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歸的戀人
我站在那一動不動,一股氣鬱結在胸口,難以舒張。
我不知道千逸站在這裏幹什麼,假裝沒看到,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去。
我拚命地攥住南鈞言,不想讓他再次從我面前消失,直到指甲發疼,力氣都消失殆盡。
千逸跟上我,神情不那麼張狂清高了,反而帶著幾分擔憂:「你知道七班有個轉學生今天來報道嗎?」
我們回到餐桌旁吃完早餐,手拉著手走出公寓。
「咦?你還沒走啊?」勤勤看見我格外高興,馬上又拿出一個蛋糕放進微波爐里,「難得看見你主動要求吃早餐哦!牛奶要加糖嗎?」
「若瀾,你沒事吧?」況勤勤小心翼翼地問我。
「不要。」我接過勤勤幫我倒的牛奶,微笑著說,「謝謝。」
「算了吧,我不想引人注目。現在麻煩已經夠多了。」
我忍不住笑了,暫時忘記了腳踝有多痛。我拉住勤勤的手說:「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以後別激動。」
我攥著拳頭在他背上捶了幾下:「讓我自己走過去啊!」
我仰頭一看,藍眼眸的女孩以一種睥睨天下的目光看著我,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微笑。我想我知道南鈞言為什麼沒有回來找我了。
教導主任點點頭說:「那好,你先帶她回公寓,我通知她的家長來一趟學校。」
尹皓用衣袖擦了擦汗,褐色的眼眸中透著孩子一般天真的歡喜。
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但是我毅然爬上了一塊巨石,從最高處跳下來,扭傷了自己的右腳。鑽心的疼痛隨即傳來。我用單腳支撐著一跳一跳回到了樹下,靜靜坐著等待南鈞言的出現。
千逸仰頭看了看天,勉強擠出一絲輕蔑的笑意,說:「是南鈞言,他回來了。」
教導主任大概發現我舉止奇怪,主動過來牽著我的手,和藹地詢問:「你是元若瀾吧?你怎麼了?你認識南鈞言嗎?」
夏以雯往前傾了一下身體,在我耳邊說:「言現在是我的,你別想搶走。」
兩個人一邊嘀咕著一邊手挽手地進了房間。
亮白的光線射向前方,像燈塔上的一束光。一個身影翩然朝著燈光走近,在白光的籠罩中,他渾身都被鍍上了一層銀色,發光發亮。這樣一個天使降臨了人間,穿著鬆鬆垮垮的白襯衣,朝著我飛奔而來。
勤勤轉了轉眼珠子,背過身去在水池邊洗筷子,小聲說:「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我以前不知道你有那麼多故事,現在都聽說了,覺得挺精彩的。」
我嚇了一跳,想從尹皓背上跳下去,可是來不及了,幾個女生圍了過來,個個瞠目結舌。
尹皓在我對面坐下,清秀的臉龐因為方才背我走了很長的路而泛著粉紅,眉毛濕漉漉的,是被汗水浸濕的吧!恐怕他白洗澡了,回去還要洗一遍……可是他並沒有在意,只是用那雙乾淨清澈的眼睛看著我說:「我突然發現你挺可愛的。」
眼前出現一雙花哨的帆布鞋,我愣在原地,一手扶著牆。
「如果你還打我或者掐我,我就在這裏大喊,叫所有人都打開窗戶看。」
「一個同學扭傷了腳。你們別看了,我趕著去醫務室!」尹皓一刻也不耽擱,背著我衝進了醫務室。
我的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牆上,好疼。
他微微皺起眉,茫然地搖搖頭。
「那就離我遠點吧。」發完這條之後我就關機了。
勤勤架勢十足地審問我:「怎麼會碰上他?他一個人在樹林里幹嗎?」
尹皓說:「她只是受了點刺|激,主任,她真的認識南鈞言。」
那時候的我笑容燦爛、活潑好動,最喜歡穿著那雙花哨的帆布鞋跑跑跳跳。南鈞言去打籃球的時候,我就繞著球場跑圈,這樣就可以從各個角度看他。他對我而言是最特別的人,怎麼看都看不夠。
勤勤轉過身,神情憂慮地看著我說:「若瀾,南鈞言出了一次車禍,失憶了。我也是聽千逸說的。」
我白了他一眼:「你是在幸災樂禍嗎?」
「我都不怕麻煩地把你背過來了,你還怕這點麻煩?」尹皓笑了,雖然我看不見,可是我在他身後感覺到了他輕鬆愉悅的笑意。
尹皓穿著英倫格子襯衣,帥氣又紳士,不過表情很奇怪。
我一手搭在況勤勤肩上,一手扶著欄杆,慢慢地靠近她,問:「你找我有事嗎?」
「那不是元若瀾嗎?」
我想了想,撥通了他的電話。
「謝謝,勤勤。」
她們起先怔了怔,然後不以為然地笑起來。
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可怕,教導主任後退了兩步,從桌上拾起一份檔案,瞥了一眼說道:「南鈞言是今天轉學過來的學生,馬上就來報道。」然後,她盯著我,等待我的反應。
在過道上千逸迎面而來,她還塗著綠色的眼影,笑著對我說:「你真是傻得可以。」
到了醫務室才算安全,我們倆都如釋重負。
