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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歲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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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有憾生(七)

第195章 有憾生(七)

他身形消失在原地,給周楹傳通道:「現在這陣仗,南礦爭奪戰不可避免——我國礦區已經混入邪祟,其他國礦區也未必乾淨,那什麼侍劍奴人生地不熟,難免讓人繞進去,蟬蛻劍修大打出手多傷天時?不如他們在明,我們在暗,萬一有人挑撥,我們就假裝翻臉,把百亂之地的邪祟勢力徹底釣出來,怎麼樣?」
奚平以為他不記得了,便說道:「單名『啟』,是太明二十八年……」
奚平也反應過來了,忙找補道:「你算一個,我師尊一個,還有位前輩,因我生的太晚,無緣見一見活人,所以只能算半個。」
周楹沒搭理他,將特製暖爐上溫著的茶端起來暖手。
常鈞木然道:「羅師兄沒那麼大殺氣……」
只有正統出身的楊婉做事會留一線,避免無謂的濫殺。
羅青石簡直懷疑人生:難道自己修為停滯不前,竟是不夠缺德的緣故嗎?
蘇准聞聽消息趕到澄凈堂的時候,就見原本連坐都坐不久的羅青石居然臉紅脖子粗地御劍而起了,口中還中氣十足地吼道:「奚士庸,小人得志!」
這回姚啟和常鈞是親眼看見那些邪祟戴上靈相面具,變成他倆的模樣走的,不需要子明兄那麼「有先見之明」的腦子也能推斷出來,邪祟肯定是要借他倆身份混入南礦。
常鈞充滿希望地抬頭看著他,等著聽他高明的後手。
「姚子明?」潛修寺的羅青石病懨懨地吊起了貓眼。
常鈞忽然一愣。
飛瓊峰也是雪山,但那種冷對修士來說不算什麼,只是皮肉吹得涼一點,有靈氣護體,不會覺得難受。北絕山那無人之境吹來的朔風卻彷彿要將人的真元都凍住,升靈以下 的修士不帶保暖護身的仙器,在外面待一宿能活活凍死。
奚平想了想:「我覺得應該是西王母。本名楊婉,當年的瀾滄內門弟子,丹修升靈,南闔皇室後人。」
奚平一彎腰撿起姚啟那塊也想跟著逃亡的名牌,見名牌靈氣充沛,還挺精神,就知道人也還好好的,心裏先鬆了口氣,遂好整以暇地朝羅青石一笑:「幸虧我還有把子蠻力——以及羅師兄,按玄隱山論資排輩的規矩,你該管我m.hetubook.com.com叫『師叔』了。不過沒事,我不講究,咱倆可以各論各的。」
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姚啟信了他,沒聽他姐的,自己跑了,不料霉神附體,中途被什麼人捉去了。
任憑是誰,家破人亡在即,也沒法風輕雲淡。姚啟只是嚇得拉幾場肚子,這反應簡直可以說是很有英雄氣概了。
至於後者……
而且這事完全就是因為他倆私自逃出南礦造成的!
常鈞欲哭無淚,心說:你還臨終臨出習慣了。
潛修寺在玄隱山邊緣,對於升靈來說就是兩步路,奚平一發現姚啟失聯,立刻跑到了外門——潛修寺里有外門弟子名牌。
子明兄確實沒有被奪舍。
羅青石不耐煩地一擺手,微弱的顫音拖得更長了:「少廢話,我知道姚子明是誰,一個人承包了後山靈田一年的肥。」
下意識地,常鈞順著姚啟的目光看去,忽然發現姚啟那喪兮兮的目光盯著的不是別的東西,是邊角處一個不起眼的銘文。
奚平:「……」
築基的符咒就像撓痒痒,奚平頭也沒回,一擺手,那符咒便停在半空顯了形。奚平繞線繩似的將符中的靈氣抽走,一摸就知道羅青石的傷沒大礙,只是真元耗竭脫了力,外加心有鬱結困惑,道心不太穩。
有:在前夫和當事人兩邊窗根底下聽牆角的猥瑣樹苗。
