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精衛號
艙務員看著他：「是陸將軍嗎？您好。您不認識我，我只想說……那首詩寫得真棒！您不該來這兒，但您不會永遠在這兒的！」
他突然收了笑，指住陸伯言：「聽著，能從那個地方走出來，你就成精了。那時候世上再沒有能難住你的事，也不會有你治不住的人。咬住牙，也千萬別灰心去和他們一起混日子。別讓那裡的人把你打垮了，別讓我看不起你。」
陸伯言站起身來，整整帽檐：「我的目標是海軍元帥。海軍學院院長最高也就是個上將。」
「你的調令下來了，十五天後，去北海艦隊報到。出任……」院長突然停了幾秒，好像有話難以啟齒似的，「……精衛號的副艦長兼訓導員。」
「把我調去這艘船，今年開建的最新航母我就再也不用去想了。」陸伯言苦笑著將酒一飲而盡，「倒也輕鬆了。」
「王八羔子們！又是哪個混蛋喝醉了酒按警報器？老子說過，再有亂按警報器的全艙罰口糧三天！」一位看起來是個軍官樣子的人在面罩里大罵。
陸伯言笑著站起：「你不會用電話通知么？」
老院長看看他：「怎麼，不想像我一樣在這悠閑養老？其實將來所有海軍將領都是你的學生，這位置閑是閑了點，倒也還能混。」
十分鐘后，船身一震，開始對接。陸伯言沒見過艦體對接能震得這麼厲害的，看來設備是老化的夠嗆。但是他明白，這不僅僅是老化的緣故，更多是因為人的漫不經心。
陸伯言身旁所有的學院教官全部起立，向他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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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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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室里衝出許多人來，但沒有人再上前，都警惕地看著這個新來就敢挑事的陌生人。
艙門在身後關閉了。
他心中明白，雖然院長和周公瑾都為他打氣鼓勁，但惹惱了權勢，被貶到這艘艦上的人，極少有能再重新走出去的，自己很可能一生就要在這艘船上渡過，除非申請退役。
「人家要親自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嘛！你這樣的人不能統率海軍，全海軍學院都還有什麼精神？現在好了！看看外面，大家都來祝賀了。」
陸伯言心中不禁有些悵涼，自己今後的許多年中，竟然就真要在這破舊艦船上，與這些人為伍了么？
陸伯言望著這老友笑笑，不發一言，只將酒杯舉起。
陸伯言沖他笑笑，回敬一禮。大步走過通道。
「嗯，不但這輩子，我再修八輩子也去不了。」周公瑾笑著，「那地方註定是屬於你陸伯言這樣的人的。」
「精衛號？哈哈哈哈哈……」周公瑾再次暴發出他的招牌狂笑，「好……好有名的戰艦啊。我相信如果是我前面一百二十輩的那位周公瑾，能在這戰艦上服役，會感動的哭的，那可是帝國十大傳說級古代戰艦之一啊……哈哈哈哈，不過現在你也應該哭，聽說那艦再過半年就要進航天博物館了。」
「教官！教官！你的任命令下來啦！」白霜像超市大減價的以百米速度衝過操場，一路高揚著一張電報，撲進辦公室，「院長讓我通知你去院長室談話呢！」
「老子要是船訓考核能通https://m.hetubook.com.com過，還用被送來這兒？」胖老頭死死抱住一根管道，但管里噴出的滅火氣體把他沖得肥肉都變形了。
艙門打開，座位上的人懶洋洋地站起來，一個個向那通道走去。陸伯言一直坐在位置上，好像潛意識中不願走入那艙門似的。那就是一座空中監獄的入口，門一旦在他身後關上，也許他這一輩子就再也無法逃走了。
一支冰冷的槍管抵到了他的頭上：「那你知道軍紀條例中，艦長有權當場擊斃無視其權威並動搖軍心者嗎？」
他向這老人敬禮：「我會按時去報道。」
又過了幾分鐘，鎖死的艙門才打開，從外面衝進一堆包裹在防火航空服里的傢伙，舉著滅火器見人就噴，噴到滿地是泡沫，才發現這裏根本沒有火。
陸伯言大步出門而去。
他一腳踹在那人小肚子上，看著他痛苦的倒下去：「真的沒有人管？」
「你就儘管笑吧。」陸伯言借醉意將酒瓶重重拍在桌上，「你這一輩子，是沒有去這樣的傳奇之地服役的機會了。」
「嗯，所有能去這十艘古艦上任職服役的人，那都是帝國軍中出名的刺頭、酒徒、膽小鬼、老油條……但凡別處人見人恨的呆不下去的，都會塞到這些古艦上去。那些艦到是不小，每艘上至少塞了三十萬人吧，就是一變相的帝國軍事勞教所，只進不出，永無出頭之日。你陸伯言能去那個地方，說明上面對你真是另眼相看啊。」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鏽蝕骯髒的走廊，地上丟著陳年的煙頭。他ｗwｗ•ｈeｔｕｂｏok.ｃoｍ•cｏm伸手抹了一把艙壁，全是灰和油膩，也不知多少年沒人清潔過了。
「他朝若有一個人和你相爭海軍元帥的位置，那必是我。」