「我腳崴了。」我隨口撒了一個謊,臉不紅心不跳。
從餐廳里飄來一陣蛋糕的香味,我竟然有點想吃早餐。是勤勤在用微波爐熱蛋糕吧?我探了探頭,見小小的餐廳里只有她一個人,於是大胆地走過去問:「有我的份嗎?」
尹皓老成地嘆了一口氣,背靠著窗戶自言自語地說:「昨天我就是想關心一下同學,看看那個發瘋的女生怎麼樣了,真是好心沒好報啊。」
我不去,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他,我不去。
我仰頭望著他,淚水模糊了視線,最終只給我留下那個熟悉的輪廓。可惜,他的語氣是那麼陌生,身上的香水也早已變了味。
「換什麼樣的衣服?」
教室里正準備上課的老師走了出來,皺著眉頭問我:「同學,你是幾班的?」
我捧著杯子喝水,慢吞吞地說:「現在外面都在說我什麼?」
我仰頭嘆了一口氣:「你是私家偵探還是怎麼回事?」
雖然我始終埋著頭,但還是覺得有許多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我抿著唇,眼淚泉涌而出。
我無力地依偎在勤勤身旁,一瘸一拐從圍觀的人群中穿過。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我眼眶裡一顆接一顆地滾落,滴在手背上。別人怎麼看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那些都是別人。但是我唯一在乎的人,狠狠地問我有什麼企圖……
我機械地點點頭,www•hetubook•com.com任由她心疼的目光在我身上一遍遍掃過。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找出我的MP4,給我塞上耳機,放了一首旋律很舒緩的歌。我被音樂包圍了,彷彿沉浸於溫柔純凈的海水之中,心中不再有雜念。
不經意間,窗玻璃上映襯出一個人影,我回頭,看見尹皓神情驚訝地瞪著我。
「真是好笑,她想腳踩兩條船嗎?」
是啊,誰會看見我的花開?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還有什麼好笑的?我可不想又一次被人堵在教室里。
「勤勤,你看這盞燈。」
在穿過操場的時候我遇上了千逸,她高挑的身材和細長的眉毛一樣張揚。為了配合身上草綠色的襯衫,她塗了綠色的眼影。千逸的追求者可以從這裏一直排到校門口,可惜她一個都看不上,偏偏喜歡我的南鈞言。南鈞言走後,她也失落了好一陣子,不過後來和籃球隊的隊長在一起了。那個隊長是高三的學長,叫什麼陽的,我記得大家都叫他老陽。
「你去哪裡了?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我說著說著,發覺自己的聲音好難聽,嘶啞而無力,像只瀕死的貓的哀叫。
我指了指隔壁。
臨睡前,我將窗戶關好,拉上窗帘。無意中,我看見了鏡子里的自己:一身乳白色的睡衣,頭髮蓬鬆漆黑,臉色卻比睡衣的顏色還要白,原本水靈的眼睛也變得浮腫、黯淡……難怪南鈞言不認識我了!17歲的美麗年華,我怎麼都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回到房間以後,勤勤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她氣鼓鼓地瞪著我:「你到底偷偷摸摸地做了什麼啊?那個夏以雯一看就是嬌縱任性的女生,你最好別惹她。」
南鈞言沒有掙脫我的拉扯,只是仍然用那種陌生而抗拒的目光盯著我。他身邊的女孩毫不留情地抓住我的手腕,將我狠狠推開,大喊:「老師,這個同學是怎麼了?」
「要不然我把你丟回河邊去?」
我也不可能單腳跳回去吧,況且還要爬樓梯,只好乖乖地又爬上了他的背,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我安然無恙地到了教室,只是在路過七班的時候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因為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了站在教室中央的南鈞言,和他身邊那個洋娃娃般可愛的女生。我記性再差也記住了她的名字,她叫夏以雯。
難道連校醫都知道了我昨天發瘋的事?我暗自嘆了一口氣:元若瀾,這下你出名了。
林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他很難找到我的位置,於是,我打開了手機上的應急燈並高高舉起。
可是,我們成了陌生人。
僅僅一年而已,我長大了,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
「元若瀾,預備鈴響了,你快回教室去吧。」
