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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我們幾乎是踩著飯點兒進的瓊華殿。

我的小心肝猛顫了兩顫，來了來了，他果然要跟我算賬。

顧小姐一聽，即刻欣喜萬分：「我那兒有副周自謙的群山圖，上頭正好有納蘭澈親筆題的青山賦，皇上若是喜歡，民女就獻給皇上了。」

一開始太后她老人家還側目一番，吃到後來，似乎也習以為常了，無論我再掉個什麼，她也都面不改色地繼續侃侃而談。

而就為了參加這麼一場家宴，我便被宮娥收拾打扮了一個多時辰，直頂著滿頭的朱翠金飾再戴不下旁的什麼才算完。偏陸澈還誇了句好看，我卻只覺著這身行頭只有種頭重腳輕之感。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平靜如常，但我從他的眼睛里卻瞧出幾分悵然。是以，一下子也不大好意思炫耀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沒關係，現在你爹已經死了，你又是陸家的家主，想做什麼想玩什麼都沒人管得了。」

他：「……」

不想太后她老人家卻壓根兒沒理我，只朝著陸澈道：「這次之所以能順利地扳倒廣平王，還多虧了尚書大人。這位是兵部尚書之女顧茗，今年十七，比你小兩歲。」

我揚了揚脖子：「當然了，這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

陸澈笑眯眯地道：「不過你既是我的妻，我自然也不好將你欺負得太狠了，要是你肯當好這個皇后，之前的事我們也可以一筆勾銷。」

我望著他略顯疲憊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家宴的意思應該是宴席上的人都是一家人呵？今天……」

我呆訥地點點頭。

我點點頭，正琢磨著該怎麼把話題繞到他的心情上，他忽然拉著我道：「雖說你還未行冊封之禮，但既已與我結髮，就是陸家的人了，按規矩，當每日到母后的宮中行禮問安。」

要跑路沒有銀子怎麼行？

顧小姐盯著他那雙筷子鎖了鎖眉頭，有些失落：「是。」但看了我一眼，又馬上來了精神：「方才民女和皇上都說了自個兒的喜好，不知皇後娘娘最喜歡哪位詩人的詩作啊？」

本打算上前關切關切，不料他望見我又立馬換了一張臉，溫和地笑道：「盈盈，我們回去吧。」瞬間將我一腔尚未抒發的體恤之情打得七零八落。

話音一落，角落裡就突然站起來一對父女，對著陸澈又是行禮又是問安的。

陸澈猛地將手臂往一邊縮了縮：「不必試了，你沒有在做夢，陸家就在皇宮，陸家的家主也就是大燕國的皇帝。」

我怔了怔：「顧氏？就是今晚的那位顧小姐？」問完又覺得有些納悶：「你方才不是說太后她喜歡清靜么？怎麼突然又怕起寂寞來了？」

我慌忙抓著他的手認真道：「其實你應該看得出，我這個人還是比較有潛力的，只要加以時日培養，他日就算不能母儀天下，也至少能母儀一方。」

隨著陸澈的一聲「母后」，我也跟著欠了欠身：「見過太后。」

我羞愧地低下頭，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吐出一個字：「玩。」

我也懶得管她這是譏笑恥笑還是嘲笑了，總之禮節這一關是過了。

陸澈放下書：「小時候的事？」他認真想了一會兒：「小時候無非就是看書寫字吃飯睡覺，跟現在沒什麼區別。」

陸澈略有些欣慰地吸了一口氣：「你總算明白一點了。」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就目前來說，你才是我的結髮之妻，自然也只有你才當得起這個皇后。」說到此處又轉了個彎：「但是，自古以來天下男子最渴求的是皇帝之位，而天下的女子也同樣對皇后之位虎視眈眈，後宮之中死於爭鬥的妃嬪不在少數，倘若你一不留神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處，也就等於將皇后之位拱手讓人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怎麼著也要帶夠充足的錢跑到隔壁的齊國去。

