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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劉氏鼻子里重重哼了一聲兒，轉身回了屋。

王氏將紅燒肉撈出來盛進盤子，卸了圍裙，笑著讓寶珠去通知潤澤幾個搬桌椅吃飯。

王氏先還打著圓場，陳劉氏倒不領情，拉著一張臉兒，絮絮叨叨數落起陳二牛，說前頭蓋房還沒錢兒，這會兒他倒大方的很。

心說興許閨女還真的有下廚的天賦，要不怎麼解釋這一切？用的跟別個一樣的調料，醬油、鹽，花椒油，各家各戶的也差不到哪去，可味道每每卻更勝一籌，想來想去也就得了這麼個結論，到底還是天賦稟異，沒啥好大驚小怪的，再說了，閨女給她的驚喜又何止是這一樁，想著想著也就釋然了。笑眯眯讓她到一旁去拌冷盤，她便開始收拾那條魚。

王氏平日也不大注意寶珠在灶房裡的動靜，這會兒才有功夫細細瞧她是怎樣炒菜的，瞧著瞧著突然就發覺閨女做飯極利落，她先將蔥姜蒜準備好，又惦著腳尖往鍋里撒豬油，整個過程里絲毫沒有任何躊躇，一切按部就班，像模像樣。油燒熱了，她又麻利地捲起袖子，一隻胳膊拿著鏟子，另一手端著盤兒，將切成丁的茄子跟煮好切絲的豆角一股腦倒進油鍋，握著鏟子的小手便不停翻炒起來。

王氏笑著讓寶珠收下，又從自己懷裡取了幾個錢兒給美麗，哄她說：「咱們美麗又乖又勤快，大嬸子也有零花錢兒給咱們小美麗呢，美麗快收著。」

王氏越聽越來氣，嗆了她一句：「娃兒不過得了她爺爺五個賞錢兒，好賴是大孫女，這錢兒也沒給了外人，娘不至於生這大的氣吧！」

陳劉氏臉色www.hetubook.com.com越發難看，砰地放下筷子，「我說老漢，你是吃酒吃糊塗了吧？」

王氏端著湯水從外頭進來，瞧見屋裡的架勢也跟著笑眯眯的，笑著跟陳二牛說：「寶珠嫁人還早咧，爹就別跟著操心了，將來只管好好在屋養老就是，我們寶珠還不得好好孝敬您的？」

寶珠用鏟子角兒翻起一塊茄子放進嘴裏嘗了嘗，鹹淡適宜，這才將蔥絲與蒜末撒進鍋里，這是燒茄子的最後一道關鍵的步驟。兩樣都是用來提香的，又翻炒幾下，青豆燒茄子就能出鍋了，這道菜黃澄中夾有綠色，味道也鮮咸可口，寶珠相當滿意。

陳劉氏咧他一眼，「你就少喝兩口吧！」

陳鐵貴心裏也老大不樂意，這些年越發覺著她娘氣量小，一路上不停安慰著王氏，叫她別往心裏去，說她娘這些年不都是這個樣子，為這點事生氣，氣壞了身子倒划不來，王氏嘆著氣，生氣歸生氣，可也沒理由把怒火撒在丈夫跟娃兒頭上，嘴裏倒沒說什麼了。

對於兩道葷菜自己沒做成的事，寶珠倒並不在意，即便水平再高，總要有個慢慢被人接受和認可的過程才是，一開始自然有各種不放心，可她相信用實力證明自己這句話，只要自己的廚藝經得起考驗，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

王氏心裏一陣火氣，好好的一頓冬至飯，因幾個賞錢兒倒吃成個不歡而散，噢，自個閨女就不配得幾個賞錢兒？越想心裏越不是個滋味。勉強壓下怒氣，跟鐵山和美麗說了一會兒子話，不大會就招呼著丈夫和幾個和圖書娃兒就要往回走。