我僵住了,完全不能動,彷彿整個世界都被冰封了。我處於最嚴寒的中心,沒了心跳,沒了呼吸。我突然一把抓住南鈞言的袖子,聲嘶力竭地喊:「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為什麼不告而別?」
「啊!真的是尹皓!」一個女生的叫喊聲傳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媽媽,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寧願家境貧寒,只要我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就夠了。
「這個世上,誰會永遠是誰的呢?」我聳聳肩,做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不知道身後的夏以雯又是什麼樣子。我不想理會,只是,知道南鈞言是因為她才沒回來找我,我反倒釋然了。
我用抹布朝他揮了揮,說:「嗨,早安。」
我在空曠的操場狂奔,腦子裡完全是一片空白,沒有目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
所以,我只好又撒謊:「下課以後就來了,不小心睡著了,結果睡到現在,一站起來就崴到腳了。」
這一喊,將走廊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我不需要同情,尤其是他的同情。
我好意思說是為了南鈞言才弄成這樣的嗎?當然不。
手機震動,打開一看,是尹皓髮來的信息:「到窗口來。」
我說:「找人。」
「有事嗎?」
「元若瀾,高二(六)班。」
「還好,不是很嚴重。貼幾副膏藥,再開點內服的葯就好了。」校醫轉身去開單子,刷刷地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叫什麼名字?幾班的?」
「啊?原來是這樣。我沒聽說過這樣的花。」
媽媽慈愛地握住我的手:「小瀾,跟媽媽回家吧!媽媽會向老師說明情況的,你需要好好休息幾天。」
他冷冷地看著我,像是在審視一個犯人。
尹皓呼哧喘了幾口粗氣:「元若瀾同學,那邊要繞路,我很累了。」
突然有一雙手,將我攔腰抱住往後拖。
我不敢抬頭看他,強作鎮定地回答:「我在樹林里等了你兩個小時。」
尹皓拍拍自己的肩膀:「怎麼樣?還敢不敢上來?」
我忐忑不安,但佯裝鎮定地過完了這一天,安安穩穩,沒有出差錯,沒有出洋相。不過,我還是覺得很累。
「誰看你了?自作多情。」
「是嗎……」我覺得天旋地轉,卻還要努力維持臉上的微笑。
他剛洗過澡,身上還有沐浴液的香味,是茉莉花香的,清新撲鼻。
「那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回教室拿點東西就送你回去。」他臉上掛著狐疑的表情離開了,腳步越來越快,像是迫不及待要逃離一樣。
「若瀾……」況勤勤慌慌張張跑過來攙住我,狠狠地瞪了南鈞言一眼,「她的腳受傷了,你們怎麼還欺負人呢?」
我半睡半醒地睜著眼,耳邊傳來媽媽溫柔的呼喚。側過頭,我看見身邊模糊的輪廓,真的是媽媽。我突然之間有些驚慌,從柔軟的床上彈了起來,怔怔地望著一個月未見的媽媽。
「就是,真好笑,誰看你了?」
我被人指指點點一上午,都在說這件事,她當然已經知道了。我掩飾住所有的情緒,平淡地看著南鈞言說:「既然有人看見了,應該知道我是幾點到的醫務室。」
耳旁是呼嘯的風,眼睛都被吹得乾澀了,我不顧旁人的目光,像離弦的箭一樣衝進教學樓,衝撞了抱著卷子的老師,衝撞了拎著拖把的阿姨,衝撞了三五成群的同學,像得了失心瘋一樣狼狽地撲進教導處。
我覺得一切和圖書都很虛浮,腳下的地不是地,而是飄蕩的船隻,在汪洋大海上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地飄蕩。可是南鈞言陌生的眼神刺痛著我的心,這痛是那麼真切。
「主任,我陪她回公寓待一會兒吧。」況勤勤單薄的嗓音透露出她的善良和小心翼翼,我回頭,看見她膽怯地站在門口。
「若瀾,你不要讓別人看扁你了。」勤勤丟下蛋糕就把我拽起來往她的房間跑去,「今天肯定有很多人等著看你的笑話,就算你什麼都不做,一句話也不說,他們還是會看你。所以你就大大方方地讓他們看好了,讓他們看到,你是個堅強又漂亮的女生!」
我歪著頭冷冷地睥睨著她們,問道:「你們看我幹什麼?」
「所以我對尹皓真的沒興趣……」我順利地得出了一個結論,「我們之間普通得連朋友都算不上。」
況勤勤也與我並排躺下:「燈怎麼了?」
「好的,那你快點哦!」
平常千逸對我不理不睬的,現在卻緊緊黏著我,還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我剛才打掃教導主任的辦公室,不小心看見了轉學生的資料。」
