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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歲萬歲

作者:易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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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說謊 2

第十四章 說謊

2

「你說謊!」嚴老師突地站起,兩步就衝到她面前。即使周圍的人立刻上來阻攔,嚴老師還是把她整個人連著椅子撞翻在地,冰涼的手指掐住她的脖子,目眥盡裂的臉湊到她眼前,她甚至能看清那瞳孔里驚恐的自己。
一直以來,許珍貴都不擅長說謊,因為她從來不需要說謊。小時候玩瘋了作業忘了寫,早上上學前號啕大哭,爸媽就替她給老師寫假條,說昨天家裡有事導致孩子沒時間寫作業,今天補上。初中時因為同班女生上體育課謊稱來例假逃避跑圈,所有女生一起挨罵,她沒敢說自己真來了例假,只好跟著一起跑圈,跑到肚子疼被同學送去醫務室。爸媽知道了,去學校跟老師據理力爭,回家告訴她永遠不要在身體健康上有任何隱瞞。
「你跟他說了什麼?」
許珍貴的爸媽對視了一眼:「我們真的不知道。」
她雖然不算是好學生,但也絕對不算壞學生,她從來不怕進老師辦公室,也不怕被叫家長。她爸媽也從來不怕被老師叫,無非是因為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成績不好啊,喜歡和同學說小話啊,沒有什麼上進心啊,都要高考了還不知道著急之類的。
「你說謊!你肯定都看到了!是你們害死他的,是你們害死他的!」
聽到旁邊警察的聲音,她轉過頭去,看到報警的人此時正一言不發地坐在警車裡。警燈一晃,她就看清了女孩冷漠的臉。余多的衣服損壞了,胳膊也吊著,像是脫臼了,但表情還是和平常一樣,絲毫沒有畏hetubook.com.com懼和恐慌,抬著頭,正對著她的目光,甚至還淡淡地沖她點了一下頭。她第一次在操場看台後面抓到他倆之後,訓斥余多的時候,余多就是這副表情。這個女孩,似乎全天下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她痛苦和害怕。
「他們為什麼在你家的老房子里,你知不知道?」
高考前老師們給她估分,都說她成績不穩定,重本夠嗆。她回家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了真話:「我可能真的考不上好大學。」
「你們女兒這段時間經常偷偷回自家的老房子,還帶了不同的同學過去,這事你們知情嗎?」
預備狀元的天才學生突然發生意外,第二天就上了社會新聞版面。一夜之間,原本在全力備戰高考的整個學校,因為這一突發事件陷入了輿論和質疑的迷霧之中。雖然學校拚命封鎖消息,但大家都記得賀堯和余多曾經一起私奔被家長抓回學校,也有很多人以為余多因此才被退學。而祝安安,她從入學就大張旗鼓地聲稱喜歡賀堯,人盡皆知。
離高考還有不到半個月的這天,她坐在人滿為患的辦公室里。班主任、教務主任,還有校長和好幾個她平時幾乎見不到的校領導都圍坐在她對面,沉默又極具壓迫感地注視著她。
「我沒有。」許珍貴雖然還在抽泣,卻立刻回答了這個問題,「我沒有看到。她沒有。」
「你昨天晚上幾點鐘回家的?」
嚴老師的頭髮散著,穿著外人從來沒見過的隨意的居家衣服,滾滿了灰,和圖書眼睛血紅,半天眨也不眨,像是一頭失去了方向的窮凶極惡的獸。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只有牆上的掛鐘嘀嗒地走,但在她這裏,時間已經沒有了任何前行的意義。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所有的意識、心智、思緒、記憶,都在那一刻被硬生生地從身上剝離出去,只留下一具魂魄已經出竅的軀殼。
「你們以前就認識嚴瑾,是嗎?」
昨天晚上她接到派出所的電話之後,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敢問,就按著地址趕過去。到了地方后發現是一片正在拆遷的樓房,已近午夜,一路上沒有人,也沒有燈光。但附近還有住著人的居民樓,警車和救護車的鳴笛和燈光引來了少數附近的住戶,都被攔在了警戒線外面。
救護車鳴叫著迅速開走了,旁邊有圍觀的居民大聲地說著剛拉走了一個,還活著。他們一邊議論著,一邊指著不遠處警戒線裏面,說那兒掉了一隻鞋,看不清是誰的。有人說,你看鞋都掉了,肯定就沒救了,鞋要是沒掉說不定還有救。另一個人說,你說的那是車禍,從樓上掉下來,鞋怎麼都得掉,怎麼都沒救了。
結果爸媽說:「我們早就知道啊,你發揮好了,咱就選個好點的大學;發揮不好,能念啥念啥。不然還能咋辦,我倆替你考去?那豈不是得交白卷?」