和*圖*書我點點頭。

時而舉杯共飲，時而細嚼慢咽，再時不時地拿手絹沾沾嘴唇上的油星子，一看就是大門大戶中耳濡目染出來的。

看著他快走了，又一把拉著他道：「將這些個宮女太監也都轟走，我想自個兒靜一靜。」

可扶著扶著就覺著不對，目前這個情況似乎是我被陸澈捉賊又拿臟？等反應過來，我趕緊將腰間的玉如意抽出來仍到椅子上，硬著頭皮道：「其實我就是想試試這東西別在腰上好不好看。」

「是。」

陸澈摸摸我的後腦勺：「沒有，你說得很好。」

為了更有說服力，我便舉了個例子道：「譬如斗蛐蛐兒吧，你首先要經歷挑選這一個環節。有的蛐蛐兒它個頭小，輕易不愛動彈，但卻有著驚人的爆發力；而有的蛐蛐兒它看似雄壯威武，實則膽小如鼠，是個空架子。這跟看人是一樣一樣的。有的人看似知書達理，實則狹隘好鬥；有的人看似粗鄙淺薄，卻善良大度。要分辨這些，就涉及到一個眼光的問題了。」我側頭望著陸澈道：「皇上你覺得呢？」

而我則打翻筷子兩雙，杯子一盞，還掉了個喝湯的白玉勺。

我調整了個斜倚著的姿勢，覺得陸家雖然有錢，但在娛樂活動上著實貧瘠得可以，相比之下，在這方面我就比他富有多了。

待殿內空無一人，他方望我一眼道：「我先走了，你好好歇著吧。」

我伸出手指著他抖了抖：「你這個、這個……」「無賴」兩個字愣是沒敢說出來。

哪知還沒來得及抬腳，只聽身後有人驚訝道：「盈盈，你怎麼起來了？」

顧小姐勾了勾唇角：「那撫琴作畫？」

我打了個哈欠道：「既然坐享了榮華就總該付出點代價，一面想站在最高處，一面又覺得高處不勝寒，哪有那麼兩全其美的事？不過你要是實在覺得難受，那就培養些興趣出來。譬如沒事兒斗個蛐蛐兒，玩兩把骰子，遛遛鳥什麼的。」怕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太過閑散，我又補充：「我們封陽縣雖然沒人像你這麼有錢，但財主還是不少的，他們大多都這樣過日子。」

他道：「那是當今太后。」

陸澈盯著滿地的金器琳琅皺了皺眉。

接下來便是用膳，用我們民間的話來說也就是吃飯。

不禁撇了撇嘴感嘆道：「每天循環著這種枯燥乏味的日子，沒把你憋瘋也算個奇迹了。我跟你不一樣，我小時候玩的花樣可多了。」說完又得意地掰著手指頭數給他聽：「翻繩花，斗蛐蛐兒，捉螞蚱，還跟小穀子倆翻牆去別人家看新婦。」

陸澈見我不說話，腳下逼近我一步道：「你可知那是欺君之罪？」

顧小姐猶豫道：「這不就是賭博么？是市井中那些遊手好閒的人才喜歡做的事兒。」

陸澈靜了片刻，說：「其實小時候也不是不想玩，只是我們陸家家大業大，兄弟姊妹也多，為了博得父親的青睞，每個人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在讀書。我身為嫡子，自然不能落人話柄，必須比他們更努力才行。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夢中正值傍晚，顛簸得馬車終於搖搖晃晃地停下來，陸澈拉著我下了車，穿堂越院拐入了一處宮殿。宮殿內金碧輝煌氣派萬千，一溜長的宮女太監站得齊齊整整，見到陸澈不斷山呼：「恭迎皇上回宮，皇上萬安。」

我呆了半晌，問他：「那你那個奪家產的叔叔？」

陸澈呆了一呆，想阻止我，但已經來不及了。

陸澈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我看好你。」

大多數時候，我都昏昏沉沉地睡著，以至於馬車踏入京城時，我連大燕國的繁華景緻都沒來得及觀看，實乃此生之憾。

她笑意更深了：「莫非皇後娘娘精於打譜對弈？」

這兩個人起來對視一眼，神情反倒開始緩和了。尤其是那和圖書位叫顧茗的小姐，抬頭便始終憋著抹笑。

我深吸一口氣，正預備隨手招兩個宮娥來錘錘腿捏捏肩，一抬頭，卻見陸澈沉著一張臉出來了。

他擔憂地看了看我：「好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在這兒躺一會兒，用晚膳的時候我來找你。」