一道道菜端上了桌，王氏笑著讓他們先吃，自己還要進灶房做個蘑菇湯。

張鳳蘭脆生生地拍腿笑著，「大嫂忒客氣了。」又哄著閨女收了錢兒回來。

張鳳蘭也是看不過眼就幫人出頭的個性，也跟著從衣襟里取了錢兒出來，豪氣地說：「我瞅著寶珠那幾個菜做的好，今兒也要給我大侄女賞錢兒！」又招呼寶珠，「寶珠娃兒，過來拿著，嬸子給你的零花錢兒！」

陳二牛提起筷子，夾了一粒兒花生米，又抿了一口酒，「今兒老二一家子不在，省心！那臭崽子，一天兒讓人不得舒坦！」

陳劉氏腮幫里鼓鼓囊囊的，聽了她的話兒，要夾菜的筷子在空中定了定，這才又去夾了一塊魚，埋著頭吃，半晌沒吭氣。

寶珠瞅瞅她小嬸子，又瞅一眼她娘，腳下沒動彈。張鳳蘭將那錢兒給美麗，哄她說：「給你姐姐送去，讓姐姐收下了，將來還給咱們做好吃的！」

寶珠嘿嘿笑著，抓著她娘的手吧唧親上一口，轉身去揭鍋蓋，鍋里的香氣猛然間便騰騰往外冒，王氏笑著搖搖頭，蹲下身去洗蘿蔔。

陳鐵貴見她娘氣的不輕，嗨了一聲兒，勸他娘，「爹今兒高興，多喝了幾杯，說的都是醉話兒，娘不必生那閑氣，趕明兒幾個娃兒大了還不得連娘一塊孝敬？」

桌上的氣氛有些沉悶，陳劉氏臉色還是不大好，寶珠十分敏感地覺察到了她奶奶瞅著自己氣不順，心裏說不上什麼感覺，小小的委屈還是有的。

桌子是兩張方桌拼成的，寶珠就坐在兩個哥哥身旁，陳二牛這時候已經有些微醉和_圖_書，他舉起杯子，一清嗓子，招呼陳家上下：「今兒各家聚在一塊兒過冬至節，爹和娘高興著呢，你們也盡飽了吃。」

王氏一邊兒切著蘿蔔絲，一邊抽空盯她手裡的動靜，出言警醒她：「忒花里胡哨，豆腐跟大肉折騰出來的丸子能好吃么？仔細別給做砸了。」

王氏回過神，笑著從筐子里撿了幾顆白蘿蔔，嗔她：「仔細再切了手，娘來切就是。」

陳二牛急的要起身去屋裡取錢兒，一邊瞪著倆眼兒數落著陳鐵貴，「胡說八道！爹的酒量你還不清楚？清醒著那！甭聽你娘的，幾個賞錢兒，爹還做不了主？」

涼拌黃瓜絲寶珠用了糖、鹽、醋、少許醬油、蔥花跟蒜末，調料和王氏沒什麼區別，只是最後一道步驟略有不同，等她娘開始炸花生米兒時，特意讓她給留了少許油，燒熱了澆在從蒜末上，再用筷子攪拌勻了。

又瞅一眼寶珠，「你爺爺今兒高興，賞你的錢兒就收下吧。瞧瞧那麼多娃娃兒，爺爺獨獨就賞了你，將來可要好好孝敬你爺爺，知道不？」

美麗乖巧地點頭，吭哧吭哧從凳子上爬下來，蹬蹬蹬跑到寶珠跟前兒遞給她，「姐姐，錢兒！」

張鳳蘭也跟著贊，給美麗夾去一個，笑著說：「裡頭放了豆腐了吧？吃著香，比往年做的肉丸子還好吃！」

寶珠嘿嘿笑著，直直盯著陳劉氏，「這是燒豆腐丸子，是我自個兒做的！」

王氏疼愛地撫著她面頰，「寶珠娃兒真的長大了，能幫著娘分擔些了，將來娘可咋捨得把我娃兒嫁出去。」

一時間，飯桌上炸起了鍋，還是寶珠爺爺先說的，說寶www.hetubook.com.com珠才虛齡七歲，能做出這樣的好菜實在是不容易，張鳳蘭也說寶珠是塊好料子，又勤快又會幹活兒，炒出的菜比館子里的還好吃，加上寶珠三個哥哥也跟著贊她，陳二牛樂呵呵聽了半晌，一歪腦袋，美美打了個飽嗝兒，從袖口裡取了五個錢兒，站起身來不由分說要給寶珠，說是寶珠娃兒聰慧，陳家出了這樣的娃兒，高興！幾個零花錢兒，必須要收下！說是將來好好乾，等出嫁了陳家還給賠上一貫錢兒！

