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威震江南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佛本是道,我是彌勒?
釋迦牟尼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淡淡地笑道:「你說的是偽經。」
「這座名不見經傳的禪院中居然有佛門大賢的傳承?看這寶塔的氣勢,塔中起碼供奉了一尊大菩薩肉身涅槃后留下的肉身舍利……」
就是平平無奇的一個僧人,身形瘦俏,眉宇間同中原人有些差異,頭髮鬍鬚都很凌亂,皮膚甚至有些黑。
「這是佛門至高要義,憑藉此三法印,你自然能夠分辨真經偽經,也能分清楚這佛法真假。」
「佛經中說他曾經被七佛受記,曾經為你的輔佐,現在位於兜率天中說法。」
雖說四大天王能以分身為天庭守門,道家神明也多有兼任佛門菩薩果位者。
張牧之心中一跳,隨即搖頭失笑:「若依照大師的意思,這彌勒便是貧道了?」
前方不遠處有一顆大樹,約莫有十幾人合抱粗細,枝葉亭亭如華蓋。
「佛祖對我說:你入世在凡間行走,可尋一處令你心安之地進行修持,那救世的彌勒自會在你面前現身。」
「佛不過是讓人清凈,法不過是讓人內心光明,如此光明遍照,念頭通達,煩惱也就沒了,這便是佛法。」
「可大師當知,貧道乃道家之人,而且身上承負著道祖和歷代天師託付的天命,別說是棄道入佛,就連兼修的可能性都沒有。」
而在小道邊緣則停著一個小舟,以鐵鏈系在一塊岩石上,防止被水流沖走。
狹小的島嶼上竹木叢生,竹林中依稀可見亭台、閣樓、寶塔等建築,隱約是一座禪院的模樣。
張牧之隨口感嘆一句,正欲走回空蕩蕩的廟裡去,突然又停了下來:「左右閑著無事,不若到鄱陽湖周圍逛逛?」
「我在遠處就感覺此地隱隱有天星之力升騰而起,原來是一座隕石墜入湖中形成的島嶼……」
院子正中有一座七層寶塔,同樣小巧而精緻,張牧之朝那寶塔看了一眼,便察覺有一股平和寧靜的力量迎面而來。
「天地萬物,人倫萬情,世間眾生,廓然無礙,悠然自在,只這般心境便得了佛法真意,什麼經典教派之別都可拋去了。」
小沙彌笑道:「我們這裏平日里沒人上香,所以沒什麼規矩,你直接進來就是了。」說著打開了院門,然後「登登登」跑了進去,估計尋老和尚稟報去了。
「此處禪院是宋紹興年間皇家下旨所建,卻無需諸佛子以神通助力。」
釋迦牟尼依次將三個手印演示了一遍,又補充道:
蘇頻陀又躊躇片刻后才道:「釋尊雖然入滅,院中石塔里卻供奉著他老人家的肉身舍利,其中有最後一點佛祖神念存留。」
張牧之笑而不答,只是道:「這禪院中主持是誰?勞煩小和尚前去通稟一二。」
「總有一日須彌山傾覆時,那些極樂世界中的佛陀菩薩才會明白和_圖_書,他們所擁立的彌勒佛祖或者大日如來都是一場空,無論佛家道家,能救世的才是彌勒。」
早起的白鷺劃過水面,伸出長長的脖子一探,便從水中啄起一隻魚兒,而後振翅飛向遠方。
蘇頻陀是釋迦牟尼最後一名弟子,傳聞他修得佛門五神通,又修得非非想及非想定的佛門真意。
同康郎山那等遼闊的島嶼不同,下方的小島只有百餘步方圓,形狀如同一隻鞋子,漂浮在茫茫的碧水之上。
「你若強要說我是什麼天尊、帝君轉世,說不定貧道就厚著臉皮認下了,可這佛門彌勒之位,卻絕不可能落在貧道身上。」
「善哉,善哉。」釋尊笑著點頭,其音清徹、正直,和雅,遍遠皆聞:「你終於來了,且坐下說話。」
蘇頻陀乾瘦的臉上卻是一片平靜,抿了口茶水后輕聲道:「小天師說的有理,老衲自來此處,近百年都不曾離開過這處島嶼,唯恐錯過那『無舟而渡』之人。」
「我又問:彌勒降世時能化千百億身形,弟子修持不夠,僅得羅漢果位,如何辨別誰是彌勒呢?」
蘇頻陀放下茶壺道:「大約是元末之時,我往西天極樂世界朝拜佛祖,佛祖對我說末法劫數將至,讓我等十八羅漢入世弘法,等待彌勒降世普度眾生。」