我陷在回憶里等了這麼久,卻等來了他陌生的眼神,和身邊那個洋娃娃一樣漂亮的女孩。
他十分愕然,眼底竟是無比的陌生和抗拒。
尹皓從容不迫地背著我從她們面前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我低著頭,閉著眼——這場面太殘酷了,我真怕那幾雙眼睛把我瞪死,寧願當鴕鳥,對一切都不聞不問。
「是嗎?」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我坦然一笑:「是啊,只要有機會接近他,我什麼都願意做。」
「檢討倒是無所謂,只是別人都認為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你說我要怎麼解釋?」
為了避免被宿舍管理員看見,尹皓把我放在公寓樓外,幫我按下門鈴就躲在一旁的牆後面,直到我進去后他還沒走。況勤勤扶著我沿著樓梯一階一階往上爬,幸好我們住二樓,不然勤勤要累趴下了。
我急促地呼吸著,突然抬起頭,南鈞言正巧從我面前走過。他停下了腳步,詫異地看著我。
她鼻尖翹翹的,是典型的西方人的鼻子。
「曾經在我眼前,卻又消失不見,這是今天的第六遍……」靜謐的夜裡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只要對尹皓有點心思的女生都能認出這個鈴聲,因為是他自己翻唱的,於是隔壁的窗戶里發出一聲尖叫:「尹皓!」
況勤勤過來扶我,像扶著脆弱的病人一樣。
「是尹皓背我去的醫務室,之後他又把我背回來了。」
她優雅地站在我面前,甜甜地笑著說:「言,你別理她了,她有些不正常。昨天有人看見了,是尹皓送她回去的。」
勤勤這才一邊哼著歌一邊收拾東西,開心地對我說:「任務完成,明天可以打起精神去上課了。」
「昨天跟尹皓在樹林里約會呢,現在怎麼又來找南鈞言……」
我透過窗帘的縫隙沖不知所措的他笑一笑,揮了揮手,然後上床睡覺。
不管怎麼樣,我的等待終結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他壓低聲音在我旁邊嘟囔:「元若瀾同學,你昨晚太過分了。」
我回了一句:「你也知道怕別人說閑話嗎?」
況勤勤突然盯著一盆綠色的植物問我:「若瀾,你的花怎麼從來不開花呀?它叫什麼名字我又忘記了。」
我似乎聽出她的嗓音在顫抖。那是什麼樣的語氣?害怕?驚慌?我也無端地跟著她發起慌來。
我走過去,扯開一線窗帘,並沒有開窗,看見尹皓還穿著那身鬆鬆垮垮的睡衣站在草地上。
不知不覺,我又朝河邊走去了。
他無動於衷,仍然皺著眉看我:「你有手機嗎?叫醫務室的老師來。」
早晨,我洗刷完畢,穿衣拿包,準備去河邊晨讀。可是抱起書本的那一刻,我怔住了。我還去那裡幹什麼?等的人已經回來了,而那片風景於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只好迷茫地癱坐在床上。
遠遠地,教導主任喊了聲:「林老師,新學生來了,你負責安排一下。」
她拉著我在衣櫃里翻找,最後聽從她的建議,我穿上了一條藕色的連衣裙,外面罩一件綴滿了小碎花的開衫,腳下還是那雙淺口軟皮鞋,整個人都顯得溫軟舒適。劉海不再壓住額頭,彷彿個子都長高了。
從醫務室出來,我故意拖拖拉拉不肯走,等到外面人稀少了才稍微放心。
我用力地笑,鼻子里卻酸澀不已。
教導主任慌了神,忙叫:「快!快來幾個同學把她拉開!」
我穿得少,又在夜風裡凍了兩個小時,僵冷的身體伏在他溫熱的背上,不一會兒就暖過來了。他走得不快,但是很穩,我手裡拿著的手電筒隨著起伏而抖動,光影也在晃動。我們沒有說話,只聽見他喘息的聲音。
我怔了怔,說:「是以前我爸爸的一個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種子,灑在草地里就會長出來,生命力很頑強的。」
我用手掌狠狠抹去眼角的淚,固執地仰起頭:「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快回去,別管我。」
在教學樓的走廊里,大家議論紛紛,卻不由自主為我讓開了一條路。
快到女生公寓了,尹皓沒有把我放下,繼續背著我往前走。我咬牙切齒:「尹皓,你想害死我嗎?」
午飯和晚飯都是勤勤幫我買回來的。我沒有多少胃口,但是她很認真地監督我,說是我媽媽交代的。迫於她溫柔得可以殺死人的目光,我多少吃了一些。
南鈞言身後一個海藍色的身影漸漸走近,夏以雯穿著公主般的小洋裝,眼眸和衣裳的顏色十分相襯。
女生公寓又熱鬧非凡了。
她猛地扭頭盯著我:「若瀾,你真痴情。」
「不知道。」我從來不關心這些事,況且還是隔壁班的。
我應聲望過去,寬闊而明亮的走廊里陽光很刺眼,一道身影逐漸清晰。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背靠著樹榦。
我受不了這樣的目光,簡直是煎熬。
這是真的嗎?
