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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翩翩搖頭，「她的確是騙子，這個錯不了。可是她的卦道神通，肯定也是真的。」

彷彿就這麼靜靜對坐，默默對酌，於心已足。

「原來，所謂九魂十八魄，兩身兩我，其實本是一人，就像一面鏡子的正反兩面。」

她知道，洛寧喜歡抽旱煙。

「本宮……親自出城迎接洛寧先生！」陸翩翩當先走向城頭，「故人前來，本宮不勝歡喜。」

等到酒水溫好，珍饈既設，陸翩翩就屏退宮人，華美的九思宮中只剩下兩人。

洛寧不禁露出了溫暖恬靜的笑容。

「好。我記著你的話。你和蘇綽……楚荃，一定要活下去。」

洛寧靜靜聽著陸翩翩的話，不禁為陸翩翩的遭遇感到有點后怕。

洛寧喝的很慢，很斯文。

「嘻。」陸翩翩毫不為意的笑了，「我用冰碴子划的，划的很深，又冷又疼。」

「這兩面，不是善與惡、好與壞、陰與陽，而是……因與果！」

「不管我是陸翩翩，還是楚荃，還是蘇綽，我一直不會變……」

因果不能獨存，本為一體。蘇綽和陸翩翩兩人隕落任何一人，另一人就永遠不會再出現？

「可惜，我直到今日才懂。」

洛寧摸著陸翩翩的頭髮，淚目笑道：「我本是紅塵一凡人，仙道於我何加焉。」

「你的眼睛，一定會好的。若是我們找到恢復修為的法子，你的眼睛和我的臉，立刻就會恢復如初。」

他主動摟著陸翩翩，也是因為想用觸覺感知陸翩翩的存在。

也是她下令在兗國好不容易尋找來的。

「緣起性空、性空緣起。」洛寧喃喃念叨著這句話，神色也變得迷惘起來。

「今日在下代表大雍之主，參加洛陽盟會，還真是夤緣之行了。」

「外臣洛寧，見過諸位君長……」

洛寧主動攬住陸翩翩，輕輕拍著她的背。

這是一根青玉製成的旱煙袋，做工非常精美。

少年說著，一邊也伸出手，摸向陸翩翩的臉。

「我臉上的血，把冰刀都融化了。」

陸翩翩取出那面銅銹斑斑、帶著煙火氣的普通銅鏡，遞給洛寧和圖書。

進入洛陽王宮之後，陸翩翩直接道：

「洛寧先生，請！」陸翩翩懶得再讓洛寧和眾人客套，直接請雍國使團入城。

「所以你該放心了。」陸翩翩笑道，「蘇綽在仙界還活著。她若是隕落，我也會消失，你今天就遇不到我啦。」

是她。

她是因果之道化生的人格？

原來，她是通過冒充舞陽公主，率領嫊軍發動兵變的方式，篡奪了兗國大權……

陸翩翩笑道：「這銅鏡是我最珍貴的東西，既然你喜歡，我就送給你了。放在你身上，我更歡喜。」

她轉頭看著洛寧，神色難以言喻，「你肯定聽懂了，楚荃是一個因果身！我和蘇綽，一個是她的因，一個是她的果。」

很快，手持使節的洛寧，終於來到巍巍的洛陽城下。

從離開鄉野，到加入嫊軍，到發動宮變，到大敗雍軍……聽起來心驚動魄，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就是身死道消。

