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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歲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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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魍魎鄉(十)

第47章 魍魎鄉(十)

奚平眼神一閃。
龐戩和奚平隱晦地對視了一眼。
奚平恍然:哦,周家人。
老九眼珠一轉,討好地笑道:「我們這些人,無召自然是不配和聖女說話,只是『一』前輩身在礦上,出入不便,且常有要緊事要向太歲和聖女稟報。可否請太歲特赦他用轉生木與聖女通信?」
周晴眼睛一亮,像拿到了尚方寶劍的小女孩:「如此便全仰仗師兄了!」
奚平心思轉得極快,對轉生木里的魏誠響說道:「你告訴那個老九,就說等無常一應付完天機閣的人,我自有安排。」
奚平立刻說道:「我不知道那個怎麼弄,你別接話茬——就說……聖女是能隨便聯繫的嗎?他們不配。」
但現在,他要查的顯然已經不是邪祟那點事了。
「不敢,」龐戩一拱手,「還請殿下許因果獸沿南礦大陣搜索邪氣。」
魏誠響鎮定下來,依言轉告,那老九吃了一驚,眼睛里的疑慮頓時散了,他近乎低聲下氣地問道:「聖女怎麼知道……一先生去探天機閣了?」
奚平:「……」
「這是呂師兄,」周晴道,「也是礦上的老人了,一直跟著跑押運船。」
奚平在裏面一攪合,把魏誠響打入了邪祟內部,同時,也讓無常一得到了兩個信息:一個是太歲梁宸的身份已經暴露在天機閣那裡,龐戩來者不善;一個是「假邪祟」已經摸到了事情的輪廓,開始暗中調查「家賊」。
長公主慈祥地笑道:「你就別跟著叫師姐啦,叫晴姨吧。」
反正長公主就是覺得他不靠譜唄。
奚平:「……」
這就沒法用「他不配」拒絕了。
「別的是沒什麼,」龐戩不動聲色地說道,「礦工和押運船上的船員要是有問題,那就麻煩了。」
周晴咬了咬嘴唇,伸手摸出一張符咒,彈指燃了,說道:「請押運提督趙振威、總兵呂承意師兄……還有駐礦管事林昭理師兄過來見我一趟。」
「唉,可說是呢,頭疼死了。」人的神與態往往會隨著年紀相貌變化,周晴貌如少女,隨口抱怨一句,也帶著說不出的天真嬌嗔,怎麼都讓人想象不出,她有個頭髮都花白了的兄弟。
還不等他說完,安陽公主一眼看見了他腰間佩劍,便道:「你姓奚和_圖_書,是士庸不是?」
「我早說雪釀雖好,石雪卻致幻,礦上應該嚴格管制,他們卻說我不食人間煙火,不體諒礦工辛苦,只知道為了自己的名聲削別人生計。」周晴嘆道,「自梁師兄離任,押運船事故頻發。他們一方面指我無能,一方面又阻我停運徹查,說什麼『靈石押運船須得合天時,不可延誤』,眼看押運船又要北上……唉,我可能確實是無能吧,調回潛修寺修稻童去算了。」
龐戩本來是打算低調行事,沒想一到南礦就驚動駐礦使——怕劫船的邪祟們不敢動手了。
就在這時,奚平靈台里忽然傳來魏誠響的聲音:「叔,你能控制轉生木嗎?」
世上還有比長命鎖更戒色的東西嗎?
這代表什麼?
「林師兄算是駐礦管事里唯一肯幫我忙的了。」周晴道,「只是他年紀大了,之前又因傷病現了五衰之相,不得已在礦上強行築基,現正在內門補接引令,也差不多該離開南礦了。我再求他一回,讓他這次跟著押送船一起走。多事之秋,有築基高手壓陣,怎麼也安全些,順便替我照看故人之子。」
於是他越發人來瘋地裝模作樣起來:「師姐竟聽過我嗎?唉,得以到尊耳一日游,不管好名聲還是壞名聲,我都三生有幸了。」
「林師兄!」周晴忙起身給眾人介紹。
「龐大人,一路勞頓,辛苦了。」安陽公主客氣地說道,又看向奚平,「這位是?」
「不要亂說話,」龐戩事先囑咐好了奚平,「你是個剛入門的後輩,自己管住嘴,一問三不知就行,沒人會追著你打探什麼。見了駐礦使,只說因邪祟作亂,釀成南郊大禍,天機閣奉命南下調查雪釀商,核對礦工身份,以防靈礦重地混入邪祟。」
第三撥,就是太歲梁宸及其餘孽。別人不好說,梁宸和無常一顯然隸屬於「家賊」陣營,同時肯定沒在其中撈到什麼油水,到處賒賬不說,還起了異心,開始勾結一些諸如昭雪人之類的泥腿子。
就見安陽公主倏地一笑,整個牡丹園都黯淡了,說道:「哎呀,還真是你,都長這麼高了。錦錦可還好?」
這麼看來,安陽長公主確實是「假邪祟」一夥的。
龐戩一m.hetubook.com•com低頭,肩膀都聳了起來。
考驗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下一刻,他眉心多了一個奇特的視角——奚平這個「太歲」好像成了呂承意背後的一雙眼,從另一個角度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一無所知的「信徒」。
龐戩:「只說天機閣查案,阻撓者以邪祟同黨論。」
龐戩:「殿下可有難處?」
安陽公主笑道:「我年少時微服出宮逛崔記,看上了一套釵,一問才知道是崔記給自家大小姐定的及笄禮。那會兒我也是驕縱任性,硬是要買,正好錦錦來取,與我一見如故,將那套釵連同全套的首飾都讓給了我。她才華橫溢,性情極好,年輕時與我最要好了。」
話說回來,奚平隱約覺得「安陽」這封號聽著有點耳熟……
奚平:「……」
魏誠響喉嚨發乾,不由自主地躲開那白面男子的眼神:「太歲說……」
「錦錦」是奚平母親崔夫人的閨名。美人這不是正常的聊天角度,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敢,下官呂承意,見過二位金平使者。」
至於無常一會不會把後面這個信息透露給「家賊」呢?