根本來不及思考千逸是不是在騙我,只「南鈞言」這三個字,就足以讓我瘋狂。
我腦子裡嗡嗡直響,突然之間雷聲轟鳴,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身體里炸開了。
一個腳步聲漸遠,一個腳步
https://www•hetubook.com.com
聲逼近。我試圖牽著你的手,在靜靜的河邊一直一直走。
我死死地拽住他的袖子不肯鬆手,淚水隨著嘶喊洶湧而出。安靜得如同睡著了的教學樓被驚醒了,漸漸騷亂起來。整個樓道里只聽見我悲泣的聲音,迴音不絕於耳。
她背靠著牆,像個娃娃一樣任性地撅起嘴唇:「扭傷腳去討他的同情?你真是蠢。」
大部分劉海都梳了起來,用小熊發卡卡在頭頂,還剩了幾縷乖巧地垂在額頭兩旁。長長的捲髮用彈力素精心做了造型,一團團擁在雙肩上。眉毛修得很精緻,也看不出描畫的痕迹。臉頰兩側的腮紅令我的臉不再蒼白,透著紅潤,就像一個病了很久的人重獲健康了。
我還要謝謝她。
「我不是告訴過你,要你離我遠點嗎?我不喜歡惹麻煩。」我甩了甩抹布轉身走掉,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瀾,你醒了嗎?」
我會讓他知道的,我會讓他知道。
七班的老師高聲呵斥:「同學,你這是幹什麼?快回去上課!」
「她叫夏以雯,是個混血兒,他們是在國外認識的。」
看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呢……
眼淚又淌了下來,滴在發梢上。
我掛著眼淚走進教室,腳瘸得厲害,就像是因為過分的疼痛才掉的眼淚。
他用戒備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好幾遍,問:「你在這裏幹什麼?」
「這兩位新同學就交給你了,林老師。」教導主任說道,轉身神情複雜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沉著臉催促我,「元若瀾,快回去上課。」
「元若瀾,你在這裏幹什麼?」教導主任發現了門邊的我,徑直走過來,「上課了,快回教室去。」
下課之後,我讓況勤勤先走了,自己則在教室里坐了很久,直到窗台上淡紫色的小花盛開。
況勤勤突然轉身跑了出去,再回來時手上抱著幾本書。她笑嘻嘻地對我說道:「我借了同學的筆記,我們來把白天的課補回來,然後一起做作業。」
「可是……」勤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沒再說下去,我卻聽出來了許多無奈。
我瞪著他不說話。
他笑著走過來,像陽光下綻放的花朵,在我面前停下了。
我一向將自己保護得嚴嚴實實,善於掩藏情緒,這是第一次這麼直接而尖銳地表示出自己的不滿。
到教室以後我和況勤勤開始做值日,她出去打水,我擦窗子。
「我不認識你,你究竟有什麼企圖?」他斜眼看著我,語氣里是傲慢和張狂,彷彿高高在上的王子。
他接到電話沒多久就趕來了。
「這說起來很複雜……」我很頭疼地往後仰面躺下。天花板上有一頂淡黃色的吸頂燈,上面繪著紫色的碎花,那是我從已經變賣的家裡拆下來親手裝在這裏的,每天都看著,每天都想著。
「元若瀾是嗎?」她的普通話說得有些生疏。
看著她天真而毫無心機的眼神,我的謊話說不出口了。要是告訴她是尹皓背我回來的,恐怕她會尖叫,然後甩下我扭頭就走。我正猶豫不決,樓道聲控燈的光忽然被擋住了,一道黑影站在階梯上俯視我們。
我這時候才仔仔細細看她,發現她的眼眸根本不是真正的藍色,而是戴了美瞳。得知這一真相,我笑了。
我微微仰起頭,沖況勤勤粲然一笑。
抑或,這隻是我的又一個噩夢而已?
「她看見哪個男生送我的?」我抬起頭,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冷淡、甚至帶著點厭惡的目光。那張我夢見過無數次的臉龐,此刻近在咫尺,卻不是夢裡那樣深情。
我也知道我有多傻多可笑,可是說出心裡話以後,我輕鬆了很多。我沒有做錯事,沒有傷害誰,如果南鈞言仔細想一想我的所作所為,他不會認為我是個壞女孩。
可是她關機了。我這才想起來下課的時候她說手機沒電了。
手機在課桌里震動,我掏出來一看,是尹皓髮的信息:「我沒有過去幫你,是擔心別人說閑話。」