「說不嫉妒是裝的。」鄭家悅曾經跟她坦誠道,「我嫉妒賀堯那樣的人嫉妒得發瘋。他有那麼聰明的頭腦,有一心為了他付出的媽,有給他的前途鋪路的條件。要是換成hetubook•com.com我,我會死死攥在手裡,死都不會讓給別人,也不會浪費。」
由於余多在派出所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第二天早上,嚴瑾才得知,賀堯出事的地點其實是許珍貴家以前的老房子。但許珍貴當晚沒有在,至少在出事之前她就離開那棟拆遷樓,回家去了。當天中午嚴瑾還見到許珍貴和賀堯在學校操場說話,她或許是他發生意外前唯一和他交談過的人。
祝安安的父母在深夜接到了電話。那天不是周末,女兒又住校,先是宿舍那邊打來電話問祝安安有沒有在家,他們一聽孩子沒在宿舍就急了。還沒等出門醫院那邊就打來電話了,告訴他們女兒正在搶救。
「……對。」
漫長的沉默之後,大家都忐忑地看向一直不發一言的嚴老師。
許珍貴的爸媽被警察叫去單獨談話了,許珍貴只得留在辦公室里,接受一圈老師們的審視和盤查。
這個巴掌大的小城從來藏不住秘密,少男少女之間的晦澀私事更是容易被添油加醋。謠言甚囂塵上,報紙和網路也開始持續跟進,好多新聞標題起的都是「某高中兩女為一男爭風吃醋,釀成血案一死一傷」,諸如此類。
大家漸漸地連說話的時間都省去了。不管是上課前還是放學后,洗漱前還是起床后,沒人閑聊或是抱怨熱水又沒了,也沒人計較晚自習又延長了二十分鐘,只有黑板上每天擦去重寫的倒計時提醒他們高考的日期一天天臨近。有時候許珍貴希望高考再晚一點來,再給她一點時間,或許她和*圖*書能讓成績穩定在一個可以接受的位置;有時候她又煩躁地希望高考明天就來,這樣的生活就可以按下結束的開關,然後開啟未知的以後。
她知道在任何時刻,她都可以以自己最真實的情緒來面對任何發生的事情。因為她真實的恐懼、真實的擔憂、真實的焦慮,永遠都有人來給她兜底,讓她相信沒什麼大不了,爸爸媽媽永遠不會對她失望,也永遠是她的後盾。
嫉妒是真的,但人的喜悲並不相通也是真的。鄭家悅不理解賀堯這樣優越的人有什麼值得同情,祝安安不理解許珍貴為什麼說余多跟她們任何一個人沒有不同。祝安安嘴上說著不喜歡賀堯,但心裏還是忍不住關心他,許珍貴明知道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但還是惦記著余多,不想讓她總留在那個隨時都會有危險的地方。而鄭家悅覺得她們統統都是閑得吃飽了沒事幹,有那個時間不如多刷兩套題。
嚴老師不說話,其他的老師也只能象徵性地問,但許珍貴只是坐在中間恐懼地抽泣,始終沒有開口。
許珍貴被逗笑,沮喪的情緒好像一下子就疏解了很多。
「……是你報的警,對吧?你上那個車,我們回所里做筆錄。」
「那天中午賀堯跟你說了什麼?」
但家裡發生變故之後,她開始對自己失望,爸媽越安慰她,她越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她不能賺錢養家,也不能讓爸爸快點好起來,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爸媽的囑咐專心複習,成績卻也提不上來。她開始有點理解為什麼大家羡慕聰明又成績好www•hetubook•com.com的同學了,有點理解為什麼以前在嚴老師班級里時整天被罵腦子笨一事無成了,甚至有點理解為什麼鄭家悅考了年級前十幾名卻還會氣得抓心撓肝地哭了。
「……余多。」她狠狠地咬著牙吐出她恨透了的這個名字,「余多幹了什麼,你肯定看到了。」
她什麼都聽得見,也看得到,但她就是不想走到幾步之遠的、蓋著白布的那個人面前。有一個女警過來詢問她,並試圖讓她走過去認人,她一邁腿就癱倒在地,一點都挪不動了。
許珍貴被帶進來的時候,看到爸媽坐在警察對面,一下子就綳不住了,哇地哭出來。她媽過去把她拉到兩人中間坐下,給她抹眼淚:「沒事閨女,別害怕,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爸爸媽媽相信你,沒怪你。」
她最害怕的人,隔著眾人獨自站在角落裡,但鷹一樣的眼睛卻死死地扎在她臉上,彷彿她只要說半個字假話,就會迅速撲過來把她撕得粉身碎骨。
爸媽不在,她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害怕了,雙手死死地鉗在一起,後背被冷汗濕透,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牙齒也在說話的時候抖得嗒嗒作響。
但她沒有想到,高考還沒有來,她和他們所有人的生活,都被另一個突如其來的意外卷進了無法預知的方向。
「你再好好想一想,好好說,昨天晚上你在哪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據派出所的人解釋,賀堯是從一棟廢棄居民樓的頂層墜落的,漆黑的夜裡,本沒有人看到他。警察是接了報警電話來的,打報警電話的人也同時打給了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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