張牧之點頭:「如此也好。」隨後就跟著蘇頻陀往正殿走去。
便如眼前這座通體以青石建造的九層寶塔,內中就供奉著某位佛門大德的肉身舍利。
釋迦牟尼似乎怕張牧之因為佛道之別而心有抵觸,特意解釋了一句:
張牧之看著兩丈來高的石塔,忍不住嘀咕了這一句,就聽身後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
「第二印曰諸法無我,自身乃五蘊所生,而諸法無我則是抽身而退,不為五蘊所惑,從而安樂自在。」
這老和尚之所以猶豫,乃是因為釋尊肉身舍利中的佛祖神念只能喚醒一次,過後肉身舍利就會真的變成一塊枯骨了。
蘇頻陀口念一句佛號,然後在手中捏出一個蓮花印,指尖隱隱有金色的佛光一閃。
「想必釋尊等待的是他,貧道乃道門中人,雖也有拯救末法劫數的念頭,卻定然不是彌勒尊者。」
腳下是碧綠的青草地,踩上去觸感十分柔軟。
「小天師可同我一起前去喚醒佛祖神念,將這其中因果問個清楚。」
「我看你心頭有一片凈土,在那裡百姓不比皇帝卑賤,諸神不比凡人高貴。」
這三法印不僅僅是方才釋迦牟尼演示的手印,更是一種印證手段,一切佛門經典都可以在這三法印前面檢測,印證。
蘇頻陀老和尚呵呵一笑,臉上道道皺紋不斷顫動:「憑僧雖未見過小天師,但您幾日前在錢塘江底還給我帶了金箍兒,故而認得小天師。」
和圖書如此辨別真假佛法,而不符合三法印的佛門經文,那就是糞塊魔典。
而且在張牧之的感應之中,這老和尚周身縈繞著一股正大、慈悲的法意,同在靈隱寺遇見的道濟和尚有幾分相似。
下方是一片青碧色的湖水,幾乎一樣望不到邊際,張牧之在空中疾馳了片刻后,快要臨近廬山時,下方出現了一個小島。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故人誠不欺我哉!」
蘇頻陀坐在蒲團上沉默不語,也不再喝茶,只是手中佛珠轉個不停,顯然這位托塔羅漢心中也不平靜。
張牧之探頭望去,見匣子中橫放著一根色如白玉的指骨,大約有兩寸來長,散發著一種平和清凈的力量。
所謂肉身舍利並非指佛門弟子修行所得的「不生不滅,不垢不凈」的舍利子,而是佛門大德壽盡后將屍身焚燒留下的殘骸。
「也是天數使然,當年我在大雷音寺涅槃入滅時,十七位羅漢之中唯有攜帶著我肉身舍利的托塔羅漢心有遲疑,留下來問我一句,才有你我今日相見的機緣。」
張牧之心中念頭翻動,如今釋迦牟尼口中輕飄飄一句『偽經』,瞬間將他整不會了。
「貧道靈威道人見過這位禪師,不知禪師法號?」
「佛祖說:無舟而渡,便是彌勒……」
張牧之笑道:「我無事,只是不經意間從此地路過,見這裏十分清幽,就過來看看。」
張牧之躬身行禮,如同拜見某個同道,或者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見過釋尊,貧道有禮!」
張牧之回頭,就見一個身形乾瘦的老和尚,臉上滿是皺紋,鬍鬚花白,身上穿了一件破舊的袈裟,佝僂著身子走了過來。
張牧之也覺得這事兒有些說不清楚,於是就擺擺手:「縱使這無舟而渡得了應驗,這佛道之別怎說?」
「也不知這些佛門弟子當年是如何在這小島上修建這觀音禪院的……總不好以神通搬運磚石、木料吧……」
張牧之忍不住好奇:「釋尊不是已經涅槃入滅了么?你我又如何去詢問他?」
一陣秋風吹過,廟宇門前的一顆大樹上飄下許多赤紅的楓葉,打著捲兒落在石階上。
「這些年來有數不盡的文人墨客到這落星墩上遊玩,卻無一不是乘船到此,就連那鄱陽湖水神來此拜佛,因為顧忌我的身份,也不敢御空飛行,而是乘坐一個小舟前來。」
小沙彌探頭看看張牧之身後,發現並沒有什麼船隻,就感到微微有些意外:「道長未曾乘船,莫非是飛來的不成?」
老和尚步履蹣跚地走上前來,合掌還禮道:「貧僧蘇頻陀見過小天師。」
「大師方才也說了,佛祖涅槃前讓你等十八羅漢入世是為了弘揚佛法,若我真的是彌勒,那豈不是佛法還未流傳就滅盡了嗎?
