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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比記憶更長久

作者:笙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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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習慣寂寞

第五章 習慣寂寞

第二天早上我都不敢開手機,磨磨蹭蹭了半天到圖書館借書看看。逛到四樓醫學類圖書的時候忽然想起之前跟顧宗琪討論的「胸骨」問題。
潮濕的水汽蒸得那些常青藤的葉子綠得似乎要滴出水來,小教堂頂上有一輪圓鍾,到整點的時候會叮叮噹噹地發出沙啞的聲音。
我想到《code blue》的劇情,問出來:「顧宗琪,你說那種病人血壓下降,然後醫生往他們胸口捶上一拳是做什麼的?」
有次我讓他幫我去圖書館借書,他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我吃飯習慣極好,沒有話,只是埋頭辛苦地掃食。
後來想起來,那句辯白卻是我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我翻了一下,他隨身也就帶了七百塊錢不到,不過倒是有很多卡。裏面有一張卡很別緻,我偷偷地抽開來一看,是Tiffany的保修卡,我心下納悶,連忙收了回去。
我沉默了,然後他又跳出來說:「那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後悔?」
「空氣進入血管,如果空氣量小,分散到肺泡毛細血管,和血紅蛋白結合,或者彌散到肺泡,隨呼吸排出體外,這樣就沒什麼事。可是進入的空氣量大且比較迅速,則由於心髒的搏動,會將空氣和心腔內的血液攪拌形成大量泡沫,當心收縮時阻塞肺動脈可導致猝死。」
我慢慢在頭腦中消化這難以理解的東西,然後顧宗琪的電話就響起來,病房有病人情況不太穩定,叫他過去看看。
那邊手術室里的護士跑出來,喊道:「餓瘋了,瘋了,瘋了。」跑過護士站的時候,頭往裡一探,「叫外賣,連器械護士的,一共7份。」
「六點半。」
童若阡看著我,唇角無奈地翹起一個弧度,很好看,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一樣。他嘴角彎起來平靜地看著窗外,他說:「喻夕,你變了好多。」
連耶穌的聖像都有些慘淡,百年前唯一保存完好的就是那些五彩的玻璃窗。
我這才發現他右肩,水滴從手上墜落,再看那件淺藍色的襯衫水漬已經有蔓延的趨勢。
原來我越是在意,越會刻意地疏遠。雨下得極大,傘只有一把,而我越走離他越遠,不是腳步跟不上的原因,不過是心理作用。
「給我五十。」
這時候我真覺得自己不是那個總是在幻想把顧宗琪手到擒來的喻夕,我骨子裡那麼多年積蓄下來的自卑和抵觸,在某個時間怪異地控制住我的神經。
我卻本能地把包挎在右肩上,謹慎地挨著他,腳下一步一步走得艱難。他步子卻因為照顧我放得很慢,我腦中一片空白,雨越下越大。
我打開一看,心跳漏了幾拍,橘色的燈光下,他的字好像要漂浮起來,在我眼前幻化:「喻夕,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天空中只有朦朧的細雨,我一直撐著傘到宿舍樓下。
我剛想問問他那篇日誌的意思,他的消息就來了,我一看,立刻把QQ退出了。
我覺得很累,辦公室又沒有可以睡的地方,於是我就昏昏沉沉地趴在顧宗琪的桌子上。
「胸骨?在哪裡?」
我在辦公室里翻著書看,顧宗琪桌子里有一本《十家論庄》,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埋頭看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實習生已經拎了外賣上來,我茫然問道:「幾點了?」
彩色玻璃反照的色塊,融在有些濕意的空氣里,他臉龐邊緣有種近似透明的光華,眼睛微微眯起來,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眼角這麼修長。
我覺得自己做對了一件很偉大的事情,於是又在心底默默地喊了一聲:「歐耶!」
我也深有感觸,迫不及待地告訴他:「我這幾年來最大的收穫就是變成一宅女,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呢,但是我最近囊中羞澀,就不請你吃飯了,會意一下就好了。」
「吻合了,大概快了。」
於是我一個人把剩下來的湯喝完,端了餐盤想丟到盥洗間的垃圾桶。也許是忙著顧及腳下濕滑的地面,旁邊有身影一閃,我手臂撞在牆上,頓時酥麻掉了一片。
連他喜不喜歡我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做他的女朋友?