我略一沉吟：「此言差矣！這些事表面上看起來雖只是賭博，但其實既鍛煉了審時度勢的眼光，又在過程中培養出不驕不躁的心性。」

那宮娥瑟瑟發抖地瞄了陸澈一眼，答：「皇、皇上。」

然後陸澈一揚手，一屋子的人便恭恭敬敬地站起來，備茶的備茶，備水的備水，各自忙活開了。

坐起來回想了一番進宮時的路線，又在屋子裡看了一圈。我當即跑到茶桌前拿了個金杯揣進懷裡。揣完看了看，又將一旁的玉麒麟也一併兜上。兜完再看了看，覺得椅子上的那柄玉如意成色更佳，便又順手包了柄玉如意。

本以為接下來終於可以好好吃飯了，不料太后與兵部尚書父女碰巧今日都沒什麼胃口，興緻怏怏地扒拉了兩下筷子就說要散席。

陸澈眼光一亮，微點了點頭：「我覺得皇后說得有理。」

我獨自站在瓊華殿外的台階下，放眼宮闈，只見四處疊壁飛檐，萬千燈火齊亮，富麗堂皇不知西東。縱然陌生，卻也新奇，且頭一回覺著有些理解那些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子了。這裏頭的誘惑，真是比當財主要大得多。

他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我的腦門：「那當然只是場面話，意思是她不想看到你。」

我緊緊抓著他的手：「一會兒你一定要來接我，千萬別把我給忘了。」

他閑閑地斜我一眼，惋惜道：「可是皇后每年有年例千兩，緞織綢布百匹，金線二十綹，貂皮八十張，燕窩……」

由於平時甚少乘車，而今卻冒冒然連坐了六天的馬車，一時間胃中動蕩腦中發脹，苦不堪言。

我驚得腿肚子一抖，心驚膽戰地轉頭將這個人看著：「皇、皇上？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好氣又好笑：「所以你現在是後悔了？」

然後接下來的幾日，我便有些暈馬。

我嚇得心肝一顫：「其實我覺得自個兒無才無德，實是當不起母儀天下之責。」

他眼神一凜：「那……」

我心想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趕緊拉過他道：「就算陸家再有錢，也不能效仿皇帝啊！這可是殺頭的死罪。」

不過這麼一打扮我倒真的不緊張了，因為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分散到平衡感上，加之登上鳳攆時又被陸澈扯著交代了不少飯前飯後的注意事項，根本沒那閑工夫三心二意。

四月十四是我隨陸澈啟程回京的日子。

我偷偷抬起眼皮子瞄了一眼，瞄完登時腿上一軟，這不是上次的玉佩和扳指么？什麼時候贖回來的？

等他坐在榻邊，我方悄聲道：「來，你來掐我一下。」

心裏想通了，真是連空氣都清新許多。

我又呆了半晌，再問：「那我的未來婆婆？」

他望著我愣了愣神：「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他勾了勾唇角：「習慣了也就沒什麼了。」

他緩緩地走過來，溫和道：「今夜太后要在瓊華殿設宴為我們接風洗塵，我特地來通知你一聲，順便……」說到一半，他忽地停住，挑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圈，不緩不急地道：「你別在腰間的那柄玉如意要跌出來了。」

陸澈往我的瓷碗里夾了一筷子菜，抬頭道：「君子不奪人所愛。我看，那副群山圖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陸澈挑眉與我對視了一會兒，忽然往椅子上一座：「這就是欺負人啊。」

將一切可能發生的事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想好了應對的策略，我方清了清嗓子，打算大搖大擺地邁出去。

我畢舒婉只不過想當個財主，沒事兒玩個骰子收個https://m.hetubook.com.com租，老天爺卻莫名其妙地讓我成了皇后？按照陸澈當日的意思，我將來還要與太后婆婆展開一場惡鬥？