蘇准見狀大驚失色:「羅師兄,有傷養傷咱們就慢慢養,欲速則不達,虎狼葯萬萬吃不得啊!」
姚啟收不到問天,有兩種情況:要麼是他收問天的事被人發現,南礦請了高手,屏蔽了問天;要麼就是他本人被關起來了。
奚平謹慎地問道:「可能?」
如果捉他的是其他仙山的人,應該會通知南宛礦區——百亂之地的礦區中有假扮成往來行商、常年混跡在那邊的陸吾,目前還沒聽說礦區「丟人」。
前者可能性不大。
說完行禮告退,正要走,便聽羅青石叫住他道:「傳聞『死道』沒有道心,是真的嗎?」
姚子明小時候拘拘儒儒的,現在長大了也不知好點沒有,但他怯懦歸怯懦,對人戒備心一直很重,光這一點,就不可能是完全沒和-圖-書主意的人。哪怕他不信任匿名的問天,也不會傻到告訴別人。問天是玄隱山最高加密的通訊仙器,只要姚啟不傻到自己拿出來展覽,別人很難察覺。
奚家和姚家早年間那點單方面的「恩怨」,已經隨兩個皇子各有去處變成了樂子。
建築上常規的避火銘。
奚平輕飄飄地踩在一棵細竹針尖大的頂上,好像一片無風自動的葉子,「乖巧」地沖蘇准一拱手:「蘇長老,我師尊問您好。」
羅青石暴跳如雷:「你才吃藥了!」
奚平在那塔頂的瑞獸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和風細雨地說道:「姚啟姚子明,太明十二年生人,二十八年入潛修寺,名牌可在?」
常鈞抱著頭,感覺脖子快支不住亂鬨哄的念頭,他腦子裡一會兒是南礦遭殃,平時一起喝酒磕牙的同僚死不瞑目,一會兒是自己被問罪,連累九族……
「硬朗著呢——您放心,羅師兄沒吃錯藥,就是見了我喜不自勝,創造了奇迹。」
「我真挺討厭他的……現在也說不清是受家裡影響,還是純粹看不慣他做派。有時候也想,我和他其實是差不多的出身,別人成了內門飛瓊峰上唯一的弟子。我呢,只能在南礦里混跡末流,連靈石押運船都沒資格跟,人跟人的差別竟有這麼大么?」姚啟緩緩轉過頭,對常鈞說道,「我老是想,要是易地而處,我敢不敢像他一樣?」
姚啟臊眉耷眼地安慰他道:「這種情況我都習慣了,沒什麼的。」
羅青石對天翻了個白眼。
如果是楊婉……
事關隱骨,當年潛修寺的管事們沒和他們把原委交代特別明白,但他們也依稀知道,奚平那會兒很多事是迫不得已。如今一把年紀,少年時那點小摩擦早過去了。姚啟雖然不常提起奚平,偶爾說起來也都是坦然叫名字的,沒有用過「那誰」這種帶著幼稚敵意的代稱。
羅青石眉眼一立:「還有可能是你廢物。」
當年奚平還是凡人時,為了不讓邪祟奪舍,指使他身邊的半偶偷了煙海樓避火銘的一顆活動銘,用火絨盒引爆了——為防其他妄人效仿,潛修寺官方記錄中將這一關節也略去了,只有當時在丘字院和圖書里的人知道。
「名牌庫,外門都在這,」羅青石愛答不理地說道,「找誰自己喊,喊不出來可能就是死了。」
奚平說著,走到那外門弟子的名牌庫前,有點發愁似的在上面摸了摸。
羅青石在旁邊等著看他笑話,冷笑道:「那就看『內門高人』的手段……」
「挺好挺好,多謝掛懷。」蘇准捂著胸口,顫顫巍巍道,「你師父白頭髮怕是得有不少了吧?」
雪狼太子——瞎狼王的繼承人——猶疑地審視著這年輕人……南宛的庄親王,一個剛踏進玄門沒幾年的「幼兒」。
周楹很快回道:「哪方面的人動手這麼快?」
所以扣下姚啟的多半是邪祟勢力,派了自己的人李代桃僵混進了礦區。姚啟落到王格羅寶、余嘗與東皇三者中任何一人手裡都活不了,那仨敗類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抓了半仙小弟子,保準是搜魂滅口大全套招呼。
姚啟:「還有那誰,走太急,沒找到機會害我。」
此時百亂之地悶熱難耐,大宛金平正在夏末秋初,北絕山已經颳起了白毛的大風。
當年在潛修寺,但凡奚平多看他一眼,他心裏能自動編排出一百多折:奚士庸沒事亂瞟,必是要使壞,庄王惡勢力必是要借題發揮,等狐狸精貴妃生的狐狸精皇子得了勢,必得篡位奪權,那太子連同他們姚家還不都得家破人亡?