洛寧主動拉住陸翩翩的手，黯淡無光的眼眸對著陸翩翩，語氣蕭瑟。

「我也覺得日子過的太慢。」

「在長安的日子，太慢，太慢了啊。雖然長安也有春天，可我總覺得一直在下雪。」

楚荃，只是以蘇綽和陸翩翩這兩個人交替出現？

而蘇綽和陸翩翩，就是她因與果兩重人格的實體具現？

舞陽公主既然如此看重此人，必然是天下略不世出的大才了。

陸翩翩搖頭：「我不明白？我修鍊的又不是無情道，如何不明白？嘻！」

洛寧也對眾人行禮，「如今我九州諸國，議和已成，罷兵修好，實屬諸夏之福。」

洛寧的手指摩挲她臉上的傷痕，似乎要把這些傷痕撫平。

一種歡喜寧靜、溫柔安謐的氣氛凝聚不散，令人不忍打破。

「歷劫凡世的日子，紅塵中的煙火氣息讓我想通了一些事。」

很快，她就笑盈盈的再次回來，手中拿著一桿旱煙袋！

「不是受傷，一出現在這個世界，就盲了。」

說到這裏，洛寧黯淡無光的眸子里，竟有淚光隱隱。

諸國君、太子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道：「公主請便，不爭朝夕。」

這一道陽光般的目光，讓洛寧整個心神都慰帖起來。

他看不見陸翩翩的身影，卻能感知一道暌別挈闊的目光，似乎遠隔時空的一縷陽光，照射在自己身上。

「我現在終於知道，她為何把我也送到這個世界。」

「當然，蘇綽把你送到這個世界，應該是讓你來歷一劫，躲一躲，的確是為了你好。」

「你知道『緣起性空、性空緣起』么？我今日懂了。那就是因果互生啊。」

洛寧忽然笑了，笑的像個孩子。

來了，是他。

陸翩翩似乎知道洛寧心中所想，安慰道：

哪怕陸翩翩此時活色生香的坐在身邊，洛寧也兀自后怕不已，感到那支矛的寒意。

她摘下銀色面具，露出划痕縱橫的臉。

他知道陸翩翩的意思。陸翩翩是想讓他平安。

洛寧放下酒杯，用袖子裹住著她的赤腳，為她暖腳。

此時此刻，哪怕大雪封天，他也覺得是春回大地。

宮外的雪花蹁躚而落，雪花融化的聲音迷失在暖心的酒香之中。

洛寧不禁笑道：「你不是說那妙算上仙是騙子么？她不是詐道門的？」

「……我答應她，一定要替三萬嫊軍找回尊嚴，我們不當營姬，只當戰士……」

陸翩翩依偎在他懷裡，神色愜意的閉上眼睛。

陸翩翩從洛寧懷中站起來，穿上鞋子就往外走。

洛寧左手一摸，果然摸到了她的腳。

為何蘇綽成為武成王妃，陸翩翩也會以武成王妃自居。

以因果看，兩人根本就是一個人。

陸翩翩幽幽一嘆，「不入凡世，不知女兒之苦。」

「你自己划的？你對你自己夠狠啊。」

終於找到他了，不易。

「其實，我和蘇綽，何嘗不是凡人之心？」

他怎麼就失明了呢？

「因果本就相生，豈能獨自存在？有因必有果，又果必有因。無因果不存，無果因不存。」

「誰說騙子就沒有真本事？」

「嘻，我的臉毀了，你的眼睛盲了。」

洛寧也不拒絕，「我要了。」和-圖-書

洛寧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聞到對面飄來的熟悉氣味，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快兩年了，竟然相逢洛陽城下。

諸國國君和太子，見到陸翩翩如此禮遇洛寧，也都一起跟著迎接。

說到這裏，忽然想到了什麼。

他突然明白了。

「翩翩，真有你的！」

很顯然，這旱煙袋是陸翩翩專門令匠人製作的。為的是找到洛寧之後，給他一個驚喜。

果然不同凡響啊。難怪能以盲臣之職，拜為雍國國師。

「你等等，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陸翩翩喝的很快，一如既往的大口大口灌酒。

「後來，我站在水邊一照，把自己都丑笑了。」

「這煙絲的勁兒夠大啊，對味。」

陸翩翩走到洛寧身邊，語氣熟絡的說道。

若非這面銅鏡，那賊人的矛就刺入陸翩翩的心口……

可是明明，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旱煙袋。

陸翩翩看著大雪之中那個熟悉而挺拔的身影，面具後面的眼睛不禁濕潤了。

陸翩翩點燃旱煙袋，問道：「知道是什麼了么？高興吧？嘻。」

洛寧卻是語氣釋然的說道：「你很好，我能聽的出來。放心了。」

接著，陸翩翩道聲失陪，就帶著洛寧進入九思宮。

「那面鏡子呢？」洛寧問道。

「洛寧先生，你可是到了，本宮望眼欲穿啊。嘻。」

這可能是雪島世界唯一的一根旱煙袋了。

女郎伸出白玉雕刻般的柔荑，摸摸洛寧的線條精緻的眼睛，「怎麼盲的？受傷了？」

洛寧收回手，端起酒杯，「倦眼書生酒醉時。我在長安不到兩年，卻好像過了很多年。」

「我的眼睛，應該被因果之力封禁了。」

陸翩翩終於率先說話了。

陸翩翩主動握住他的手，「那是因為，你在日夜擔心我，不知道我的安危。」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唉，此生此世，我走不出了你和她的羈絆了。」