他沒有推脫，聽完竟果真掐了我一下。

我卻嚇得退後幾步，顫抖著扶上身後的桌沿：「我……我是皇后，拿自個兒家的東西應該不犯法吧？」

陸澈聽完神色一滯，清了清嗓子道：「有夢想是好的，但到了京城可要收斂著些，這些話在心裏想想也就罷了，千萬不可以說出來，懂嗎？」

陸澈的聲音登時抬了三個調：「玩？」他一把拉過我，又用力將我緊握的左手摳開，再將手裡僅剩的玉麒麟奪過去扔到一邊，嗔我一眼道：「當初是你硬要跟我賭的，如今我們已經拜堂成親，你別想逃跑。」

既有吃有喝有珍寶，又能叱吒後宮統領三千宮娥，順便還能遂了陸澈的意保住了腦袋，何樂而不為？至於太后她老人家……呃，她整不整得死我還是兩說，目前先別死在陸澈手裡才最要緊。

而不幸的是，我一直沒找著說話的機會。

還有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贏來的金主陸澈。當初我誆他、騙他、欺他，還坑了他不少銀子，這其中每一項拿出來都是死罪。萬一他要跟我算賬，弄死我豈不是分分秒秒的事兒？

皇宮與民間不同，即便是到了夜晚，四處也都掛著燈籠。

太后她老人家母儀天下多年，我一個孤立無援的普通老百姓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如此下去，不被她整死也要被滿宮的宮女太監笑話死。

不過，我倒是做了個美夢。

這二人一聽，臉上登時就有些不自然。但礙於皇上和太后的面前，又不敢表現得太不自然，只是朝我行的這一禮就沒那麼恭敬罷了。

陸澈點點頭。

話還沒說全，他便看出我的心思：「其實今日我也沒料到席上還會有外人，不過兵部尚書顧炎不僅是本次平亂的功臣，又是我母家顧氏的宗親，此次叫他來也是理所應當。」

我在殿中左顧右盼，將能拿上的都拿了。但約莫拿得太多，衣裳裡頭看起來有些鼓，走起路來也不是很方便。不過想到方才進來的時候宮女太監都低垂著腦袋，肯定沒人看清楚我原本是胖是瘦，更沒人察覺到我走起路來是不是有些瘸，就這麼出去應該沒什麼問題。

結果方才仍東西時的動作太大，一個不防便將衣裳里的東西盡數抖了出來。琳琅滿目的珍寶一件件砸上光滑的石磚，「嘩啦嘩啦」地蹦躂幾下，紛紛散落在陸澈的腳邊。

我硬著脖子道：「我爹曾經說過，做人要有骨氣！」

陸澈倒好，他還能時不時翻個書解個悶兒。但我是個不大愛讀書的人，如今又身為人婦，想隨手招個隨從來閑磕牙也不成，趴窗戶上跟側目的圍觀群眾聊天什麼的就更不成了。是以，大多數的時候便只能是他看書，我看他。

他睨我一眼：「你別急，先聽我說完。」他將身子坐起來一些：「不過母后她向來喜歡清靜，說你這鬧騰的性子與她不和，叫你不必去了。」

我這才鬆了手，直撐著身子看著他一步步出了殿門，方無力地癱倒在榻上。

他認真地看著我道：「盈盈你聽我說，之前不告訴你一是不想暴露身份，二是害怕嚇著你，如今眼見為實，你確實是身在宮中。」

陸澈說太后的洗塵宴設在她平日所居的瓊華殿，只是普通的家宴，不必緊張。

我暗暗稱奇：「就這樣的日子你也不覺得膩歪？」

太后笑得更開了：「這倒是巧了。」她看向陸澈：「哀家記得皇上最愛的也正是這首吧？」

我低頭看了看，果真如此，慌忙眼疾手快地將它扶好。

我膽戰心驚地望了望陸澈，又在心裏一掂量，放下筷子道：「你說的這些不過是些尋常的喜好，沒什麼新意，我這個人與眾不同一些，比較喜htｔps://wｗｗ.heｔｕboｏｋ•ｃoｍ•cｏm歡冒險。譬如賭個牌九，斗個蛐蛐兒什麼的。」