於是奚平沒接他那「運氣好」的話茬,往北方看了一眼:「遲早有除掉鐐銬的一天,羅師兄多保重,等著看。」
羅青石:「……」
奚平手背上青筋陡然暴出,那遠比同級升靈凝練的神識劈頭蓋臉地朝那高塔壓了下去。這可謂是「一力降十會」,數丈高的塔頃刻間被他壓成了三尺,塔身在「大邪祟」掌下瑟瑟發抖,但凡有腿,它得下跪。
羅青石沉默片刻,忽然說道:「那你運氣很好……呵,心為形役,心為形役……」
他慢條斯理地喝了幾口粗糲的茶湯,把肺腑燙出了暖氣,才不慌不忙道:「小心毒瘴——這是我們的誠意,後面的消息不免費,帶我見瞎狼王,替我引薦昆崙山。」
「難怪羅師兄讓我自己喊,原來不是不幫忙,是怕子明的名牌m.hetubook•com•com不敢出來……怎麼好呢,我跟他也不是很親近。」
清凈道就這點好,在升靈劍修那鋒芒畢露的逼視下毫無破綻——別說是目光,就是對方真把劍拿出來,周楹也依舊能不動如山,把空手套白狼的神技進行到底。
羅青石這才意識到他居然在正經八百地說人話,微微一愣。
奚平注視了他片刻——得知羅青石公然反抗道心上傳來的「天諭」,給支修傳信,奚平就知道他那道心恐怕比端睿大長公主的還違心。正道反抗道心,恰如余嘗當年反抗黵面,于無聲處驚心動魄、生死相搏。
一道符咒隔空打了下來,羅青石:「你、放、屁!」
話音沒落,那塔樓就忙不迭地自己將一塊名牌噴了出來,根本不管名牌願不願意。隨後二話不說回到鑰匙里,連滾帶爬地滾向羅青石。
同僚的修為什麼樣,大家心裏都有數,絕對看不出來,那些邪祟可不好比是毒蛇鑽進了耗子洞?
奚平晃了晃姚啟的名牌:「玄隱山的體面,我看有一半是羅師兄你撐起來的。」
常鈞:「……」
怎麼又提起這茬了?嚇得錯亂了?
奚平笑了一下,默認了。
姚啟:「咱倆可能得死這。」
周楹用標準的北歷語,面不改色地對眼前的雪狼太子吹了個大牛:「百亂之地是魍魎鄉,三大升靈,底下邪祟何止成百上千,其中有搬空了秋殺秘境中瀾滄派秘法的,有與楚蜀兩國勾連的,防不勝防,除了陸吾,沒有人把握得住這些人的動向。」
「哎呀,下來說話,二位!行行好,都移駕地面,坐下……羅師兄你保重啊!」
張太后令姚氏用降格仙器給姚啟傳信,就跟往南礦發了個公告差不多,她知道別管之前四大家族怎麼斗,在這仙山生死存亡之際,大家立場是一致的,南礦的人應該不會對姚啟出手。
「我讓你多看幾個標準符咒!」
他落在澄凈堂前,近乎正色地沖羅青石一拱手,說道:「我這些年見過不少聖人,聖人們通天徹地,確實也各有其道,只是道不同,於我如浮雲。仙山中,傳我道解我惑的人只有兩個半……」
姚啟形槁心灰地坐在牆角,好像已經躺平了任憑命運蹂躪,盯著和*圖*書牆上的銘文說道:「我長這麼大,夙夜難安,隔三差五就覺得自己要死了,這回成真了而已……在潛修寺那會兒,羅師兄每天都想殺我,礙於門規忍住了沒動手而已。」
羅青石喘著粗氣聽到最後一句,以為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小子又在使壞,正待勃然作色。
「據我所知,貴國陸吾不過是一群民間出身的開竅修士,成立不到二十年。」雪狼太子全身上下,只有頭髮是卷的,說話直得像根棒槌,「魍魎鄉的水之渾,四國駐礦兩百年不敢說『摸清』,你不要口出狂言。」
羅青石先是被蒸汽驢摔了個七葷八素,又被一幫築基圍攻,是給人抬回潛修寺的。這會兒雖然已經吃了丹藥,坐起來還是很吃力,他靠在兩個稻童身上,強撐著見客,看著更不高興了——尤其是發現奚平這不速之客已經升靈。
「羅師兄不愧是潛修寺的引路人,我好多年沒見過這麼標準的符咒了。」
奚平:「劍修最怕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毒瘴,我猜那是西王母的第一步,三哥,轉達給北歷當我們的合作誠意,要是我猜錯了……那就把你抵押給北歷,憑你的本事,在北絕山放幾年羊,准能把昆崙山放塌了。」
奚平好像真是成熟了,一點也沒生氣,平和地說道:「我知道了,弟子名牌上拓印了弟子本人的靈相,與本人心意相通,羅師兄的意思是說,要是子明兄本人實在不想見到我,他的名牌可能也會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因不死隱骨和粉身碎骨的獨特法門,仙山一般將元洄的「不馴道」稱為「死道」。
便見羅青石從隨身芥子里掏出一把鑰匙,往門口一扔,鑰匙落下,一座堪比乾坤塔的大高樓拔地而起。
奚平在百亂之地混跡八年,雖然沒有直接和西王母接觸過,但阿響一直在她身邊。而且東皇一直在暗搓搓地關注西王母一舉一動——世上有誰比恨之入骨的前夫更了解一個人的?
奚平遛著羅青石在院里跑了一大圈,清空了他的真元,見羅青石臉上鬱氣被血氣衝散了,這才突然收起嬉皮笑臉。
「不是的,洪正兄,」姚啟聽完他語無倫次的絮叨,指出,「我覺得咱倆應該不會被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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