「不是為了陪伴你，不是讓我渡劫。是因為我修為太低，留在仙界太危險。我和她因果相生，我一旦隕落，她也完了。」

他很想看看陸翩翩，可惜他眼hetubook.com.com盲，看不見。

洛寧一想，覺得也是。

「她貴為公主，其實是個可憐人……」

「承蒙殿下不棄，至今還記得在下，在下何幸如之。」洛寧行禮說道。

幸好這一次，她賭贏了。

天機宮主、楚氏宗主楚荃，原來是個因果化身？

為了儘快找到自己，找到回去的線索，她在賭。

洛寧聽到，不知為何，心中更是有點悲傷。

「有朝一日，若我道心茫然，霧失樓台，月迷津渡，不知當向何處去啊。」

「那你是怎麼當上舞陽公主的？騙的？」

陸翩翩身子前傾，將自己的臉觸及洛寧的手，「嘻，你摸摸看，十幾條疤痕呢。」

「此次洛陽之盟，乃是我九州大事，不急在一時。我和洛寧先生先敘敘舊，為其接風洗塵，我等明日再議事不遲。」

「哪怕無法涅槃，無法因果圓滿，隕滅世間，我們也會陪你走一程……」

她笑了，「幸好，我終於找到你了。他年三生石上日，認取盲臣是故人。這是姬無憂對我說的。」

他的姿態不卑不亢，完全就是高士的做派。

「我失花容君失明，原來都是傷心人。」

洛寧接過銅鏡，上面還帶著陸翩翩的體溫和香氣。

他摩挲著銅鏡，摸到上面一個被矛尖刺出來一個刺痕。

「……這一切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只想找到你，度過這個紅塵之劫，回到我們的世界，就像……之前帶你離開真界一樣……」

這女人又脫鞋了。她的腳有些冰涼。

當然，這也是因為雍國仍然是最強大的諸侯，他們不敢貿然得罪雍國使者。

「我現在是個醜八怪，和當年的蘇綽一樣。可是恰恰，你看不到我的醜臉了。」

當然，除了旱煙袋，還有煙絲。

「就是這面鏡子，當時擋住了那一矛。我娘送給我的。」

陸翩翩看到洛寧那能治愈傷痕的笑容，看到他那熟悉無比卻變得暗暗無光的丹鳳眼，淚珠終於滑落臉頰。

「你這種與生俱來、來歷不凡的仙子，又怎麼會明白呢？」

陸翩翩見洛寧收了銅鏡很是高興，她已有一絲酒意，繼續說道：

「鳳凰het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om，其實是因果神鳥。所謂涅槃，其實就是因果圓滿，劫波盡滅。」

於是，就連這些國君，也率先對洛寧問好。

諸位國君和太子見到洛寧的氣度風姿，不禁暗暗稱奇。

她的笑容有點凄涼，「葯不治相思，酒不解離愁。真有生死離別之時，你就當我們是一個夢，千萬不要道心受損。」

陸翩翩親手給洛寧斟了一杯溫熱的桑乾酒，一時兩人都不說話。

「嘻，你這是今生第一次主動抱我。咦，你為何流淚？」

洛寧聞言，怔住了。

「原來，她真的精通卦道。」

他拿過旱煙袋，狠狠抽了一口，忍不住說道：

也就是說，楚荃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其實是不存在的，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楚荃這個人？

洛陽城中門大開，鐘鼓齊鳴聲中，一身大紅宮裙、外披狐裘的兗國攝政公主，大步流星的親自出迎。

陸翩翩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摩挲，「你放心就是了。我和另一個我，不會那麼輕易隕落。」

「凡人之心，情不能已，無非是害怕相思和離別罷了。」

「我只是滾滾因果大道之中的過客，一個小人物，空有大機緣，卻終究凡心不改。」

「我知道，你是患得患失。你怕我們會死，凡世的生死離別，你看了太多。你有種不祥的預感，對不對？」

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愉悅之情。

洛寧摸到了一張凹凸不平、五官扭曲的臉，心中忍不住一顫。

陸翩翩在洛寧懷中抬頭，伸手擦乾洛寧臉上的淚痕，「武成王也會落淚的么？」

她看著窗外的雪花，秋眸空茫，「真正的舞陽公主，已經死去一年多了。她是在我懷中死的……」

「……可是當我擁有了權勢，擁有了威震天下的威望，我卻更加迷惘……」

「唉，我就猜，以你的性格，第一件事一定是毀了自己的臉。」

「……我要告訴天下人，女人未必一定是弱者……」

「不醜。就算我的眼睛能看到，也不覺得丑。」

「你們的影子，我怕是一輩子再也走不出來了。」

「幸好……」洛寧感覺這普通的銅鏡異常寶貴，「我一定要謝謝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