總算是在天全黑之前到了醫院,顧宗琪領我去教工食堂吃飯。恰巧是人潮高峰,來來往往實和*圖*書在惹眼,有人熟識顧宗琪,有人知道我,問來問去不過兩句話。
「那是孟子說的。」
身後立刻有低低的笑聲,顧宗琪從手術台上下來,站在我身邊,悄悄地附在我耳邊說:「這是你乾爸的口頭禪,我們做手術時候,最怕聽到這句話了。」
我抽了一張五十的給實習生,他說:「再找兩塊錢零錢。」
「感覺有些不一樣了,但是也不知道怎麼表達,不過,喻夕,謝謝你。」
那邊沉默一下:「你在東華醫院是吧,好,我馬上過去。」
手機關機了,於是我往枕頭上一倒,懶得開機受虐了。
他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散落在額間的頭髮被風吹起來,面目有種模糊的感覺:「喻夕,說實話……」然後他頓了頓,「算了,現在說這個沒什麼意思了,總之你說能做朋友,我覺得很開心。」
蒸騰的水汽中,冷暖交融,我看到一個熟悉的人,他目光不斷地向我這裏看來。
「謝謝你,喻夕。」
忽然間我手臂貼到顧宗琪的襯衫上,很輕的觸碰。冰冷的雨點中,他的手臂居然還那麼熱,顧宗琪停下腳步,有些為難地說:「喻夕,你別躲我躲那麼遠。」
「那空氣針是怎麼回事?」
後來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我師兄看到這些書,很好奇,翻開一看第一頁是骨頭,第二頁是肌肉,第三頁是臟器,然後默默地把書放回去。
我說:「是啊,我跟他分手了,有識之士、青年俊才快來追我吧。」
「口是心非的事情,是人都會。」
我撲哧一下就笑出來了,隨後就被護士哄下了手術台。隔壁是我乾爸主持的肝尾狀葉巨大血管瘤切除手術,他在白花花的燈光下低著頭,那邊麻醉師很緊張地喊:「主任,血壓太低了!」
我把手機丟回包里,笑道:「你覺得好就好。」
我正在跟秦之文閑扯,旁邊有人坐下來,我一看是顧宗琪,他微微仰著頭,兩隻手握起來,手臂支撐在前排的椅背上,很閑適的樣子:「這裏真不錯。」
「沒啊,旁邊手術室都熄了燈了,還在做,差不多七個小時了。對了,你要不要吃飯,我幫你叫一份外賣?」
我決定屏蔽所有跟我說這句話的人,包括將來不知是否會對我說這句話的顧宗琪。
我丟下餐盤,甩甩手,挑眉:「你打打不就行了,還是這兩年連試探的機會都沒有,童若阡,你還真是薄情寡義。」
這個世界上,我所要的不過是沿途風景再美,或是再險惡,有個人跟我十指緊扣,不離不棄。僅此而已。
但是他不說喜歡我,我說「試試吧」,結果我一試就把自己賠進去了。
他幾乎是用吼的,我的頭髮都一豎一豎的。
我有些找到了損人的感覺:「哪裡哪裡,要用科學發展觀全面發展的看待人類。」
他正在外面吃飯,我說:「小蚊子,我餓了,很餓,我站了七個小時的手術。」
我抬起頭看,是那個我在普外見過的小護士,挺張揚的一個人,說話做事幹練,她抱歉地沖我笑笑,我也沒放在心上。
他居然很誠懇地回答:「我不會打麻將。」
「他們還沒下手術台?」
這句話很模稜兩可,因為手機屏幕被雨點打花了,所以簡訊看起來,也很模糊。
我歡喜得跳起來:「你的?」
很討厭這麼多人的目光都看著我,但是喊住我的是顧宗琪,他不甚在意別人的眼光,低下頭看看,笑道:「哦,是這幾本書,幫我放在辦公室里。」
我放下電話,上面有一條信息,高伊晨師兄的——喻夕,你可以逃避,但是你不可以不面對。
穿過這樣狹窄的深巷,盡頭便是一座古舊的基督教堂。
我彎下腰撿起那把傘,然後握住傘柄,輕輕地撐起來。
顧宗琪是給一個八十歲的爺爺局麻進行腹股溝無張力修補術,看上去很簡單,但是那個爺爺有點胖,而且肌肉很緊。聽一旁的實習生說,本來刀口開得就不大,再加上厚厚的脂肪,解剖結構就更不明顯,組織分離很困難。
顧宗琪撐起傘,對我說:「走過來一點,別淋到了。」
天氣有些昏暗,但是彩色的玻璃映著夕陽的光芒,交織出各種美麗的https://m.hetubook•com•com色塊。
門邊吱呀一聲響起,實習生在隔壁房間說:「顧老師,有沒有零錢,我錢不夠了。」
但是明顯的,教堂比醫院聽上去神聖多了,但是上帝不能救人,醫生也不是上帝。