老院長的眼中的光彷彿也年輕了，他站起身，回禮大聲喝著：「去吧！不混到艦隊司令就別回來！你是我們海軍學院這十年來最好的，你也會是海軍里最好的！」
門艙在他身後閉上的那一刻，他仍聽見那艙務員大聲地喊：「陸伯言艦長，到達精衛號。」
「見鬼！艙室正在換位！這個艙被移到外層去了。」人們倒成一片，抱著腦袋縮成一團在地上滾來撞去，只有陸伯言閑庭信步似的站著。
「這位軍官，按軍紀條例，故意錯發警報的處罰是禁閉七天兼加訓一月，沒有罰口糧這種處罰，另外……」陸伯言掐表，「按規定警報發出后要在五秒鐘內判斷是否錯報，而你們沒有判斷就啟動了艙室保護換位。還有規定救險人員要在艙室換位完成十秒鐘內趕到，你們晚了足足一百二十七秒。」
這時艙室猛烈的震動起來，像是警報驚醒了地下的怪龍似的，機器轟鳴傳來，艙室開始傾斜。
直到艙中只剩下他最後一個，艙務員眼神古怪地盯著他。陸伯言才長吸一口氣，站起來，仍然習慣性的整肅軍裝，才昂首向前走去。
「你們上艦前從來沒有練習過顛簸平衡嗎？」陸伯言搖頭，「還是全忘光了吧！」
對接成功后，艙務員站到艙門邊，也不說話，冷冷地看著座位上這些人。船中坐了大約七十多人，很少有高級軍官，大多衣裝不整，ｗｗw.ｈetuｂook•com•coｍ有些連軍裝都沒穿，在艙中抽煙打牌，好像不是來服役的，倒是三等艙里的遊客。艙務員也明白這幫人都是軍中的混混敗類，故而竟連個軍禮也不屑給。
他吸了吸氣，似乎有點吧緊張，「……還有，我送了這麼多人上船，您是唯一上船前還整理軍裝的人，就憑這，我知道你不會垮在這兒，以後您走出這艘船的時候，我希望我還能來接您。」
周圍的人大叫著衝上來，陸伯言一拳一個，連扭帶摔，全部放倒。
這艘船的巨大，在如今仍排在帝國前十位。但古舊笨拙的造型，和甲殼上被流星和射線刻蝕出的痕迹，都在昭示著它的蒼老。
周圍的幾個人都暴發出大笑。一個胖老頭喊：「新來的，自己找地方獃著吧，這裏沒人管你。小心點，一會兒被揍了也別指望有警察來救你。」
「艦長室在哪？」陸伯言問旁邊一鬍子水手。
他繼續往裡走，發現這裏完全不像一艘軍艦，通道邊倒著酒醉的水手，嘔吐了自己一身。兩邊的狹小艙室中全是高低床，裏面烏煙瘴氣，不是在划拳就是在打牌。看起來他們很多年前就已經這樣，很多年後也會這樣下去。
「好！統帥部見！」杯相擊出響亮之聲。
沒有人注意新成員的到來，沒有迎接者，沒有廣播引導，岔路口的指示牌早就被污跡蓋滿。一些靠在通道邊抽煙聊天的人，沒有幾個是正經穿著軍裝的，若有也是污皺不堪。他們冷冷地看看陸伯言，好像打量新入獄的犯人。
「你瘋了！那是艙體爆炸警報，我們會被彈出軍艦的！」周圍的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撲了上來。
陸伯言坐在運輸艦中，看著舷窗外慢慢靠近的精衛號。
五分鐘后，晃動才停下來。艙里除了陸伯言所有的人，全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陸伯言再無退路。
那水手吐出一口煙，像看著怪物似的看著他：「艦長室？我們這裡有這地方嗎？」
走到艙門口，突然艙務員一聲喝：「敬禮！」他筆直立正，向陸伯言行了一個標準軍禮。
陸伯言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不向那些人敬禮，偏偏只向自己行禮，莫非知道他會是副艦長？
這位老上將低著頭，似乎不好意思看陸伯言似的。陸伯言卻很平靜：「精衛號。是艘好戰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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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地上躺著呻|吟的五六個人，陸伯言看看表：「二十秒了，居然真沒有巡察出現，這也叫軍艦？」
陸伯言走到窗邊，操場上，已經越來越多的學生聚集過來。看見陸伯言出現，男生歡呼、女生尖叫，掌聲雷動。
他一轉頭，看見牆上一緊急警報按鈕，一拳將玻璃搗碎，按了下去。
那惡漢睜著怪眼看著他：「艦長？我們終於有艦長了？」
那軍官一把掀下面罩，露出一張兇悍的臉和兩個燈泡似的眼珠：「你他媽的又是什麼東西？」
陸伯言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是艘好船，就是太老了點……服役兩千年了。」老院長笑笑，「不過畢竟是個開始，好好去做吧，再過十年，海軍里終會有你應有的位置。實在不行，十年後回來接任我的位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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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伯言臉上卻沒有一點笑容。
陸伯言搖搖頭：「我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