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尊嚴
「看看,要哭了吧?你這脆弱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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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安安就笑笑:「可以啊,但是……我怎麼上去呢?」
「我們出門去轉轉吧。」祝安安難得地提議,「今天天氣正好能穿。」
「……」
兩個人下了樓,既驚喜又對著祝安安的輪椅手足無措。
「好看,你穿給我看看。」她笑。
「嗯。」祝寧寧晃了晃,「還挺好看的吧?我怎麼沒看媽穿過,是不是她年輕時候的啊?」
「你哭什麼呀?我們這不是都讓你去了嗎?要是真不讓你去,早在你買票的時候就告訴你了,還能等到現在?」她爸媽哭笑不得地勸她。
好不容易姜爾爾說她能來上課了,許珍貴正好下午閑著,就給她倆開小灶加了一節課。「家裡怎麼樣?」她問姜爾爾。
她轉身過去,很輕鬆就把祝安安背在背上,鄭家悅幫著祝寧寧提輪椅,一行人上了樓。
但事情總還是要做的,畢竟她是一個常年待在家裡的廢人,如果連直播或者錄視頻的愛好都被剝奪了,那她就真的再找不到什麼生活的意義了。
一是臨時起意,二是已經不記得多久都沒出門來過這麼遠的地方了,到達許珍貴的樓下時,祝安安猶豫地停在街邊,半天都沒挪地方。祝寧寧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突然指著樓上的窗子說:「啊,是那個姐姐的店吧!我看見吊環了。」
她從悵惘的思緒里回過神來,搖搖頭。
許珍貴她們繼續把課上完。祝寧寧看著有趣,問姐姐她可不可以試試。祝安安點了頭,她就興奮地跑過去抓住吊環。鄭家悅陪祝安安坐在hetubook.com.com一邊看,絮絮地講了自己最近發生的事。祝安安默默地聽著,什麼都沒說。
原本祝安安想著,回來之後有很多話想跟許珍貴說的。她想說說她在北京見到的一切,想說說她的考試,甚至想說說那條「凍人」的裙子。但兩人不歡而散,很多話就也沒再有機會說了。
自從發現了她媽手機里冒充網友的圖片之後,祝安安已經很多天沒直播了。看起來她的生活並無兩樣,甚至從她破天荒地願意出門以後,一切都在向著更好的方向前進著。只是她每次面對黑屏的電腦,就沒了打開攝像頭的勇氣。
「她不算!」祝安安拎得清楚,「你看她天天那零下幾十度的臉色,她才不關心誰去北京誰去藝考呢,她就只在乎她自己!」
「你……上樓嗎?」許珍貴問,「我們還在上課,不過你可以上來先等一下,一會兒就結束了。」
「你們根本就不尊重我!」祝安安崩潰大喊。
「我就只告訴了你一個人,不是你告密是誰?!」祝安安說。
「同學,你不冷啊?」給她拍照的女生看她脫下羽絨服穿著薄裙子,瞪大眼睛問。
一開始她是把跳舞穿的那些練功服、褲|襪、鞋子都扔了。後來,她把從前穿的那些漂亮的裙子也都扔了。「用不上了,看著心煩。」她說。
毫不知情的許珍貴第二天看到祝安安回來了,還想問她是不是順利,結果祝安安一天都黑著臉沒理人。等到晚上回了宿舍,在水房裡https://m.hetubook.com.com倆人挨著洗漱,祝安安才開口,語氣不太好地問:「是不是你告的密?」
陳莎和姜爾爾在二樓看到了,以為需要幫忙,就也下樓過來。
「姐,我也給你拍一張。」祝寧寧跑過來。
是她去藝考的時候帶的一條裙子。北京大冷的冬天,她除了外面穿的厚羽絨服,其他帶的全是輕薄的春夏衣服。本是為了好看,但到了地方一看別人,西裝、晚禮服,怎麼隆重怎麼來,每套造型都是從頭到腳配好的,還有為了配合才藝表演穿旗袍長衫古裝的。自己這小家子氣的小裙子們頓時顯得土裡土氣上不了檯面,連練功服都來不及買新的,穿的全是不成套的起球的舊衣服。倒是在跳舞的時候,其中一位老師看她的芭蕾鞋舊得沒了顏色,笑著隨口說了句「看得出來是真練功的鞋」,給了她些許安慰。
周末下午許珍貴臨時加了課。陳莎一周都在加班,加上前陣子許珍貴停課,好多天沒來了。姜爾爾自從被爸媽發現她不僅沒在準備考研,還「不務正業」之後,也很久沒來了。許珍貴有點擔心她,發條信息去問,她回復道:「我的卡還有好多次沒用掉呢!不能浪費了!等著我!」本來還想慰問的許珍貴忍俊不禁。
「你從媽那兒拿的?」她問。
「……真好啊。」祝安安小心翼翼又仔細地打量著寬敞明亮的教室,輕聲讚歎道。
「清楚有什麼用呢?」祝安安淡淡地說,「你能在發現拎不清楚的時候及時和圖書抽身,就足夠幸運了。」
「你們都下來幹什麼?」許珍貴笑,「也太小看我了吧。」
「不用啦。」她笑著搖搖頭,收回了手機。