這個城市有很多秘密,很多屬於我一個人的秘密。
原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達成這個共識了,連童若阡這個小王八蛋都知道,我覺得再掩飾都覺得矯情。我大大方方地拍上他的肩膀:「沒關係,不管我有多少new favorite,你一直都是我的old love,這點你一定要相信。」
我現在變得越來越淡定了。
他笑笑:「小手術,所以我就上了,疝無張力修補,對了,陳教授的手術是肝尾狀葉巨大血管瘤切除,還有一台是膽總管下段切除,起碼要做上十幾個小時,有興趣去看看嗎?」
這句話把群里潛水的人都炸出來了,我繼續問道:「畢業你準備幹啥,賣碟販A?」
「男生會很賤的,然後後悔,跟哈巴狗一樣,會求著你回頭。」
他一邊擦汗一邊說:「喻夕你真是越來越H了。」
我只是覺得冷,空氣中充溢著淡淡的花香,好像是某處初雨中的桂花,悄然地綻放。我身上似乎有股腥甜的味道,窗外的黑暗,無邊無際,好像是我看不|穿的顧宗琪。
準備回去,卻發現不知何時下起了連綿的小雨,雨絲細細長長的,連成一條線。
我很鄙視地打了一個表情:「廢話,日語嘛,肢體語言。」
他低下頭用刷子蘸了肥皂水,從指尖刷起,那雙修長的手指浸泡在叫新潔爾滅的溶液里,浸了好久用紗布擦乾,這時有護士過來幫他穿手術衣。
我沒好氣地說:「這裏。」
我覺得有必要通過學術研究加深我們之間的情誼,於是我就找了幾本解剖學的書。
我笑得眼睛都彎了:「去啊,去啊,當然去。」
「喻夕,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於是我就大搖大擺地抱著那些書跑到東華醫院,從橋二東邊的電梯剛出來,就看見幾個白大褂的醫生手裡拿著報告診斷書向手術室走去,然後就是我乾爸的聲音:「再開一台手術,護士呢,人都跑哪裡去了!」
他的表情,如被雷擊。
顧宗琪也不說話,我曉得他本性就是很認真的人,不光是在工作學術上,他連日常說話都一絲不苟極其認真,我揣測大約在日本留過學的人,性子里多少有些較真。
等了很久他都沒回答,我一不小心點進了高伊晨師兄的QQ空間里,上面比較空,我原來以為會有一群鶯鶯燕燕給他留言,沒想到空空蕩蕩的。
那時候我真的痴獃了,愣愣地看著他,硬是反駁不出一句話。要是換到現在,這個小王八蛋敢跟我這樣說話,我肯定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狗娃,嘴別那麼賤,小心找抽。」
「那我請你吃飯吧。」
辦公室里只有兩三個實習生,我在顧宗琪辦公桌上坐了一會,他推門進來,笑眯眯地問我:「有手術,要不要去看?」
我低下頭來繼續處理簡訊:「嗯,是啊,我很喜歡這裏的,沒事就來。」
我只當他開玩笑:「得了吧,他那時候說他不會後悔的,開玩笑吧。」
我索性把手機關了,爬上床繼續看我的《code blue》,我越來越後悔沒有去學醫,當山下智久對失去了右臂的黑田醫生說:「醫生,名醫是什麼?」
我「哦」了一聲:「去學吧,以後回來畫H漫,振興文化產業。」
直到高考結束,我都沒有跟他說過幾句話。那時候我已經極少去學校,終日和秦之文混在一起吃喝玩樂,基本上我的上半生都是在吃和睡中度過的。
禮拜結束之後,人們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我看了一眼顧宗琪,他還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位置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我沒去打擾他,翻出手機看到一條信息。
我很容易就把教堂和醫院聯繫起來,殊途同歸。
我曉得他嘴巴其實生得毒,只是心底對我有愧疚不能太肆意發泄。
他不說他喜歡我,而我,不喜歡他。
禮拜早就開始了,很多人,有些是誠心來做禮拜的信徒,有些人就是https://m.hetubook.com.com我和顧宗琪這樣的看客。我指指最後一排長凳子,小聲說:「隨便坐下來,什麼都不要想。」