奚平乾咳一聲,下意識地坐直了。
還有,當時梁宸曾在劫鍾下面說,自己靈相上有「黵面」。師父後來給他解釋過什麼叫「黵面」,此事會不會與家賊偷靈石有關呢?
最後綴著的那位文士打扮,已經有一點五衰之相的先兆,皮肉鬆弛下來,看著是中年人的模樣了。
他抬頭望去,見三個男子朝這邊走過來。
天機閣和在自己地盤上慘遭排擠的駐礦使一拍即合,事情順利得不可思議。
親師兄啊!「不見光鏡」就是不能見光,這麼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他還怎麼偷偷查看邪祟真名!
另外兩人,一個很年輕——不但是臉,他儀錶堂堂,整個人就給人一種「鮮衣怒馬」的感覺。不見光鏡盡忠職守地透出了他的名字:趙振威。
魏誠響:「……」
奚平一時都沒顧上打量趙振威,直接對上了那中年人的視線,對方從容地沖他一笑,奚平左手心的感覺更明顯了。
果然,能在外門碰見的師姐,十有八九都是公主。
駐礦使統領整個南礦,是屬於「家賊」呢,還是無可奈和*圖*書何的「假邪祟」呢?
奚平突然想起來了,「安陽」不是公主,是長公主——當今陛下的胞姐!
周晴一口答應:「沒問題。」
這也是為什麼人間行走耐不住寂寞,就只能隱姓埋名,在鏡花水月中跟凡人湊合。他們在同僚中幾乎不可能找到道侶——徵選帖何其難得,公子王孫都分不過來,哪有閨閣小姐的份?還得留著聯姻使呢。玄隱門下女弟子非常稀少,不是天賦異稟早進內門,就是出身極高,哪裡高攀得上。
然後他就在一片牡丹園裡見到了駐礦使,奚平想:呸,花不配。
魏誠響已經習慣了他這到哪都「反客為主」的霸王風格,當下冷著一張小臉沒吭聲,倨傲地審視著眼前的白面男子。
奚平卻暗中皺起眉:恐怕沒那麼容易,長公主被蒙在鼓裡,「家賊」們卻應該已經得到了無常一的警告,痕迹肯定已經清理乾淨了。
便聽老九又說道:「一前輩說,太歲知道他的,肯定會答應。」
就在這時,奚平的左手的手心忽然微微一熱,喊住魏誠響:「等等。」
奚平四大皆空地跟在龐戩身邊,聽這兩位「長輩」聊爆炸案和南疆邪祟,感嘆邪祟猖獗百姓多難。
現在整個牌局裡,最無知的是「假邪祟」,「家賊」方面如臨大敵,「真邪祟」自以為一切盡在掌中,準備坐山觀虎鬥。
另一邊,奚平用舌尖抵住了上牙床才沒表現出異狀來——無常一,抓住你了。
就聽周晴一邊引他們到南礦,一邊說道:「當初聽說金平南郊出事,我就令人去查了雪釀商人,不料還是晚了一步。那在雪釀中做手腳的邪祟已經跑了,當初冒用的是他人身份文牒……邪祟偽裝隱藏花樣百出,真是讓他們混進來都無從查起。」
奚平眉梢一動,心說:我的美名都傳這麼遠了?
這個「無常一」很有意思,首先他不見得是「太歲信徒」,因為他不但知道梁宸的真實身份,還知道梁宸身負特殊的隱骨,可以奪舍別人肉體。把「太歲」老底摸這麼清要是還能信下去,那奚平敬他是條漢子——他更像是梁宸的合伙人。
不過林姓築基修士……不就是那天靈獸池邊吸引火力的黑衣人頭頭?