河面上粼粼的波光逐漸被黑暗湮滅,夜幕布滿天空。四周都沒有燈光,一片漆黑,涼風嗖嗖地從四面八方裹上來。我單薄的裙子無法保暖,兩條腿冰涼冰涼。
「你的劉海有些長了呢,都快遮住眼睛了。」勤勤一邊吃一邊嘟囔著,「可惜了你漂亮的眉毛。」
這片樹林是情侶們幽會的勝地,只有我形單影隻。向四周望了望,我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它叫『黃昏之星』,是在日落的時候開花,所以白天看不見。」
我無法理解,同學那麼多,他偏偏這麼關心我幹什麼?正如況勤勤所說,尹皓是個人見人愛的天使,而我是個落難的公主,心心念念盼著我的王子歸來。
我撂下筆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大絆倒了椅子,「砰」的一聲,大家都嚇了一跳。
有些習慣難以改變,即使我不用再等人,但那張長椅還是我的最愛,坐在那裡我才覺得安心。
走到他面前,我已經淚流滿面,就這樣狼狽地看著他說:「言,你回來了。」
「嗯,好了。」我趕緊過去跟她一起把水抬進來,用木勺舀水澆花。
幾朵零星的花點綴在碧綠的草叢裡,把其他的植物都比了下去。
「傷筋動骨可難說了,要去看看才知道。」尹皓背過身蹲下去,雙臂向後環成一個圈。
我的衣袖被夏以雯拽著,整件衣服都變了形,我再次狼狽不堪地成為焦點。
我轉頭看著她的眼睛,誇張的綠色眼影下是一雙隱約含了淚的紅眼眶。我看著她,等待她說下去。
他回來了,不再是夢。
柔弱的小草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在我的腳邊破土而出。樹林里幽會的情侶,偶爾會走到河邊來,但因為我的緣故,他們寧願躲在林子里竊竊私語。
下一秒,我抱著書本朝教學樓狂奔。
醫務室在大食堂左側,這個時候沒有人吃飯了,很靜,可是西餐廳還有買夜宵的學生進進出出。
「這樣才對,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別管人家是什麼樣的目光。」
「南鈞言在哪裡?」我想要禮貌地打招呼,可是這句話直接從喉嚨里沖了出來,根本擋也擋不住。
張開的嘴成了「O」形,況勤勤吃驚地看著我,半天才回過神,結結巴巴hetubook.com.com地說:「你,你……尹皓?你怎麼……又遇到南鈞言又遇到他的?」
我一邊幹活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又連累你寫檢討了嗎?」
她將我按在椅子上,正對著鏡子。鏡子里的我穿著灰白的小衫,顯得毫無生氣,一頭黑髮雖然捲曲,但是劉海無精打采地耷拉在額頭上。
「若瀾,你為什麼變成這樣了?」媽媽溫柔的面容剎那間因痛苦而扭曲了,泛紅的眼眶裡淚光閃爍。
我指著燈一邊比畫一邊說:「本來是淡黃色的燈罩,沒有花,那些花是南鈞言畫的。」
尹皓從兜里掏出一隻小手電筒,塞到我手裡:「我背你去醫務室,你負責照明。」
心口像堵了一團令人窒息的東西,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那樣親密,那樣自然,好像她就是南鈞言青梅竹馬的戀人……可明明不是這樣的啊,她憑什麼站在南鈞言的身邊,搶了我的位置?
勤勤摸著我的頭,像個大人一樣語重心長地說:「若瀾,我知道你會不甘心,可是……你還是學生啊,不要為了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分心嘛!」
夏以雯突然拉了我一把,大聲喊:「你想幹什麼?莫名其妙總是纏住我們幹什麼?」
我極力讓自己平靜,可是腿仍然在發抖,幾乎連站都站不住。這一次再見,時隔一年多,我真的不知道面對他要說什麼,不知道自己蒼白的臉是不是會讓他覺得陌生。我已經不是那個元若瀾了,他還會是那個南鈞言嗎?
熱鬧的噩夢啊,所有人都出來看熱鬧,第一堂課就這樣被我攪和了。
況勤勤傻傻地看著我:「若瀾,你怎麼了?」
勸不動他,我只好低著頭,把整張臉都埋在他背上。隔著一層很薄的襯衫,我很輕易地察覺到他背上出汗了,奇怪的是,沒有汗味,竟然透著一股清香。
南鈞言怎麼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的王子怎麼會這樣看著我?