寶珠三兩步跑到她娘跟前兒，踮起腳尖抱著她娘，在王氏懷裡左右蹭了蹭小臉，撒嬌地仰頭說：「我會切菜了，只是切的慢些，娘去歇息著，做好了我叫你就是！」

王氏見他站著的身子晃晃悠悠，知道他吃酒吃的大了，忙招呼著鳳蘭一塊攙扶他進了廂房，陳二牛又忘了前頭要進來取錢的事，拉著王氏直說著醉話兒，說前頭分家虧了王氏，說起這些年的不易，又說娃兒們爭氣，做爺爺的心頭高興，王氏聽了心裏倒也感動，又一會兒，他才倒在炕上呼呼大睡了。

第二道菜也是寶珠精挑細選的家常菜，材料很常見，豆腐跟大肉。先割出來二兩豬肉剁成肉沫，將豆腐稍稍煮過也搗成沫，加上蔥姜沫和麵粉打勻，做成大丸子。

她娘是涼拌過後直接上桌兒，她則將蔥跟蒜用熱油烹個半熟，好能讓蔥香跟蒜香更濃郁。

寶珠點頭，得了她娘的許可才去接那錢兒，又恭恭敬敬給陳二牛說了謝話，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起鍋后，王氏不確定地嘗了一口，發現那味道真是無法形容，辣、鮮、香、嫩全部融為一m.hetubook.com.com體，比起純肉餡兒的丸子來更有豆腐的鮮香，一個丸子下了肚，口裡還留著余香，讓人忍不住砸著嘴兒回味半晌，又想再去夾一個來吃。

陳二牛咧她，「今兒高興，咱孫女多出息你沒瞧見？五個錢兒我還嫌少哩！去！再取上二十錢兒來。」

寶珠搖頭，信心滿滿地對她娘說，「一會兒娘先嘗，保證好吃！」說著，將捏好的丸子一個接一個放入燒好油的鍋里，待它們都炸出金色才撈出來，又按傳統的紅燒做法，加上預備好的綠辣子塊一起入鍋紅燒了。

陳二牛呵呵的笑，又去瞅潤澤，藉著酒氣一拍桌子，直將在場的眾人嚇一大跳，他半閉了眼兒，一打嗝，指著潤澤中氣十足地說：「潤澤娃兒趕明兒中了秀才，爺爺也有賞錢兒！」

走到自家門口時，王氏讓陳鐵貴跟娃兒們先回去，說是要上張紅玉屋裡瞧瞧她，看她的病好些了沒有。

陳劉氏臉兒一黑，夾了一顆丸子進他碗里，「多吃點兒菜，少說幾句的！」自己也跟著夾了一塊頭塞進嘴裏，嚼了沒幾下，倒瞥一眼寶珠，「還別說，你娘今兒手倒是巧，這丸子吃著新鮮！」

寶珠依次放入鹽、醬油，又翻炒幾下，用水瓢舀了小半瓢水進鍋，鏟子稍稍攪動一番，蓋了鍋蓋，轉身去瞧她娘，「一會兒娘做葷菜時，我去洗蘿蔔，屋裡人多，今兒多做些蘿蔔絲餅。」

王氏這下才算放了心，一張臉上滿是讚許，同時又奇怪閨女各種各樣的做法是打哪學來的，也不能單聽積德形容兩下就能學了做法吧？

陳鐵貴跟他爹碰了個杯，呵呵笑著喝下，「今兒爹高興，多喝幾杯沒啥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