「姐,回家嗎?」祝寧寧推了她的輪椅,問。
按下拍照鍵的時候,祝安安看著屏幕里笑靨如花的女孩和她揚起的裙角,突然想起這條裙子自己什麼時候穿過了。
鄭家悅這幾天身體恢復得還不錯,下午溜達過來找許珍貴聊天。她們上課,她就坐在窗邊看熱鬧,無意間往樓下一看,驚得瞪大了眼睛,連忙揮手叫許珍貴到窗邊:「你看誰來了!」
但雞崽兒也得硬著頭皮上。她記得後來每一場都考完之後,她在她最想去的那個校園裡拍了張照,叫路過的陌生同學幫她拍的。
「……是我年輕時候的。」祝安安說。
「怎麼就我一個人?不還有鄭家悅嗎?」許珍貴更是哭笑不得。
「但是我信任你啊,信任你才讓你幫我打掩護的,我爸媽怎麼可能知道呢?」
「我去北京這事,是不是你告的密?!」祝安安以為許珍貴裝傻,生起氣來,「我就跟個傻子一樣!我爸媽從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了!你跟他們到底怎麼說的啊?我好心好意借你錢,你就出賣我?」
祝寧寧看她願意出門了,比她還要開心,甚至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周末午後,從她媽衣櫃里偷出一條裙子來,鬼鬼祟祟跑到姐姐房間,問:「好不好看?我穿好不好?」
「……不考了,我在找工作了。」姜爾爾輕輕嘆口氣,語氣低落了些,「我已經www•hetubook.com•com耗了兩年在考研上面,承認自己擠不過那個獨木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停了停,她又說:「爸媽罵得對,再耗下去,我沒有臉再花他們的錢了。」
「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不知道她媽什麼時候留了這一件在衣櫃里,很春天的小碎花,掐腰細帶,裙擺還可以擺很寬,是十幾歲的時候會喜歡的樣子,看起來特別眼熟,她想了半天想不起來什麼時候穿過。
知道了她爸媽全程跟蹤的事,她氣得回家大哭了一場。
「那你還考研嗎?」許珍貴問。
其實後來成績出來她考得挺好的,至少比她想象中好。雖然她是小地方來的,信息不發達,準備也不充分,但她的形象底子在,才藝基本功也不錯。只不過當時她無暇顧及那些。從北京回家,沒買到合適時間的票,下火車是凌晨,天還沒亮,根本打不到回家的車。她站在街邊凍得發抖,正在愁要怎麼辦,就看見一輛計程車恰到好處地駛來,停在她面前,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她爸媽坐在車裡面。
「什麼啊?」許珍貴一頭霧水。
路過河邊樹下,看著穿著裙子轉圈蹦蹦跳跳的祝寧寧,祝安安就拿起手機,說:「來,給你拍張照,你去那邊站。」
祝安安看她手裡拿的那條裙子,愣了一下。
她媽不讓祝寧寧搞那些花枝招展的東西,說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樣子,平時更是幾乎從不滿足她打扮自己的需求,衣著都是以簡樸為主。
那是她第一次真實地意識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覺得www.hetubook•com.com全國的漂亮又多才多藝的男孩女孩都在那些天各大院校的排考隊伍里聚齊了,一向梗著脖子驕傲得像花孔雀的她,站在人堆里,成了只毛還沒長齊就誤入了鳳凰比美大賽的雞崽兒。
「跟我有什麼關係?」許珍貴平白無故被指責,立刻反駁,「你都跟我說過了,我當然不會告密啊。」
「我覺得今年過到現在,好像一場夢。」鄭家悅說,「或者,今年之前的日子才是一場夢,我只是正好機緣巧合地醒了,否則就要在之前預設好的那條路上,一直走下去,然後越走越錯,錯一輩子。從小,你們心裏都很清楚要走的路;我本來以為我清楚,現在才發現我其實什麼都不清楚。」
祝寧寧還沒她當時個子高,也瘦,穿上不太撐得起來。祝安安把腰帶多纏了一圈,給她扎個蝴蝶結,看起來就好多了。她挺高興,在屋裡轉了個圈,試圖欣賞裙擺揚起來的樣子,但膝蓋差點撞上祝安安的床腳,趔趄了一下。
「你爸媽是怎麼知道的我又不知道,你這樣就是不信任我!」
「不冷,不冷。」她一邊在刺骨的寒風中打哆嗦一邊笑著說。她想把最好看的形象留在校園裡,這樣等以後她來報到、讀書、畢業的時候,就可以到處跟人說:「我早就說過我一定會來的。」
「那你不也是只在乎你自己嗎?」許珍貴反駁道,「你為什麼就覺得是我告密了?你就只關心你藝考順不順利,不是嗎?」
姜爾爾一邊換衣服,一邊笑:「還能怎麼樣?兩個老頑固,說是說不通的,我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