我在公寓里窩了一整天不敢出門。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我像個瘋子一樣拉扯著南鈞言大哭大鬧,整座教學樓都能夠聽見動靜。我能想象得到外面的流言飛語有多厲害,因此不敢出去,不敢面對。
我急得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他們全都認識你,這樣過去不是自找麻煩嗎?」
我閉上眼,任由她把我當模特折騰了。
勤勤在後面叫我,打斷了我的思緒:「若瀾,那邊擦完了嗎?」
「什麼事?」我沒停下腳步,回頭問她。
我從書架上找了本日記,裏面貼滿了大頭貼和照片。
不長不短恰到好處的頭髮,寬鬆的毛衫外套,裏面是單薄的襯衣,休閑的長褲下一雙花哨的帆布鞋……他好像是從過去一步跨到了現在,絲毫都未改變,重新出現在我面前。
「嗯?怎麼不見了?可能是落在教室了。以雯,你先去餐廳等我。」
我扭開頭,看向窗外的景色,聽著媽媽低微的啜泣一言不發。我們就這樣一直僵持著。直到聽見她的腳步聲遠去了,門被關上,我才轉回頭來,看見身邊平整的信封,裏面裝著我下個月的生活費。
一路上受到許許多多陌生目光的注視,我彷彿經過了洗禮,從容地微笑著一直朝前走。
勤勤詫異地轉過頭來瞪著我,我沖她笑一笑作為回答,繼續往上爬樓,從夏以雯面前緩慢地走過。
在餐廳外,幾個男生嘻嘻哈哈地跟尹皓打招呼,起鬨地問:「尹皓,這是誰啊?」
我安穩地睡了一覺,腦子裡、心裏、身體里都空蕩蕩的,虛無而寧靜。這麼長時間以來,我第一次睡得這麼好。
勤勤眨著眼想了一會兒,問:「你真的是故意扭傷腳的嗎?」
我心中妒火中燒,可是根本沒有勇氣衝出去,只能倚著樹榦慢慢滑下,癱坐在地。
「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扭到的。」我無視尹皓的懷疑目光又撒了個謊。現在我撒謊的水平越發出神入化了,根本不會心虛。
「什麼?」南鈞言反問一聲,語調突然拉高了,「怎麼會?以雯看見有男生送你回公寓了。」
四周都是喧鬧聲、竊竊私語聲和冷嘲熱諷聲,我都聽不見,只聽見耳旁有個溫柔的聲音一直在喚:「冷靜點,元若瀾,他現在回來了,你有大把時間去問他,不要鬧了。」
我猶豫了很久,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趴了上去。
窗台上一行盆栽花卉都是大家自己種的,有的寫了名字,有的沒寫。
我撓著頭說:「我在樹林里扭傷了腳,碰上南鈞言……」
他真是大胆,也不怕這樣出來讓看到他的女生尖叫。
勤勤趕緊在我旁邊坐下,壓低聲音問:「什麼秘密?」
他牽著另一個女生的手,走在屬於我們的河邊。
碎花的裙子被風吹得緊貼在我顫抖的腿上,我像個索要玩具的孩子委屈而執拗地守在那個門口,隨便別人怎麼議論,用怎樣的目光打量,我都無動於衷。
南鈞言望了望四周,突然拽著我往牆上一推。
我失魂落魄地朝七班的教室走過去,站在門口。
同寢室的另外兩個女生回來的時候故意裝作漫不經心從我身邊走過,卻又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我本來很認真地在跟勤勤補習功課,但是她們令我分神了——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打量的目光和背後的閑言碎語。
教導主任被我嚇了一跳,緊張地瞪著我:「同學,出什麼事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卻開口叫住了我:「元若瀾。」
最後怎麼到了教導處我忘記了,我只知道不停地抽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滿足地背上包離開了教室,獨自走在空曠的操場上。
尹皓側著頭看我,眼裡閃爍著點點光亮,像是細碎的星光,那麼純凈漂亮。他眼眶上邊的睫毛濃濃的,像把刷子刷得人心癢。我不知怎麼了,就這樣歪著頭看他看得入了迷。
「你還好吧?昨天以雯說有同學把你送回去了,我也沒去看看你。」熟悉的聲音,只是透著一股冷漠的味道。
況勤勤得意地拍拍我的肩說:「現在,去換衣服。」
我也不知道尹皓為什麼在我身邊,只是任由他輕拍我的後背,給我遞乾淨的手絹。
「找誰?」
我不由https://m.hetubook•com.com自主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又發了一條:「不是我怕,而是怕給你惹麻煩。」
我深吸一口氣,扶起椅子坐下來,空洞的心漸漸地紛亂如麻。握住筆,筆尖都在顫抖。我不知道明天迎接我的會是什麼,我甚至想一病不起,從此遠離這個地方。但是,我不甘心。
「我知道你看見了誰,媽媽剛才去見過他了。小瀾,他失憶了,他根本不認識我們。」
河水被風吹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我才發覺,風已經很暖了,夏天快來了吧!