奚平自認風流倜儻的笑容m.hetubook•com.com還沒散,就被一個「晴姨」糊在臉上。
還真有,長公主把這破玩意包在紅包里,說是壓歲錢。
這憋屈的駐礦使,又是二十年前才來的,聽著不像是底蘊深厚的「家賊」那伙。
同時,無常一顯然還知道家賊勾結外國,從礦上偷靈石的事。
也就是說,現在的大宛南礦,有三撥心懷鬼胎的人:首先是主導礦難、勾結南蜀的「家賊」。這是一幫源遠流長的賊,在礦上已成勢力,樹大根深。
點到趙振威的時候,奚平的笑容燦爛得好像失散多年的親兄弟重聚,點到那中年人時,奚平像流浪半輩子的孤兒找到了親爹。
那男人自稱「老九」,長得像個發麵饅頭,用的也未必是真面孔。一雙小眼睛里閃著賊光,對魏誠響恭敬客氣地說道:「自從太歲不再降神諭,我等也不能再用轉生木彼此傳信了,連此番聯繫聖女,都要靠外人。」
龐戩在背陰的地方瞪了他一眼:注意你的嘴臉!
奚平認為一定會:假如他自己是「無常一」,他不知道龐戩陰差陽錯地發現了傳送法陣,只知道天機閣是衝著自己來的,那麼他一定會將龐戩的來意添油加醋成「天機閣是衝著靈石盜竊案來的」,讓「家賊」方面如臨大敵,對上天機閣,隱藏自己。
駐礦使府相當有「南味」,沒有金平那麼深的宅院,一進門就是一片奔放的紫藤花海,仗著南疆暖和,開得異常囂張。穿香風走小徑,裏面花園套著花園,蜂蝶忙得不知道往哪落。奚平就數,打從進門,龐師兄一路打了三個噴嚏了。
龐戩想了想,說道:「押運船倒不必延期,讓士庸隨船護送就是,我留在礦上幫殿下徹查內鬼。」
奚平表面說「好」,一副「都聽師兄的」乖巧模樣,心想:邪祟可知道咱們是來幹什麼的——我透的風。
「身份好說,」龐戩說著,不等奚平阻止,就掏出了「不見光鏡」,「此鏡可觀靈相名,跟他們身份文牒上的名姓核對一下就知道。」
片刻后,奚平生無可戀地接了長公主給的見面禮:一小包靈石和一把長命鎖。
他心裏正嘀咕:這駐礦使別是個花痴吧?
魏誠響舉一反三,這回不等奚平教,就自行擺出了「你不配知道」的臉色。
https://www.hetubook.com.com平端出他最人模狗樣的笑容,一本正經地上前見禮:「師姐好,我是……」
周晴這駐礦管事實在窩囊,聞言愁眉不展:「我盡量去問各駐礦管事要,他們若要推三阻四……」
奚平:「……」
大宛對女子限制很多,哪怕近年來開始有女工女商,也都得被大儒們當做「世風日下」「禮樂崩壞」的證明,都得背著一身的流言蜚語掙命。彷彿一個女人長大了,就只能有做夫人和做娼妓兩種營生,其他都是娼妓的遮羞布罷了。
其次是察覺不對,偷偷摸摸調查家賊的人,也就是夜探南蜀駐地的那些「假邪祟」。這些人中雖然有築基修士,但被逼著干出這麼上不得檯面的事,一看就是根基不深。
魏誠響面前坐著個中年男子,是奉「無常一」之命來安頓她的不平蟬。
魏誠響暗地一咬牙,絞盡腦汁地想如何應對。
駐礦使是個女修,一張薄施粉黛的臉將滿庭芳壓得灰頭土臉……反正那罵姑娘拒名花、氣得侯爺滿街爬的奚世子突然就彬彬有禮了。
連土匪似的龐戩都多了幾分拘謹,聲氣低了三度,恭敬地喚道:「安陽殿下。」
但這事現在是他最大的秘密,不能說,奚平還沒法阻止龐戩。
準備押送靈石北上的趙振威又是哪邊的人呢?
「事不宜遲,」龐戩對安陽長公主道,「我想這就去礦上看看,殿下稍後能否將礦工名冊……包括已經死了的人,管事出入礦記錄,靈石出礦量等一應記錄借閱?」
同一時間,龐戩透過不見光鏡,見為首方臉男子身上的名字是個模模糊糊的「林」,正是那日在靈獸池邊的築基。
奚平輕輕扣住左手的手心,心念一動:「呂承意。」
奚平一邊在心裏不停地轉著牌面,一邊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公子哥,跟在龐戩身後問東問西,看什麼都新鮮。
周晴苦笑道:「不瞞師兄,打從我二十年前調來南礦,就沒有不難的時候。都說我是資質不行,進不得內門,仗著姓周才當上駐礦使。我資歷淺,又是女流,礦上十大管事表面對我客客氣氣,真遇到事,別說聽我號令,連個跟我商量的都沒有。」
「那倒好,」周晴對後半句毫無異議,只將猶疑的目光投向奚平,「讓士庸自己去啊……他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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