陸澈好笑地看著我：「知道知道。記住，你是大燕朝的皇后，是六宮之主，母儀天下，日後宮裡就是你的家，別怕。」

我一想也是，便又續著此前的動作，撐著腮幫子繼續將他看著。

後來話題不知怎麼就轉到個人愛好上。

他想了一會兒：「也許你說得不錯。」

不過我這人向來臉皮厚些，坐上回宮的轎輦，還是忍不住拐彎抹角地問道：「太后她老人家似乎胃口不大好呵？」問完想了想，又猶豫著加了一句：「是不是我今天在席上說錯了什麼？」

我手一抖：「每日都去？」那她要刁難我不是隨隨便便的事兒？

這簡直比我爹還坑我啊！

其實我跟這倆人壓根兒不熟，拜別時也基本沒我什麼事兒，我之所以站起來，主要還是想悄悄問一問那一桌子剩菜的事兒。一來我沒怎麼吃飽，二來覺得實在浪費。就想問一問陸澈，一會兒撤走的時候能不能將那道蛋黃焗雞翅帶回去當個夜宵什麼的。

我害怕地將身子往外縮了縮：「我當時那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么？我要是知道，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跟你賭啊……」

我聽完趕緊撫了撫胸口鬆了口氣，順便誇讚道：「太后她老人家真是慧眼如炬，今晚我們一句話都沒說上她就知道我性子鬧騰。」

看了一會兒覺著方才起的話頭不大好，又換了個話題道：「那要不說說你小時候的事？」

陸澈見此趕緊站到我身邊，不急不緩道：「朕與盈盈已經在民間拜堂結髮，只是回來得匆忙，還未來得及行冊封之禮。」

那宮娥也嚇得快哭了：「皇後娘娘，您就放過奴婢吧。」

這時的我還沒有見過大世面，初初兩天，只覺得這樣被人護衛著，任路上的百姓們艷羡地看著、瞧著威風極了。但兩天過去，一股與世隔絕的滄桑感便撲面而來。整日整日地悶在車裡，我都快無聊死了。

他頭疼道：「你拿這些東西做什麼？」

還沒鬧明白什麼個情況，只聽頭頂的聲音質問道：「那你跟我說說，上次的玉佩究竟賣了多少錢？」

一踏進殿門，我便被裡頭肅穆深沉的氣氛給震懾住了。太后她老人家雖上了年紀，卻容光煥發鳳儀萬千。身上那雲錦制的鳳袍就不說了，就說她頭上那支風釵，我大略估了估，起碼也是三兩重的足金。

我眯著眼睛靠了一會兒，卻覺得愈發清醒了，且聽著周圍的聲音也不大對勁。既沒有隨從跑動的腳步聲，也沒有車軲轆轉動的「咯吱」聲。但睜開眼一瞄，殿內的宮女太監也都還在，且個個都輕手輕腳，井然有序。

我摸著良心道：「有點。」

此話一出，桌上的頓時沒聲兒了。

陸澈瞪我一眼：「還有，母后說獨居後宮寂寞，明日要接顧氏入宮作陪。」

我又指指我：「那我呢？」

我初來乍到，沒什麼話語權。眼看著眾人都先後下了桌，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在席上坐著，只好跟著陸澈站到一邊接受顧家父女的致拜別辭。

我還未真正走入他那樣的上流社會，對他說的這些話聽得半懂不懂。反正以我此時的認知來看，他這些煩惱完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餓他幾頓飯就好了。

不成不成，這皇后我當不得。

此時我正在與距我稍遠些的一盤鹽水蝦戰鬥，聽她這麼一問，即刻把筷子縮回來，誠實道：「我平時不大喜歡詩詞。」

如此反覆了幾回，我便呆了。睜眼閉眼間，也分不清到底是夢是醒。只好掃一眼一旁的陸澈，打了個手勢讓他過來。

我將自個兒的衣袖掐得「吱吱」響，望著他垂死掙扎道：「雖然我欺了你，但你也騙了我呀！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不是欺負人嘛？」

