落領主遇刺身亡之後，混亂的戰爭陰影即將籠罩這個帝國最富庶的南方行省。

周先生搖頭道：「原本約好了錦衣衛的陳千戶，與我一同去上海。之前選拔生員，便是陳千戶在這邊為我四處往和-圖-書來奔波，幾乎走遍各村各寨。朝廷開辦留洋肄業局之後，我邀請他過去做教習，他就推脫不去。這次我特意從錦衣衛那邊申請了調動批文，想讓他來護送學生出國，但我估計他還是要找理由推脫掉的。」

回到客棧里，換了乾爽衣物梳洗過後，林滄瀾敲開徐世傑的房門，走進來直截了當地說道：「大哥，恕我不能與你同行了。」

兩個村寨數百名男丁，全都披麻戴孝，拿出了洋槍土炮，就在路邊擺開陣勢，殺得難分難解。光聽這響動，不知道的或許還以為洋人又打了回來。

等那年輕人離開，周先生攤手道：「陳千戶說他抓捕兇犯受了內傷，正在調養不能遠行。我知道這是借口，但我不怪他。人家有妻兒老小，沒理由跟我出去浪蕩。徐少俠，林公子，咱們就此別過吧……」

徐世傑忍不住說道：「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活人還不多見嗎？不過就是一個護送工作，就非ｗｗw•ｈeｔuboｏｋ•coｍ.ｃoｍ他陳千戶不可？也不至於說就找不到人吧？」

林滄瀾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輕聲笑道：「路上學就是了，我堂堂玉虛崑崙弟子，三清座下傳人，難道還比不上那些從鄉下挑選出來的小鬼頭嗎？」

茶館里的老人唉聲嘆氣，只道是楊老太爺一死，廣東恐怕再無安寧之日。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英雄好漢，以楊家如此奢遮竟然都擺不平事，最後鬧到滿門上下無辜枉死的凄慘結局，真是蒼天無眼……或者不是綠林道上的豪傑？或許是如今剛剛登基的那位九五至尊？這屁股底下的龍椅還沒坐熱，就已經迫不及待要抬起屠刀了？

正說話的時候，一個赤足包頭的年輕後生走過來問道：「請問是周先生嗎？我家大人有一封書信讓我轉交給您。」

林滄瀾想要遞傘過去，卻被周先生婉拒，看他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忍不住開口問道：「先生怎麼不上船去？還在等誰嗎？」

廣州城外，硝煙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