和圖書
」張牧之點頭示意明白,靜看釋迦牟尼說法:
「大師是有道高僧,才在這遠離人煙之處修行,貧道心中只有佩服,豈敢有嘲笑之意。」
他在這湖心小島上等了近百年,不敢離開一步,就是為了等待那「無舟而渡」的彌勒尊者降臨。
「三法印便是佛門主旨,一切佛法若與三法印相違逆的,即使是佛陀親口所說,也是偽經邪法。」
透過石塔的窗戶可以看到鄱陽湖上一片碧綠的水面。
「我捨去自家法力神通涅槃入滅,以一點真靈遨遊時光長河,遍觀過去未來后才明白,若無你這一顆佛心面對天地大劫,縱使神通再大也無成功的可能。」
故而連佛祖釋迦牟尼當年也曾在菩提樹下涅槃,屍身焚燒后殘骸被諸多弟子帶到各地供奉。
於是兩人就放下茶杯,在正殿中觀音菩薩的注視下往院子里走來。
如今「無舟而渡」之人就在眼前,如果不問清楚,還要在這湖中小島上再等到什麼時候呢?
「我如今身為道門弟子,未來也是道門仙人,斷無轉投佛門之理,你若要認我為彌勒,難道是要讓眾菩薩、羅漢、比丘等棄佛歸道?」
但這位小天師可是純得不能再純的道家之人,未來說不定還是一位帝君甚至是天尊。
張牧之從空中落地,來到禪院門前抬頭一看,但見頭頂匾額上題了「觀音禪院」四字。
張牧之剛想辯駁,突然又想到自己跟托塔羅漢蘇頻陀說的那些話釋迦牟尼豈會不知?於是就換了種說法:
那個小沙彌早已等在門外,見張牧之和老和尚出來,連忙緊走幾步走到石塔下,打開了底層的一個小門。
第九層中央有一處石台,台上有一個幾寸見方的檀木匣子。
張牧之只覺眼前一暗,再恢復光明時就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狹小的石塔中了,一旁的老和尚也沒了蹤影。
蘇頻陀苦思許久不得要領,只好嘆息一聲:「老衲也有些理不清楚,只好帶小天師去問一問佛祖了。」
過了一會兒,只聽「吱呀」一聲,院門打開,從裏面探出一個眉目清秀的小沙彌:「這位……這位道長何來?可有什麼事兒嗎?」
「大師他心通的本事果然玄妙!」張牧之笑著讚歎一聲,隨後又問:「釋尊早料到貧道會來此?不知釋尊是如何說的?」
「貧僧只一個人帶著徒兒在此,這禪院里其他樓閣都荒廢許久了,唯有正殿尚算清潔,正好用來待客,讓小天師見笑了。」
「彌勒佛不是早就定好了嗎?」
「其他十七位師兄走得急,唯有我心有疑慮落在最後,跪在佛祖面前詢問:『敢問我佛,彌勒何時降生?』」
「偽經?這可是《彌勒下生經》!」
禪院十分狹小,正殿外也無什麼廣場,而是被僧人開闢出了一方菜地。
https://m.hetubook•com.com蘇頻陀手中持著一串佛珠,笑著伸手請張牧之:「小天師且隨老衲用些茶水,你我再相談也不遲。」
「第一印曰諸法無常,世間萬物,過去,現在,未來,生老病死皆無法長久不滅……」
一僧一道進入正殿,就在觀音菩薩的香案下相對而坐。
「如今世間流傳的佛法,無一不是佛門諸聖吸納信眾的手段,真的心懷慈悲的菩薩、尊者或許也有,但經不經得起這三手印的驗證還是兩說。」
「只等著你涅槃入滅之後,他就從兜率天中降臨,從而接管佛門成為未來佛,而等到他降世的時候,世間一切安樂富足……」
「去問一問釋尊也好!實不相瞞,經過大師這麼一說,貧道心中也有幾分疑惑呢!」
釋迦牟尼看出張牧之心頭疑惑,笑著開口道:「你應該是受到假經假文荼毒,是以對佛法有了種種誤解,今日在這裏,我便傳你三法印。」
正有一個身著破舊納衣的僧人在樹下草坪上端坐,其身形高大,雙目清澈,張牧之心中猜測這人應該就是釋迦牟尼了。
過了會兒,小沙彌拖著一個茶盤進來,放在二人蒲團中央。
張牧之像釋迦牟尼一樣在菩提樹下草坪上坐下,不由好奇道:「你在等我?等我做什麼?」
張牧之拱手還禮,在他想來,能供養佛門大德肉身舍利的僧人,應當不是無名之輩。
「如今那西天極樂世界之中一眾佛子,禪宗也好,密宗也罷,單憑他們怎麼爭鬥都無用處。」
張牧之恍然,思量片刻后再次行禮:「原來是釋尊親傳弟子托塔羅漢當面,貧道有禮了。」
蘇頻陀提壺給張牧之斟了茶,隨口道:「貧僧性情孤僻些,沒有其他幾位師兄隨緣救度的本事,就只好在這裏躲清靜了。」
但眼前這位連一絲一毫「兼任」的可能都沒有,又豈會是什麼彌勒尊者?