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我默默地把那枚戒指放回原處,不動聲色地給了實習生零錢。
在顧宗琪面前表現得很傻,因為我喜歡他;對童若阡刻薄,因為我已遺忘他。
手術氣氛還是很輕鬆的,實習生一邊跟我講話,一邊拉兩個鉤,我看著他的姿勢就彆扭。最後他忍不住了手發抖道:「顧老師,手術快結束吧,我的腰就要斷了!」
「男女有別嗎,我是男人我了解的。不過喻夕,你打算怎麼辦?」
「絕對不可能!」
只有一篇文,很短的字數,——都市男男女女,誘惑太多,變數太大,沒有人心甘情願墊底或者收拾爛攤子,亦沒有人心甘情願落單或遊離情事之外。而很多時候,浪子的改變,不是因為某一個人,而是他想改變的時候,那個人正好出現了。
很多人在唱歌,我不會唱,聽了很多遍就小聲地哼起來。我看著旁邊老太太,一臉虔誠,讓上帝保佑她的家人和生病的孫子。
「喻夕,你男朋友?」
我一下就跳起來了,顧宗琪站在門口,手指按在太陽穴上,很疲倦的樣子。他看著我狼狽的樣子無奈地翹了翹嘴角:「喻夕,麻煩你,錢包在我桌子左邊抽屜里,病人剛到ICU,我要去看看,等會回來。」
也許他不愛你,不喜歡你,只是為了一些理由想把你變成一個身份的附屬。
他還算有點同情心:「唉,你當時要是學日語多好啊,多簡單啊,我一級早就過了。」
我想想這句話也很有道理,但是我心裏彆扭,恨恨地對著他「哼」了一聲。
他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我:「心臟病突發的病人,會出現心臟驟停,除了進行人工呼吸外,還可以朝病人胸骨下三分之一部位用力捶上一拳。」
「我還是去打點素菜。」說完他急匆匆地走了。
那時候我都語無倫次,不知在說什麼,類似一種辯白,或許是一種暗示。
我想起,顧宗琪走的時候,雨下得正大,而我居然沒留意到他把傘偷偷地放在我腳下。
我沒跟他坐在一起。感覺是種玄妙的東西,有些快樂需要別人分享才會更加地快樂,而有些寂寞和體味是只有自己才能品嘗的。
我和童若阡沒有做過朋友,即使在一個學校,也只是很平常的點頭之交。大學時候某一個晚上的選修課上,一張紙條偷偷地被傳到我的手裡,而那個心理學教授在上面滔滔不絕地說:「處於被動方的男同性戀,與處於主動方的女同性戀,常常是真正的同性戀。」
果然我先刻薄,他也不再客氣:「顧宗琪是你new favorite?」
我聽見他那邊酒杯碰撞的聲音,他笑道:「夕夕又不是醫生,你是不是又在東華醫院胡鬧什麼啊?怎麼了,心情不好?」
錢包里有一個暗扣,我原以為是裝硬幣之類的,打開一看,一個銀色亮圈輕輕地滑落在掌心。是一枚戒指,素白的顏色,沒有任何花式,圈環比較大,看上去就是男款的。
屋外正在下小雨,細細密密,車燈恍然而過。我掏出手機打電話給秦之文,一摸上去才發現手機已經關機了一天。
「敬謝不敏!」
我原以為我乾爸會小小地緊張一下,結果他很豪邁地吼道:「想辦法,給你發工資就要做事!」
其他人說:「喻夕,你真發展,被童若阡刺|激多了吧。」
顧宗琪是做副手,我看了一台手術都困得不行了,可死撐著要去跟。結果我乾爸瞪我,旁邊護士告訴我,這台手術起碼要做上十個小時,於是我就默默地退出了。
是秦之文發來的,他說拜託我跟他去吃一頓飯,原因是他被懷疑是Gay,所以急需證據洗脫冤情。
他有些不明所以,我聳聳肩:「你退休之後,每天端個紫砂小茶壺,中午吃完飯再搖椅上躺一會,走到巷子大院里的石桌上喊幾個老頭老太搓一桌子麻將。」
顯然顧宗琪那類人,每天的活動範圍都是局限在可憐的醫院和學校醫學部,大好人生的時光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我獃獃地看著他的手,突然間有很多話要m.hetubook.com.com跟他說,我想問他泡手時候皮膚疼不疼,每天要刷多少次手,有沒有後悔做醫生,他心目中的名醫是什麼樣的。
實習醫生笑笑:「知道了,大概還有多久啊?」
他眼神有一瞬錯愕,但是很快恢復如常:「好。」