我繼續誠實道：「也一律不會。」

陸澈深吸了一口氣：「好ｈetｕｂooｋ•coｍ•ｃom吧。」緊接著就在身上摸了摸，摸出兩樣東西擺在桌上。

我心想明知道這是在做夢還驚訝個什麼勁兒？但再想一想，又覺著我此時大概睡得還不夠沉，否則做夢的人怎麼曉得自個兒是在做夢？

我瞧著她淚眼汪汪的模樣，也不忍心再問下去，便揮了揮手讓她該幹嘛幹嘛去。緊接著撫了撫額頭道：「陸、皇上，我現在有點兒暈，想歇一歇。」

陸澈笑了笑：「我從前也以為，只要成為地位最高的那個人便可以為所欲為，諸不知，等真正坐上了那個位置，反倒更覺縛手縛腳了。」

二人行完禮又瞧了瞧我，一時間難住了。

我摸了摸被敲得發木的腦門，恍然道：「那她接顧氏入宮，意思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希望你封顧氏為後？」

我又補充道：「但是我爹也說過，做人要能屈能伸！既然你鐵了心要欺負我，那……那我大不了讓你欺負一下好了。」

雖然說起國事來她也插不上話，但應對這樣的場合卻比我要嫻熟多了。

我肩膀一抖，登時嚇得快哭出來。慌忙如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抬手招了個宮娥過來，指著陸澈道：「他是誰？」

我歡喜地湊到他耳邊道：「你是皇帝，那我不就是皇后？」

太后含笑道：「皇上最喜歡讀納蘭澈的詩，常常遣身邊的書童去收集此人遺落的孤本，小時候還給自己取了個別名，叫陸澈。」說罷又掃一眼對面的顧小姐：「聽說茗兒也常常在家中讀書習字，不知最喜歡的是那篇詩作？」

顧小姐小臉一紅：「民女最喜歡納蘭澈的青山賦，這首詩是他在南陽遊歷之作，詩中用詞精妙，意境深遠，充分表現了此人高潔的品性。」

實在是看得膩歪了，便扯著他要他跟我講陸家的事。

我吃痛搓了搓手臂，但擔心這是錯覺，又用力地掐了一下他，問道：「痛不？」

而我還沒真正適應皇后這個角色，突然這麼大一個官員朝我行禮，一時緊張得有些忘詞，結結巴巴道：「請、請起。」

我揮了揮手，瞅准不遠處的一張軟榻便脫了鞋躺上去：「你先別吵我，讓我再睡沉一些。」

他聽完二話不說一揮手：「你們都先下去吧。」

而每當這種時候，陸澈便盯著書本頭也不抬：「反正要不了幾日就到了，眼見為實，你還是自個兒看看吧。」

陸澈的隨從皆是清一色的男子，照顧起來也多有不便。他身為一方財主，更是沒有照顧人的經驗。我這一暈起來，他雖急得手忙腳亂卻也沒有什麼緩解的法子，除了喂水就只能喂飯。

我腮幫子一酸：「什麼？」

他道：「那是廣平王。」

我雖不大明白趕個路帶上這許多人是為了什麼，但考慮到身為京中大戶，被歹人山賊瞄上的幾率極高，也就沒有多問。只親手拎一把大銅鎖將這座生活了十幾年的老宅鎖了，再由陸澈牽著，踏上了趕往京城的馬車。

他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我堂堂一國之君，要是連欺負個人都不行，那這皇帝當得還有什麼意思？」

且看著看著，就連我自個兒也覺著其實當個皇后也不錯。

但皇室吃飯和我們民間吃飯它不大相同，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聊的比吃的多。好好的一桌子菜，卻沒人伸幾下筷子，都光顧著聊那個廣平王去了。我叼著一雙筷子，吃也不是，不吃又搭不上話，只能跟對面的顧小姐大眼瞪小眼。

好不容易等到顧大人和顧小姐都走遠了，太后她老人家又突然說想再跟陸澈單獨聊幾句。本著尊老愛幼的高尚情操，我自然也不能忤逆，便提議讓他們先聊，我自個兒去殿外等著。

大約是我的喜好太與眾不同了些，聊完這個之後桌上便再沒什麼話題。

這天花紅綠柳，和風萬里。陸澈的二百來號隨從準時趕到，人挨著人肩並著肩，一路從街頭排到巷尾，將圍觀的街坊一律阻隔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