突然,一抹靚麗的色彩闖入我的視野——又是一個入侵者!她盛氣凌人地擋在了南鈞言面前,用漂亮得如同洋娃娃一樣的碧藍色眼眸注視我,那種目光,我看出來了,是深深的嫉妒,狠狠的警告。
因為太過用力抓他的袖子,我的指尖紅紅的,食指的指甲劈開了一道縫,很疼很疼,卻沒有流血。
直到她讓我睜開眼,我才鼓起勇氣,睜眼看著鏡中的自己。
勤勤從抽屜里找出剪刀和其他工具,像個造型師一樣信心滿滿地說:「你就放心吧,我給你弄頭髮、修眉毛,再化一個誰也看不出來的淡妝,保管你容光煥發。」
我覺得身體里有一團火在燒,幾乎要爆炸了,想大聲喊叫,想發瘋,可是我拚命忍住,只輕輕點頭,說:「他是我以前的同學,失蹤了一年多。」
我泣不成聲,嗚咽著說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我有什麼企圖?我不過企圖牽著你的手……在我們的靜河邊一直走下去……」後面的話語因為哽咽而含糊了,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楚。
「是你……」他微微皺了皺眉,鼻樑和眉骨的輪廓還是那麼帥氣,略長的兩縷頭髮垂在臉頰旁,依稀擋住了眼睛。
她們回頭驚愕地看著我,神色有些驚慌。
「我幫你修吧!」勤勤突然兩眼發光地盯著我,「若瀾,你長得那麼漂亮,幹嗎總是把自己的優點藏起來呢?」
校醫猛地抬頭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又低下頭去寫字了。
「嗯。」我很不想學習,但還是溫順地聽從了況勤勤的建議,這個唯一給我溫暖的女孩,我不想讓她失望。
「你看看,不跟我一起回來,自己跑到河邊去還把腳給扭傷了。」她一邊喘氣一邊嘮叨,忽然想起什麼來,瞪著我問,「你怎麼去的醫務室?又怎麼回來的?」
況勤勤小聲嘀咕:「可是黃昏的時候才開花,誰會看見呢?」
而我,只是個卑微的乞女。
我竭力掙扎,腳下一滑跪倒在地,手卻仍然攥著南鈞言的袖子,死也不鬆開。
「失蹤?」教導主任皺起眉頭,翻了一下檔案,「他只是跟父母出國了。現在他父母的生意重心轉回國內,他也就跟著回來了。」
他的表情從詫異轉變為狐疑,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況勤勤被我驚嚇到了,她小聲說:「若瀾,你還沒做完作業呢。」
我斜眼盯著那份檔案,遲鈍地邁開腳步。「南鈞言」那三個大字就像刻在我心上,還滲了血。他回來了,我怎麼可以不迎接呢?
我置若罔聞,朝南鈞言走過去,努力微笑,卻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究竟有多難看。
「老師好。」他向老師敬禮,並沒有看我。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下頭哽咽著:「我不去醫務室,我要回公寓。」
無論換成誰,都會覺得我很可憐,很可笑。可我不在乎。沒有試過怎麼會知道結果?好不容易才等回了他,我不會讓自己多年以後再後悔年少時不夠執著。
這條河叫做靜河,不知道是誰取的名字,真的很靜。河兩邊都是高大的梧桐樹,樹林中有蜿蜒的小路,有長長的木椅,我習慣佔據橋邊的一條長椅。
我大口喝著牛奶說:「這樣省事,如果露出眉毛來還要修眉,多費事。」
「這麼晚了你在樹林里幹嗎?」天使的語氣不太好,帶著些埋怨和責備。
「我看實在不行,就把家長叫來。」教導主任無奈地說。
校醫戴著手套走出來,輕輕脫掉我的鞋子,問道:「怎麼扭傷的?」
勤勤貼心地將杯子送到我手裡,摸著我的頭:「若瀾,先喝杯熱水,然後睡覺吧。」
天氣真的暖了,只是早上仍有些涼。我穿著不薄不厚的毛線罩衫趴在欄杆上曬太陽,下邊是剛好過膝的格子裙。站久了覺得腿冷,我一蹦一蹦地往教室跳回去。
長久以來我都是獨來獨往穿梭于校園中,盡量隱形,讓所有人都注意不到我的存在。而這一天,我要面對的東西有很多,但是我不必懼怕,因為身邊有個好朋友,她拉著我的手,給我美麗和自信。
電話簿里只有五個號碼,爸爸、媽媽、南鈞言、況勤勤、尹皓,兩個是空號,三個是有效的,最後沒辦法,我只有給尹皓打電話。
我面無表情地搖頭。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逃避,不能退縮。
我害怕被人看見這樣狼狽的樣子,於是將臉貼在尹皓背上,低聲說:「別走正門啊,從左門繞進去。」
竟然被威脅了,我憤憤地瞪著他的後腦勺。
那樣近在耳旁的喘息聲,像春風,像私語,像某種隱秘的情緒,聽著聽著,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的臉像發燒一樣滾燙,心撲通撲通亂跳。
心顫抖著,經歷了暴風雨後掙扎著上了岸。我語氣平淡地問道:「那個女生是誰?」
「你笑什麼?」她臉色忽然變得不好看,兇巴巴地瞪著我。
我背上包,拿起一頁都沒翻的書本離開,又麻木地開始新一天的生活。
是南鈞言,就算只是個背影我也能認出來。
況勤勤陪我在公寓里待著,又是燒水,又是幫我擰毛巾擦臉,而我坐在餐椅上痴痴獃呆地回想著剛才的一幕。
靜河裡有嘩嘩的聲響,像是水裡有什麼東西在攪動。林子很靜,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叫。我害怕了,畏畏縮縮地站起來,想邁開腳步,但是稍微用點力腳踝就劇痛無比。我只走了幾步路,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手扶著樹榦,粗糙的樹皮磨著我的掌心。離公寓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我咬咬牙,拿出手機撥了況勤勤的號碼。
「非要去醫務室嗎?」
「追你的女生那麼多,你隨便挑。」
看上去弱不禁風,但其實擁有頑強的生命力,這就是我的「黃昏之星」。