一瞬間,我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某種光芒。這是不熟悉的眼神,我從來沒有見過,但是隱隱覺得和以前很不一樣,有種他不再把我當作傻瓜的感覺。
於是我真的喊住了他,大手術室里有很多玻璃門互相隔起來,可是還是看到很多人忙碌的樣子,我說:「顧宗琪,等下手術結束的時候,你的手能不能給我看看?」
我思忖著,越發搞不懂高伊晨師兄。
於是我開始頭痛了,努力回想我什麼時候跟他做過朋友。
「不是。」我笑著回答,但是內心挺糾結的,於是我默默地在心裏添加一句——以後吧。
我抱著本本,那一剎那,我想發信息問顧宗琪,對他來說名醫是什麼。我想了解他,更深地探究他,心底有種可怕的佔有慾,一點一滴地啃噬我的心。
事實上,我跟童若阡是一個高中畢業的。我高二時候才從德國回來,陰差陽錯地被分到強化班的最後一排,後來我提前參加了這個學校的外語類自主招生,這才逃離了高考。
我看著他,一瞬間心裏五味雜陳,可是我又不能盼望他說「是」,我也需要心理準備。
我聽到這話也愣了一下,「哦」了一聲就向辦公室走過去,我邊走邊覺得顧宗琪真是很精明的一個人。我來粘他,他在別人面前做出麻煩我的表象,實在是顧全了我的面子。
我「哦」了一聲,拉開抽屜,裏面躺著一個黑色真皮錢包,手感很好,而且很別緻的樣子,我暗自覺得顧宗琪的品位不錯,走過去跟實習生說:「多少錢?」
一瞬間,我看到他的笑容,他的手臂貼著我的,暖暖的,我有些遲疑地把手伸出去拽住他的袖子,頭昏地說了一句:「顧宗琪,我只是挺久沒跟男生在一起,所以很多都忘記了,不是真的躲你。」
後來跟他分手后,我漸漸找到了當年揮斥方遒的風采。
他那時候頭都不抬,直接刺我:「哼什麼哼,只有豬才哼哼。」
想起兩年前我多一伶牙俐齒的娃,硬是生生地栽在了童若阡的毒舌上。
我看他手伸出來,然後猝然地收起來,他的臉,不知道是熱氣蒸的還是剛才那無心的舉動,竟然微微泛紅,他別過臉說:「喻夕,你去借本解剖學書,我講給你聽吧。」
有一個詞語叫身臨其境,好比你不去醫院,永遠不知道世界上原來有那麼多人在遭受病痛的折磨;你沒有去過教堂,就永遠不知道人內心是多麼的脆弱。
「要是我,我一定不會後悔,在那種情況下。」
和他在一起已經有二十三年的歲月,從我們兩歲時候開始。
他只是笑笑,什麼都沒說,可是並沒有拒絕我拽著他的袖子。我想,某種意義上,顧宗琪多半是拿我一點輒也沒有,另一小半,是真的有些縱容我。
我洗了澡,無聊地上網遊盪。
所以這時候我回答得有些牽強:「試試吧。」
他把我領過去,護士幫我穿上手術服,戴上帽,口罩,還有鞋套,我行動艱難得衝著顧宗琪嘀咕:「我要不要刷手啊?」
我想哈哈大笑但還是忍住了,連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彎的,更何況別人。
想起一句話:「儘是相對,其實剎那不對,億劫相別,其實剎那不離」。
他對城市有這麼一隅景緻有些驚訝,那雙明亮的眼睛不住地打量周圍的一切,我邊走邊笑:「顧宗琪,別急,你以後有時間慢慢看這些東西。」
我第一覺得他沒創意,第二覺得他沒誠意,第三覺得我自己更沒誠意。
晚上,我躺在床上,QQ是決計不敢上了,手機也調成了靜音,也不敢往上面看,我承認我怕。逃避是宅女的職業素養,關鍵時刻一定得頂上。
考英語八級前,我跟一群哥們在QQ群里哭我悲慘的考試,打了一大段發現自己在自娛自樂,因為他們一直沒啥同情心,終於等到一個學日語的問我:「哪尼?」
可是現在我真的對那句「做我女朋友」這麼乾脆的話,產生了反感和*圖*書和厭惡。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背後是漸漸平息的大雨。風把雨點送到我的臉上,涼意十足,他笑起來,那雙眼睛微微地薄涼起來:「喻夕,我們還是朋友嗎?」
童若阡坐在我前面,一抬頭就看到他挺直的腰脊,瘦削的肩膀。他的睫毛微微卷翹,在光線下看得十分清晰,秀氣得有些過分。