張牧之抬起茶杯喝了一口:「大師方才說釋尊早料到貧道會來此?不知釋尊是如何說的?」
同道家講究「性命雙修」不同,佛門弟子多將肉身視作臭皮囊,乃是可以捨棄之物,唯有本性一點真如才是尋求正果的根本。
且說張牧之將呂洞賓送與的《三字訣》收起,站在湖神廟門前往東方望去。
縱使今日從空中落下來的是個老人、小孩、書生、乞丐甚至是女人他都能接受,也有把握憑自己舌綻蓮花的說法本事,將其度入佛門。
蘇頻陀帶著張牧之進入石塔,沿著僅能容納一人行走的狹窄石階層層而上,到了石塔第九層。
此時正是旭日東升之時,火紅的朝陽倒映在湖水之中,遼闊的水面上泛起點點波紋。
此次佛祖釋迦牟尼為了應對末法劫數,在大雷音寺涅槃入滅后,十八羅漢就出了西天極樂,常駐世間弘揚佛法,使眾生在佛滅度后和*圖*書依然有聽聞佛法的機緣。
釋迦牟尼笑著開口:「在我看來佛家道家並無分別,我當年弘法也不是為了教出一群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的佛陀菩薩。」
當年釋迦在菩提樹下涅槃之後,蘇頻陀便取釋迦屍身焚化后的一點肉身舍利存放在寶塔中,並將寶塔時時攜帶,作為佛祖常在之意。
張牧之施施然走進禪院,見院內閣樓亭台雖然佔地不大,卻修建的十分別緻,軒窗檐角都透出一種古樸之意。
「禪宗眾位大菩薩為了擁立彌勒尊者,防止大日如來接管佛門,已經和密宗快乾起來了,連極樂世界的入口都關閉了……」
《彌勒下生經》並不和三法印,因此這經文就算當真是極樂世界中那位彌勒佛祖所說,那也是虛偽的佛法。
「釋尊何以認定我是彌勒尊者?實不相瞞,貧道雖然讀了些佛經,但對佛家真意卻是半點領會也無。」
「確是個修身靜心的好去處!」張牧之點了點頭,抬手輕輕叩門。
張牧之心中念頭剛起,蘇頻陀就笑著解釋:「這並非是我佛門算計,而是小天師同我佛門有緣,釋尊涅槃前便已料到今日你我相見之景。」
張牧之忍不住暗道:「我持這三手印在手,未來只要神通法力足夠,便等若有了覆滅佛門的理由了……」
「無舟而渡說來輕巧,但凡能御風騰雲者皆能做到,但這些年卻唯有小天師一人從天而降……」
釋迦牟尼笑著開口:「等彌勒尊者降世。」
蘇頻陀跪在石台前叩首幾次,而後顫顫巍巍起身,伸出雙手輕輕打開了木匣。
「若按釋迦牟尼的說法,如今那些在西天極樂世界中辯法的佛門神聖,無論是禪宗還是密宗,無論菩薩還是佛陀,都可歸為邪教了……」
但是並未有佛經上記載的佛陀二十三相,八十種好,也沒什麼功德金輪,蓮台佛光之類。
「想不到剛和降龍羅漢分別不久,這才過了幾日,就又見了這位托塔羅漢,也不知是緣法還是佛門的算計……」
於是張牧之就踏雲來到高空之上,張開眉心天眼朝四面查看片刻,而後轉向往西北方向而去。
「在我看來,你的一顆心便是真真正正的佛心,你持此心拯救群生,延緩末法劫數,那便是真正的彌勒尊者。」
「第三印曰涅槃寂靜,遠離一切顛倒夢想,從而清凈極樂。」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當年在西天大雷音寺中,其他十七位羅漢都走了,就他多嘴問了一句。
「這三法印只是一個印證佛法的手段,並不涉及佛家具體修鍊之法,也同你道家性命之道無礙。」
釋迦牟尼感應到張牧之心頭想法,卻只是笑著搖了搖頭,似乎並不在意。
「若與三法印相契合的,縱然不是佛陀親口所說,也可視同佛說。」
「禪師如何認得我?」張牧之不由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