不是不浪漫,只是這樣太過於直接和自信的態度,反而失去了戀愛中忐忑的心緒,沒有了欲語還休的濃情。在戀愛中的太有把握和自信,會變成傷害對方的利劍。
難道是真的喜歡他,所以才會本能地自卑和抵觸,那顆心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眨眨眼:「不用了,孔子曰,不食嗟來之食,孟子曰,孔子說得對。」
有時候我閑極無聊,會一個人從城東一直遊盪到城西。城市裡雖然有很多高樓大廈,也有許多偏僻寂靜的老地方,那些是在歲月荏苒中沉澱下來不曾改變的一些東西。
暖暖的呼吸輕輕地掠過我的耳朵,不知怎麼的,我的臉「唰」地就紅了。脊柱骨處有種酥軟溫麻的感覺一路攀升,心口猛然被揪起來,甚至我敏感地感覺到剛才那一瞬間,他的嘴唇擦過我的耳廓,曖昧而性感。
只是不想看到醫生,看到我喜歡的醫生。
我最怕別人的柔情攻勢,只好木訥地應了一聲:「哦」,他看了看手錶然後跟我道別。
「每次我看書看不下去的時候都會乘地鐵到這裏,然後走上好遠,就到了這裏。」
很早以前我覺得乾脆利落是解決事情的最好辦法。
我的耐心終於被耗光:「你管誰說的,愛誰誰說去,關我啥事。」
「這個答案只能在急救現場找到。」
於是我回答道:「好。」自從他那年回到他所謂的「家」開始,我們的關係越來越遠,想我們之間好像很久都沒有這麼親密過了。但是最近有解凍的跡象,這次姑且稱之為「破冰之旅」吧。
我淡淡地說,「所以我討厭醫生,很討厭,還有我餓,快瘋了,你把我帶走吧,只要有吃的我哪裡都跟你去。」
我想想,打出四個字:「敷衍了事。」
可是我沒有時間想那麼多,顧宗琪喊我:「喻夕,不早了,快點走吧。」
很多人都看著我,我覺得我頭髮都豎起來了。
我翻翻白眼,思忖這傢伙是真跟我較勁了還是什麼的,結果他認真地說道:「不過我會下象棋,下圍棋,這樣安靜的地方,很適合靜心。」
他很興奮說:「我要去日本學動畫。」
把錢包放到桌子里,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到剛才我跟顧宗琪坐的位置上,他的傘靠在我座位的牆角下,雨傘那抹藍色依偎在白色的牆壁上,很是惹眼。
我覺著挫敗,只好改口:「那算了,就打牌吧,斗地主。」
恰巧高伊晨師兄也在線,很久沒見到他了,我跟他打個招呼,然後跟他說起童若阡的事情,他神秘地沉默了一會:「哦,他後悔了。」
倒是後面有人喊我的名字,然後問我:「喻夕,你手機號碼還是原來那個嗎?」
然後走廊那裡跑過來兩三個小護士,不停地道歉,後面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喻夕,怎麼現在過來了?什麼書?」
但是他可以給我擋住老師的目光,我可以肆無忌憚地睡覺、看小說、玩遊戲。
那一定會有一個女款的。
亦有人問顧宗琪:「你女朋友,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他走到一旁的手術室里,患者是一個膽總管下段的癌症,需要將膽囊、膽總管、胰頭、十二指腸、胃的一部分全部切除,然後再做胰十二指腸吻合,膽腸吻合,胃腸吻合。
那些小巷裡有青色的苔蘚,淡黃色的茉莉花,綠油油的枝葉,古舊的磚瓦,還有老屋地基上殘破的小石獅子,清明朝代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人感覺恍若世外。
這麼多年,我忘記了怎麼跟男生相處的方式,連接吻的姿勢都忘記,可是我還有這張伶牙俐齒的嘴,去面對過去的那些不愉快。
「我也不會斗地主。」
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沖我眨眨,搖搖頭:「你別伸手就可以了。」
他隨意地笑笑,也回答得乾乾脆脆:「不是。」
那時候我就光顧著去看他的睫毛了,而且他太高了,我總是只能看站在他的陰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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